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夠了電話騷擾的退休警員之全民大悶鍋
「咕嚕咕嚕,咕嘻咕嚕……」
值勤完畢,正在官家大宅悠閒喝茶偷懶的女警官身上無線電突然響起,害她差點被嘴裡的茶嗆死。
官老爺提醒她:「你的手機響了。」真是沒禮貌,不知道陪老人家喝茶要先關機嗎?手機臨時響起,萬一嚇到人,害他嗆到可是很危險的。
急急吞下嘴裡的茶,女警官方心語急急忙忙地拿起塞在腰間口袋裡的那支警用無線電,眼裡充滿驚奇訝異。
「這是局裡的無線電啦。」只是,值勤那麼多年來,從來沒聽它響過耶,原來真的能用啊;可見得小鎮民風有多麼純樸了,鮮少有緊急的犯罪事件能讓他們需要用到無線電來聯絡。
「咕嚕咕嘻,咕嚕咕嚕,收到請回答。」
按下通話鍵。「咕嚕咕嚕,收到,咕嚕咕嚕。」到底是誰發明這鬼暗號啊?
「大事不好了,剛警備單位接到報案電話,說有一樁搶劫——」
什麼?
搶劫?!
開什麼玩笑!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啊?然而基於不可輕忽任何一通報案電話的基本訓練,她並沒有繼續質疑下去。
「這樁搶案將在十九分鐘——更正,十八分鐘以後發生,請咕嘻咕嚕立即前往以下地點支援——注意,歹徒可能攜帶危險武器,請謹慎行動。嘰哩嘰哩和喀啦喀啦會先過去瞭解狀況,請與他們會合併支援行動。完畢。
「好的,咕嚕咕嚕會立即行動。完畢。」關上通話器,她霍地站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了官老爺一眼。
「剛剛所長告訴我,有一件搶案即將發生,我現在就要過去支援,你待在家裡不要亂跑,把門窗關好,以免發生危險。」她一邊說,一邊摸索掛在腰後襯衫底下的配槍,同時調整好頭上的牛仔帽,奔向停在大門口的老爺野狼125。
完全不浪費一秒鐘地跨上機車,飛馳離去,前往——春花奶奶雜貨店進行必要的支援。
官老爺見她飛也似地消失了蹤影才反應過來,急忙高喊起來:「福嫂、老王!快來,有大事發生了!」
搶劫?開玩笑!這可是夏日鎮開天闢地以來的頭一遭。
要是那小娃娃受傷了該怎麼辦?她以前就挨過刀,痛了三天三夜還在哇哇叫。警察這職業,真是太危險太危險了。
誰料得到小鎮這種民風純樸的地方也會發生搶劫事件!以往不也曾有飆車族闖進小鎮裡來鬧事嗎?萬一真有搶案發生該怎麼辦……
老王先從花園裡趕到。「老爺,怎麼了?」
福嫂也在之後氣喘喘地跑了過來。
待官老爺說明了情況,三個人都覺得這簡直是鎮上有史以來最駭人聽聞的一件事,當下,他們有志一同地決定——
「我們得立刻跟過去看一看。」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成為絆腳石。
方心語警官萬萬沒想到,在她以急速飆車前往犯罪現場的同時,遠遠的身後也開始出現騷動。
一群鎮民在官老爺和老王等三人的通知下,搶案的消息如風般迅速散播開來。還跑得動的人都回家拿棍棒,準備以群體的力量協助警察制伏膽敢在夏日鎮行搶的歹徒。於焉,沒多久,一大群鎮民已經從四面八方快速地朝事件即將發生的地點——春花奶奶雜貨店蜂擁而去。
一邊騎車一邊聽無線電的方警官焦急地收到消息:春花奶奶家的電話打不通,很可能歹徒已經採取行動。
年邁的春花奶奶雖然貪財,但可不能受到半點損傷。俗話說,鎮有一老,如有一寶。
「沖吧,老野狼,給我沖沖衝!」平時給這輛野狼氣得飽飽的都沒吭一聲,就是為了在這種緊急時刻希望得到它的配合。「讓我們去拯救落難的老公主吧!」
突然發現老野狼的引擎聲變得有點怪怪的,她連忙改口:「好吧,也順便看看王子有沒有事。」真是的,她當然也關心住在雜貨店樓上的童年玩伴好不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嘛,又何必一定要她說出來!
說也奇怪,老野狼的引擎聲確實恢復了正常,娃娃警官也鬆了一口氣,繼續給他沖、沖、衝!
她準時趕到。
但歹徒卻顯然提早動手了。
只見雜貨店四周圍滿了小鎮的居民,將雜貨店四周圍的出入口擠得水洩不通。雜貨店前後門窗緊閉,室內一片漆黑。
呼喚春花奶奶,卻聽不見她回應。
嘰哩嘰哩小林警官已經在鎮民協助下封鎖了現場。
喀啦喀啦小陳警官則在四周圍起黃色警戒線,阻止勇敢鎮民太過靠近雜貨店,以免發生意外危險。
何所長——娃娃曾經抗議為什麼他可以不用取奇怪的代號——則坐鎮現場指揮大局。
娃娃走了過去,與其他同僚交換情報——
「嗯嗯,嘩啦嘩啦,哦哦,嘻嘻哈哈,呃呃,卡擦卡擦……」
然而越聽她就越火大,直到實在頭痛得受不了,才咆哮出聲:
「我們難道不能用正常的地球話來交談嗎?!」鬼才聽得懂這些密碼或暗號!
提議使用外星文密碼的小陳終於暫停報告。
派出所所長老何這才咳了幾聲,清清喉嚨道:「其實現在的情況只有三點需要報告。第一,歹徒正在雜貨店裡。第二,春花奶奶目前被歹徒挾持。第三,歹徒要我們照他的話去做。」
「我們還不知道歹徒是誰,他從雜貨店裡丟出紙條說,只要有人靠近一步,就要對人質不利。」小林也用地球話補充。
娃娃終於瞭解情況。「瞭解。那現在要怎麼做?」
要不要請求鄰鎮警力的支援,派來霹靂小組搶救人質?隔壁鎮是個大城鎮,派駐的員警比夏日鎮多上很多很多。
還有,春花奶奶正被歹徒挾持,那……「那個人」呢?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此時另一張包裹著小石頭的紙條從雜貨店的氣窗被丟了出來,小陳立刻拾起,打開紙條,準備報告——
「請用地球話,謝謝。」娃娃提醒。
小陳勉為其難地點頭,用地球話念出紙條內容:
「叫你們鎮上最美麗的女警過來談判,不准攜帶武器,我們交換人質,等我達到我的目的且安全離開後就會放人,絕對不會有人流血。遵照我的要求,就可以讓這件事圓滿落幕。」頓了頓,才又繼續念道:「附帶一提,我手上這位老奶奶說她有心臟病和高血壓,受不了太過刺激的事。」
所有人都清楚聽到了歹徒的要求,因而臉色凝重。
十秒鐘後,所有人的目光一致落在鎮上唯一的女警身上——
只是,有個明顯的困難。
小陳訕訕地點出:「他要求的是『美麗』的女警——」娃娃夠格嗎?
膽敢有疑問者立刻被K了一拳。
娃娃雙眼瞬間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既然天意如此,捨我其誰啊!」請想像女戰士準備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壯烈姿勢。今天就讓她代替月亮來懲罰惡徒吧!
在場三位男警官都不敢出聲反駁這位「美麗的女警官」。
快速地沙盤推演、敲定計劃後,娃娃將身上的配槍和武器交給小林,而後在鎮民的注目下,勇敢堅定而緩慢地朝雜貨店走去。
大約走了三十步,她停下來,站在門前高喊道:「我是本鎮女警方心語!我現在要進去了,請不要傷害人質!」
「你進來。」門內傳出一個低沉的男聲,聽起來竟然有點……耳熟?
撇開那份奇異的感覺,她高喊道:「我現在要推開門進去了,我沒有帶武器!」
「進來後,把你的手抬高到頭頂上,眼睛閉上,直直走進來。記得關門。」
那顯然是歹徒的聲音從門板後方傳來。
「我會照做,請不要傷害人質。」
「快進來。」
然後,她便進去了,完全依照他的話做。包括閉上眼睛、重新關上門。
她站在門後方。
對方說:「現在往前走十步,再往右走五步。你左手邊有一條布巾,把它拿起來蒙住你的雙眼。」
她依言而行,非常配合。「可以先讓人質離開了嗎?」
她蒙住眼睛,看不見店裡的情況,可是她對雜貨店很熟,每一個貨架擺在哪裡,她都很清楚。
察覺到有人經過她身邊,她從不穩的腳步聲判斷出那應該是春花奶奶。
「小姑娘,你要小心一點,千萬別弄出人命。真的要很小心喔。」然後就聽見春花奶奶推開門走了出去,又關上了門。
此時,門外的情況她完全不清楚。春花奶奶安全離開雜貨店後,她更形強烈地意識到整間店裡只有她跟歹徒兩個人存在。
呼吸聲突然變得好清晰。是她的,還是對方的?
突然間,她察覺到有人來到她身邊,出於慣性地伸手格擋,卻被輕巧地躲開,並且被捉住雙手綁了起來。再接著,連雙腳也被綁住。
這下可好。要玩大魔術師的掙脫遊戲嗎?
「很抱歉必須綁住你的手腳,我聽說現在女警在徒手格鬥時,有時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危險。」
蒙眼布下,她的眼睛瞇起。
他的聲音真的耳熟得很可疑啊。難道說,歹徒是熟人?但,怎麼可能!夏日鎮民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可能幹出這種事。
而令她感到熟悉的,還不只是他的聲音,連他的氣味、他說話的方式,她都覺得似曾相識……
這會是誰?
在先前敲定的計劃裡,再過三分鐘,小林和小陳就會分別從後門和樓上衝進來擒住歹徒,而她則必須在這之前設法掙脫。然而她越想越覺得疑點重重……
首先,小鎮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其次,她的同僚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似乎太過輕鬆了一點?
雖然說他們平時也沒正經嚴肅到哪裡去,但畢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人民保母,知道什麼時候該正經……這可是一樁搶案呢。
還有,春花奶奶剛剛離開時是在叫她小心自己的安全呢,還是小心不要傷害這個歹徒?現在回想起來,怎麼好像偏向後一種可能?
種種的疑點幾乎要讓她以為……
「終於只有我們兩個人了,美麗的警官小姐。」
這、搞什麼啊!
蒙眼布下,她瞪大眼睛。
這實在太可疑了!另外,從她進來到現在,已經超過五分鐘了吧?外面的人到底進不進來?難道真打算要讓她一路犧牲到底嗎?
「在我釋放你之前,恐怕你得陪我亡命天涯一段時間。」
令她極其意外的,他騰空抱起她,讓她頭重腳輕地趴在他的肩背上,然後就開始走動。
幸好她今天穿了牛仔褲,要是她穿裙子,因此穿幫丟臉的話,她絕對不饒他。
還有一件令她意外的事是……沒想到這人的肩膀居然變得這麼地寬……
而她的胸部還因為姿勢的關係一直在擠壓他的背部!他不會對此想入非非吧?慘了,她怎麼會想到那種地方去了!反而變成是她在想入非非了。
要是他以為她是那種會愛上歹徒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心理病人,而決定一起帶著她進行「愛的大逃亡」的話,那可怎麼辦才好?
她還有美好的前程、知心的朋友以及愛護她的家人啊。她是萬萬不能讓他們傷心而死的。
「惡……」有點想吐。先前在官老爺家好像吃太多蛋糕了。早知道今天要出任務,就不貪嘴了。
察覺她的不適,他立刻調整她的姿勢,讓她舒服一些。「好點沒?忍一忍。」聲音幾乎是關切的。
「如果我們可以交換一下位置,我的感覺會更好一點。」她這輩子還是頭一道被人這樣倒掛在肩膀上。眼睛被蒙住,手腳不自由,還不知道自己正被帶往什麼地方去!
他輕笑出聲。「很可惜你現在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才怪!「你要把我帶去哪裡?你這可惡的……歹徒!」
「我要把你帶到一個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基地,到了那裡,我就會釋放你。」
「我建議你現在就釋放我,要我把自首的減刑條款背給你聽嗎?」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帶出雜貨店,正往某個地方前去。
至於「歹徒」呢,他正一一向鎮民打招呼,沿路上,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地看著他們,但始終沒有一個人找到聲音說話,他們的舌頭也許都被藏起來了吧。
「自首代表犯罪事實的成立。你會去作證好讓檢察官來起訴我嗎?」
「如果你情有可原就不會。」
「假如我是為愛鋌而走險,算不算你說的『情有可原』?」
「那麼你就是個大笨蛋。」做出這種事來,叫她以後怎麼見人啊,臉皮再厚也要有個限度吧。
「我確實是個笨蛋,如果我能早一點想到這個方法,或許就可以早一點找到我的目標。」
「姑且先不討論你所謂的『目標』指的是什麼,我說你是個笨蛋,理由是因為,無論是誰都不應該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假設這個人連續半個多月以來都找不到某人,就很可能會這麼做,甚至更加危險。」
「半個多月?怎麼可能。我一直都在家。」不是在家,就是在鎮上。
「你是說你沒有刻意躲我,來個避不見面?」完全沒有意識到對話的人稱已經改變。
「我如果真那麼做了,我會立刻變成世界上最漂亮的豬。」
「你想打賭我不敢吻一隻豬嗎?」
「我——請不要改變話題——你真的半個多月找不到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在改變話題。吻一隻豬?他肯?
「我簡直就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嘿,我不知道你國文造詣這麼好呢。」還會引用長恨歌勒。國文老師知道了會很高興吧,當年還強迫他們全班背誦這首超長的詩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但首先,你要先回答我:為什麼躲我?記憶中,你不是那種膽小的人。」
「又要談到過去嗎?」如果雙手沒有被綁住,她會擺出吵架用的標準茶壺姿勢,準備來上一場世紀大對決。
「對我來說,那並不是個禁忌的話題,是你不想談它。」
「你居然有臉指責我。當初是誰先轉頭離開的?」! .
「真要我提醒你當時的情況?才十年而己,你就忘記了?」
「等等!你憑什麼用這種責備的語氣對我說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半晌,他才緩緩的道:「放輕鬆點,我不是要找你吵架。」
「架要兩個人以上才吵得起來。」
「說到底,我只是想見你而已……」
「你現在見到我啦。」
「我回來後,這才只是你我『第二次』見面。我意思是,我們能不能不要躲避對方。」如果她完全不肯跟他正面交鋒,他要如何卑微地請求她的諒解?
「真巧,這半個月來,我也見不到你的人影,你在忙?」
「對,忙著找你、問你到底在哪裡。」
「你騙人,我去找過你的。」她畢竟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知道不能永遠避不見面。「但春花奶奶說你不在。」
「我經常都不在。是因為我在鎮上到處問你的和我的朋友『你人到底在哪裡』。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肯告訴我。那難道不是你的意思?你要他們不可以對我透露你的行蹤?」
「等一等!你這是說,你真的有到處在找我,但是卻沒有人肯告訴你?」
「我知道我人緣不是太好。」
「但我沒有躲起來過……也許一開始有,但也只有兩、三天而已……後來我一直都沒有刻意把自己藏起來,反而是我要找你時,卻一直找不到你……如果你說的是真的……」
「絕無半句虛假。我又沒有隱形斗篷。」
「最好我就有。小說歸小說,現實歸現實,不要把那件無關緊要的斗篷扯進我們的對話裡。」
「你的意思是……」
「讓我想想。」她開始回想這半個多月來,好幾件令她覺得非常奇怪的事……
那天,她巡邏到珍珍家那附近去,遇到珍珍,就聊了起來。沒多久一通電話響了,跟珍珍說了幾句不知是什麼內容的話,然後珍珍就問她:可不可以陪她到醫院去產檢,她老公今天出差趕不回來。
她不僅同意,還立刻陪珍珍開車到鄰鎮的醫院去。
小鎮沒有婦產科醫生,在過去的時代,雖然有助產士,但目前都已經絕種。現在鎮上婦女生產時,都得到隔壁城市的大醫院去。
當時這件事並沒有讓她感到任何奇怪之處,但若與後來陸續發生的事聯想在一起的話,情況就變得有些詭異了。
先是珍珍,再是其他懷孕的小鎮婦女,居然都集中在一段時間內請她陪她們去做產檢。
目前小鎮上的懷孕女性總共有十來位,要每一位的老公都剛好在某一天臨時趕不回家或正巧有要事走不開身,也未免太巧了。
當時她還以為這是生產症候群。你知道的,在醫院裡,當一個孕婦開始陣痛的時候,其他待產的孕婦也會很快地加入陣痛的行列。大家幾乎像是約定好一樣,在同一個時期懷孕,同一個時期生產。因此小鎮嬰兒潮總是集中在固定的幾個特別容易發生的時期。比如說:動情的春天啦、發情的夏天啦之類的……
想來她是錯了。
除了這群懷孕的婦女同胞外,過去這段時間,她的手機還經常響個不停。
一會兒她得從東街跑到西街,只為了幫某位老太太趕走賴在家裡不走的野貓;一會兒她又從西街被叫回辦公室,只為了某位大爺找不到一份過期的檔案,指定她本人使命必達地給他找出來。
說真的,她從來沒這麼忙過,也從來沒發現夏日鎮的居民居然是如此地需要她提供協助或服務。
仔細想想,這好像不是人緣太好的問題,反而比較像是某種精密計劃下的集體共謀……越想就發覺越多的疑點,直到結論慢慢浮現。
「難道說……他們一起動手來阻止你見到我?」她訝異地說。
不會吧,這麼勞師動眾?
但小鎮不大,人口也不算多,平常上街走個兩、三步都會遇到熟人,有時同一個人在同一天之中還會遇上好幾次呢,更何況她天天出巡在外!沒有在路上經常巧遇到他,的確很不尋常。
過去半個多月以來種種詭異的跡象,如今似乎明朗了些,也大抵可以猜測得到她的背後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莫不知該褒揚這群姐妹們,還是為此失笑呢?
她被他扛在肩膀上,他看不見她哭笑不得的表情。
「哈,你說呢?在我看來,你確實從人間蒸發了好一段時間。」
「所以你就安排了這一次的『事件』?」
「我的確是忍不住打了一通報案電話。」
「官梓言,你瘋了嗎?!」她吃了一驚,著急地掙扎起來。
天啊!這下他真的得去自首才行了。但願老何會網開一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原諒這個瘋子這種藐視法律的舉動。
「你在擔心我嗎?」他居然開心地笑了。「你沒有使用『犯罪』這個字眼,是打算保護我嗎?」
他不慌不亂的態度讓她稍稍冷靜了下來。
一冷靜下來,她就慢慢撥開迷霧,看清真相。
「老天爺,你幾點幾分打了那通報案電話?」
他微笑道:「我就知道,你確實是個天才,一定想得通。」
「是喔。」身體又放鬆下來,她枕在他肩上,留意起他身上令人感到熟悉的氣味。這是薄荷肥皂味,男孩子身上很少有像他這麼清爽的味道。「我看你還是全部招來吧,要老實點,不然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所以他就招了。
全都招了。很老實的。
他在下午兩點十七分打了那通報案電話。
十分鐘後,正在街上巡邏的小林和小陳立刻就趕到春花奶奶的雜貨店裡。
五分鐘後,他們達成和解。
告知所長老何後,由小陳用無線電通知娃娃。當時她所在地的距離較遠,所以花了將近十五分鐘才抵達現場。
當她到達現場的時候,由春花奶奶扮演人質,開始了這項精密的計劃。
之後,毫不知情的她成為自願交換人質,讓春花奶奶安全離開雜貨店。
但沒料到現場會出現那麼多英勇的鎮民。(當然是由於口耳相傳的緣故;再次證明,小鎮上真的沒有永遠的秘密。)
於是,便由留在雜貨店外面的三個警員、和從雜貨店安全離開的春花奶奶負責向鎮民們說明事件的前後因果。
在春花奶奶終於答應為他當說客之後,梓言毫不擔心她會說服不了其他原本不支持的人。
最後,他果然順利地當著眾人的面,綁架了她。
他不知道春花奶奶是怎麼說服其他人的。也許事後他會去問,但現在,首先要做的是……
「我們到了。」他宣佈。
「到了?」好像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吧?他把她帶到了哪裡?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讓她坐在地上。
是軟軟的草地。有青草的氣味。
他沒有立刻拿掉她的遮眼布,而是跪坐在她面前,移不開視線地看著她。
「如果我現在替你鬆綁,你不會跑掉吧?」
他仔細觀察著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她先是些微扯動了嘴角,似要說話,但最後又放棄。接著她歎息了聲,似乎有些無奈地道:
「不會。趕快替我鬆綁吧,我的手腳都快麻掉了。」也該是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她不打算躲了。
既然打算直接面對,她就開始好奇他究竟打算說什麼,或者,做些什麼。
她聽見他輕聲低笑了片刻,而後說:「我怎麼有預感,我會想念你現在的溫馴以及好說話?」
他讓她不得不承認,她也很想念他的笑容。
她也想見他。於是她抬起下巴,高傲地命令:「現在,卑微的僕人,把我的眼罩拿開,讓我好好看看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還不能承認自己只是單純地想好好看一看他這個傢伙。還不到那個時候。
「遵命,我高貴的女王。」
「要不是腳被綁住,我會踢你的屁股。」居然講得出這麼甜蜜的話,是誰教的啊!可以想知絕對不可能是她。他們已經十年沒有見面,而十年前的他並不擅長甜言蜜語。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梓言謹慎地鬆開她腦後的布結,但扯了半天,還是沒扯開。「老天,你真的很聽話,綁得好緊。」
「廢話。當時我真的以為——」
他打斷她的諸,忍不住脫口說出:「我無法想像,如果你總是這麼不顧危險的守護地球,我會有多麼擔心你。」
她竭力漠視心裡因他的話而產生的悸動。「既然你過去十年來都適應良好,我想未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打不開死結,又不想弄痛她,他轉而先鬆開她腳上的布條以及手上的繩索。真的難以想像,她就真的乖乖地讓他把她束綁起來。
手腳終於獲得自由,她並沒有馬上移動。她被他的舉動吸引住了。
他在按摩她的手、她的腳,而且技術意外地精良。很快地,原先麻痺的感覺都不見了。
她知道她可以自己直接拉下遮眼布,卻不打算那麼做。她用很輕卻很堅定的語氣慢慢地說:
「梓言,在我重新看見你之前,給你自己一次機會,找個不會太誇張的理由來說服我,為什麼十年前你要離開?」
他忍住撫摸她臉龐的衝動,手指轉而輕輕拂過她修長的眉尾、髮際。
似是決定了什麼,他收回手,眼神嚴肅起來。
「因為當年我發現我愛上了你。」
她忍住想倒抽一口氣的衝動。
他說他愛上了她?
「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這是當時唯一重要的理由。」儘管當時他或許給自己找了許多的藉口,好讓自己以為他是為了其它的原因而離去,比如說,追求他個人的獨立與自由……
然而,多年以後,他漸漸成熟,開始真正明白自己的心……
是的,他愛她。因此他離開她。
十年前他太過驚慌,不瞭解自己的感情,更無從解釋起;十年後,他想解釋了,卻不知道這樣的解釋能不能被接受?
他需要時間慢慢釐清自己的心跡,也需要時間慢慢傾訴;因此他亟需隱私,希望能單獨與她交談。策劃這樣的計謀,很衝動,但是他真的迫切需要見她。
終於,他打開她腦後的布結。
她的遮眼布順勢滑落。第一回,她真正看進他的眼底,同時發現他眼瞳無比明亮清澈,在十年之後。她屏住呼吸,看見了真正的他。
十七歲那年,他甚至不曾像現在這樣,毫無防禦地任由她打開他的心扉,毫無隱藏地讓她直直看進他的心、他的眼、他的靈。
他坦承他的思想,再也沒有隱瞞。眼中傾訴深深的情感,令人動容。
這是一本攤開的書,不再有秘密。
於是她顫抖地問:「為什麼愛我會使你想要離開?」
他毫不躲避,也不再隱藏,修長的手指眷戀地悄悄捉住她身後的長辮,輕聲地問:「你記不記得高三那年夏天,學校辦的夏令營?」
她點點頭。事實上,有關他們之間的事,她都記得。但記憶力這麼好,或許不見得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畢竟有些事最好是忘記,而非點滴牢記心頭。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沒有碰到她,只是與她並肩坐在大橡樹底下,從小夏嶺山上向下眺望夏日鎮的風景。
微風像歎息般拂過他們的身軀,他開始娓娓敘述一段十年前夏天所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