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四月來臨,萬物在大地上滋長繁茂,處處嗅得到鳥語花香,雖說看不見春天的形狀,但是萬物皆承受了春神的恩澤,處處滋養生意,昂首發芽。
只有一個地方,似乎春神進不來,也幫不了忙。
那就是何珂蓮租的小公寓裡面,正上演著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的戲碼。
「嗚……嗚……嗚……」
一聲聲的啜泣,一張張揉得不成「紙」形的面紙,外加因為情緒激動而使得纖細肩膀不斷抖動的動作表情,只要聽到聲響,再看到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羅小麗,旁人也不禁會為之感到同情與鼻酸。
何珂蓮雙手扠腰,纖細的身子穿著一身輕便的牛仔褲跟白襯衫,長長的黑髮僅僅用單色橡皮筋捆綁,瓜子臉兒沒上粉,卻凸顯了自然,若不報出她已經是個上班族,人家還會誤以為她是個大學生。
「小麗,不要哭了。」她伸出手,拍拍羅小麗的肩膀,一面語重心長的說:「雖然哭是發洩情緒的好方法,但光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知道你的痛苦跟為難,我永遠挺你!」
「學、學姊……哇嗚∼∼」
傷心的人最希望有人能夠瞭解自個兒的痛楚跟想法,羅小麗一聽到何珂蓮這麼說,哭得更傷心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臉上的妝糊了也沒關係,現在的她只想盡情的哭泣,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學姊……還是你最瞭解我……我在家……根本不敢在我媽跟我爸面前提到……提到我跟阿勝……我爸每次都要拿阿勝不穩定的工作……來壓我……說什麼作家都會餓死……說搞藝術只會三餐不濟……萬一將來我們結婚……我一定會受苦、會不幸福……」
「你幸不幸福是要由你自己決定,不是由你爸、媽來決定的。」何珂蓮歎了一口氣,看到大學時代小一屆的學妹夾在愛情跟親情之間為難著,她也很同情羅小麗的處境。
何珂蓮記得羅家十分富裕,羅小麗的命好,大學畢業後並不像她們這群平民一樣的辛苦工作,一開始只是樂得在家做個伸手牌的千金小姐;哪像她,畢業才兩年,第一年還得到處打工、兼職,直到今年才找到雜誌社採訪記者這個工作。
羅小麗完全不用承受風吹雨淋,後來便在自己父親所經營的工廠當起秘書,羅家的營造事業北部有名聲、南部最出名,連政府的工程很多項都是由他們來承包的。
不過,通常這種秘書都是掛名的,羅小麗還是經常可以隨時蹺班繼續當她的千金大小姐。
或許就是因為護女心切,不希望女兒吃苦,所以她的父母才會不希望阿勝跟羅小麗在一起;可通常不是人選擇愛情,而是愛情來了就來了,是怎樣也抗拒不了的。
「可是……現在我爸媽要我去相親……」她緩緩的用上等外國高級面紙擦了擦鼻涕,娓娓道來。
「什麼?」何珂蓮很詫異,想不到羅小麗的爸媽居然會這麼快就使出殺手鑭,逼迫她離開阿勝。
「學姊……我真的不想去∼∼學姊,我不想離開阿勝啊∼∼可是我爸媽……我爸媽這樣……遲早有一天我要去自殺!」
「自殺?沒那麼嚴重吧!」何珂蓮安撫著羅小麗,而羅小麗更是因為太過激動而投入她的懷裡放聲大哭,瞬間眼淚、鼻涕都糊上了她那件襯衫,忍不住讓愛乾淨的她皺起了柳眉。
「如果錢可以解決這件問題的話,我真的願意花錢消災,我不想離開阿勝啊!」
「你真的這麼想?」聽到「錢」這個敏感的字眼,何珂蓮的眼睛忍不住亮了起來,同時心裡竄生一計。
「是啊!」羅小麗點點頭,她什麼沒有,就是錢最多。
「你願意付多少錢?」先問問價碼,再看看值不值得幫忙。
「單位可以以萬元起跳。」羅小麗吸了吸鼻子,「只要能夠幫我把相親的事情擺平。」
「對方是什麼身份?」
「是南部一家鐵鋁門工廠的少東,剛剛從美國留學回來;而我爸爸最近有想要往這方面的產業發展,所以如果可以促成我們的婚事,我爸的企業版圖應該會擴大……」
「你們雙方家長都熟嗎?見過面了嗎?」
「不,是有媒人居中牽線,之前只有在業界聽聞過……然後感覺人品也相當不錯,對方要求的是溫柔婉約型的女生,所以我爸爸就想……」
「很好。」何珂蓮微笑著,不介意羅小麗的鼻涕、眼淚還掛在自己的襯衫上,隨手抽起一張面紙替她擦去眼淚,「你回去跟你爸媽說,你願意相親。」
「啥?願意相親?」羅小麗張大了嘴,她就是不要相親啊!
「對,而且你跟他們說,雙方的家長最好不要到場,甚至連媒婆都別現身,就只要男女雙方見面就好,免得太多的長輩在場會變得尷尬。」
「學……學姊……」羅小麗皺起眉頭,眼看著下一顆眼淚又要滾下來。「難道連你都贊成我去相親?」
「你錯了。」何珂蓮笑得燦爛,不管胸口沾了多少心酸的鼻涕、眼淚,只要有錢,還怕鬼不肯推磨?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道:「我來幫你去相親。」
反正只是相親咩!又不是結婚!
要把相親搞砸多簡單,只要有錢,她什麼都干!
夜幕低垂,星光燦爛,街道上車水馬龍,在都市的生活裡,通常都是黑夜比白天來得妖艷且令人迷惑。
不過在某個氣氛頗佳的咖啡店角落,卻有一名男兒正在彈淚。
「嗚哇∼∼嗚哇∼∼」
張智豪的眼淚好比水龍頭,一旦扭開了開關,就再也停不下來,兩道眼淚從那雙比女人還嬌魅的鳳眼裡落了下來,在他白皙的臉上成了阡陌交錯的無數水痕。
然而坐在他一旁的魁梧金髮大漢,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著過度捲舌的彆扭中文一字一句說道:「寶貝兒,不要哭,你一哭,我心兒都碎了。」
「你叫我怎麼能不哭咩!」
被金髮大漢這麼一安慰,張智豪的淚腺更豐沛了,簡直就像尼加拉瓜大瀑布洩洪似的,立刻奔流而下,伴隨著驚天動地、慷慨激昂的言論,「我從一出生就不喜歡女人,現在我爸媽要逼我去相親結婚,你說該怎麼辦?」
「等一等,你說太快了,我聽不懂……」金髮大漢急了,從口中擠出僅有的幾句會說的中文,額上不停的冒汗……
「我說的是,我們很可能要分手,強尼,為了那該死的傳宗接代……」張智豪愈說愈快,心中也愈來愈氣,至於淚水跟誇張的感歎則是從來沒少過。
「情況沒有那麼糟的,寶貝兒,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強尼立刻抱住了愛人,作勢就要親吻……
「好了、好了!」一直坐在兩人面前的梅仁愛總算開了金口,雖然台灣算是個對同志愛很友善的地區,但當眾摟摟抱抱的,難免會引人側目,他放下香煙,一面說道:「強尼說得對,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你爸媽只是要求你去相親而已不是嗎?那就等相親後,說你不喜歡對方就好啦!」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張智豪從愛人強尼的懷裡起身,又急又快的說道:「我爸媽每次都是假民主,雖然他們說是相親而已,其實根本就是在逼迫我要快點結婚,因為他們等不及想要抱孫子!
「他們嘴上不說,但是行動中早就說明了一切!」張智豪的家境富裕,可他卻一點都不想繼承家業,反而跑去念新聞系,甚至畢業前還到吠點雜誌社上班,直到他離職去美國修博士學位為止。
在他工作期間,一直跟著梅仁愛,算是合作愉快的工作夥伴,他們曾一起在吠點總編施真真的手下接受鐵娘子的高壓管理。
梅仁愛承受著張智豪連珠炮似的言語轟炸,簡直就快受不了了。
張智豪的為人是不錯,頭腦跟巧思都很棒,就是個性超級多愁善感,若不是看在兩個人以前是最好的同事份上,他真想一走了之。
「你現在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梅仁愛再度拿起煙灰缸上的香煙,抖了抖上面的煙灰,猛地吸了一口,制止自己想走人的衝動。
這次張智豪回國,是以老同事敘舊的名義將他找了出來,但是憑他當狗仔記者這麼久的直覺,梅仁愛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我……我是想拜託你……」突然,張智豪的眼淚不曉得在什麼時候已經抹乾了,換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拜託我什麼?」這……這個笑容,印象中似乎有看過張智豪展現過,應該不會是好事情。
「我想拜託你幫我做一件簡單的事情。」
張智豪臉上的笑容沒變,但是身體微微傾斜,往桌上靠過來;這樣突然的動作,讓梅仁愛下意識有了警戒心。
「什麼事情?」
「拜託你代替我去相親,然後幫我搞砸它。」
「我?為什麼要找我?」梅仁愛感到錯愕萬分,果真這場老友聚會是場鴻門宴,「通常相親宴不是都要雙方的父母、長輩到場嗎?我和你長相差這麼多,你爸媽就算再怎麼老眼昏花,也不可能把你跟我搞錯吧!」
「你放心,聽說女方因為怕雙方家長在場拘束,所以要求我跟她兩個人單獨赴約。」張智豪笑得很奸詐,跟剛剛哭天喊地的模樣完全不同。
「因為女方有如此的要求,那長輩就管不到我們,你只要到時現身幫我搞砸就行,很簡單吧?」張智豪瞇起了眼睛,似乎胸有成竹,「我相信這對你而言,不是一件難事。」
「請問一下,為什麼我要幫你這件事?」梅仁愛沒好氣地問。
「我出十萬塊,請你幫我擺平這件事情。」張智豪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好同事,立刻以他的認知,先是使出利誘這個招數。
「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知道錢對我而言不是那麼重要……」他得想辦法脫身。
「以前還在上班時,每當施真真問起你去哪的時候,是誰幫你掩護蹺班的?」張智豪眼見利誘不成,立刻改以交情來壓人,「是誰幫你在沒有靈感的時候,當施真真瘋狂逼稿前夕,幫你寫好稿子的?」
「我……」
「是誰在總編開討論會時,總是不忘在施大總編真真小姐面前多讚美你幾句的?」
「我……」梅仁愛的臉上已浮出三條黑線。
「我這麼樣的幫你、對你,而現在,我只不過是要求你幫我去搞砸相親……難道這一點小忙你都不肯幫嗎?」
坐在他對面的張智豪就像是一條看準獵物不敢造次的眼鏡蛇,昂首靠近;而梅仁愛就像只四隻腳都不能動的青蛙,最後落得只能說出一句話,「好啦!我幫你就是……」
青蛙,總算逃過一劫。但是躲過了這一劫,還是得要去搞亂一池春水才行……
陰雨綿綿,天公不作美,陰沉沉、厚重重的雲層像是一團又一團的黑色棉花糖,一團又一團的累積在天空中,最後一絲又一絲的雨滴開始從雲層墜落,替灰茫茫的水泥叢林進行一次清潔的洗滌。
下雨了?
很好,很適合今天搞砸相親的天氣。
推開捷運站的柵欄,何珂蓮打開雨傘走出捷運站,立刻吸引了大眾的目光。
原因無他,只因為她的衣著和打扮,都太過「與眾不同」。
陰沉沉的下雨天,何珂蓮卻是腳踏黑色矮子樂,身穿有著無數破洞的造型黑色蕾絲短裙,細腰上掛著銀花花的重金屬鐵鏈,腿上穿的是洞洞網襪,渾身充滿了龐克味;臉上畫的則是黑色煙熏妝,長長的頭髮綁著黑色蕾絲緞帶,一路黑到底。
要搞砸相親,第一印象便得讓人倒盡胃口。
何珂蓮抓住這個重點,將自己打扮成龐克妹,記得對方的資料上,相親的男主角出身於富豪之家,還有對方喜歡的是溫柔婉約型的女子,那麼她就背道而馳,完全顛覆對方的要求!
嘻嘻嘻……
完全無視路人的頻頻注目,一想到事成之後,羅小麗將會給自己一大筆白花花的鈔票,何珂蓮便不由自主的從唇角泛出微笑。
守成不易,破壞容易!
裝淑女對她來說,簡直是件超級彆扭的事;不過要搞破壞……嘿嘿嘿!還不簡單,賺錢要有頭腦,這是天上掉下來最棒的意外之財!
朝著約定的西餐廳方向走去,沿途間她不經意地看著自己在落地窗前的身影,突然覺得自己其實還滿幸福的。
雖然,她的職業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喵爪雜誌社的狗仔隊記者……
雖然,她每天、每週都要絞盡腦汁想盡辦法跟監一些當紅的影星或者政治人物……
雖然,她只有一間小小的公寓,以及微薄的薪水得顧三餐與交房租水電……
但是她擁有最寶貴的「自由」。
不自由的人最可憐、不自由的人最悲哀,看看羅小麗就知道了,她就像只毫無行為能力的金絲雀,被家裡養得好好的,因為享受慣了榮華富貴,才有閒工夫去追求風花雪月。
這種金絲雀雖然我見猶憐,雖然每天喊著「我要自由戀愛」,但是一旦真的放出籠子,真有辦法存活下去嗎?
可她跟羅小麗就完全不一樣,她就像是一株強壯的野草,因為每天都要煩惱柴米油鹽醬醋茶,得要煩惱這一周的頭條新聞在哪,得要看老總的臉色,得要注意雜誌的銷售量如何……愛情,算哪門子煩惱?
她全心只想要拚命存活下去,哪有時間去理會那些風花雪月的無聊事。
「色∼∼狼∼∼啊!」
突然,從她身後傳來一記高八度的尖叫聲,她回頭一看,「啪」的一聲,有個黑衣人影從旁邊撞了她後,立刻飛奔而去。
隨後,一旁的美容沙龍店跑出來兩、三名穿著制服的美容師,氣急敗壞地喊著,「有色狼!抓色狼啊!他剛剛拍下了我們顧客沐浴的照片……」
何珂蓮皺了皺眉頭,揉著剛剛被那個色狼嫌犯撞痛的肩膀,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已聽見那幾名美容師邊跑邊大喊,「快點!誰來幫忙抓他,我們願意出五千元的護膚禮券當作贈禮……」
五千塊的護膚禮券?
何珂蓮對任何話語都可以左邊進、右邊出,但是只要聽到跟「錢」有關的用詞,就會直接傳入大腦裡。
「請問,你們剛剛說的是真的嗎?」何珂蓮一把抓住跑在後面氣喘吁吁的胖美容師,一面用她那雙化了煙熏妝的大眼睛死命的瞪著對方,壓迫感十足。「只要幫你們抓到那個色狼,就可以拿到五千塊護膚禮券?」
「是……是啊!我們店裡的顧客非富即貴,那個色狼沿著水管爬到我們後面的浴室,靠窗用照相機拍下好幾名顧客洗澡的樣子……」胖胖的美容師因為看到這麼「龐克」的新潮打扮,有點被嚇到,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告訴何珂蓮。
「好,我來幫你們追他!」
這家客拉拉美容沙龍在台灣可是數一數二的頂級美容保養公司,他們的產品動轍都要好幾千、好幾萬,且廣告打得凶,標榜的是養生與還原青春美容,由於十分有效,許多貴婦人都趨之若鶩;倘若她能拿到五千元的護膚禮券,還可以拿到網上去拍賣折現……
看看手錶,離相親的時間還有一些些空閒,憑她跑新聞的狠勁兒,鐵定可以追上那個色狼的。
咦?她不禁思忖,今天是她的發財日嗎?怎麼一個又一個發財的機會在她眼前飛來飛去?哈哈哈哈∼∼
何珂蓮收起雨傘,不顧外面還有一咪咪細雨絲,開始拔腿狂奔在紅色人行磚上……
「色狼,別跑!」
下雨了?
真是路無三里平、天無三日晴,衰事月月有,今天特別多。
「記得啊!我已經給了女方你的電話,到時候就請你幫我把相親搞砸,記得愈不對盤愈好,懂吧?」
「懂懂懂,你放心好了。」唉∼∼他不是已經在路上了嗎?張智豪還打電話來幹嘛!
穿著一身墨黑色上衣的梅仁愛從公車上下來,收起手機,這才阻隔了張智豪的喋喋不休。
看到綿綿的細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被硬推上相親火坑,潮濕的天氣讓梅仁愛的心情更不好。
轉身先來到附近店家的走廊躲雨,看到紅色招牌的彩券行,梅仁愛習慣性的掏出錢,「老闆,買一張彩券。」
他算好時間,來到西餐廳和那位女主角相親,然後預估一個小時後,他要回雜誌社把昨天跟拍的照片洗出來,大後天週刊就要發書了。
接過彩券,梅仁愛緩緩的往目的地前進,突然看到了街旁一間櫥窗設計得很吸引人的婚紗攝影公司。
水晶吊燈閃耀著華麗的光芒,吊掛著的白色婚紗禮服下擺緩緩延展開來,十分精緻,禮服上是以手工縫製的一顆又一顆的珍珠和刺繡花紋,鮮紅欲滴的玫瑰花束成了一個圓而豐盛的花圈,象徵幸福圓融的美滿人生。
他歎了一口氣,張智豪因為愛的是男人,不想結婚;然而他卻是想結婚成家,卻沒有好對象。
梅仁愛從小就有個戲劇性的童年,嬰孩期就被人遺棄在天主教孤兒院門口,那兒的院童因為沒有父母,所以都是跟著院長姓梅,又因為前面幾個孩子都是照著中國傳統美德而命名,禮、義、廉、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因此他便承襲了「仁愛」之名。
雖然這個名字讓他從小到大都被人取笑,但是他卻從來不曾因為這樣而想更改名字。
因為,若不是好心的院長收留他,他哪有辦法活到今天呢?
或許就是因為缺乏一般人該有的家庭幸福,所以梅仁愛一進入社會工作後,便特別的拚命,希望可以出人頭地。
他進入吠點雜誌社,跑新聞總是跑第一個,交稿子總是交得最快,而稿子內容也總是最辛辣、最一針見血,以便讓雜誌社能重用他。
梅仁愛憑著自己的努力,讓自己能成為一流的新聞人才。
此外,他一心想成為一個有錢人,除了自己工作努力外,他也習慣性的每個月花點小錢買彩券,希望有朝一日能中大獎。
有了錢,他想自己開業,自己創辦一本有理想性的雜誌,不再當個人人喊打的狗仔,只寫他想要報導的東西……
但是……
這世界上有努力就會有收穫的說法並不一定是真的,很多時候,有努力卻也只落個徒勞無功的結果。
雖然梅仁愛屢屢在工作上創立佳績,但是愛情這一關,他卻一直找不到適合的人。
有時候是因為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有時候是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所以他一直在愛情的這個競賽中,戰績掛零。
唉!
上天真是愛捉弄人,想要結婚的人,一直遇不上一樁好姻緣;不想結婚的人,卻偏偏碰得上姻緣。
砰!
就在梅仁愛發呆的同時,突然有個男人大力的撞開了走在人行道上的他,這一撞險些將他懷裡的照相機給撞掉。
「嘿!你這個人走路怎麼走成這樣啊?」幸好梅仁愛的運動神經還不差,隨即將自己的相機提了起來,但他嘴上還是不忘怒斥那個冒失鬼。
真是衰衰衰,連三衰,先是被強迫要去當相親宴的男主角;接著天公又不作美,開始下起雨來;現在相機又差點被那個冒失的路人給撞壞!
這台相機可是他花了好幾個月的薪水,外加省吃儉用才買到的超級相機呢!萬一被撞壞,豈不就拍不到關鍵又清楚的八卦照片了。
「別跑,色狼!」
就在梅仁愛還在碎碎念剛剛那個冒失鬼的時候,突然後面又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聲,他來不及轉頭,頭上已感到一陣劇痛,一個東西丟到了他的後腦勺!
啪啦!
清脆的聲音在擊中梅仁愛的後腦勺後,立刻落在濕濘濘的地上,定眼一瞧,居然是只黑色的矮子樂女鞋。
梅仁愛將矮子樂從地上拾起,他從來不知道台北的公共安全竟然這麼糟糕,連女鞋也變成凶器了!
而且這只女鞋鞋底厚實,難怪他的頭被敲得這麼痛!
「色狼!看你往哪兒逃?」
梅仁愛還沒來得及反應,後面一個重重的力量已經壓了上來──
砰!
何珂蓮為了禮券,使出了百米短跑的爆發力,在追過三個街口、兩個紅綠燈、一個岔路轉角之後,順利追近了色狼,在最後差三個大步之際,她先丟出矮子樂砸中色狼,然後縱身一撲,將他壓制在地!
黑色衣服!
沒錯,剛剛那個色狼就是穿黑色的衣服!
短髮!
沒錯!那個色狼的後腦勺看起來就是一副欠扁的樣子,她的矮子樂除了增添她的高度之外,還有附帶當作打擊色狼的工具,這點恐怕連發明矮子樂的人都意想不到吧!
相機!
沒錯!這台相機就是拍下那家客拉拉美容沙龍高級會員裸照的「證據」!
確定了以下這三項東西跟特徵後,何珂蓮立刻抓起另一隻矮子樂,啪啪啪的打在被自己壓在身下的色狼。
呿∼∼這個色狼還真是滿會跑的,害她追得好辛苦,忍不住多打他幾下,順便幫這個色狼上一下「公民與道德」。
「你這個混帳!光天化日下居然敢爬上客拉拉美容沙龍的窗口偷拍人家的裸照!你媽媽是沒有教過你,不可以偷窺或是偷拍女生洗澡嗎?你老師沒有教過你什麼叫作禮義廉恥嗎?我真是替你的父母、老師以及你自己感到丟臉!」
啪啪啪的又打了好幾下,再加上何珂蓮連珠炮似的攻擊,許多路人都圍觀起來,看著這位見義勇為的女英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樣,忍不住紛紛給她掌聲鼓勵鼓勵。
「謝謝、謝謝!」何坷蓮眼見大家掌聲不斷,因為她的職業是人見人怕的狗仔,鮮少有這樣被大家拍手鼓掌稱讚的機會,心中也感到十分的高興,立刻舉起手中的矮子樂,學古代的俠女,正義凜然地回道:「謝謝,謝謝大家,我只是善盡一個台北市民該有的義行罷了。」
色狼?!
他梅仁愛今年長到快三十,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狗仔記者,雖然對名人批判的筆鋒總是犀利,也曾經因為這樣被罵過「沒人性」,「沒血沒淚」,但可從來沒有人會把「色狼」這兩個字給冠在他的頭上!
還敢用矮子樂海K他,害他差點沒變成釋迦牟尼佛!
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沒有一件事情讓梅仁愛稱心如意的!
「我不是什麼色狼!」他大聲的替自己的清白辯護,一面想要站起身來。
只是何珂蓮卻一點兒都沒肯鬆懈,一把又將他壓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每個色狼都不會說自己是色狼,色狼兩個字也不會寫在臉上。你以為說你不是色狼,就真的不是色狼嗎?你相機裡偷拍女人沐浴的底片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不是色狼!相機裡面也不是什麼女人沐浴的照片,我是個記者!」
「記者?哈哈哈!」何珂蓮當女英雄當上癮了,仰天長笑三大聲,完全不管剛剛因為追逐的關係,淋濕了自個兒的煙熏妝,任憑雨滴滑落淋濕,黑黑的水痕讓她的小臉看來才像個壞掉的重金屬詭異娃娃。「你說你是記者?怎麼這麼巧?我也是個記者!我拜託你好嗎?你說謊好歹也要先打一下草稿,不要編一個這麼離譜的!」
哼哼哼!這年頭,犯人犯罪倒是愈來愈會掰了,不過她何珂蓮可不吃這一套喲!
她跑新聞跑這麼久,好歹也是喵爪八卦雜誌社第一把交椅,閱人無數,她才不會被唬呢!
「是真的,不信你翻我褲子後面的皮夾,裡面有我的證件。」
「證件?哼!我看。」何珂蓮很快的掀開梅仁愛的外套,將他的皮夾掏出,一翻裡面有幾張千元大鈔、身份證、駕照、行照,還有一張深藍色灑著亮粉的卡片。
這張卡片因為插在最裡面,何珂蓮瞇起眼睛,總覺得有點似曾相識,連忙從皮夾裡將這張卡片抽了出來。
上面以燙金的字體清清楚楚印著──
吠點週刊記者梅仁愛
這張卡片的旁邊還有梅仁愛清秀、英挺的大頭照,以及浮水印,讓何珂蓮大吃一驚!
沒錯,這張卡片她的確看過,新聞業界平面媒體中最HOT、最TOP的兩間出版社,一是吠點、一是喵爪,這兩家產業一直是互別苗頭的敵對狀態。
不過,通常吠點略勝喵爪一籌,當初何珂蓮也曾經去吠點應徵過狗仔,當時的應考官身上的識別證就是這一個款式,後來她沒被錄取,才退而求其次,進入喵爪,成了喵爪的記者。
她從以前就聽聞吠點不但新聞來源眾多,跟監也采緊迫盯人;他們只要筆鋒一出鞘,印刷廠一將吠點雜誌印出來,全台灣便被其所報導的新聞駭得跌破眼鏡,全國都會因吠點的獨家新聞而沸沸揚揚的鬧上許多天;現在,這張卡片居然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莫非……莫非……
「小姐,是這個人嗎?」
就在何珂蓮開始懷疑之際,突然人群後有個男人的聲音竄出。
大家紛紛讓開一條路,看到的是兩名警察架著一個和梅仁愛差不多高矮的男子走了過來。
黑色的穿著,同樣的髮型,脖子上還掛著相機……
哦喔!她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這個男人剛剛跑得很快,我們在巡邏時恰好撞上,再加上我們聽到有人喧鬧的聲音,覺得可疑,一檢查他的身份證,電腦顯示出他有猥褻前科,我們又再檢查了他的數位相機,發現裡面都是一些女人洗澡的畫面……」
當警察娓娓道來前因後果時,何珂蓮心中的警鈴開始大響。
不……不會吧?她可是死命追逐,好不容易才在轉角處逮到嫌犯,難道……
「對!就是他!」
不等警察說完,只見後面追來氣喘吁吁的美容師們還來不及吸口大氣,便辟哩啪啦的指證歷歷,「我剛剛聽到浴室有客人尖叫,趕忙衝進去,一開門就看到這個男人的臉孔,後來他跑走……沒錯,就是他!」
何珂蓮的小臉上,煙熏妝的眼影被酸雨淋濕,脫落得差不多了,一顆顆黑色的水滴順著臉兒滑落,露出了她慘白的小臉和清秀的面容……
天啊∼∼她抓錯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