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期間,莫棋一直沉默不語,偶爾醫生跟他說話,他也只以點頭、搖頭回答,直到出了醫院,他扶她坐上車子。
「木頭,你在生氣嗎?」她握著他正幫她系安全帶的手問道。
「怎麼會這樣問?」
「你今天好悶,一點聲音都不出。」
他抿著唇,替她扣好安全帶,坐上駕駛座。「醫學知識我半點都不懂,你要我說什麼呢?」
她伸長手臂,扳過他的頭,在他耳朵上輕咬一口。「我們認識多久了,你高興或生氣,我會看不出來?你明明就在氣醫生,我從開始暈眩到現在都半個月了,中間還做過兩次產檢,醫生都說沒問題,誰知道突然昏倒叫救護車,一送醫院檢查,居然就是大事,你怪醫生不認真、誤診,對不對?」
他又沉默了,左手握著方向盤,指間用力得青筋都浮了出來。
「傻瓜。」她纖手在他粗大的指節上來回按撫著。「不要說孕婦了,很多年輕女孩為了愛美,節食過度,都有暈眩的毛病,只要不是太大的問題,醫生又不是神,哪裡會想得到癌症這種事?」
「既然去看醫生,醫生就該細心診斷,怎麼可以因為沒出大事就輕忽?」還說什麼貧血,吃些鐵劑就好,渾蛋!這種人也配當醫生?
「去產檢,就是看孩子發育得好不好,孩子健康了,那醫生也就盡到責任了。如果他無緣無故叫孕婦去抽血,說不定別人還以為他發神經呢!再說啦,他一個婦產科醫生,又不專攻血液,怎麼料得到我會得這種病?你也看到了,今天的檢查還得婦產科和血液腫瘤科共同主持,不能怪婦產科醫生的。」
「你怎麼一直替他說話?」
「我不是替醫生說話,是不希望你這個傻木頭平白氣壞身子。」說著,她又拉過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別想這麼多了,木頭,既然做完檢查,就等七天後看報告了,現在……我們去看電影,然後去塔城街吃牛肉麵好不好?」
他能理解她的心思,趁現在還能跑、還能跳的時候,多看看這個世界,多收集一些兩人的回憶。雖然檢查報告還沒出來,但對於血癌這個病,他們是聞之色變。
可是……看看她青中帶白的臉蛋,其實他不光氣醫生,也惱自己,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怎麼他就沒那警覺心?光聽醫生說一句貧血,他就相信了,也沒多關心她一點,他簡直比豬還蠢。
「老婆,你現在……」看她精神實在不太好,再到處走,怕她的身體撐不住。
「我就坐在車裡,讓你載我去戲院,然後坐著看電影,再坐車一起去塔城街,坐著吃牛肉麵……整趟路程都是坐著,又不費什麼力,你不要操太多心好不好?」
「但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戲院已經拆掉啦!」他還是希望她能回家休息。
「還有其他二輪戲院嘛!」
他不死心,繼續勸她。「塔城街如今也不比從前,沒什麼好逛的了。」
「總還有兩、三家還在營業。我就是想去吃牛肉麵嘛!你都不疼我了,連個二輪片、一碗牛肉麵都不請人家。」
「好好好。」他最怕老婆撒嬌了。「先去看電影,然後上塔城街吃牛肉麵。」
說實話,打大學畢業後,他還真沒再上過二輪戲院,十年前慣常去的地方早拆掉建高樓了,現在……要上哪兒找二輪戲院啊?
兩夫妻開著車,車子開開停停,連問了兩位路人,隨著指引來到「大世紀」,把車停好後,他去買票,然後扶著她進戲院。
唔,渾濁的空氣讓人有一點點難受,卻也有一些些熟悉。
連續播放影片的電影院,基本上不清場,隨人愛看多久看多久;也因此,有人一坐就是大半天,吃喝都在裡頭解決。
路露皺皺鼻子,聞到了鹽酥雞混合著烤香腸,再加上爆米花、可樂……種種食物的味道;把它們各自分開,單聞其味可能不錯,但混雜在一起,就有些可怕了。
奇怪,以前當學生時,怎麼不覺得這氣味難聞;如今,卻隱隱有些反胃欲嘔。
「老婆,你還好吧?」儘管戲院裡燈光昏暗,莫棋還是注意到路露的異樣。
「沒事,坐下看電影。」她指著座位說。
老婆大人都下令了,他只能乖乖坐下;但精神卻是怎麼也無法專注在電影上,總是忍不住要看看她,她一點風吹草動,他的心就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緊張。
而路露的視線雖然投注在螢幕上,心神卻飄到了十年前兩個愛看電影的窮學生身上,為了省錢,當時他們捨棄了設備更豪華、環境也較佳的首輪戲院,總是三天兩頭往二輪戲院跑。
約會的錢常常是卡得緊緊的,買包爆米花都要算半天,荷包永遠都充實不了。
現在嘛……日子是好過了,但可以再好多久呢?倘若檢查報告出來,結果是惡耗,他們還有多少可以攜手相伴的日子?
淚水不自禁地滑下,好不捨、好不甘;為何這種事不發生在別人身上,偏偏讓她遇見了?
他注意到她的情緒起伏,大掌握住她的手,將她纖細的身子拉進懷裡。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虛無,一切是空,眼下只有彼此身體的溫度才是真實的。
今生今世,他不會放開她的。
「老婆,回去我再幫你畫只蝴蝶。」
「這次印大張一點,讓我可以貼在牆上。」抱著他,好緊好緊,她不要放手。
「要不要我請人做張六十吋的大掛畫?」他回抱她,以比她更大的力道,幾乎要將她揉進身體裡似的。明天會如何?他不知道,但沒關係,哪怕天就要塌下來,也無所謂,她的手,他牽定了。
「那就不是你親手做的啦!」
「如果一定要親手弄,就得添購新器材了,電腦輸出不成問題,至於印……我去找婚紗公司的人請教一番。只要有機器,應該不難。」
「買機器要花多少錢?還是不要了,就為了做張掛畫,花那麼多錢,不划算。」
「我們可以多做幾幅啊!」
「做那麼多,掛哪兒?家裡就這麼大,十幾幅就可以把所有牆壁都佔滿了;除非你是做一幅、燒一幅,才可能將機器用到回本。」
「做一幅、燒一幅才叫浪費吧!」
「算了啦!你還是做圖卡就好,那玩意兒可以隨身攜帶,比較方便。」
兩夫妻都選擇了避開疾病問題,談天說地、談情說愛,就是絕口不提有關檢查的事。
這麼細細悄語著,四個小時也就過去了,他們看完了兩部電影,走出戲院,進去前還艷陽高照的晴空,不知何時佈滿密密烏雲,陰沉沉地壓上兩人的心頭。
七天後,醫院裡,莫棋和路露同時得知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是,確定路露罹患的是血癌,也就是白血病。
好消息是,三年前路露的舅舅病發時,為求合適的骨髓配對,家族總動員上醫院做了一回篩檢。可惜的是,還沒找到吻合的骨髓資料庫,路露的舅舅已經等不及,走了。
但那時即留下了路露的驗血資料。醫生在檢查報告出來,確定路露得了血癌後,就立刻讓人比對了資料庫,還非常幸運地找到了吻合者,這只能說是奇跡了。
醫生向莫棋和路露解釋,白血病其實就是骨髓細胞癌變造成的,至於骨髓移植的原理,即是以比普通化療多十倍劑量的強力藥物,殺死骨髓內的癌症細胞。
但這種強度的藥物亦能同時殺死骨髓內的良好細胞,所以需要利用吻合的骨髓以救援被消滅的自身骨髓,達到製造血液的功能。
這種治療的成功機率有八成,術後還要繼續服用抗生素和防止排斥的藥物。
如果情況良好的話,過個三、四年,連藥都可以不必再吃,生活一如常人。
莫棋簡直高興極了,果然天無絕人之路啊!
路露摸著肚子,心裡有愁有苦也有樂,她終究是難捨腹中胎兒。
「醫生,你知道我有身孕,如果……我是說,能不能等我生下孩子以後再做治療?」
「莫太太,懷孕對你的身體負擔更大,我怕你撐不到那個時候。」血液腫瘤科的醫生一臉為難地說。
「老婆,醫生剛才也說了,情況良好的話,過個三、四年,你就能過著正常的生活,那時再來生孩子也不遲啊!」莫棋是絕對不會讓路露去冒那種險的。
「就算再有孩子,也不是現在這個啦!」不曾做過母親,不會瞭解母親對腹中孩子的眷戀,那天生的血脈相連,是怎麼也難以割捨的。
「當然,你和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他一手摸著她的肚子,一手撫著她的臉。「可如果一定要我選,老婆,我要你,我什麼都可以舍下,除了你。」
「木頭,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讓我想想,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她做不到像他一樣說斷就斷啊!
莫棋詢問的視線轉向醫生。「醫生,可以給我妻子幾天時間考慮嗎?」
醫生想了很久,其實應該強留路露住院的,但病人情緒不太穩定,萬一她想不開,事情會更糟糕。
「兩天,最多兩天,我希望你們面對現實,這個治療是一定要做的。」
「我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
這會兒莫棋對醫生的態度也好了很多,他雖然惱怒之前產檢的醫生,誤將路露血癌的暈眩當成貧血,差點害了路露。但面前這位醫生居然在報告出來後,立刻找出三年前路露做骨髓配對的資料去作比對,為路露找到一線生機,莫棋簡直不知道要怎樣感謝他了。
但醫生其實很為難,這樣的病人早該住院了,偏偏對方固執得像塊石頭,冥頑不靈,醫生也沒轍。
他只得反覆叮嚀。「後天,你們一定要過來辦理住院手續,接受治療,知不知道?」
「後天,我記住了。」莫棋再度對著醫生一鞠躬。「非常感謝你,醫生,我們會過來的。」
說完,他扶著路露出了診療室。
兩人進入電梯,他正想按一樓,她一手按住他的手。「我們去嬰兒室看看好不好?」
「老婆……」何必多看多傷心呢?
「你就讓我看看吧!醫生是說,情況好的話,未來我仍能過著正常的生活,但萬一情況不好呢?我可能就得吃一輩子的抗生素和防止排斥的藥,那要怎麼懷孕生子?」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瞧瞧別人的,也算聊慰心靈。
「不會的。你想想,有幾個人有這麼好的運氣,一發現有病,就有骨髓資料在醫院裡可供比對,還能順利找到吻合者,這是老天爺在幫我們。」
「我運氣真好的話,在三年前舅舅繼外婆血癌過世後,就該隨時注意自己的身體,一有不對勁,立刻做檢查,搶在癌細胞侵入骨髓前,先行抽取骨髓冷凍,以便做自體移植。」
他苦笑,這種奇跡有這麼容易發生嗎?
「笑什麼,你當我說著玩啊?自體移植如果不可行,這項技術是怎麼發明出來的?」她撥開他的手,按下八樓的數字鍵,那是婦產科的病房,嬰兒室也在那裡。「告訴你,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很多事只是我們沒想到,不代表它不會發生……」
就像她不久前還在慶祝懷孕,滿心歡喜,準備好一切,就等著寶寶出世。
但誰想得到,才沒多久,她就得放棄這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孩子,要親手扼殺一條小生命。
人生果真無常,世間事誰也料不準。
他攬住她的肩,把她摟進懷裡。「老婆,其實孩子也不一定要自己生啊!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孩子需要父母疼愛,如果你真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去領養。」
「我知道。」她真的明白,但她無法清楚地告訴他,舍下腹中這塊肉是如何的一種刮骨剖心的痛苦。畢竟,孩子是著生在她體內,不是跟他血脈相連。
唉,他何嘗捨得下孩子?但更難捨的是她啊!
「我陪你去嬰兒室吧!」
夫妻倆手牽手,一起去看寶寶,可惜是別人的,至於自己的……莫棋在心裡默默地對那僅活了四個月的小生命道歉,他不是不愛孩子,只是有些事情真的很無奈。
電梯到八樓,兩人攙扶著走向嬰兒室,不知道有沒有那麼一天,他們可以有這樣的機會,一起去看自己的孩子?
路露一回到家裡,就躲進房間裡,還把房門給反鎖起來。
莫棋知道她心情不好,在嬰兒室看了那麼多可愛的寶寶,明明自己肚子裡也有一個,偏偏卻是保不住,哪個做媽的能不心痛?
但要讓她冒著生命危險去生孩子,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她的治療得盡快開始,孩子勢必要舍下。
她不想跟他說話,他可以理解,也許她還有一些埋怨他,覺得他對孩子太無情。
其實……
默默地走向嬰兒房,這是一個多月前得知她懷孕,兩夫妻親手為寶寶佈置的。
他摸著牆上的嬰兒海報,三、四個月大的孩子,露出一嘴無牙的笑;七、八個月的孩子,坐在地上,一臉的純真;近週歲的孩子,顫巍巍地學走路……一幕幕的畫面,曾經也是他對自己孩子未來的期許。
他甚至還能清楚記得哪一張海報是在哪裡、何時買的。買下海報時的興奮心情至今未忘,可惜……他伸長手,撕下一張、再一張……已經用不著它們了,留著,徒增傷心而已,不如丟棄。
他怎麼可能捨得下自己的骨肉,如果有其他選擇,他不會這麼殘忍;然而,他沒有其他辦法。
撕完海報,他走向嬰兒床。
瞧瞧,這胡桃木的床架,紋理多美啊?這是路露確定懷孕那天,他們在百貨公司訂的,當時雲芸還幫忙殺了大半的價錢。
「台灣空氣污染嚴重,濕氣也重,小寶寶很容易過敏,所以身體接觸的最好是純天然的東西,像衣服、床被、枕頭,一定要是純棉的,對身體才好。」瞧,他還記得百貨公司專櫃小姐說的每一句話呢!
為此,他買了三套最好的枕被,還被雲芸笑是「孝子」。
「對不起了,我的孩子。」他甚至還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啊!但是……「請你原諒爸爸,爸爸沒得選擇。」
抱著那軟軟的、小小的床被,即使是像木頭一樣遲鈍的莫棋,此時此刻也是心如刀割,抱著床被的手不停的發抖。
他要處理掉這間嬰兒房裡的所有東西,路露的療程不是一、兩個月就可以結束,將來她術後回家休養,天天對著這些東西,只會越看越傷心。
但當初他在這間房裡用了多少心思,如今要毀掉它,同樣要傷那麼多的心。
愛太深,所以心更痛啊!
真的不捨、真的做不到,他怎能將這個孩子忘掉?他盼了六年的寶寶啊!
「嗚嗚嗚……」陣陣細碎的嗚咽從門邊傳過來。
路露在臥室裡,聽見隔壁嬰兒房的動靜,好奇過來察看,卻沒想到會見到如此的場景。
她錯了,她怎會以為老公沒有跟孩子血脈相連,就不似她愛孩子入骨,體會不到捨棄孩子的刮骨之痛?
每一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寶貝啊!
「老婆──」聽到她的哭聲,莫棋慌忙將床被一丟,跑到門邊,扶起哭到站不起來的她。
「木頭、木頭……」她抱著他,放聲大哭。
他也想哭,奈何卻是心痛到流不出淚來。
抱著她,他不知該怨天,還是謝天?
上天先給他寶寶這個巨大的驚喜,卻又迅速地收回它,讓他短時間內體會了從天堂掉進地獄的痛苦。
但是在絕望中,上天又給了他們一線生機──一個吻合的骨髓捐贈者,有八成的機率可以讓路露痊癒。
上天並沒有遺棄他,只是狠狠捉弄了他一下。
他內心百感交集,如今已不知該做何反應。
「木頭……」她抽噎著,拉他進嬰兒房,彎腰撿起一張被撕下來的海報。
多可愛的娃娃,瞧瞧這眼、這鼻,居然跟莫棋有三分像呢!如果她的孩子能夠順利生下來,會不會也有如此的五官呢?
「別看了,老婆。」指望那注定要失去的東西毫無意義。
「不,我們把它們重新貼回去。」她蹲下身去,將每一張被弄縐的海報一一用手撫平。
「老婆……」她不會又反悔,堅持生完孩子再做治療吧?那不行的,她的身體撐不住。「你聽我說,孩子我們可以再生,我們還年輕,有機會的。但首先你得把身體養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也答應過我要接受治療的,你不能……」慌慌張張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不是的,木頭,我沒說不做治療,只是……對不起……」她咬著唇,忍著淚。「我只會指責你有事不跟我說,不尊重我,沒想到……真正輪我出事的時候,我也沒有跟你溝通,我……我以為孩子跟我血脈相連,出了事,只有我最心痛,但我忘了……你也是孩子的爸爸,你跟我一樣都愛寶寶。我們是夫妻,我們應該什麼話都能說的……對不起,木頭,對不起……」
她曾因為他善意的謊言而心痛,卻為何自己也會大意到重蹈覆轍呢?難道人一定要自己也摔一跤才懂得痛嗎?那這一跤也摔得太大了。
「沒關係、沒關係,老婆,你別哭,我不在意的,真的……」只要她肯接受治療,那些小事他根本不放在心裡。
「木頭……」她張開雙手抱著他,良久良久。「我們把海報貼回去好不好?就當……給我們第一個孩子留個紀念,紀念我們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孩子,雖然他沒有機會出生,但我們還是很愛很愛他。」同時也警告自己,愛情需要不停努力經營,沒有什麼幸福是可以得來理所當然的。
「老婆……」他的喉嚨梗住了。
「我們一起把海報貼回去?」
他深吸口氣,沉重地點頭。「好,我陪你貼。」
她撿起一張海報,看著上頭可愛的娃娃,笑得眼睛都瞇成縫了,忍不住在上頭親了一下。「木頭,你出生的時候有沒有頭髮?」
「沒有,我媽說我天生一顆大光頭。」很像他現在手裡這張海報上的娃娃。
「我也是。這樣看來,我們的孩子極可能也是個光頭小子嘍!」
「小時候光頭,不代表長大也會光頭,看,我現在頭髮多多啊!」
「我就不行了。」她深吸口氣,抹乾了淚。「我的頭髮又細又少。」
「可是很軟,我很喜歡呢!」無數個夜晚,他就愛摸著她柔順的發入眠。「如果是女娃兒,像你這樣的頭髮是最漂亮的。」他拉住她的手。
她皺著鼻子。「我喜歡男孩子,力氣大,將來我逛街,做家務時,就多一個苦力可以使喚了。」
「你要等到孩子有力氣幫你做事,恐怕要很久很久,不如女娃兒可愛,愛撒嬌是天生的,只要女兒小嘴親個兩下,再說幾句爸爸我愛你,天大的辛苦都值得了。」
「你注定是『孝子』、『孝女』。」孝順兒子和女兒啊!
「我不是更孝順老婆嗎?」
「貧嘴!」
這一天,夫妻倆收拾了一間最好的嬰兒房,然後深深地鎖起來。
這將是他們夫妻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也是最大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