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扔掉手中的美麗捧花,再伸手摘去頭上的白紗,最後率性脫掉腳上的白色高跟鞋,忘情的往前奔跑著。
她的眼追逐著前方,唇邊微笑轉變成濃情化不開的粲笑,她的眼因映人了心上人身影而顯得一臉幸福,腳下步伐輕盈的飛向對方,張開雙臂用力擁抱住男人的胸膛……
「卡!」
導演一聲令下,工作人員全都乖乖停下拍攝工作,等待導演下一步指示。
「嗯……」導演盯著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擺放雙臂的應邦,撫弄著下巴似在思量。
像根木頭杵在原地的應邦一臉無奈,不知道廣告拍攝要花費多少時間?眼下他只求可以快快脫身,省得他一看見攝影機就渾身肌肉僵硬。
而距他兩步之遙的美女顯然就是天生捧演藝飯碗的,瞧她態度自若的讓造型師重新打點從頭到腳的飾品,還柔順的讓化妝師上粉補妝,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應邦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好意思,我幫你補個粉。」化妝師在搞定女主角後,迅速朝向他,拿出工具小聲說道。
聽了,應邦大驚失色,「不用了。」
「撲點粉上鏡才會好看啊!」化妝師耐心勸說。
「我的臉不會上鏡,」他板起臉,嚴正拒絕。
「可是……」化妝師一副為難樣。
看著她手中的蜜粉撲,應邦忍不住退了一步,「我氣色很好,真的不需要……」
「噗!」
他表現出的畏懼模樣,讓一旁的女主角見了不禁笑出聲來。
應邦的視線也隨之落在她臉上,而她則不好意思的斂起笑意,朝他走來,從化妝師手中拿過粉撲。
「你想做什麼?」見她含笑走來,應邦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想幫你撲粉。」化妝師在旁解說。
「不用了,謝謝。」應邦極力穩住驚惶情緒,客氣回絕。
他的拒絕讓身穿結婚禮服的女主角眉頭蹙起,露出失望神情,塗著美麗彩妝的唇辦抿起,顯得有些洩氣。
這樣的神情應邦不知看過多少回了,每每姿姿得不到她想要的,就會露出這種受傷害的可憐神情,好激發出他的憐憫心。
明知道古靈精怪的姿姿是故意討他同情,但這一招對呵疼小妹長大的他仍是相當有用。
眼前的高挑美女不是他疼愛的小妹姿姿,就算她裝可憐也是無用的,可當他一對上她那雙水汪汪大眼,心房就不由自主的緊縮再緊縮,一種奇異的憐惜感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
真是怪了!
應邦百般不解,何以會對第一次見面的女子有這種怪異情緒?難不成他將她與姿姿的影像給重疊了?
暗暗斂了下心神,應邦懷疑自己是因為身處於陌生的工作環境中,才造成一時錯覺,但當他抬眼迎上她那雙盛著些許沮喪及傷感的眸子,心又莫名的一緊——
那股不忍的情感仍盤旋於心窩間,讓他不得不妥協的垮下雙肩。
「好吧!」他悄歎一聲,「不過我不用上鏡,不用幫我撲太多粉……」
獲得他的應允,女主角立即漾開燦亮笑顏,拿著粉撲上前,輕巧的在他頰邊及額頭上細細上粉。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應邦小心的與她保持安全距離,避免麻煩。
儘管如此,輕聲吐息時仍將她身上的淡淡香氣嗅進鼻間,緩緩沁入他心扉,心中一股莫名熱浪被柔柔勾動著……
正當應邦疑惑著內心為何有這股情潮起伏之際,鐘樓突地出現,介入他們兩人中間,巧妙的拉開他們過於接近的距離。
「先生……」鐘樓扯出公式化笑臉,「不好意思,可以耽誤你一下下嗎?」
乍見鐘樓的笑,應邦再度有了不好的預感,「剛剛拍攝……有什麼問題嗎?」
「也沒什麼問題啦,只是……導演有些意見。」鐘樓乾笑兩聲,「你也知道搞創意的人想法總是與眾不同。」
應邦揚眉,切入重點詢問:「所以呢?」
「所以……」鐘樓回頭看了眼準備妥當的女主角,「艾莉,導演有些問題要跟你商確一下,你過去跟他討論。」
被喚作艾莉的女主角張著美麗褐眼,露出小小的微笑,柔順的依言走向導演。
她一離開,鐘樓隨即清清嗓子,「咳咳,真的很抱歉,因為導演任性的要求,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在鏡頭上露一下臉?」
「不行。」未加思索,應邦一口回拒。
「拜託幫個忙吧!」為達目的,鐘樓低下身段頻頻請求:「只是小露一下臉就好,導演認為讓你露臉會讓這支廣告更完美。」
「剛剛你不是這麼說的。」他抿唇,顯露出不悅神情。
鐘樓哀聲歎了口氣,「唉!所以才說搞不懂那些藝術工作者啊!導演認為你有一張卡麥拉的費司,不讓你露臉實在可惜……」
應邦頭上冒出大大問號,「卡麥拉費司?」
「意思就是你有一張讓導演欣賞的臉孔,搞不好到時你可以藉著這支廣告片嶄露頭角,順利進軍演藝界喔!」
他的勸說一點也激不起應邦的興趣,「承你惠言,不過我對於進軍演藝界沒有絲毫興趣。我會答應替補角色,是因為我讓你們的男主角受傷,如果你們要求太過分的話……」
他緊繃的下巴已充分說明他的堅持,讓鐘樓一時間傷透腦筋,不知該如何說服他。
「我知道先前的協議並不是這樣,是我們的錯……」
應邦直接下了定論,「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先前的協議吧!」
「但是導演……」鐘樓又歎了口氣,實在不懂眼光獨到的導演是看上他哪一點,非得讓他人鏡不可?
「那不是我的問題。」言下之意那是他該解決的事,而非他。
「好吧。」
鐘樓妥協似的點頭,卻不知該怎麼向強勢的導演解釋,視線不經意往女主角及導演身上一瞄,接著大聲歎氣起來,「唉!唉——」
應邦淡然看他一眼,沒有搭理。
鐘樓偷覷他一眼,見他沒反應,自顧自的哀怨道:「艾莉忙碌奔波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有廣告商看上她亮麗的外表,邀她拍廣告,結果現在……唉!她的處女作可能就因此流產了。」
應邦蹙了蹙眉,忍不住輕聲追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鐘樓誇張的掹點頭,「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又請來知名的廣告導演掌鏡,這支廣告未推出已經造成議論及轟動了。」
「是嗎?」他誇大的說訶讓應邦的相信度減低了幾分。
「當然是!」鐘樓的誇大聲量倏然變小,帶著一種惋惜口吻說道:「這一次對艾莉是個好機會,身為她的經紀人,我希望她能夠好好把握住,畢竟機會錯過就不再……只可惜……唉——」
「只要我點頭答應配合,一切就不可惜了是嗎?」他的目的應邦看得清楚明白。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當然是最好。」鐘樓機警的頓住話,「不過……我知道要你露臉的要求過分了一點,畢竟我們協議在先……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點頭答應幫忙艾莉,我相信她將會是明日之星,她需要一個機會!」
不可否認的,鐘樓拿這個理由來說服他,的確很有用,因為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不可能狠心壞人前途。
然而他也有自己做事的原則,不在媒體上露臉就是他的原則之一,他一向不擅於面對大眾,更別談應付那些八卦媒體。
若他只是普通上班族,他可能會點頭答應鐘樓的無理要求,然而他是頂著「浩然保全」總經理頭銜,所以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對於個人對外的行為態度,他不但要對自己負責,也要對「浩全保全」的外在形象負責到底。
所以他猶豫不決、無法驟下決定,他所考量的並非自己本身,而是答應後會造成的影響及後果。
「唉!」見應邦陷入無語思忖,鐘樓再刻意重重一歎,「艾莉真是可憐,遇上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結果卻……」
應邦看向正在仔細聆聽導演談話的女主角,從她不時展露歡欣笑花的側顏,不難察覺出她對這份工作的期待。
「瞧艾莉笑得多開心啊!」鐘樓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應邦的表情變化,注意到他的視線纏繞在艾莉身上,便繼續更進一步說服,「聽說廠商就是看上她那爽朗大方的笑顏,認定她是產品最佳代言人,不過現在……唉!」
演藝圈是個大染缸,難得可以見到這麼真誠又讓人印象深刻的笑容,就連兩個受他悉心呵護的妹妹,也沒有像她那般耀眼燦亮的笑。
應邦不覺露出一抹妥協苦笑,「露臉的時間不會太長吧?」
「不會不會,這一點我一定會跟導演堅持,絕對不讓你有任何一絲的為難。」一聽見他改變主意,鐘樓喜出望外的連聲保證。
「好,那就這樣約定了。」
「太好了。」鐘樓大大鬆了口氣,一把握住應邦的手上下搖晃,「這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謝謝你的配合,我跟艾莉會永遠記住你的大恩大德。」
「那倒不用了。」輕輕將手抽出,應邦保持一貫的疏離態度,「只要這一次你能夠信守承諾就好。」
「一定一定。」鐘樓猛點頭保證連連。
應邦的視線再度落在面帶微笑、專心聆聽導演講解的艾莉身上,一抹疑惑也隨之浮上心頭。
「請問……艾莉小姐她是不是有言語方面的障礙?」打從開拍到現在,他沒聽過她發過聲、講過話,不由得令人往壞的方面猜想。
鐘樓的笑僵硬在唇邊,一時間不知該怎麼作答,於是敷衍的說:「呃……是有一點啦!不過你不用擔心艾莉,她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怎麼帶領你進入狀況。」
「找不是擔心這個……」
鐘樓沒讓應邦有說完的機會,立即快步走到導演及艾莉身邊,微微彎身加入他們之間的討論細節。
艾莉像是知曉了應邦的鼎力相助,吃驚的抬眼望向他,然後露出一抹既抱歉又感激的微笑。
看著她微笑的美麗容顏,應邦內心深處忍不住衍生出淡淡遺憾。
這樣美好的女子競也有著無法彌補的缺憾,不知該說老天爺是公平還是不公平?然而望著艾莉牽動唇角的淺笑,應邦的心扉間湧現出一陣陣的憐惜情潮——
「預備……Action!」
導演一聲令下,只見美麗捧花被棄於地,白色婚紗隨風飄揚,荷葉邊的裙擺隨著新娘邁開步伐奔跑而前後移動著。
新娘臉上堆滿了笑,彎起的眼角溢滿了幸福甜蜜,她伸手摘去頭上的白紗,踢掉了腳下所踩的高跟鞋,朝著前方大步奔跑。
鏡頭往前方拉,只見一個男子頎長厚實的背影,新娘瞧見那抹身影,眼底及唇邊的笑意更加氾濫,朝男子張開雙臂飛奔而去。
「好……」導演相當滿意這次的拍攝,忍不住低聲喃念起來:「接著男生在這時候緩緩轉身,鏡頭保持在新娘的臉上,盡量笑得燦爛一點,好……就保持這樣……」
鏡頭緊接著一轉,就見新娘撲進男子寬闊的胸膛,像只惹人憐愛的小貓咪在男子胸前磨蹭著。
隨著新娘號起腳尖,臉頰湊到男子耳邊,男子的側顏也隨之納入鏡頭。
然後新娘頑皮的在男子頰邊輕輕送上一吻,男子顯露出驚訝神情,似乎沒料到會有這麼一段新編劇情。
接著新娘又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低語,這下子男子雙瞳瞪大,露出瞠目結舌的錯愕神情。
「卡!」滿意應邦的表現,導演急急喊卡,「好了好了,接下來補拍另一位男配角的畫面就OK了。艾莉,你表現得很好。」
聽見導演滿意的評語,艾莉開心的瞇眼咧唇笑,轉向仍舊一臉呆滯的應邦,衷心感謝道:「真滴粉感謝你,造成泥滴困擾真滴粉對不起。」
看著艾莉朝他有禮的彎腰一謝,美麗笑臉逐漸消失在眼前,應邦慢慢找回知覺,再次確定剛剛耳朵沒發生問題,所以沒有聽錯她所說的一言一語。
美麗的艾莉小姐……
高挑美好得讓人欣羨不已的大美女,竟然……滿口台灣國語!?
半個月後——
電視畫面中出現一名新娘,她穿著結婚禮服在街道上奔跑,清亮的雙眼直視著前方,彷彿她所等待的良人就在前方。
捧花、頭紗、高跟鞋一樣樣被丟棄,新娘像是不顧一切的往前方奔去,一心要奔至心愛男人的懷中。
終於,她撲進男人懷裡,滿足的磨蹭著男人的胸膛,接著男人露出剛硬的側顏……
「噗——」看到電視畫面熟悉的臉孔,田姿姿一口將未吞下的開水給嗆了出來,接著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邦……邦……」
天啊!她簡直無法置信雙眼所看見的。
咳聲稍止,田姿姿整個人貼到電視機前面,想看個清楚。
她看見新娘吻了男子臉頰,接著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男子一臉錯愕訝然,畫面一轉,街道另一頭,一個西裝筆挺、身上別著「新郎」掛牌的男子,臉色匆促的邊跑邊喚著新娘回來。
鏡頭一移,定在被拋在地面上的捧花、頭紗跟高跟鞋上頭,緩緩浮現出一行字幕——結婚也有風險,永樂保險,保證結婚無憂。
看完廣告後,田姿姿不信邪的回頭抓起茶几上的電視遙控器,轉過一台又一台,終於找到剛剛驚鴻一瞥的保險廣告。
這一回她正襟危坐,將廣告看個仔細,確認了電視畫面中那熟悉男人臉孔的身份。
「好啊!」田姿姿不滿的噘嘴,「好玩事也不找我,淨顧自己享樂,太過分了。」
「你貼著電視機在罵誰?」
剛下班進門的應邦,才一踏進客廳,看見一顆小腦袋在電視機前面晃動,不知在碎念什麼。
一聽到應邦的聲音,田姿姿飛快的從電視機前跳起,一溜煙的跑至他面前,然後癟嘴死瞪著他。
「誰惹你生氣了?」不消一眼,應邦立即看出她正處於不爽狀態下。
田姿姿纖指往他面前一伸,「你,就是你!」
「我又怎麼了?」對於被小妹三不五時的指責已習慣成自然,「如果又是為了到公司上班的事,我只能說等你……」
「個性變得沉穩一點再說。」百年不變的藉口,聽得田姿姿都厭煩了,「誰會那麼無聊一天到晚追問相同的問題,然後得到不變的答案啊!」
想要從武術教練這個職位掙脫出來實在不易啊!原本有望離開「正氣館」武術教練一職的綿綿,經過上次受傷後,也不用想轉任到保全公司任職了。
而她也厭煩了當個一成不變的武術老師,既然她有一身好武術,當然學以致用是最重要的,偏偏管家婆邦哥不准這個不准那個的,讓她一直想轉換工作環境都無法如願。
「你明白是最好的。」微微一笑後,應邦旋即轉身上樓。
「等等。」田姿姿箭步一跨,擋在樓梯口,「我還有帳沒跟你算!這次我真的生氣了!你怎麼可以顧著自己玩樂而忘記你天真活潑、可愛大方、美麗非凡的小妹我呢?」
應邦無奈的看她一眼,「姿姿,可愛又美麗的姿姿,邦哥每天去公司上班不是玩樂,這一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田姿姿翻了個白眼,嬌氣的跺著腳,「哎唷,誰在跟你講公司的事,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偷偷跑去拍廣告也不帶我一起去。」
「廣告?」
應邦腦筋一時沒轉過來,待他想起半個月前的遭遇後,臉色驟變,「你看到了?」
「需要錄下來給你當作永久紀念嗎?」田姿姿咬牙切齒的反問。
應邦不發一語的轉身踏入客廳,抓起電視遙控器開始瀏覽著各頻道。
田姿姿立即跟上,還不甘心的輕啐一聲:「邦哥,你真沒義氣。」
「那只是個意外。」應邦坦誠以對。
「是啊,多美麗的意外啊!」田姿姿斜眼睨他,壓根兒不相信,「還意外的可以跟新進名模一起拍廣告,這算哪門子意外!」
「你在說什麼?」他一句都聽不懂。
說完,應邦的注意力隨即被電視螢幕上的廣告片段給吸引。
看著電視播放的廣告,應邦的眉越皺越緊,一旁的田姿姿還不忘熱心的加上說詞。
「看,這個新娘就是最近很紅的名模之一喔!最近演藝圈不知是怎麼回事,吹起了名模風,搞得一大堆名模都從伸展台跑到影視界來。」
「我不知道什麼名模……」一張臉就這麼大剌剌出現在電視螢幕上……「完了。」這下子不被認出都很難。
見應邦轉身往門口走去,田姿姿雞婆的追問:「邦哥,你要去哪兒?」
「喝酒!」
「喝酒!?」田姿姿一臉訝異,「可是邦哥……你不是一點酒量也沒有嗎?」
話才說完,應邦的身影立即消失在眼前,田姿姿古靈精怪的眨眨眼,興奮的拍掌說:「嘿嘿,下次直接給邦哥灌酒,讓他一杯就倒,然後就可以成其好事啦!我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