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看看四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得救,因為自己身上的惑情蠱,毒性之強,就連下蠱之人都無法解開。
他的腦中快速的分析著自己清醒的原因,很快的南門耀瞭解了事情的始末,因為除了一種方法,一種他用盡所有才避去的方法,不然他是絕對不可能得救的。
他比誰都清楚惑情蠱之所以名為惑情,乃是因為此蠱能分辨人心,除了犧牲中蠱之人此生的摯愛,是無人能解的!
內心的領悟令南門耀幾要失了魂,於是他瘋狂的抓住一直看顧他的兩人,逼問他們初嫣的狀況,他要知道初嫣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事。」慕之風斂下眼,無法直視南門耀激狂的目光。
「那她在哪裡?告訴我,我要見她!」南門耀不相信,他用力搖著好友的肩膀,逼迫慕之風說出實情。
她不可能沒有事情的!
若是沒有,那她為什麼不留在他的身邊?
等著他醒過來,等著他會向她道歉,道歉他曾傷了她那麼多,告訴她自己是情非得已……
他知道她會體諒他,會原諒他,會回到他的身邊重新來過。
但是全都沒有!
她不在他身邊,她沒有陪在他的身旁;這種情況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
「啊!」大吼一聲,南門耀痛苦的蹲下來,他的頭深埋膝內,不停的顫抖著,心中不好的念頭席捲著大病初癒的身體,攻擊著他,毫不留情。
「讓我見她……」他的心好痛、好痛。
「讓我見她……」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語,現在的他是如此脆弱,失去心愛女人的痛楚讓他幾近崩潰。
他的腦中全是初嫣的影子……
「她沒死。」不忍見他如此痛苦,莫蘭痕緩緩開了口。
「沒死……」莫蘭痕的話語就像是一束光般照入南門耀黑暗的心中。
「她沒死。」慕之風點頭,附和著莫蘭痕的說法,他從來沒看過南門耀如此憔悴,那樣子比中蠱時的奄奄一息還要虛弱。
他是真的很愛她!
「那她在哪?」站起身,南門耀迫不及待的問著,一心只想看見初嫣。
「我們也不知道。」歎口氣,莫蘭痕的內心百感交集,即使她不想說,但這就是現實。
「不知道?」愣了一會兒,南門耀激動的反問:「為什麼不知道?她一個人能走去哪?你們為什麼不阻止她?為什麼……」
南門耀從來沒有失控過,但他變了,因為另一個女人,一個為他犧牲生命且深深被他愛著的女人。
「忘了她吧!耀,她不想見你。」慕之風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好友,他不能讓南門耀這麼下去,這段情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再糾纏下去只會徒增彼此的痛苦。
當初初嫣離開時的表情還歷歷在目,就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一樣,初嫣是真的放下了一切,切斷所有他與她的聯繫。
「她不會的,她不會不見我的!」用力的搖頭,南門耀不相信。「一定是因為她不知道實情,所以怪我沒告訴她。但是我活過來了!她也活著!這樣就行了,我會把全部都跟她說明白,告訴她我愛她、愛她……」淚再度落下。
他是真的愛著初嫣。
「沒有用的,忘了初嫣吧!」莫蘭痕開口,南門耀的淚水燙傷了她,令她不自覺的也流下淚來。「這是她的心願。」
時光飛逝,轉眼兩年的光景已過。
南門耀並沒有放棄,即使莫蘭痕告訴了他有關初嫣的想法,他回到南門府,動用了所有的資源,尋找著他心裡的人兒;他翻遍了整個京都,橫跨過各個省市,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卻是絲毫不氣餒。
他認為只要初嫣還活著,他就非找到她不可,即使傾家蕩產,他也在所不惜。
今天是最後一批探子回報的日子,如果這次還是沒有訊息,那麼尋人的希望可說是接近於零。
「少主。」白月步入書房看著眼前的南門耀,不知該如何開口。
「人呢?」抬起頭,南門耀面無表情的直視著白月。
「找不到。」微頓一會兒,白月終於說出口,也打碎了南門耀最後的希望。
「是嗎……」斂下眼,南門耀淡淡回道,面容依舊是平靜無波,就像以往的他一樣。
「所有派出去的人馬全都回來了,接下來該從哪兒尋找呢?」南門耀雖然表現得很沉穩,但是白月明白,他比誰都難過。
初嫣消失得無聲無息,從那時起,南門耀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常常對著少夫人所留下的白玉鐲發呆,一動也不動,就只是一直看著鐲子,保持同樣姿勢。
若沒人提醒,他甚至有過長達三日的出神,就像個沒有生氣的石雕一樣,早已失去喜怒哀樂。
現在也是。
「少主、少主。」輕運氣,白月揚聲大吼,這才硬把南門耀從空想中拉回現實。
「再從頭開始吧!」說完,南門耀又陷入沉思。
手上的白玉鐲美麗依舊,白皙無瑕,就像她一樣,可現下鐲在,人兒卻早已消逝。
「是。」歎口氣,白月緩緩退下,任由南門耀繼續深陷在回憶的漩渦中,轉啊轉的,跳脫不出。
闔上書房外門、白月踏下階梯,迎頭一名斯文俊朗的男子正好朝他前來,看見他後,便止住腳步。
f情況怎樣?」慕之風覷覷白月的臉色,不說也大概明瞭。
「老樣子。」搖搖頭,白月明白,若是沒有找到初嫣,南門耀恐怕是不可能恢復的。
「我這邊也沒有消息。」除了南門府,慕之風也是傾力相助,派出無數眼線尋找,但初嫣就像平空消失一般,任兩府集結千餘人,依舊是連一丁點訊號也沒透出。
「她可真會躲。」本來初嫣只是單單一人,白月並不覺得有何困難,沒想到她這一躲足足兩年,毫無破綻。
「當時的她心意已決。」初嫣臨走前的眼神再度躍上腦海,慕之風閉著眼,想著她那除盡一切的釋然。
「你有告訴他她的狀況嗎?」白月問道。
事實上,除了南門耀以外,他們幾個,包括南門無芳,皆已知道了初嫣除蠱後所付出的代價。
「沒有。」他怎麼可能告訴南門耀!
「說得也是。」兩人相互對望,各自思考著可能的結果,許久不語。
「啊!」幾乎是同時,一個女人的身影躍入兩人腦中,盤踞上頭,驚得兩人一同叫出聲響。
他們怎麼會沒有想到呢?
千尋萬尋,獨獨漏了那個地方,因為他們從未懷疑過,但只剩此處了!
除了那裡,任何可能的地方皆以全數翻遍,腦中快速的運轉著,兩人再度相視對方,還未開口,皆已明白彼此想法。
花舞樓!
他們要去花舞樓!
美麗的房宇,屋頂鋪著白皙磚瓦,襯上牆面的櫻紫花漆,顯得高雅清潔。
裡頭琴音悠揚,帶著微微的哀愁,包圍住隱藏在繁華熱鬧之地的小閣內,將它緊緊纏住,不受外頭紅塵俗事的紛擾。
「花,非花;情,似情;亦真亦假,虛虛幻幻。或許傷、或許痛,且問,花花凋零,真有幾分?假有幾刻?」鶯啼般婉轉的女聲迎著風,吹散而出,伴著潦潦音樂,更添朦朧。
突然樂聲疾停,四周再度轉為沉靜,只剩那月兒高掛空中,將銀白之光灑落滿地。
「莫姑娘,你在裡面吧?」閣樓外站著兩名男子,身形高挑,面容皆是一等的俊朗。
「有事嗎?」莫蘭痕停下手中動作,緩緩開口。
「是關於初嫣姑娘的事情。」說話的人是白月,他道出此行的來意。
「我明白了。」離開琴座,她步向門扉,打開門,讓外頭的兩人入內。
一進入閣樓,兩人鷹也似的目光下意識的巡視一周,想看看是否有反常之處。
將他們的動作看進眼底,莫蘭痕已大略瞭解這兩人此次前來的目的,但她並不說破,反而佯裝不知情。「找到初嫣姑娘了嗎?」
「沒有。」慕之風回答。
「那是有什麼線索羅?」她再問。
「也沒有。」慕之風否認。
「這樣啊……」走向室中大桌,她替兩人斟了杯茶。
「莫姑娘這邊有消息嗎?」接過茶,白月率先探問。
「我也沒有。」替自己倒了些茶水,莫蘭痕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他們在懷疑她!
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莫蘭痕冷靜的與兩人對視,明白他們是在套她的口風。
「今天最後一批探子已經回來了……」瞥了莫蘭痕一眼,白月續道:「依然毫無斬獲。」
「對於現下的情況,莫姑娘有何高見?」白月語音剛落,慕之風馬上接口,兩人一搭一唱,十分流暢。
「連你們南門與慕家兩大家族傾全力出動都沒有辦法了,我區區一名女子,又有什麼辦法?」但莫蘭痕也非省油的燈,把問題反丟回去。
「嗯,你說得沒錯,放眼天下,全都被我們搜尋過,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僅憑莫姑娘一人的確無法改變什麼,只是……」慕之風遲疑的不把話說完整。
「只是什麼?」重新斟滿茶水,莫蘭痕看似很鎮靜。
「就只差一個地方被漏掉了。」
「花舞樓。」
「花舞樓?!」輕哼一聲,莫蘭痕不置可否。「一個青樓妓院,怎可能容得下同是女人的初嫣姑娘藏身呢!」
「不是花舞樓本院,而是……這裡。」伸手一指,兩人一起指向那被屏風擋住的內室。
「哈!」笑出聲,莫蘭痕依舊一派自然。「那更是不可能,當初你不也一起看見了,初嫣姑娘是確實的離開這裡,走出苑內。」
「確是如此。但是……離開並不代表永遠,也有可能只是暫時的。」慕之風目光微闃,射向莫蘭痕。
「你的意思是在懷疑我囉?」挑明他們的目的,莫蘭痕毫不退縮的與兩人對峙著。
「就是如此。」丟下話,他們爽快的走人,並沒有擅自闖入內室一探究竟,只是留下他們的警告,告訴她,他們很快便會回來。
這是南門耀在病癒後,第一次踏出南門府邸。
「她在裡面嗎?」站在苑外,他問著身旁的白月,遲遲未前進一步。
因為他在害怕,害怕若是連這最後一絲線索也消滅了,那他該怎麼辦?
「該是在裡頭沒錯。」白月回道。
那日他們雖然沒有進入內室,但從裡頭傳來的細微聲響卻讓兩人聽得一清二楚,那是女人的抽氣聲,即使微弱,但不會錯的。
「嗯。」伸出手,南門耀欲推開緊閉之門,沒想到兩扇門扉卻早一步被人從內開啟。
「你來了。」開門的是莫蘭痕,她面無表情的望著南門耀。
「她在裡面嗎?」南門耀開口,只想確認初嫣的下落。
「一個人進來。」沒有回答,莫蘭痕說道,隨即轉身走回房內。
緊跟在她身後,南門耀關上梅枝刻門,將他人隔在外頭。
他的心高懸著,因為期待而有些緊張,他就要見到她了!
「她在裡面。」莫蘭痕返回琴台,坐上她一貫的位子,丟下話,纖手一揚,逕自彈起琴來。
穿過屏障,南門耀直直走入內室,眼底有道女人纖細的背影映入。
是她!
那個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令南門耀高興得幾要瘋狂,是她,是她啊!
初嫣背對著南門耀,她低垂著頭,任由層層輕紗將自己的容貌包裹住,深吸口氣,徐徐轉身。
他依舊是如此的俊美,跟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而她呢?
「初嫣……」跨步上前,他一把想抱住心心唸唸的人兒,卻被她躲了開來。
「你別過來……」即使眼前白紗遮住他投射而來的視線,初嫣發現自己仍然無法直視他,因為光是這樣看著,都會讓她感到有股被看透的心驚。
「你為什麼要逃?初嫣,看著我!」抓住她纖細的肩頭,南門耀的內心感到異常淒苦。
他好不容易找著她啊!他的愛。
「你走吧!早在兩年前,我們已一拍兩散,毫不相干。」初嫣頭垂得好低,不願瞥視眼前依舊令人心悸的男人。
她已沒有資格與他相見,看著他俊美無儔的面容,初嫣感覺一股深深的自卑感籠罩著她,他是如此的完美,而她是如此的醜陋。
伸出手,南門耀緩緩的靠近初嫣覆著的面紗,他想看看她,迫切的想看她,看她那魂牽心中的美麗容顏,她的一顰一笑。
「不要!」察覺到他的意圖,初嫣驚慌的推開他,離開他炙人的懷抱,她比誰都明白他的愛是什麼。
是那個曾經美麗的她!
而她已經沒有從前的傾城容貌了,就讓他的記憶停留在以一前美好的她吧!
就這樣結束吧!將一切都停留在當初最美麗的時段,她與他之間的情分早消失在兩年前的分離。
「嫣兒,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錯得徹底。但是當時的我只能那麼做啊……」南門耀痛苦的嘶喊著,他的心因為初嫣的防躲而刺痛著,這讓他更加瞭解他曾傷她多深。
「我愛你,嫣兒,我好愛你……」他喚著,一字一句,裡頭都是他的愛,他滿滿的愛。
「愛?」初嫣苦笑,那是多麼遙不可及的東西啊!
深吸口氣,輕掀起覆在面上的層層絲紗,她想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愛究竟達到什麼程度?「這樣,你還愛我嗎?」
南門耀驚愕的表情霎時映照入她破碎的心中!
從他好看的長眸中,她看到了他隨之而來的悲憫神情,是那麼的使她心寒!初嫣完全懂了,他並不愛她,有的只是愧疚。
「我愛你……」南門耀深深為之震撼,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究竟為了他付出多少的代價,這就是她對他的愛嗎?
在驚詫後,他對她只有興起更多、更濃的愛意。
但初嫣卻沒能看懂南門耀心底的百轉千折。
搖搖頭,初嫣笑了,笑得如此苦澀,她不要這種不純淨的愛,那不是愛。
放下揚起的面紗,一滴晶瑩的淚悄悄滑落坑坑疤疤的臉龐,原來她的心還沒死,所以才會感到這麼痛,痛得她睜不開眼。
淚不停的落下,一滴再一滴……
「初嫣……你為何要在意?我愛你啊!我是真的愛你啊……」南門耀痛苦的吼著,他不要她如此看待自己。
望著那已重新隱藏在潔白面紗下的容顏,南門耀感覺他的心似乎遺佚了,隨著她的離去。
他明白就算他再怎麼做,初嫣也不會懂,她身上的殘疾讓她封閉了自我,再也不肯打開。
他該怎麼挽回她的愛?
「不要……輕易說愛!」初嫣看著南門耀。
曾經她好愛好愛他,現在他的愛卻壓得她喘不過氣,只覺得好重、好重,這就是老天給她的戲弄吧!
愛並不簡單。
琴音輕輕的流轉著,包圍著他們,一遍又一遍。
明明不是冬天,室內的空氣卻是如此的冰冷,寒透入心。
有沒有人聽見,遠方有兩顆心正在低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