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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瓏 第一章 作者:微塵

  暊泵{桂園 立春

   搕竣擖葶K,一向平靜祥和的桂園祈春院裡鑼鼓喧張,人聲鼎沸,方圓十里之內皆清晰可聞。不知情的老百姓只知道富甲一方的桂家正在進行近幾年來每年一度的祈春活動,到底是有錢人家,不動則已,一動就驚天動地,凡過路者莫不伸長脖頸想一窺盛況。

   搘i惜牆高院深,只能望著牆頭偶探出的幾枝桂枝興歎,百般探看無望下,只得搖搖頭,戀戀不捨地繼續走路。

   搕]莫怪人們好奇心強,今日的祈春院裡確實熱鬧非凡。平日甚覺寬廣的祈春院今日竟顯得異常窄小,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偶有的空曠處隨處可見雜耍的藝人、唱評彈的戲子、舞龍耍獅凡是城隍廟會所見皆一樣不差地出現在這裡,其花樣繁雜怕是連最盛大的城隍廟會也望塵莫及。而圍觀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都穿著相似的服飾,個個喜氣洋洋,大著聲的喧嚷,更是將氣氛推到了頂點。人們的說話聲、叫嚷聲徹底融入那嘈雜的群聲裡,即使是近在身畔的人也聽不真切,各種聲音匯合成一大片的嗡嗡聲直衝天宇。

   搹僥犰麂鞊岸@仿似不受影響的便是院中央四圍垂掛著厚密白紗簾的未央亭了。在初春日光的照耀下隱約可見兩道坐著對弈的人影。桂玲瓏不耐地皺了皺細巧的眉,好好的庭院竟是給糟蹋成這個樣子,人群散後滿園的花花草草又都將不復存在,可惡的爹,竟然想出這樣的爛招數來分她的神,瞥一眼正捏著棋子苦思解法的父親,心中輕哼,爹爹啊,你也太小瞧女兒了。

   搳u爹,都一炷香了,想好該在哪兒落子了嗎?」桂玲瓏氣定神閒,吹了吹豆蔻的蘭花指,輕聲細語慢慢呢喃。許是這厚密的白紗簾有幾許擋音的功效,細慢的女音一字不落地貫入了桂雲亭苦思應對之策的腦海,桂雲亭聳了聳眉,克制壓下心頭微慍的怒火,對女兒的譏諷選擇聽而不聞,可恥啊,想他堂堂國手卻屢次敗在面前這個黃口小兒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靜,一定要靜,對外物充耳不聞!該死,桂雲亭心中暗罵自己,怎麼會想到這麼個蠢主意,花錢吃力不討好,對玲瓏沒有絲毫影響,反倒惹得自己心浮氣躁。

   暋B角跳動了下,青筋微微浮現,桂雲亭咬牙,「霍」地站起,一把摔開紗簾步出亭外暴吼一聲:「停,都給我停!」但這威嚇兼具的怒吼聲只輕輕裊裊的匯融入了嘈雜的群聲裡,連落地之聲也若鵝毛般輕浮。

   暕椄O正沉醉在熱鬧中的大管家稍分了神,瞥見了怒容而出的主人,忙舉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槌,使盡全力敲擊身邊早備下的大鑼。

   搳u光──」的一聲巨響貫壓全場,人人驟然壓聲,驚疑地望向發音之源,在高竿上的雜耍藝人虧得急中生智一把抓住身旁的高枝才倖免墜地裂身之禍,但還是給嚇得面色發白,一口氣哽在喉口半天吐不出來。

   摁蛚釩F一甩袖,氣沖沖地重跨入未央亭,隱在白紗後。

   搕j管家咋了咋舌,吞嚥一口口水,還好早有準備,真是伴君如伴虎,東家的脾氣摸不透啊,這幾年也不知怎的,老爺突來興致年年立春時分都要給自家人辦一場熱鬧非凡的迎春會。不管是桂園裡的下人還是錢莊裡的夥計、掌櫃,都可以帶家眷前來與東家同樂。

   摀o本是天大的好事,可細心如他還是發現老爺每次迎春會後都有不豫之色,有時甚至是好幾天。不管怎樣,倒霉的都是他們這些下人。可老爺也從沒像今天這般失態過。大管家摸了把額頭,涔涔的都是冷汗。目送老爺重新入亭坐定,對眾人輕輕地揮揮手。眾人意會,各帶自己的家什,不敢言語悄悄退出了祈春院。

   搕ㄓ@會兒,院中人退得乾淨,初春料峭的寒風捲起被踐踏的迎春花瓣在一片狼藉的祈春院裡悠悠飄蕩。

   搳u你嚇壞他們了。」桂玲瓏輕俏的女音漾笑。

   搳u哼──」桂雲亭重重一哼,也不知是哼那吵鬧的人群,還是哼向眼前張狂的小女子,重又斂眉靜思,手中的棋子猶豫著在棋盤上方游移。桂玲瓏輕笑,一雙明眸靈動異常,「我記得五歲跟爹爹初學博弈時,爹爹就曾告誡過女兒:棋之道,貴在心平氣和。今日,爹爹可是犯了忌啊!」

   摁蛚釩F不語,久久地凝視著棋盤,忽地目光一亮,欣喜之色溢於言表,手中早已拿捏溫熱的棋子重重落下,心中得意,捋鬚笑睨眼前前一刻還張狂不已,此時已寂然無聲的小女子。嘿嘿,這一步可是死棋,看你如何能破?

   摁菗薩n細眉微蹙審視棋局,「爹爹這一子走得好,一下就封死了女兒的三條路,已是極難得的,不過──」杏眸裡閃過一絲狡黠,玲瓏抬眉沖桂雲亭微微一笑。

   摁蛚釩F心裡一涼,剛剛的喜悅被這一笑沖刷得蕩然無存,明明是嬌媚如花的麗顏,卻偏露出這種狐狸般的狡笑,太熟悉了,自她棋藝有成以來每回要贏之時總是會露出這種笑。心下發麻,眼睛牢牢地注視著女兒捏子的纖指,桂雲亭置於膝上的手指動了動,幾欲伸手攔下那要落不落磨人心肺的指尖。落子無悔,落子無悔,他在心中默念幾遍,總算壓下了心中的蠢動。

   搹是看透了自己父親心底的掙扎,玲瓏唇角笑意更深,「爹爹只看到三條生路,卻大意忽略了邊角。」話音落時,素白的柔指輕夾玉白棋子落在棋局邊圍。素手不慌不忙,沿著棋盤一顆一顆將對方黑子盡收入自己盒中,這一下如風捲殘雲,原本的黑白二子平分秋色已不復見,雲袖過處,黑子僅餘三顆。

   摁蛚釩F此時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玲瓏那一笑,他已知自己必輸,卻萬萬沒想到會輸得這般淒慘。

   搰薩n笑意盈盈,對著桂雲亭俏兮兮地道:「爹爹,女兒又贏了。其實若非您那一子,女兒也不能贏得這般痛快!」桂雲亭聞言,斂神重新審視棋局,心中頓時恍然,自己百思之下的一招,竟做了這狡詐女子的橋樑。不由面色如灰,八年了,每年一次的對弈都以他這個國手的敗北收場,女兒的棋力卻日益彌深,長此以往,自己恐怕永無出頭之日了。

   搚r地一拍棋盤,白子零落滾於地上,桂雲亭一立而起,沉聲道:「不管你今年贏還是沒贏都得給我嫁!」

   搳u哦,」玲瓏細眉微攏,輕聲慢語,「爹爹要毀去自己的諾言嗎?」

   摁蛚釩F白面微紅,有一絲的羞慚,但這僅僅一絲的羞慚在怒火燃燒下也只是一閃而逝,「咱們是曾擊掌立誓,若你能贏立春這一局,我便一年不逼你成親。」都怪自己自恃太高,輕視了這個黃口小兒,桂雲亭心中懊悔不已,「可是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已經是二十三歲的老姑娘了,在別人家,娃兒都抱了一堆了,你是要讓人恥笑咱們桂家嗎?堂堂江南首富的桂園,卻連個女兒也嫁不出去,你要當一輩子的老姑婆我管不著,可你把你爹的顏面往哪兒擱?把桂家的顏面往哪兒擱?」

   搳u顏面?」杏眼微瞇,眸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玲瓏似笑非笑地微抬頭看著面前鬢染霜寒,但英姿仍不減當年的父親,「原來在爹爹心中還有『顏面』二字?」

   搹o這樣語氣忤逆尊長,桂雲亭本該勃然大怒地喝斥她,可不知怎的,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就連剛才積鬱於胸的怒氣也消散得無影無蹤,隨即升起填補空虛的竟是愧欠。眼前的如花嬌顏與她的母親何其相像,卻又有著迥異於她婉約、怯懦模樣的尖利嘲諷,若她的臉上也有這一絲的神采,自己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迎納新歡。將自己的花心歸咎於別人,桂雲亭心中稍安,不由得長歎一聲:「玲瓏,我知道你母親的死對你打擊很大,爹爹的作為使你不信任天下男人,可是玲瓏,不管你再如何的堅強能幹,如何的機智聰敏,你終究也不過是個女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千古不變的亙理,你再怎樣傲氣不也一樣要嫁為人妻,以男人為天為地嗎?你這樣的脾氣說不得將來要吃苦的,為何不學學你的姐姐們,她們不一樣也很幸福。」

   搳u幸福?」玲瓏譏誚,「和三四個女人共分一個丈夫,也叫幸福?」眼角有意無意地瞥著自己的父親。

   摀Q觸動了痛處,桂雲亭愧欠中添了一分躁怒,「都是我太過寵你才讓你如今日這般目無尊長。」煩躁地在亭中踱步,雖然她忤逆自己最深,終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來威逼她的。轉而又暗歎,我何時又能威逼得了她了?唉──可惜,若玲瓏不是玲瓏,是我的兒子該有多好。太過聰明的女子,真不知是好是壞。從小自己這個當爹的就管不住她,向來也只有自己順她意的分,又有哪一回不是讓她主導了全局?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克制得了她,恐怕也只有她逝去的母親了。她母親?對了──

   摁蛚釩F停下腳步,轉身面向神態悠閒的玲瓏,語氣逆轉,聽起來既語重心長,又隱含一分哀淒:「虎毒尚不食子,何況於人?天下哪有存心害自己子女的父母?為父再如何的逼你,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你早早的嫁了,也免得蜚短流長。」看到她的不以為然,語氣更加淒迷,「況且律呂是你母親親自挑中的乘龍快婿,你母親的臨終遺願也是希望你能夠嫁給他,你不信為父,難道連你的母親也不信嗎?難道你要讓你母親死不瞑目?」

   搊絨s的兩個難道令玲瓏不禁心下一凜,這世上誰的話都可以不理,母親的遺訓卻斷不能忘,腦中又浮現出了母親蒼白羸弱的面龐,臉上猶掛著兩串晶瑩的珠淚,「瓏兒,你、你千萬不能和娘一樣,要幸福,知道嗎?」娘,玲瓏閉上了眼,再睜開時仍是那慣常的平淡無波。纖指微撥,夾起一顆棋子,她眼睫低斂,唇邊漾起輕笑,「女兒若同意嫁,爹爹是否也允以錢莊做女兒的陪嫁?」

   搳u啊?」桂雲亭倒抽一口冷氣,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這,這……」

   搰薩n俏顏微仰,盈盈淺笑映亮整個臉龐,「難道父親忘了,桂家的錢莊姓桂,卻是桂瓏的?」

   搳u你──」桂雲亭面色紅一陣白一陣,半晌說不出話來,不肖女啊──

   搰薩n巧笑輕盈地站起,走幾步挑開了厚密的白紗簾,一陣寒風乍入,冷得她直打了個哆嗦。即使是溫潤江南的初春,也有寒冷如斯的時候。玲瓏抬手壓緊了領口,回頭輕笑,「爹爹不必氣惱,玲瓏答應就是。您和眾位姨娘就著手給女兒挑個好日子吧。請恕女兒告退。」微福了身,走出簾外。

   搌蓮搢鴢F亭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桂雲亭才恍然回了神,頹坐在加了厚墊的石凳上,若沒了錢莊,桂家還如何算得江南首富?女兒答應了,終於了了一樁心頭大事,也算補償了一分對她母親的愧欠,可怎麼就沒想到,若玲瓏離開了桂家,桂瓏也就隨之而去。桂園的揮霍已成習慣,以後的吃穿用度又該從何而出?一時心中竟說不出是該喜還是該愁。

   搳

   搳u桑律呂,祖籍山東歷城(濟南),其祖避戰禍於杭州,迷醉於西湖景色,遂定居在湖畔。桑氏祖上是書香門第,因緣際會下得高人指點練就一身武藝,後將書法寓於其中,劍法自成一家,睨視中原與桑家書劍並稱二絕。其後代以保鏢為業,到桑俊義一代已頗具規模,桑俊義武藝高強,人又風雅,極重然諾,黑白兩道都給面子,聽說從江南走到江北,只要打出桑字金旗便可保得貨物一路平安。無論是官府還是普通商人只要有重要的東西,花再高的價錢也要托給『威武鏢局』。

   搳u十年前,桑俊義病逝,鏢局生意便由其長子桑律呂接掌,當時桑律呂年僅十八歲,沒人相信他可以將鏢局撐下來,生意一落千丈,十天半月的也只能走一趟沒什麼油水的小鏢。即使如此還是遇上些搶劫的山賊,被桑律呂殺得落花流水,眾人見他神威,便生幾分敬懼之心,幾趟大鏢走下來,桑律呂青出於藍的事跡已在眾人口中廣為傳播,幾乎成了一個傳奇人物,什麼一個人單挑黃風寨,與有名的江洋大盜對陣幾招之內就將人挑落馬下,多少綠林豪傑找他比試從未有人勝出等等不一而足,甚至還有人將這編成了書段子在茶館裡書說。

   搳u總之是十分神奇,桑家的鏢局現在更是遍地開花,從南到北到處都有威武鏢局的影子。倒是桑律呂卻很少露面了。但越是這樣神秘越是引人好奇,聽說他不但武功高超、書法卓絕,人全無鏢師的莽悍風雅如貴公子,長相也貌比潘安、氣死宋玉,是杭州城所有待嫁姑娘的心儀之人,每日裡上門提親的都踏破了門檻,就算不做妻做妾也行。」說到這裡裴衡拿眼瞥了眼簾後,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

   搕@隻染著豆蔻的纖纖素手從簾後遞出一隻茶盞,裴衡見狀忙接過,只聽簾後女子輕笑:「這是最上等的雨前龍井,新下的,最是潤喉不過。」

   搳u多謝小姐。」裴衡單手打了個揖兒,毫不客氣地將茶一飲而盡,一股甘爽順喉而下,不由舒服地喟歎一聲。

   摁菗薩n輕搖了搖頭,上好的茶就這麼讓這頭不解風情的牛飲了,真是後悔遞了出去。輕笑聲猶存:「你倒查得仔細,還什麼貌比潘安、氣死宋玉?」

   搳u呃?」裴衡有些怔然,這算是誇獎吧?

   摁菗薩n輕撫手中溫玉,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七弟讓你查的就是這些?」

   搳u啊?」裴衡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七少爺讓他去查桑律呂,也沒具體說讓他查什麼,難道不是這些?

   摁菗薩n語態悠閒,細眉微挑,「你可知我們桂家和桑家是什麼關係?」

   搳u呃,是世交。」裴衡據實以答。

   搳u不錯,是世交,既是世交,你剛剛說的那些有什麼理由我會不知道?」桂玲瓏柔潤的女聲輕輕雅雅。

   搎p衡只覺頭皮陣陣發麻,不可能,這是六小姐,怎麼能感覺自己正面對著七少爺說話,對了,他們是雙生子,怪不得,怪不得感覺如此相像。

   摁菗薩n自簾後起身,「你去杭州查了半個月,回來又告訴我一些早已知道的不算新聞的新聞,恐怕我告訴你還會更詳盡些,何勞你又跑了這麼遠的一趟?」

   搎p衡窘迫異常,也自覺做了一件平生最糗之事,逐漸收起初見時小視女子的輕蔑之心,此時只覺滿心惶恐,真想狠抽自己嘴巴。裴衡啊裴衡,你竟會做下此等的傻事,枉了你桂家錢莊二總管的名號!

   搹袺悍廑ヮ茠瑭n音仍是慢語輕柔:「你辦事不力,我自會告訴七弟,讓他罰你一個月的薪俸,你可服氣?」

   搎p衡垂首斂身,愧顏道:「屬下心悅誠服!」

   摁菗薩n唇角微勾,向簾外遞出一封書信,裴衡忙雙手恭敬接過。

   搳u明日午時之前你要親手將此信送到桑律呂手上。」

   搳u是。」裴衡躬身。

   搳u記住,除七弟外,此事不可有第四人知曉。」

   搳u屬下明白。」裴衡又施一禮,轉身快步走出花廳。桂玲瓏隔簾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唇角笑意更深,桑律呂,敢叫這個名字,必是精通音律了,可惜姓氏不好,桑,喪,是要吹奏喪門之曲嗎?低低輕笑出聲,轉身向內院步去,將手中溫玉塞入懷裡,單憑一塊玉就想將我套牢,哪有那麼容易?桂玲瓏又豈會屈居人下?

   搳

   搌C州 威武鏢局 蘭苑

   搳u嘩啦──」守在房門外的丫環肩震動了下,心中默數,第八隻了,不知今天又要砸碎多少只花瓶?就因為她是夫人的貼身侍女,所以就要時常面對這樣的場面嗎?娘啊,丫環翻翻白眼,早知道進威武鏢局當夫人的貼身侍女要受這樣的折磨,就是一年給十兩銀子也不來。

   搌龤u吱呀」一聲從內被人拉開,一個同是丫環模樣的人跑出來吩咐道:「小紅,快去絳霄樓請大少爺,」回首望了望裡頭,低聲道,「你告訴大少爺,已經是第八個花瓶了。」

   搕p紅眼睛一亮,對啊,怎麼忘了,當初使盡渾身解數進威武鏢局不就是為了能時時見到杭州城人人仰慕的大少爺,哪怕是不給銀子,她削尖了腦袋也要鑽進來。可惜,進府都三年了,大少爺見也真是時常見到了,可每次都只是遠遠觀望,大少爺就連眼角也沒看她一眼,多希望能天降奇跡,哪怕能和他面對面說上一句話也好。

   搌鸗怐漱X環猛推一把滿臉花癡樣的小紅,不悅斥道:「傻了你,還不快去!」

   搳u是!」小紅忙回了神,看到門內丫環眼中的不屑,不覺紅了臉,忙轉了身子向外小碎步地跑去。

   搳u呸!」門內的丫環低聲啐道,「要不是夫人這裡離不開人,哪兒輪得到你?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性。」哼了一聲,轉身將門合上。

   搕p紅氣喘吁吁地跑到絳霄樓外,遠遠地望見了樓頂便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雙手忙亂地打理自己的儀容。待得走到樓前,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手不自覺地放置在心口上,壓下不知是因為小跑還是即將見到大少爺的關係而興奮躍動的心跳。

   搦穠Z鏢局以絳霄樓為界前後隔開,前面是威武總局,後面是桑府的私宅,後門隔一條青石板路緊鄰西湖畔邊。這絳霄樓樓高五層,是威武鏢局最高的所在,幾里之外一眼就可望見,與西湖邊的雷峰塔交相呼應。一樓大廳是鏢局平日議事的地方,二樓至五樓皆是藏書之處。

   摁嵼a現在雖歸為武行,但書香門第的傳統一分不差地保留了下來,說桑家子弟人人皆飽讀之士亦不為過。經歷代的收集、典藏,絳霄樓已成為一座名副其實的藏書樓,就連全國最大的書行藏書也未必有絳霄樓的齊全。為保護書本不外流或被隨意破壞,桑家祖上便制定了一套嚴格的讀書規則,經歷代的補充修全,但只規則一項就刻滿了一樓大廳的牆壁,凡步入者莫不心生敬凜。而要進到二樓以上觀書,便是桑家宗親亦不易,須得大家長點頭方可。

   摀o一輩的大家長便是年紀雖輕,卻已名噪江南一手撐起威武鏢局的桑律呂。自從鏢局生意運行穩定後,他不再輕易出鏢,每日裡只在樓中與各方鏢局來的總把子們商議局中要務,具體事宜皆交由胞弟桑羽翔負責,自己整日不是讀書便是舞劍,日子過得甚是逍遙。

   搹他也並非對外界事不聞不問,他人在樓中坐,外界鏢局的大小事務事無巨靡都逃不過他的一雙利眼,一個「威」字用在他身上是再合適也不過。單看那些在外面威風八面的總把子們在他的面前如同老鼠見貓般乖巧便可知他御人之能。

   摁嶉艂f好靜,讀書舞劍時皆不喜外人打擾,若有誰不慎摸著了老虎尾巴,未經他的允許而擾了他的清靜,其下場是很悲慘的,至於是什麼悲慘法,外人不得見,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不小心觸怒虎鬚者在樓中時是靜悄悄的,自樓中走出時也是全身完好無一絲破損的,但面色慘白、四肢僵硬,被人威逼利誘也不敢吐露一個關於樓中遭遇的字。

   搹萓馴H後再也不想接近絳霄樓百步之內,甚至望見絳霄樓頂便腿肚子抽筋,可歎的是絳霄樓實在太高,想不瞧見都是難的。還好迄今為止有此不幸遭遇的只有惟二的兩個,一個是桑大家長一奶同胞的親親兄弟桑羽翔,另一個是桑二少爺的貼身護衛申豹。申豹也就罷了,可憐的是身為當家之一的桑羽翔,明明怕得要死,卻還得三不五時重遊夢魘之地。

   摀s自己親兄弟都不放過的辛辣手段深深讓眾人懼服,自那一日主僕二人形容狼狽地從樓中出來後,即使無人守衛也再沒人無事敢接近絳霄樓半步,就熱鬧的鏢局而言,此地可說是掉根繡花針也聽得見響動了,而有事無事便要請求上樓觀書的宗家子弟也明顯銳減。

   搕p紅來鏢局的日子不算短了,她三年前入府在廚房當雜役,一年前因長相端正、手腳麻利被調到夫人房中。這些事也不是沒聽人講過,可一想到那英俊無匹的面容,一顆心就怦怦亂跳個不停,腦中想的全是他的好,什麼告誡什麼不可全都自動拍拍翅膀飛得不知去向。小紅也清楚地知道,雖然關於大少爺有那麼多可怕的傳聞,但鏢局上上下下有哪個姑娘見了他不是臉紅心跳的,他就是,就是那麼迷人嘛!

   揧Q到這兒,小紅臉一下子紅了個通透,真真是應了她的名。大少爺就在樓裡,進去就能見著了!心裡這般想著,腳卻像長在了地上一樣分毫也挪動不了。進去,如果不小心惹到大少爺不高興該怎麼辦?大少爺真的會像傳言中那麼可怕嗎?想起以前在廚房時廚娘神神秘秘低語的那些話,小紅不禁打了個寒顫,不,不,不會,大少爺不會是那樣的人。小紅頭搖如波浪鼓。他、他是那麼完美,一想到曾小心偷窺到他的側面,小紅眼中又冒出夢幻似的火花。

   摁嶆迮噸n搖頭微歎口氣,唉,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還臉泛紅暈的模樣,瞎子也瞧得出來又是大哥的一個仰慕者,這世上就是有這麼多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不過大哥也是,好好的一個男人長成那副尊容,真是──唉──大家同宗同根又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怎麼就天差地別那麼遠。

   搳u你在這兒杵著幹什麼?」桑羽翔語氣不善地問道,雖然他性子比大哥隨和些,但該有的威嚴還是要有的,要不難道讓下人們騎到他的脖子上拉屎拉尿嗎?呃,話有點兒粗,不過也沒辦法,天天和那些粗魯的鏢師們混在一起,近墨者黑嘛,誰能像他家大哥那樣天天有錢又有閒地在那兒孤芳自賞。就說他是苦命人嘛。

   搳u啊?」小紅從幻夢中驚醒,猛一抬頭便看見平日隨和不常見到的二少爺正神情嚴肅地倚門抱胸而立,目光灼灼地直視著自己,臉上漂著一絲不悅的陰雲。小紅的心「撲通」一跳,話也結巴起來,「二、二少爺!」

   搳u夫人有什麼事嗎?」桑羽翔自認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連蚊子從眼前飛過他也能分出哪一隻是剛剛的,哪一隻是才來的。這丫頭雖不起眼,每回去娘房裡請安時也曾不經意地瞥見過,這麼大個活人哪有遺忘的道理。再者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沒有重要的事,不管多仰慕他家大哥也沒人有膽敢靠近絳霄樓半步,有什麼理由讓這丫頭跑來又在門前猶豫不決,除了他老娘外,不做第二人想。唉──有一個處處比他強的大哥氣死他也就算了,偏偏還有一個整日處在半瘋癲狀態的老娘,真是天要亡我啊!

   搣艙M間感覺有些頭痛,而眼前這花癡丫頭似乎還處於半呆愣狀態,也不知聽沒聽見他的問話,唉──天天唉聲歎氣,不知會不會早死!五指微張在小丫頭發傻的面前晃晃,如願地抓回她的心神,問話的聲音有幾分玩世不恭夾著一絲好玩的意味:「今天又摔了幾個?」

   搳u啊?」剛回神的丫頭有些不知所云,猛然憶起這趟來的因由,忙道:「我來時已經是第八個了。」「

   搳u哦?」羽翔一邊眉毛高挑,八個,破了記錄了。嘴角微勾,有些紈褲的模樣,「那個唐三彩摔了嗎?」

   搳u沒有。」小紅頭搖似潑浪鼓。呵呵,老娘也沒真瘋嘛,淨撿不值錢的花瓶摔。

   搹迮儘R小紅一挑眉,邪氣地一笑,「知道了,你回去吧!」這一笑笑的小紅臉紅心跳跳,忙低了頭不敢抬起,轉身如火燒屁股般地跑開了。

   搰陘F逼大哥成親,一向惜物的老娘這回是折了老本兒了,嘿嘿,這回大哥是在劫難逃了。就說嘛,老天也不能處處都向著那個自大的狂人,總要讓他歷些劫難,吃些人間的苦,不是有那句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嗎?桑家鴻運正長,後幾項大約是與大哥無緣,但「苦其心志」嘛,嘿嘿,說不得是要歷上一遭了。羽翔回轉廳裡,一直在心中暗笑。今日心情大好,竟覺得這絳霄樓也沒平日那麼令人討厭了。

   搳u娘又怎麼了?」桑律呂低頭看著羽翔幾百里奔波剛送回來的地圖,硃筆勾點著圖上的幾處要隘,頭也不抬地問道。

   搳u沒什麼,」羽翔大咧咧地隨意靠坐在椅上,微撣一撣外衫上的薄塵,語氣悠閒而自在,「不過是娘又摔了八隻花瓶,小丫頭們慌了來報告罷了。」

   搳u八隻?」桑律呂筆停頓了下,已經連摔一個月了,還沒摔夠嗎?

   搳u呵呵,大哥,看來這次你是頂不過去了。」羽翔在旁嘻嘻言笑。

   搳u此話怎講?」桑律呂將硃筆放下,拿起放置在桌邊的熱巾擦了擦手,隨口問道。

   搹迮儒尹S坐相,也不著急把話說完,只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親親的大哥。

   摁嶉艂f不為所動,對他詭秘的神情視如不見,優雅地端起茶盞,動作舒緩以茶蓋拂略去漂浮的葉片,微呷了口上好的碧螺春,香氣在喉間盤桓三匝,才慢慢順喉而下。

   搘L舒服愜意地微吐口氣,斂眉執起筆標下最後一處險要,身微後撤,滿意地審視自己剛剛完成的傑作。又淺啜了一口香氣四溢的碧螺春茶。

   搳u咳!」羽翔有些尷尬,就說過大哥不是人,比定力,他這隻小狐狸又如何鬥得過已快成了精的大哥,識相的還是自己先開口吧,「大哥……」

   搳u你告訴程伯,山西呂鴻升十萬兩黃金的鏢就照這條路線走,在這三個地方不停鏢、不走夜。」桑律呂打斷羽翔的話,指著圖中三處硃筆標的處囑咐道。

   搹迮噙什_身,看清圖情後點頭稱是。桑律呂起身將圖交給羽翔,「這趟鏢耽誤不得,在局中多待一日便多一日的凶險,威武鏢局樹大招風難保沒有膽大妄為的兇徒覬覦。以防萬一還是早上路的好。你剛回來本該好好休息,但事關重大,還要勞累你再跑一趟。」

   搹迮黎@翻白眼,真疼惜我,就不該拿我當牛使,又說這些好聽的,當我是三歲小孩好騙嗎?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大哥放心,小弟還趕得回來喝大哥的喜酒。」

   摁嶉艂f眸色一暗,薄唇微抿。

   搹迮冪掬S狡詐算計,向桑律呂眨眨眼,「老娘已經日摔八隻了,你再不點頭,早晚有一天娘會狠下心去摔那只昂貴的唐三彩以示決心。以往桂家不提也就罷了,如今那邊都點了頭了,娘的瘋癲上來,你怕是想躲也躲不過。」

   摁嶉艂f眸光閃爍了下,直直盯視著與他隔桌相望的嬉皮笑臉,哼聲從齒間傳出:「我還有事要忙,那就麻煩二弟出門前替我奔走一趟,代我告知娘親,這門親我應下了!」

   搳u真的?」羽翔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一記標準的狐狸狡笑,還以為要大費一番唇舌才能說服,沒想到大哥這麼快就繳械了。還是老娘厲害,不用言語就輕易瓦解了大哥的傲氣。妙!這一招一定要牢記,呵呵。

   搳u真的。」桑律呂肯定地點了下頭,不再多言越過羽翔徑上二樓。

   搦搊o他身影完全隱沒在樓梯間,羽翔才從暗爽中回過神,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他食指輕敲茶几細細思忖大哥剛才的話,啊,讓他去告知老娘,羽翔只覺髮根發緊,自己不就是為了逃避半瘋癲老娘過分的關愛才甘心任大哥揮到東指到西的嗎?老娘,心中懷念即可,見面,呵呵,就免了吧。將圖往懷裡一揣,快步奔到廳門口,可是大哥,心中顧慮一起,不自覺地,腳步放緩,漸至停下,頸後陣陣發麻,如果這次沒按大哥的吩咐親自將口訊傳到,大哥睚眥必報,難保幾年前的噩夢不會重演。

   搨──羽翔喪氣地頹下雙肩,連連歎氣,原來這就是害人終害己!唉──在這樣詭譎的環境下成長,自己能長得如此人格健全還奢求什麼?認命吧。

   搢咱X絳霄樓勢力範圍,羽翔衝著天空怒吼一聲:「申豹,馬上給我滾出來!」

   搘L內力充沛,這一吼聲震四宇,陣陣回音一圈圈在威武總局裡迴盪,一道黑影身影矯捷若豹,迅速向他移近。看到申豹的大體概貌,羽翔臉上又露出他招牌式的邪氣笑容,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大哥我惹不起,你這個捨棄主子於水火的小人豈能輕易放過!不多時申豹已來到眼前,他正當壯年,體格粗壯,臉不紅、氣不喘,顯見得武藝不俗,只那閃轉不定的眼神暴露些許心中的羞慚。

   搘L聲音有些乾澀:「二、二少爺!」

   搳u哼!」羽翔極是不屑,以鼻音鎦他,隨即吩咐道:「隨我去蘭苑!」不理他的回應,抬腳便走。哼!敢不跟來,哼哼……

   搳u啊?」申豹嘴巴大張半天合不攏,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他一向拘謹的臉上,模樣甚是滑稽。才剛剛避過不入虎穴,卻一腳自投入了狼口,早知道要去蘭苑,剛才裝聾聽不見就好了,唉,申豹唉聲歎氣地緊跟上羽翔的步伐,萬分不甘願地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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