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的幫忙。」段熙激動地握住壯漢的手,隨即又像是想到什麼,便掏出皮夾來。「我該付給你多少錢?」
「不用不用。」壯漢出聲制止,他同樣關心受傷的湛藍。「尊夫人還好吧?」
壯漢見湛藍身懷六甲,而段熙又是一臉緊張的表情,很自然地便將兩人當成夫妻。
一提到湛藍,段熙的臉便是一陣扭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段熙雙掌捂著臉,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無助。
看到段熙的模樣,壯漢也很是愧疚。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那個渾蛋曾對尊夫人強姦未遂,還放任他逃走,卻沒想到他還是來找她的麻煩……」當時要是他下手狠一點,或許就不會出事了。
段熙雖然心思紊亂,卻沒漏聽壯漢幾句重要的話。
「能不能請你說清楚一點?」段熙知道是方俊下的手,但壯漢脫口而出的話令他心生疑竇,難道方俊不止一次找湛藍的麻煩嗎?
身形壯碩的計程車司機便將自己剛才在公園裡休息,卻聽到方俊與湛藍對話,並將彼此的衝突過程說了一次。
「那傢伙很生氣,像是很不滿夫人把他曾經要非禮她的事說出來,我實在看不過去,就出面揍了那渾蛋幾拳。」壯漢後悔當初竟沒打斷方俊的腿,徒留他繼續惹是生非。
段熙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原來這就是湛藍看到方俊,會嚇得魂不守舍的原因,那個渾蛋竟然想非禮她?
他無法想像,這麼可怕的事竟然發生在湛藍身上,當她回想到這件事,心裡會有多麼驚恐,但為什麼她一個字都不說?
這一切,住在美國的李志全知道,所以他才心急的想把湛藍接走?
而一個素昧平生的計程車司機也知道,所以才伸手援助了她……
而他——她的枕邊人、孩子的父親,卻完完全全的不知情,任由她陷入危險,孤單承受著心裡的害怕,甚至差點因此失去生命?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麼?
段熙緊閉的眼漸漸濕熱,他皺著眉,連唇也是緊抿的,想起這段日子湛藍心裡所承受的苦,他就感到心疼不已。
他好想緊緊抱住她,安撫她的疼痛與傷心,但此時的她,卻還在手術室裡與死神搏鬥……
段熙自責懊悔,更擔心湛藍的安危,在這漫長的等待中,他絲毫沒有發現他擔心湛藍的程度,遠遠勝過擔心她肚子裡的小孩……
在漫長的等待過後,臉色蒼白的湛藍被推出手術室,直接前往恢復室。
「醫生,她還好嗎?」段熙追上前去,拉住與其他醫生討論病情的主治醫師。
主治醫師看了他一眼之後,正了正臉色說道:「病人沒什麼太大外傷,只是這一跌太過嚴重,撞擊力道過大導致孩子沒保住。」
「那大人呢?她沒什麼大礙吧?」對醫生所說的話,段熙其實早有心理準備,但湛藍呢?她還好吧?
「她大量失血,現在身體很虛弱,必須要長時間調養。」醫生補充說道:「只要照顧好身體,小孩再生就有了,你可以不用擔心。」
段熙提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謝天謝地,她沒事就好。
段熙緩步走入恢復室內,看湛藍躺在病床上的荏弱模樣,他感到胸口很痛,這非關肉體疼痛,而是一種強烈的心痛。
平日溫和柔弱的她,竟帶著擔憂害怕的情緒惶惶度日,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還說什麼要保護她?
他立在病床旁專注地看著她,眼裡寫滿了自責。
「你為什麼都不說?」他伸出手,撫過她嬌嫩蒼白的臉頰。
麻藥未退的湛藍,自然沒辦法回應他。
段熙撫著她那頭令他愛戀的長髮,心疼她這些日子來所遭受的痛苦,一邊唾棄著自己的粗心與失職。
時間慢慢過去,段熙的眼睛未曾離開過她蒼白的面容,他想念她因害羞而變得粉紅的嬌嫩芙頰。
一想到她要承受孩子夭折的事實,他實在為她感到痛心。
麻藥漸退,湛藍悠悠醒來,觸目所及就是神情擔憂的段熙。
「段熙?」湛藍以虛弱的聲音喊著他,一時不確定她為何在這裡。
「我在。」段熙緊握住她的柔荑,勉強自己露出笑容安慰她。「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安撫的字眼慢慢飄進湛藍的耳朵裡,渾沌的思緒突然清明,她記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方俊、方俊又來找我——」她慌亂地望著四周,緊張不安的情緒展露無遺。
「這裡只有我,不怕,有我在。」段熙心疼地捧住她的臉,讓她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湛藍的情緒終於穩定,但她隨即又瞠大雙眼,打著點滴的手往肚子一摸……
「我的……孩子呢?」她急切地摸著已然平坦的小腹,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
「湛藍……」段熙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湛藍躺在床上,淚水終於滑出眼眶,肉體心靈都感到無盡的疼痛。
「小孩……沒了?對不對?你告訴我?」湛藍失聲喊叫,她的心快被巨大的恐懼感扯碎。
「對!」段熙艱難的點頭,提及那個已經失去的孩子時,他的面容亦有一瞬間的扭曲。
簡單一個字,完全將她的希望打碎。
「段熙、段熙,我不要……」湛藍無助地放任自己痛哭失聲,哭得絕望悲傷,喃喃喊著他的名。
原來這就是心在淌血的感覺,段熙看著她傷心無助的哭泣,心同樣痛得像被利刀劃過。
他緊緊的抱住她,只能無言的給她力量,在她哭得筋疲力盡、完全發洩後,他找來護士打了一記鎮定劑,讓她好好的休息。
看著她平靜猶帶淚痕的小臉,段熙眸中迸出殺氣騰騰的陰狠光芒。
「方俊!這一次我絕對饒不了你!」
交代護士要特別照顧好湛藍之後,段熙直接趕往梁胤的律師事務所,也不管人家辦公室內正在開會,推開門就是一聲大吼——
「梁胤,這一次我要告死那個姓方的渾蛋!」
梁胤聞言略挑起眉,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段熙失控的模樣,看樣子鐵定是大事。
他讓幾位同事先行離開,但大門都還沒關上,段熙又開始失控吼叫。
「我要告死方俊,要什麼證據我都能找給你,無論是刑事民事還是商事法,我通通都要告!」這次他真的是氣瘋了。
「你指的該不會就是「上聖建築」那個方俊吧?l梁胤眼一瞇,知道方家可不是好惹的。
「沒錯!就是那個渾帳。」段熙咬牙切齒地將事情來由全盤告訴他。
「孩子沒了?難怪你會這麼生氣。」梁胤皺起眉,這一點的確很麻煩,他也知道段熙的父親相當固執,話一出口就沒有轉圜的餘地,難怪段熙會氣瘋。
「湛藍差點就丟了性命,你知道嗎?她大量出血,而這一切都是那個該死的方俊害的!」段熙揮舞著拳頭,像是一隻氣瘋的大恐龍。
短短幾句話,又讓梁胤的眉緊蹙起來。
「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不是很在乎沒有孩子,反而比較擔心湛藍的安危?」
梁胤此話一出,段熙的怒氣像是突然被按了暫停,整個人楞在原地。
他的確一直記掛著湛藍的安危,連孩子沒了這件大事都沒讓他如此掛心。
「這下好了,事情愈來愈複雜了。」梁胤看到他的反應,雙手一攤,露出一副「早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的表情。
「你現在不但得對你老爸解釋,還得跟林文靜說清楚為什麼不娶她的原因。」
「誰說我不娶她?」段熙冷冷開口,慌亂的情緒鎮定下來,開始替自己的行為找理由。「我會擔心湛藍,那是因為她是我的責任,如此而已。」
「是這樣嗎?」梁胤眼底明顯寫滿不信任。
「當然!」段熙答得爽快,完全不容反駁。「反正,你幫我搜集方俊的罪證,我非要告到他吃牢飯不可。」
「包在我身上。」梁胤輕鬆的聳聳肩,像這種刑事案件他最在行,林文靜就只能靠邊站。
「好,那我要回醫院去了。」語畢,段熙隨即轉身離開。
梁胤看著段熙離去的背影,不禁搖搖頭,若要他相信段熙和湛藍之間沒有任何感情……
哈!不、可、能!
一夜過去,清晨的陽光照不進拉上窗簾的病房裡,光線微弱地照射在湛藍蒼白的臉上。
她醒了,環視周圍,沒看到想見的人。
他走了嗎?
因為孩子沒了,他與她的關係也斷了,所以他就斷然離開嗎?
潰堤的淚水奔流,瞬間她就淚濕滿面。
本就不該有太多冀望,他與她之間就只有那麼微薄的關係,遲早都要分開的,不同的只是時間的早晚。
這早在她意料之中,可為什麼她的心還是這麼痛?
湛藍痛苦搖頭,懊悔著為什麼自己還苟活人間,失去孩子,她好心痛,但失去他……更是一種難以承受的折磨。
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她陷落得好深,原以為能全身而退卻無法如願,她的心早就遺落在他的身上。
就這麼結束了嗎?
連聲再見也不說,他就這樣把她丟著……
她覺得心好痛,不只是因為被丟下,更因為再也見不到他而難受。
原來,一旦愛上了就很難分開,她的心就這樣交出去,要走,怕一顆心再也不完全了。
段熙踏入病房,看到的就是哭得楚楚可憐的她,他心一揪,加快腳步走到她身旁。
「很痛嗎?還有哪裡不舒服?」
淚水止住,湛藍錯愕地瞪著眼前這張寫滿關懷的臉龐,一時還無法理解他的突然出現。
「你沒走?」她眼裡噙淚,怔怔地直視著他。
「當然沒走。」這樣惹人心憐的她,教他怎麼走?
「可是……可是孩子……」孩子沒了,不是嗎?
「先不要想這麼多,你現在身體很虛弱,一定要多休息,我不會丟下你的。」段熙將她臉上的淚拭去,這愛哭的小女人,每一次落淚總讓他的心難受緊揪。
他不會丟下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難不成,他也跟她一樣動心了嗎?
「可是,我以為孩子沒了,你就要走了……」她眼中滿是狂喜,語調顫抖,眼角還閃動著不敢置信的淚光,小手不禁緊揪著他的衣領。
他愛憐地親吻她哭紅的眼。
「我會走,但那是在確定你過得很好、再也不需要我的情況下,而現在,你還很需要我。」在他處理好方俊的事情之前,他不會再讓湛藍涉險。
湛藍臉上的狂喜全無,握住他的手也慢慢鬆開,整個思緒被他的話炸得粉碎。
她的心也跟著破裂。
他溫柔體貼的行為,她很感動,卻也同時感到心痛。
「嗯,那很好,很好……」湛藍空洞的笑,卻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心早就痛到麻痺了。
「所以你不用擔心,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段熙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湛藍窩在他懷裡,他的懷抱好暖,但為什麼她卻覺得好冷,那股冷意似是由骨子裡直透出來,傳至四肢百骸,寒徹心扉。
段熙察覺到她的抖瑟,猜測她是因為害怕,於是他抱得更緊,對她更是心疼。
他不知道他的一字一句,全都重重敲到湛藍的靈魂深處,她的心亂成一團,強大的失落感幾乎令她昏厥。
他要走,他還是堅決離開,他留下來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天生的溫柔……
疼痛像根細針扎入胸口,痛苦如無邊潮水氾濫成災。
他對她這麼好,是要讓她走得更不捨,心碎得更徹底嗎?
段熙捧著她的臉,對上那雙瑩瑩淚眸,輕歎一口氣便低頭吻住她。
「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反覆的輾轉柔吮,廝磨出兩人纏綿揪心的縫蜷情愛。
她還求什麼?能得到他的珍視,湛藍知道自己不該要求太多。
雖然他感覺不到她的心碎,看不見她悲傷的容顏,但他呵護她、疼寵她,這樣就已足夠,再沒人比他對自己更好了。
「養好了身體,我會走的。」湛藍保證似的對他微笑,重申她絕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她這番話讓他怔楞良久。
她要走,那也是遲早的事,他不該覺得慌亂,甚至應該感到安心,但為什麼他的喉嚨像梗了一塊石頭,教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怔然好半晌,他才突然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不用急著走,現在走了,就沒人可以照顧你了。」段熙啞聲開口。
「我聯絡了李志全,他承諾只要處理好手邊的事,就會馬上回來接她。」
原本只有兩人在的病房,突然插入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段熙和湛藍見林文靜面無表情地走至窗邊,一把拉開窗簾,讓自己清楚看到這兩人臉上的表情——
段熙臉上明顯有著不悅,像是非常不滿她的作為;湛藍則哭得像個淚人兒,可憐的模樣,連她這個女人看了都心疼。
「你怎麼會來?」段熙沉下聲音問道。
「我打電話到公司,聽王秘書說出了事,我趕緊回來看看。」林文靜來到床邊,對湛藍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你還好嗎?」
聽見她的問候,湛藍滿心都是感激。這個心胸寬大的女人的確適合段熙,她真的夠好。
「謝謝你來看我,也謝謝你幫我聯絡志全。」湛藍虛弱一笑,雖然她並不想再跟李志全扯上關係,但如果她硬是留下來,林小姐與段熙的關係也會很尷尬。
為了大家好,她實在不該再遲疑,心痛總是會過去的,她不該害了段熙。
「志全一來,我就會離開,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
「你身體太虛弱,不能坐飛機。」段熙心急地打斷她的話。
李志全要來接她走?
這雖然是解決目前混亂的最好方法,但他的心卻亂成一團。
「湛藍,你休息一下,我跟小靜有事要談。」
段熙安頓好湛藍,拉了林文靜的手直接往病房外走去。
他必須阻止李志全,絕不能讓身體這麼虛弱的湛藍跟著李志全奔波。
他們兩人手牽手的背影,無疑更刺痛湛藍的心,她想,段熙一定是擔心林文靜誤會了……
心,好痛好痛。
同樣的呵護,暖了林文靜的心,卻刺傷了她的眼。
一到病房外,段熙便橫眉豎目地瞪著林文靜。
「是誰告訴你李志全的事?」
「你是我要嫁的人,關於你目前在忙的事,你以為我會不聞不問嗎?」林文靜翻了個白眼,心想段熙未免太小看她。
段熙沒再說話,他早知道她的能耐,卻沒想到她會插手。
「現在孩子沒了,你要怎麼處理?」林文靜直接插入正題。「伯父沒同意讓你娶我,就是因為我不生孩子,他才會下那道「口諭」,非逼你在一年內生個孫子給他不可,現在你要怎麼辦?」
「我還沒有心思去想那些……」
「那你都在想些什麼?」林文靜露出律師本色,咄咄逼人的追問。「想著湛藍是嗎?還是想著怎麼對付方俊?」
段熙睨她一眼,這位大律師果然消息靈通。
「方俊是一定要辦的,動了我的人,我絕不善罷甘休。」段熙目露凶光、殺氣騰騰的如此說道。
「方俊之前不也撞傷你的設計師丁昊,怎麼就沒見你這麼生氣,這次對像換成了湛藍,你倒在乎起來?」林文靜環著手臂,面色溫和地望著他。
「這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段熙被林文靜堵得啞口無言。
看著他的反應,林文靜搖頭。「我想,我們的婚約可以取消了。」
「為什麼取消?」段熙瞅著她問道:「我們一直很談得來,你也是我唯一想娶回家的對象。」
他的話,讓林文靜呵呵笑了出來。
「我們是很談得來,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沒懷疑過,只是你真的確定,我就是你想娶回家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