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過蕭蔚湘的說明後,他對蔚千風的不滿轉到蔚千帆身上,但沒表現出來,至少他們還有道歉的心意,他能夠理解這對雙胞胎要去看徐哲文的理由,但是……
沈小濃也跟來了!她湊個什麼勁?他不懂。
蔚千帆和蔚千風乃是因為心存愧疚而前去探望,基本上,在這之前他們根本不認識徐哲文,而沈小濃也不用提了。她會跟過來的原因乃是好奇。她想看看會讓蕭蔚湘迷成那樣,最後又躲在醫院的徐哲文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整件事太富戲劇性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醫院,穿著制服又背著書包的他們很引人注目,引起竊竊私語是免不了的。
湯雷和蕭蔚湘領著他們來到徐湯雷的病房前,呵呵!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一進這樓層,舉凡是醫生、護士、病人,甚至清潔工都對他們投以議論的眼光。
原來在徐哲文的病房前,又站了一批人馬——全都是他們學校的,人多勢從,夠壯觀的了。
「請問你們是?」湯雷疑惑的上前,一句話還沒有問完,就聽到蕭蔚湘吃驚的喊道:「劉毅!」
蔚干帆一看到劉毅站在前面,惶恐的他不知該不該上前?舉棋不定,最後乾脆躲在其他人背後。
湯雷低聲詢問:「哪個是劉毅?」他要知道害徐哲文住院的是哪個傢伙?
「就是那個頭髮卷卷地,塊頭挺壯的那一個。」蕭蔚湘說不出是吃驚還是憤怒,這劉毅來這幹嘛?
「那其他人呢?」
蕭蔚湘定眼細瞧,沒有她上次看到的那些人。
「不曉得。」
其中一個戴著細框眼鏡,看起來頗有領導者風範的男同學走了出來,不消說,他亦是滿臉疑惑,只見他客客氣氣的詢問:「你們也是來看哲文的嗎?」
「是的,我們是他的朋友,請問你是哪一位?」湯雷代表說話,他誤以為他跟劉毅是一夥的,語氣冷冰冰的。
戴著眼鏡的男孩見到他胸前制服的槓線,謙敬的道:「學長好,我叫陳文軍,是九班的班長,我們知道徐哲文住院,派幾個代表過來看他的。」
「哦?」湯雷臉色稍緩和。
蕭蔚湘也發表疑問:「你們為什麼都站在門口?哲文不在裡面嗎?」
「不在。」陳文軍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們問過護士了,她說徐哲文早上情況突然不對,送去開刀,現在還沒回來。」
雖然人多,雖然口雜,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均緘默不語,氣氛凝重且滯悶,而陳文軍發現湯雷帶來的人均向劉毅望去,不明所以的他覺得情況相當詭異。
片刻,只聽到蕭蔚湘暗啞著喉嚨發問:「你來幹什麼?」沒有指名道姓,但對方卻有所反應。
「我……來看看他怎麼樣了?」劉毅企圖表現泰然自若,也幾乎成功了,可是歉疚的心情仍使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在校雖然不是什麼好學生,警告、小過也被記了好幾次,師長視他為朽木之材,學生視他為洪水猛獸,可是他並不想鬧出人命呀!他只想嚇嚇蔚千帆——他當時一心只想——不要再纏許雅蓉,並沒有想鬧事,所以在徐哲文因心臟病發作而被送至醫院,他偷偷的跟在他們後面,他可不希望徐哲文就這麼掛掉了。
蕭蔚湘握緊了拳,止不住的憤怒湧了上來,要不是顧忌太多,她的拳頭不會還沒揮過去!
都是因為他……要不然哲文也不會住院,也不會發病,都是因為他,哲文才會變成這種模樣……
「你看到了吧?你滿意了吧?哲文已經這樣子了……你還想怎麼樣?」她篤定劉毅來醫院鐵定沒好心,聲音由沙啞轉為尖銳,幾乎快哭了出來。
湯雷攀住了她的肩膀,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這裡是醫院。」他不想她太失控。
蕭蔚湘委屈的望向湯雷,她的眼、她的眉都訴說著不平。湯雷既心疼又複雜的看著她……
知道內情的人望向劉毅時,眼光是充滿敵意的;不明白詳情的,視線也都充滿狐疑。無論前者或後者,都讓劉毅相當難受,他發現他來錯了,他在這裡最多餘的,可是……他知道他還是要來。
陳文軍不曉得湯雷和劉毅之間是怎麼回事,也不想捲入是是非非,他和前來的同伴討論了一下,打破僵局道:「手術可能一時三刻還無法結束,我們也不能待太久,所以我們要先走了。」
於是一行人便先行而去。
劉毅背著書包,到一旁的椅子上坐著,拒絕和其他人接觸。而在他看到那個搶走許雅蓉的人也站在他前面,而且還有兩個?他一時也搞混了,不過現在他並不想去弄懂,他只希望得到一個心安,希望手術室裡的人沒事。
而不是心甘情願來醫院的蔚千帆在這時候也趁機道:「既然徐哲文在動手術,我們就先回去吧!」
「哥,不要逃避。」蔚千風不能苟同蔚千帆的態度,真讓他這個作弟弟的感到汗顏。
「怎麼樣?難道他開刀到半夜,我們還得等到那時候不成?先回去,等下次再來嘛!」蔚干帆也知道這種心態很要不得,可是他就是無法遏抑地感到鬆懈。
「雷,你說呢?」蕭蔚湘徵詢意見。
「嗯……」雖然蔚千帆的話令人不滿,但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湯雷顧及一切遂道:「好吧!我們先回去,等哲文的情況好些之後,再過來看他吧!」
沈小濃是無所謂,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反正她只是來湊熱鬧的。而蔚千帆聽了之後,更沒有反對的理由。蔚千風少數服從多數,也沒異議。
蕭蔚湘雖然很想留下來,不過大家的意願都降低了,她也不好任性,向病房看了一眼,她期待下次來可以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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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兒子……」
「醫生,拜託你幫幫忙,我只是個孩子呀!吃苦吃了那麼多年,不能就這樣放棄呀!」
取下口罩,拿下無菌手套的醫師臉色疲倦,從早上十點動刀到晚上九點,緊繃的情緒在推開手術室的那一剎那尚不能鬆懈;還得應付病人的家屬,他無力的道: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不,不,不可能!」徐母抽抽噎噎的哭起來。「哲文好歹也掩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可以說你盡力了?不,我不相信!求求你,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
神色凝重的徐父亦未放棄,他沉重的道:「醫生,我們也知道我們兒子的身體狀況,但是他的韌性很強,每次都熬了過去,這次也不會例外,你不能對他失望。」
醫生歎了口氣,乏力的很,索性不說話,直直的走開。
即使知道終有一天會面對這種情況,徐母仍難以忍受,放聲大哭。
病患就如同飽滿的氣球有個看不見的洞在漏氣,他們做父母的拚命的要將洞口堵住,她讓他能維持原來的充盈狀態,但是裡頭的氣體一點一滴的在流失,生命力已到了最後的地步。
「好了,秀惠,我應該認命了……」徐父雖然這麼說,涕淚早已縱橫。
撐了那麼多年,徐哲文還是無法逃開命運的安排。徐新薇無法勸阻一對將失去摯子的父母,勸他們不要哀慟、她說了不出口。她雖然無法感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但對於一顆年輕生命的殞落,尤其又是她的親人,傷心不亞於他們。
劉毅站在他們身邊,聽到醫生的話,也看到他們的傷心,站著的身體沿著牆壁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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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
誰呀?都快十二點了還打電話來?蕭蔚湘三步並做兩步趕去搶接,要不然吵醒脾氣不好的蕭文博,免不了又是一陣挨罵。
一手拿著原子筆,一手抓起話筒,蕭蔚湘心裡不免嘀咕,她還沒抄完沈小濃借她的筆記呢!要不是明天就要還了,她哪裡熬夜趕工?不過話說回來,倘若前一陣子她能把一半心思放在課業上的話,現在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喂!哪位?」深夜了,她將聲音放的特別輕柔。
對方片刻一陣沉默,才傳來:「是蔚湘嗎?」
「是,我是。你是哪位?」精神已不濟的她思緒有些渾渾沌沌,辯識不清對方的聲音。
「我……我是哲文。」
「哲文?」她充滿訝異!「你已經醒來,而且可以下床打電話啦?」
「唉……」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麼了,蕭蔚湘覺得他的聲音顯得特別輕柔,尤其在深夜裡,更給人一種不踏實感,那令她不安。
「哲文,你……還好吧?」千言萬語,總歸一句。
「我很好,只是……」
「只是什麼?」他的停頓令她憂心。
「沒什麼。」徐哲文矛頭一轉,將重點放到她身上。「那你呢?最近過的好不好?」
「還好。」她對他仍是少不了客套,事實上她明白公車再也沒有搭乘的理由時,她只是習慣性地以它作為交通工具,然而少了他的那片空間,卻怎麼也填補不起來。
「哲文,那你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先是一出沉默,然後才聽到:「不知道。」
「你沒問醫生什麼時候能出院嗎?」
「時候到了自然會出院。」
是夜寒嗎?蕭蔚湘摸了摸裸露在外的手臂,不自覺的,她的雞皮疙瘩全部報到。將身子縮在沙發內,她還不想放棄跟他交談的每一刻。能夠兩人獨處,而且又在這種夜闌人靜時跟他聊天的機會真的沒有,除了這一次。
「我明天還會去看你,你在醫院好好休息。這麼晚了,你今天不是還動了手術嗎?這麼快就下床打電話,會不會太累?」她體貼的為他設想。
「還好,我只是……只是……」他吞吐許久,終於能一口氣將話說完。「只是突然很想打電話給你,知道你好不好?」
所有的感動溫柔地肆虐,蕭蔚湘任憑它顛覆翻轉……
「我……很好。倒是你,自己保重。對了,今天有好多人去看你,可是你在開刀,我們都沒看到你。不過也好,一下這麼多人過去,我還擔心你會太累。」
「謝謝。」
「對了!那個劉毅今天竟然也去看你耶!」口氣不無驚訝。
徐哲文握著話筒,抬頭看了一下受他之托,幫無力的他借了一輛輪椅,又帶他到公用電話來打電話,至今還沒回家的劉毅。劉毅正努力彌補他所犯下的錯誤。
「我知道。」
「如果不是他的話,你也不會變成這樣子。」蕭蔚湘相當心疼,她無法原諒劉毅。
「我的事跟他沒有關係,凡事總有個必然性,我知道這一刻遲早會降臨,所以也不必怪誰。」徐哲文看的相當開。
「你的意思是……不是他的錯?」蕭蔚湘無法體會他的心境,她還是充滿怨懟。
徐哲文不想同她爭辯,能夠說的,他都說了,他的時間有限,沒有必要將心思耗在負面的情續上,他還有事情要做,譬如……現在。強力的疲倦襲擊過來,他知道時間到了……
「現在說那些並沒有意義……」
「事實明明是如此。」
徐哲文不再爭辯,他只是很遺憾和她的談話是如此匆促,如同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一般的短暫……
「我必須要回去了。」
其實蕭蔚湘還想和他再多聊一點,深夜裡這般傾心已屠奢求,她不敢再豪取,為了他,她必須克制自己的慾望。
「好,那我們……明天見。」
她明天仍會去看他扣。
徐哲文沒有回答,他的嘴角掛了一抹微笑。連聲再見都不說,因為他知道那將是欺騙,是永無實踐的承諾,他只能無言的掛斷了電話。
即使沒有看到她,他卻依然能夠知道她的臉上必浮現恬靜、甜美的笑容;即使沒有在她身邊,他也能知道她的心境祥和而愉悅,也許是因為回光的關係,他有了靈視的能力。
劉毅推動了他的輪椅,向病房走去。
「你不是說要打給一個你喜歡的女孩子嗎?你跟她的對話就這樣?」連個愛戀的字眼都沒提。」
「是啊!」
「沒有說你喜歡她、你愛她,你只說了你想她?」這對劉毅來說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他對許雅蓉說了那麼多遍他愛她,她從來不瞭解。
「已經夠了。」徐哲文淡淡地道。對他來說,喜歡藏在心底就好,至於說出口……只會徒增苦悶。他明白自己的狀況,不想,也不願對方因為自己的愛戀而困苦,何況他已經到這地步了。
劉毅不解,他只是努力的推動輪椅,徐哲文看來已經很累了,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催人的力量又將他帶到同樣的黑暗處,他又必須要走到同樣的路上了,不過這次他明白終點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