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系寬跟她說了一個故事,幾年前,有個男新生,第一次上課,沒有人帶,自己離開宿舍,走進樹林,不見蹤影七天,再出現時,全身都是凍裂傷,臉紅腫得跟豬頭一樣……這裡沒規沒矩,師長超沒良心,學員有愛心的也不多,如果走失,是不會有什麼義勇救難隊搜尋的。運氣好,像那個男新生,自己找回宿舍,就有醫學部學生實驗中的新藥幫你療傷止痛。
聽來挺可怕。白靄然上第一堂課當日,與謝野學就到女寢接她。那天,聽了一門「文學的音樂性」,在一間像是小教堂的廳室裡,與謝野學態度認真地上完課。他是醫學生,卻陪她聽了一天無關醫學的課。浪費了他的時間,她感到過意不去。他說,他不是陪她,他是自己想聽聽文學的音樂性,人文與科學並重,才是最完美的學習。否則,他永遠會把「傅柯」當「婦科」,這是醫學部學生最大的通病——欠缺人文素養。這使她想起,曾經有個男人在她低喃喬治·歐威爾時,回應她《1984》。那個男人也是醫學生,更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
白靄然顰蹙眉心,柔荑握筆,在書頁上,用力畫了幾下。她討厭他——
那天,她來這兒屆滿半個月,對這迷霧之地已算熟悉。與謝野學約她到碼頭吃晚飯。上完課的午後,陽光很好,雖還是冷,但沒起霧,她走在往醫學部的密林裡。醫學部的建築是最具現代感的——柯比意式的超現實與自由。她走過挑空成為庭園的一樓,上二樓實驗室。找到與謝野學時,陽光正往成排的水平拉窗外退,那帶狀玻璃折光閃動,像條奔騰的空中河流。與謝野學關上一扇扇窗扉,說手邊的事還未完成,要她上頂樓走走,在屋頂花園看夕陽沉入荊棘海,最美。她來得太早,只好等他了。
醫學部的屋頂花園視野良好。她一踏出門外,幾乎將遠方的海景全收入眼底。時已是落日,天光依然清亮出奇,輝映銀白滾藍的海面。她踩著長在屋頂上的綠草,腳步輕盈,跳舞一般,紅唇跟著哼起歌——是〈You are so beautiful〉
低低柔柔地哼著,她的聲音跟男人沉鬱的嗓調就是不同,她純美,像在歌吟聖詩。
「這麼美的歌聲還有誰聽過?」突來的嗓音侵犯該屬於個人的私密。
白靄然被嚇到了,同時覺得窘,緩慢地轉頭,發現出入口上方的平頂有個人影坐在那兒。
「要上來嗎?」那人影站起身,指著旁邊的樓梯,說:「這裡視野更好。你可以繼續唱歌給我聽——」
「不打擾你。」白靄然疏離地說。她不想和柏多明我有接觸,他在她寢室門外說的那一番話,簡直莫名其妙、惡劣——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兩個禮拜以來,與謝野學甚至沒提過關於他的負面話題,他居然告訴她有什麼賭局,並且在說了這些後,直至今日的此刻,才又現身。如果真有賭局,不該是這樣,不是嗎?畢竟他們賭的是誰能先追到她……
「白靄然,」就在她要進入樓梯間的剎那,柏多明我叫住了她,拋出一句:「我道歉。」
白靄然淬地仰起臉龐,表情明顯驚訝、難以署信,好半晌,才緩和,說:「你為什麼道歉?」
「所有事。」柏多明我盯著她的眼睛。「你認為我該為什麼道歉,我就為什麼道歉。」態度極其認真。
白靄然低垂臉龐,輕輕轉身,走回觀景圍牆邊,看著柔軟的落日。
「你願意接受嗎——」柏多明我的聲音恍若是從某個不明處傳來的。「我的道歉。」那低沉,蕩漾著不可思議的感染力。
白靄然覺得耳畔莫名地微微發熱。無法將此刻的男人繼續與「惡棍」畫上等號。她回過身,調高視線,對向他沈峻、完美、略略朦朧的臉龐。「上面視野真的更好嗎?」
柏多明我摘下貝雷帽,貼在胸口,說:「你上來看看,不就清楚。」他走往樓梯邊,像個優雅的騎士在等她。
白靄然心動了一下,走上前,登樓,到他身旁。
他說:「只有你上來過。」
她愣了愣,與他眼對眼,懂了他的意思——
只有你能到我的秘密地。柏多明我看她的眼神,是這麼說的。
白靄然在他的牽引下,踏上了平頂。
平頂上沒花沒草,只是一片鴿子灰的石板色澤,但視野確實比下方的花園更為寬廣、氣闊。他們坐在灰色的地上,像是沉入一片陰影裡,悄然無息地覷著光亮明美的荊棘海如何翻捲今日。微風吹襲花園的蒲公英,遠方夕陽悵然,漸漸消逝。書頁臨風的啪啪聲,柔情傷感。
白靄然轉頭瞅著柏多明我。「你在這兒看書?」他的另一側,有幾本翻開的書放在那兒。
柏多明我點頭,也看著她,看她紮成馬尾的頭髮被風吹揚,與紅色的羊毛圍巾繾綣難分,她包裡在黑色褲裝裡的長腿,優美地斜傾在他身旁,美妙而引人遐想。
「這裡太冷,」他突然說。沒能讓女人穿裙裝,露出優美的小腿肚、纖細的足踝,真可惜……「你還習慣嗎?」真像好心的關懷。
白靄然笑了笑。「天冷,人不冷。大家都對我很好。」連他,也讓她感受到友善了。
「是嗎……」柏多明我淡笑,眼神縹緲。
他的笑容很淺,可白靄然還是注意到他笑時,細長的眼尾有種特殊勾紋——不是魚尾紋——很迷人,應該是人家說的「桃花勾」。她想,他對付女性,很有辦法巴……
「柏!」才恍神,馬上有個女性嗓音喚道:「柏!你在上面嗎?」一名與他穿著相同制服、薄削短髮壓在貝雷帽下的女子,站在花園,仰頭看著他們。
「我在這兒,雅代——」他喚女子的名,道:「有事上來說。」
白靄然楞了一下,美眸閃爍地盯著他。
沒一會兒,雅代上來了,站在樓梯口。「你好。」冷淡地對白靄然頷首。
白靄然也頷首,沒吱聲,低垂的眼眸,看著雅代那雙踩住平頂地板的漆黑軟革鞋。
「柏,」換個說話的對象,雅代的嗓音明顯多了熱切與柔和。「流遠老師找你。」
柏多明我低斂雙眼,動手整理一旁的書本。他要走了,一聽女子的告知,就要走了。白靄然看著他微微欠身,靠過來。
「這本留給你看,下次,我們一起討論。」他的氣息,幽沉地,像在訴說兩人的秘密般,拂過她耳畔。
白靄然一動不動,感覺他在她懷裡塞了一本書,悄悄地、違禁地,只有他倆知道。
「你一定要看嗯。」他壓低、磁性的嗓音——沒讓雅代聽見——專為她發出。
白靄然震了一下,抬眸對上他的眼睛。
柏多明我一笑。「再見。」這次,他的笑容很深,牽動他眼底一抹怪異光芒。
白靄然一直到見樓梯間的門關上,才自柏多明我那抹笑容裡回神。平頂——這個什麼人都可以上來的平頂,只剩她一人,他和雅代離開了。她趕忙察看他留了什麼書——
《Fanny Hill:Memoirs of a Woman of Pleasure》。封面是個裸女,乳房、陰部一清二楚。
柏多明我——還有誰比這個男人惡劣!
「惡棍……」白靄然低語,筆尖又在書頁中寫動。
「毀損公物——不可取。」這個聲音在她對面響起。
白靄然猝然抬首。三個禮拜不見的惡棍醫學生出現在對座,看著她。桌邊迭放了幾本厚重的書,他的手搭在書上,長指輕而無聲地敲點著。他不是來讀書的,就算是來讀書,也沒必要跟她擠同一間閱覽室。
美眸朝他左斜後方的門板望,她微微咬唇,將筆握得更緊。她完全沒聽到開門聲,思緒恍恍飄飛,連他在桌邊放了厚重書本的震動,都毫無所覺——全怪這張桃花心木閱覽桌太堅實!
「有什麼事?」柔聲冷淡。
柏多明我摘下貝雷帽,繞過閱覽桌,走到白靄然背後,倚在窗台。「你佔了我的位子。」他擋住了她的光,巨大的影子罩著她,冷眸睇視她烏黑的長髮束——她是不是太愛綁馬尾了 這種髮型並不適合她,長髮按住她肩背取代衣物,應該更好……
「請你不要擋在那兒。」白靄然回頭,被他身形籠罩的美顏,更顯嬌小清麗。
柏多明我神態沉凝,不動,定睛瞧著她,像要把人給看透。
光線在他背後暈散,將他與世隔開,在他身上——尤其是俊雅的輪廓——鍍了一層孤絕。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是組織積極培訓的精英?他們是無國界「慈善」組織啊,她在這個男人身上看不見善息了,他是個惡棍呀,只會玷污他那一身穿戴……南系寬說這些「穿制服的」,心腸比一般人更黑、更壞,未來的慈善使命是他們在消障、贖罪。
「你說我應該在哪裡?」柏多明我攤手,離開窗台,握著她的椅柱頭,離她更近了。
白靄然聞到一股和著消毒水的奇特香味,自他身上傳來,令人有點淬不及防的氣息,像是在手術台上灑滿葡萄酒似的。「請你別在這裡打擾我閱讀。」她閃開瞼,背對他,依稀感覺他的衣物擦滑她的髮絲。
是靜電,讓她的黑髮柔情地貼黏他身。柏多明我抓著那若有似無的糾纏,垂眸緊瞅。「我留給你的書看完了嗎?」
白靄然猛地站起,挪身要離開。
柏多明我腳跟一旋,將她擋在桌椅之間。白靄然呼吸一窒,瑩亮的美眸直瞪著他。
「還沒看完?」柏多明我挑一下眉。她看他的眼神,彷彿他有多十惡不赦。他俊顏恢復一貫的沉峻,又說:「還沒看完,就繼續留著——」
白靄然恨地轉開臉,坐日椅子上,不說話。
柏多明我垂眸。「我以為三個禮拜前,你已經接受了我的道歉。今天怎麼了?你看起來很生氣?」
她的樣子看起來其實不像生氣。這個海島美人,既是從仙境海島來,當然不像一般女人歇斯底里,但他就是知道她此刻怒意悶生,而這怒意使她看起來更加溫柔。女人生氣是長刺的樂器,使人腦嗚、耳朵嗡嗡響,她生氣竟讓人覺得是繁花綻放,滿室迴響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的第四樂章。真是怪事——美好的怪事!
她一逕沉默,用沙沙寫字聲回應他——
柏多明我靜靜看著她低頭對著書的模樣,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你的與眾不同,教那些惡棍急著起賭局——」
「沒有賭局。」白靄然終於出聲打斷他,沒有激動,嗓音柔細如常。
柏多明我眼簾沈了沉,眸底映有她那一頭黑髮,變得更加闋暗。「你問過與謝野了?」
她沒有。白靄然聽著他平淡的嗓音,回以同樣的平淡。「沒有的事不需要問。」
柏多明我又問:「你很信任與謝野?」
「靄然,」白靄然還沒回答,與謝野學推開門,現身門邊,他說:「這間閱覽室是柏多明我的——」
白靄然一愣,甚感意外。大部分的空閒時間,她都待在城堡宿舍的衛兵樓看書。她使用這間閱覽室以來,從沒碰過柏多明我,根本不知道這兒竟是惡棍的閱覽室。
與謝野解釋道:「醫學生都有自己的閱覽室……」
他的確需要獨自的閱覽室密讀情色文學。白靄然看柏多明我一眼,起身,收拾書籍。
「我一向在戶外看書,從不躲在閱覽室。」柏多明我突然說,黑眸直視著白靄然。「你如果需要,可以繼續使用這間閱覽室。」
白靄然額心輕折,覺得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就是那麼大剌剌、十足十惡棍般地在戶外讀《Fanny Hill:Memoirs of a Woman of Pleasure》!
「我想,靄然使用我的閱覽室即可。」與謝野學溫文儒雅地表示,眸光閃向柏多明我,和善地笑了笑。
柏多明我俊顏冷然,淡言:「隨便。」雙手環胸,他退開,高大的身軀斜倚窗台,眼盯白靄然抱起書本,走向門口的與謝野學,兩人一起離開。
她遺漏了一本書。柏多明我靠回桌緣,拿起書本——被她亂畫的書——是衛兵樓裡的藏書。他翻了翻,看見她娟秀的筆跡,寫著:
惡棍柏多明我!
他揚唇,知道她是存心留下這本書的。很好,他領受了。
與謝野學的閱覽室就在帕多明我隔壁。兩間格局相同,都有扇大窗、桃花心木桌椅和書牆,差別在於書牆裡擺放的書籍類別。仔細想想,柏多明我的書牆,大多是文學類,因此她以為那是一間專供文學熱愛者靜心閱讀的場所。與謝野學這間就比較像專屬醫學生的閱覽室。
「柏多明我涉獵學問的範圍很廣,是個標準的全才精英,我很佩服他。」與謝野學徐慢地說,唇邊漾著和煦的笑容,接過白靄然臂彎中的書,往桌上放。
白靄然道了謝,對於他稱讚柏多明我,才令她感到佩服。「我覺得他也許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她淡淡表示。
與謝野學挑眉,俊顏一派優雅。「靄然,你不喜歡柏多明我嗎?」
白靄然摔地抬眸,一臉吃驚盯著與謝野學。「當然!」
與謝野學也顯得驚訝。「我以為每個女生都喜歡柏多明我,他的女人緣相當好。」
她知道他的女人緣相當好!除了那個雅代,女寢天天都有人在說他的事。
我在碼頭遇見柏多明我,我們一起去喝酒,真開心。
柏多明我送我的哈絲姬兒演奏專輯很好聽,充滿情感,讓我好感動。
他是個有品味、又浪漫的人,我喜歡聽他讀詩。
我和他一起在平頂看夕陽……
下禮拜化裝舞會,我邀他當舞伴……
柏多明我、柏多明我……女寢的室友們真的很愛討論這個惡棍。
「他是個無禮的人。」白靄然幽幽說了句。
與謝野學但笑不語,移身去打開窗子,迎進堡內廣場的一串喧囂。
白靄然回眸。
「很吵嗎?要不要關上?」與謝野學總是詢問她的意見。
白靄然微微笑,搖頭靠向窗台,朝廣場俯瞰。南系寬帶著一群人在那兒玩橄欖球,衝撞得正激烈。
「南一向精力旺盛。」與謝野學站在她旁邊,閒聊地說著。
白靄然頷首,眉眼保持著柔柔笑意。與謝野學和南系寬是她在這學園裡,最早認識的兩個朋友。他們就像初見時南系寬說的那樣——都是她的騎士,在生活上給予她這個初來乍到的交換學生很多幫助。
她第一次在宿舍用餐,遇上男女打群架,餐盤、菜餚在空中飛來飛去,令她傻眼。她到過很多地方學習,從未遇過如此野蠻的場面。她不知如何反應,想離開,竟被拖住,塞了一盆果凍,一個粗聲粗調的女嗓音叫著:交換學生,這是你的歡迎儀式,砸那個站在桌上的渾蛋……
那時,是與謝野學和南系寬帶她走城堡暗道離開混戰現場。他們說,這個地方寒冷苦悶,大家累積得亂七八糟情緒一爆發就是那個樣子。在宿舍餐廳吃飯,總得提心吊膽。學長學姊級的人物——除非想藉機修理人——不會在宿舍用餐,他們通常到港口酒店餐館圖清靜。現在,她也和他們一起到港口館子用餐,每天如此,已成習慣。
「喂!」一個擾亂思緒的吼聲。
白靄然凝神望著空中飛旋的橄欖球,正以強勁的速度射過來。她以為那球就要擊中自己了,結果它穿入隔壁窗台。一個沉穩的啪聲隱約可聞。
「你不敢接受挑戰嗎?」南系寬站在下面的廣場朝這邊叫囂著。
白靄然愣愣地回頭看與謝野學。與謝野學沉定的目光偏出窗外,對著隔壁凸出的裙牆。白靄然隨著望過去。衛兵樓的弧形牆面設計,讓她清楚地看見窗台那抹人影。
柏多明我站在窗邊,雙手拿著橄欖球,視線往下瞥。
「柏多明我,你逃了嗯?今天才現身?」南系寬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挑釁。
「我沒興趣陪你打球。」柏多明我將球往下丟擲,像箭一樣正中南系寬胸懷。
南系寬抱著球,對著關窗聲咒罵。
隔壁窗台的人影消失了。沒一會兒,他們這邊傳來敲門聲。
與謝野學說:「請進。」
柏多明我赫然出現。「白靄然,你的書忘記拿了。」他直直. 向她。
白靄然心一悸,盯著他朝自己走近。
「你閱讀的書很有意思,」他拉起她的手,將書交還她。「我也看了——真的很有意思。」眸光森黑對著她盈水的美眸。
白靄然倏地收手,拿著書,別過臉。她討厭他無禮的目光、討厭他留在她手背的溫度。「我們的閱讀嗜好不同。」她往桌邊走,與他隔開距離。
「不會不同。」她離越遠,柏多明我越往她靠近,壓低嗓音說了句:「我會成為你所想的那樣。」
白靄然渾身一顫,轉身。他已往門口走。
「柏多明我。」與謝野學叫住他。
柏多明我回身,攤手,等著他發表言論。
「一起吃個飯吧?」與謝野學看著他。
「只是吃飯,有什麼不可以。」柏多明我微笑,笑意不達幽深的眼底。
與謝野學神情沈了沉,笑容可掬。「那麼,今晚在Eye contact。」
柏多明我撇唇,瞅白靄然一眼。待她將視線與他交會那刻,他才轉身,走出門外。
白靄然有種感覺,他今晚不會到Eye contact,並且,她也不希望他來……
她錯了。
他不但來,而且比他們更早到。
Eye contact是位於大河入海口那排堤岸餐館中的一家。Eye contact門面不大,小小的入口處兩旁種了綿杉菊,館內有爵士鋼琴演奏。
慵懶的氣氛在網狀磚牆圍繞的空間中流溘,鋪著月色布巾的桌子已是滿座。
「今晚還真熱鬧。」南系寬訕訕地說道:「那些穿制服的,似乎在這兒辦聚餐。」
與謝野學注意到了,那些座上客全是穿無國界慈善組織制服的學員。
白靄然也注意到了,那個男人就坐在酒櫃旁、燈光幽微、出罪牆的位子。
「柏多明我在那裡。」與謝野學視線掃了一圈,找到邀約的對象。
不等他們走過來,柏多明我起身,凝視著女人的美顏,悠然靠近他們。
「我以為,是我跟你的飯局。」這話是說給與謝野學聽的,他的眼睛卻看著白靄然。
「幹麼,本大爺不能來這裡吃飯嗎?」南系寬昂著下顎,用鼻孔對人。
柏多明我沒理他,轉身說:「過來吧。」
與謝野學輕碰白靄然的肩,低語:「走吧,靄然。」
酒櫃旁的桌位是雙人座,兩把椅子相對,桌中央的曲線花瓶插著一枝白玫瑰,牆上掛畫中的仕女,優雅迷人、甜美而清新,很具AlPhonse Mucha的風格。
「搞什麼!」南系寬叫了一聲。「這是雙人桌,怎麼坐?」看看其它桌位,全都有人。
「南學長!」一個嗓音傳來。
南系寬循聲一望。穿制服的兔崽子——達凱,就坐在酒櫃後方,一雙賊眼正穿過酒櫃格架,看著他們。
「南學長,我們這裡正好還有兩個位子,」達凱壓低嗓音說:「你和與謝野學長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坐?」
「臭小子,你說什麼?!何不你們和我們換桌位——」
「南,」與謝野學出聲打岔。「就這樣。」說著,他轉向白靄然。「靄然,你與柏多明我坐這兒,沒問題吧」
白靄然盯著他的眼睛,知道他沒把話說完。這樣的場面,她不想他為難。「你說他涉獵學問的範圍很廣,我正好有事想請教他。我坐這兒沒問題。」她對他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與謝野學眸光閃了閃,微微笑。「你跟柏多明我好好聊,你對他的印象也許會改變。」他又輕輕碰她的肩,然後才與心不甘情不願的南系寬繞往酒櫃後的位子。
這麼做自然是有用意……
柏多明我冷瞅兩個男人,片刻,斂眸,無聲無息地站到白靄然背後。「把外套脫下。」他說,鼻端嗅進她的髮香。
白靄然轉身,美眸浮現戒備。
「室內開著暖氣,不用穿那麼厚的衣服。」柏多明我手一伸,招來侍者。
白靄然這才解開外套、脫下圍巾,讓侍者收往賓客衣帽櫃。
她落坐時,琴師正彈奏著<月光>,佛瑞的。室內溫度舒適得如秋天午後,燈光色澤是淡淡的楓紅。
柏多明我看著牆上的畫。「真像你——」視線慢慢移回白靄然臉上、身上,與她眼神交會,琴音成了和聲,他嗓調緩柔地說:「優雅迷人的肢體、欲言又止的眼神、誘人心魄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