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凡事都不可能盡如人意,地理上的區分也不外乎如此。校區大,正因為處於偏僻地區,景色美,則因空曠之處花草多,至於空氣品質好,換來的卻是紫外線高得嚇死人。
艷陽毫不客氣地在南台灣肆虐,九月,正值各大專院校開學之際,這讓學子們既愛又恨的日子,始終還是到來。
從當學生的那一天開始,沈倚帆無時不納悶著,究竟是哪個豬頭選定開學典禮非要在酷熱的九月舉行?又是哪個豬頭賦予校長、教官等教職人員站在台上滔滔不絕的說話權利?
他們難道不知道,當他們在台上口沫橫飛之際,學生們正在台下汗流浹背;當他們輪番接替的上台,學生們也輪番接替的不支倒地。
經過了幾日的新生訓練,沈倚帆真正體會到那句——累得跟狗一樣的心情。
不過幸好,這一切終將過去,她總算能脫離操場上的日曬酷刑,走到禮堂去享受冷氣傳來的陣陣涼風,開始大學生涯才享有的迎新舞會。
走出操場,只聽見各科系的老油條招呼著一批批的大學新鮮人,像是母雞帶小雞般,生怕這群新生在這大觀園中迷失了方向,跑錯科系。
越過黑壓壓的人群,她仔細的跟著商學系的隊伍,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跟丟了,雖說現在要去的禮堂她已走過兩回,但還是無法確切的記住位置。
步進禮堂後,只見一片混亂,老鳥加菜鳥頓時將整個禮堂弄得喧鬧不已。
她有點喜歡這種場面,一群新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著找尋識途老馬想快點認識這個環境,有點拙、有點無措、有點可愛。
眼看各家學長、學姐一一尋找自己的直屬學弟、學妹,沈倚帆的眼睛也不停的在眾人之中逡巡。
會是學長,還是學姐呢?她四處張望,心中不禁猜想。
忽地,她注意到遠方有位男子穿著一身的黑,雖然在場有不少人同樣身著這色系的衣褲,卻沒有一個人比他更適合這顏色,黑色穿在他身上,彷彿是他身體的一部份,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協調。
他就是韓,她的直屬學長,只是那時候的沈倚帆,並沒想到那位男子會是自己的直屬學長。
他身上帶有一種特質,一種讓人情不自禁的將目光飄到他身上的特質,他外貌上的先天優勢固然是不在話下,但,真正吸引沈倚帆的,卻是他那猶如暗夜般深沉的眼眸。在那眸中,她看見了一抹痛楚,一抹好似被遺棄在人間的痛楚,這痛楚也連帶的引起她心中的抽痛。
或許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韓順著視線看了過去,他知道當自己走進這禮堂時,週遭有不少目光朝他望來,卻沒有一個眼神敢如此包含著憐憫與同情,為此,他必須知道是誰在老虎身上捋虎鬚。
自復學後,他對於週遭的事物總是漠不關心,除了學校硬性規定的出席外,他從不參與任何課外活動或是集體聚會,今日之所以會來這,全是他的好友夏燁一再關說。
與韓目光對視的那瞬間,沈倚帆怯然地別開雙眼,有些不自在,像是個犯錯的小孩,怕看見大人責難的神情。儘管她試著忽略他的視線,但還是感覺到他不悅的目光正瞪著自己。
不自在的轉過頗為僵硬的身體,她心中暗自希望能有人來解救自己……
「你是沈倚帆?」
一聲宛如救世者般的嗓音出現在她身旁,沈倚帆如釋重負的吐了口重重的氣。當她回過頭,才知道原來這話並不是在問她,而是問她對面的長髮女子。
只見長髮女子笑著搖搖頭,男子才略帶失望的看向她,就在她以為他要開口問自己時,那男子又往她身邊的女子問了同樣的問題,而且對像仍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原來這男子將「沈倚帆」這名字,定位在長髮的女孩上。摸著自己清爽的短髮,她不禁失笑,怪不得他剛才對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在看到她後,可是仍決定略過她,又將目標一轉的詢問別人。
方纔的壓迫感彷彿一掃而空,杵在一旁,沈倚帆掩住笑意的猜,究竟要碰上多少根釘子,他才會回過頭來問她呢?
一個、兩個、三個……終於,在將她周圍的女子都問完時,男子才帶著猶豫、不肯定的步伐朝她走來。
「你……你是沈倚帆?」他不確定的問,尚未等她回答,又道:「喔!我知道,你也不是。」
沈倚帆啼笑皆非的看著他。她還沒開口耶!這人居然就自行替自己回答,她開始懷疑眼前的仁兄才是「沈倚帆」,要不,他怎會替「沈倚帆」回答呢?
「這沈倚帆該不會是開學第一天就蹺課了吧!」男子自言自語的嘟嚷著。
知道再不開口,他恐怕問完全部的新生,都還不曉得本尊就近在咫尺,於是乎,她決定自己開口招認。
「學長,我就是沈倚帆。」她禮貌的彎下身,鞠了個小躬。
夏燁瞠目結舌的瞪著她,「你是沈倚帆?」
面對他的反應,她更是發噱。
「或許我這麼說會讓學長你的心臟無法負荷,但我還是不得不這麼說,我就是沈倚帆,而且,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她臉上滿是笑意的等著看他接下來的反應。
他有那麼點喜歡上眼前這說話帶有促狹意味的小妮子。很少會有女孩子在他面前這麼放得開,這個沈倚帆有點不同,她不做作的言行令他有點訝異。
「既然你就是沈倚帆,為何我走到你面前時,不開口承認呢?」想到她剛才默不作聲的行徑,夏燁佯裝不悅。
自己不反省察言觀色的本領差,反倒還推說她的不是?
「你不開口問,我又怎麼好意思說呢?」她學著他的口氣。「正值思春期的少女,總是得矜持一下嘛!」
「那你這會兒又怎麼拋下『少女的矜持』決定報上名?」夏燁雙手交叉置於胸前,一副專心聽她解釋的樣子。
「因為我聽到有人在譭謗我,事關個人名節,茲事體大,我又怎能再做一隻沉默的羔羊?」眨著清澈的大眼,沈倚帆煞有其事的道。
他笑著輕推了她的頭一下,「牙尖嘴利!」
「謝謝讚美。」她拱手作揖的虛心接受。
儘管這只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但夏燁對她就宛如老朋友一般的熟稔。
他真的愈來愈喜歡她,是屬於朋友間的喜歡,不帶有男女之情,就像他的哥兒們一樣。
「你的樣子看來,不應該是沈倚帆。」瞇著眼,他直搖頭。
「哦?」她有個性的眉毛揚了揚。「請問學長,你認為的沈倚帆,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沈倚帆這名字聽來應該是有頭烏黑的秀髮,飛揚時,展現出生命的光彩;有對水漾的雙眼,嗔笑時,讓人無法拒絕;有張紅艷艷的唇,微開時,像是在誘惑芸芸眾生,有……」
「我想我要向你說聲抱歉,讓你失望了。」沈倚帆打斷他的話,一張笑臉滿是無可奈何,再這麼說下去,恐怕他連煽情片中的台詞都要一併說出了。
夏燁滿意的點頭,一臉寬恕樣,「沒關係,我心胸很寬大,可以原諒你。」
本來她打算開口反擊的,不過朝這走來的人卻讓她思緒停擺,她咬著下唇緊閉著嘴,手心也不自覺的沁出汗水。
他,還是走來了,那不疾不徐的步伐如同雄獅般優雅,目光緊緊地鎖住他的獵物,不容任何人覬覦。
終於,他停在沈倚帆的面前,不發一語的看著她。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她先是閃避的飄忽著雙眼,然而在他執意的目光下,終究還是沒轍的正視他。
夏燁一時沒察覺氣氛怪異,用手肘推了韓的胳臂。「耗子,你的直屬學妹看來不好應付喔!」
直屬學妹?這麼說來,他不就是自己的直屬學長……
沈倚帆有些錯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
「你在同情我,還是可憐我?」韓低沉的嗓音直逼問她。
他的聲音有種無法形容的魔力,平穩渾厚的餘音在她的心中蕩漾著,有這麼一副嗓子的男人,理應是暖春中一陣徐徐的微風,不該冷漠得如深冬中的風雪,也許這想法有些可笑,可是,她真這麼認為。
有人,用外在的面相去看一個人二,有人,用自身的感覺去體會一個人,而她用的卻是聽覺,因為她相信一個人的聲音能透露出最真實的情感。
其實,她並不瞭解韓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只知道他冰冷的眼眸和溫暖的嗓音有著極大的落差,內心似乎隱藏著悲痛,就像她的父親。
自從她母親和昔日的戀人相偕離去後,她父親的情緒一直處於不穩定中,平日,他看來像是已從傷痛中走出,但若沾上酒精,積壓在他心中的苦痛,便會毫無保留的宣洩而出。
如今眼前的韓,讓沈倚帆不由得想幫助他,雖然,她不知他曾遭逢怎樣的創傷,但看進他的眼眸中,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重擊著,令她不自禁的想撫平他。
「耗子,你是怎麼了?」總算看出一絲詭譎,夏燁不免奇怪。照理來說,他們應是第一次見面,但這兩人的神情似乎透露他們早有接觸。
對於他的問題韓置若罔聞,只是用更加嚴厲的口吻命令道:「說!我在等你回答。」
「你這樣會嚇壞她的。」夏燁以為她的啞口無言是被他咄咄逼人的語氣給嚇壞,因此口氣也不由得沖了起來。
強壓下內心的緊張,沈倚帆漾開嘴角,用最溫暖的笑容想融化他的冰霜,「學長,你好!我是沈倚帆,以後請多多指教。」
兩個大男孩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有點詫異。
韓一臉怒氣的瞪著她燦爛的笑容,不發一語的抿著嘴,而夏燁則是覺得有意思的在一旁看好戲。
韓已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主動開口與人交談了,自從他的情人離開了以後,原本就不多話的他變得更加沉默,時間對他來說,彷彿只是一種無意義的前進。有時,夏燁甚至會以為眼前的韓,是一具空殼,失了靈魂,失了心。
「別再讓我發現你用那種眼神看我,否則——」
「由於我初到這所學校,所以有點生疏,加上我方向感又不太好,以後麻煩學長的機會可能不少,請學長多多照顧。」彎下腰,沈倚帆又是一鞠躬。
這女人真是可惡得緊,和她說東,她偏偏扯西。
「看你那副笨樣,我想也麻煩不了多久!」韓態度不屑的嘲諷。
一時間,她聽不出他話中的含意,只能愣愣的看著他。
「他的意思是,你可能一學期就被二一,死當!」夏燁笑著替韓的話做一番詳細的解釋。
「學長放心,以我的聰慧,我一定能安然度過,何況連你們倆都能撐到現在,我當然就更不用擔心這問題了。」抬起頭,她顯得得意,心中也升起一股勇氣直視韓。
韓與夏燁對視了一會兒,似在無言的交流。
「既然你直嚷著沒有學妹,眼前這傢伙你就充當學弟拿去用吧!」說完,韓不多作停留的瀟灑邁開腳步,意欲離開這嘈雜聲不斷的禮堂。
對於他譏諷的語氣,沈倚帆並不在意,相反的,她一直希望自己是個男兒身,實際上她也把自己當成男人般,因為她是長女,自然而然,也就挑起家裡的家計問題,盼能替父親分擔些。
雖然她在外型上的確有幾分男孩子氣,一百七十三的身高,配上一頭利落的短髮,但是,壞就壞在她那一副女性所具備的完美曲線,卻是再女人不過,因此,至今還沒有人把她當成男孩子過。
眼看韓就要消失在人群中,沈倚帆小跑步的追到他身邊,他看也不看的加快步伐,像是急欲擺脫她的跟隨,不料她卻宛似一縷幽魂,如影隨形的緊跟著他。
突地,韓一個停身,讓她措手不及的撞上他寬闊的背。
原本沈倚帆是可以穩住身子的,不料,他卻藉著自己先天上的優勢,長腿往她的腳一拐,使她不太優雅的跌了個跤,痛得她齜牙咧嘴。
待她站起,韓先發制人的瞪著她說:「你跟在我後面想幹麼?」
「我還不知道學長的名字,總不能每次見到你都學長長、學長短的叫吧!」拍掉身上沾染的塵土,她揚起嘴角,臉頰的梨渦淺淺掛著。
韓有點無法理解眼前的女孩,照理來說,讓一個女孩在大庭廣眾下跌倒,她應會很氣惱才對,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並沒有承認你這學妹。」仍是頂著那張難以親近的面孔,他一副煩躁的口吻。
像是存心和他槓上,她不在乎的笑道:「承不承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學長,這是既定的事實,不容置疑,是吧!」
「我已經把你讓給夏燁,從今以後,你是他的學妹,不是我的。」像是已猜到她不會就此罷休——他鄭重的警告她,「別再讓我發現你在我眼前晃,否則,我會讓你在這學校的每一天,都是一種痛苦。」
夏燁……原來剛才那位友善的學長叫夏燁。
不過,這卻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要的,是眼前這目光透著寒意,口氣總帶著威脅性的學長的名字,她必須要知道,儘管她自己都弄不清為何會有這莫名的念頭,但她一定要問到。
「或許你早已習慣威脅別人,而你的威脅也都能見效,但我並不會因為你的這番話嚇得落荒而逃,所以,請學長你死了這條心。」一開始,她的確被他冷然的眼眸嚇得不知所措,可是,隨著他每一次開口,她的緊張也就逐漸因他低沉的嗓音趨於撫平。
在韓眼中,沈倚帆大概生性就是個胡攪難纏的女子,得不到滿意的答案,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但這類的女人他見多了,也自有一套解決的辦法。
拎起她衣服的圓領,他輕而易舉的一手將她抵在牆邊。
雙眸儘是躍動不停的火光,他咬牙道:「你最好別考驗我的耐心,那結果會讓你後悔的。」
面對他一次又一次的威脅,沈倚帆無所畏懼的看著他。
「你不可能對女人出手的。」她肯定的笑著搖頭道。
看到她燦爛如花的笑靨,令他更為火大。韓從沒感到如此挫敗過,特別是對一個女人,他鬆開手,不高興的移開眼。
「韓。」他有些賭氣的開口。
「皓月當空的皓?」見他鬆口,她更進一步的問。既然都已被自己說服,相信他不會介意說得清楚些。
韓氣急敗壞地吼道:「加上三點水。」
,多添個字「旰」,即為彩色輝映之意。如同他在眾人之中,閃耀著特殊的光芒,讓人不得不注意。
「很好聽的名字,也很適合你。」沈倚帆由衷的稱讚。
他冷嗤一聲,明顯不屑她的話。
「你已經得到了答案,別再死纏爛打。」丟下話後,他轉身離開,又聽見後方的腳步聲,這回他終於按捺不住性子的回頭怒吼,「我說了!別再……」
猛一發現身後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個不相干的路人,韓一張黝黑的臉頓時爬上些許微紅,瞥見沈倚帆那張強忍笑意的無辜臉龐,他只覺得滿肚子鳥氣無處發。
「抱歉!」他冷硬的對著被他怒氣波及到的人道歉,然後凶狠的掃了沈倚帆一眼,便回過身繼續邁開步伐。
「拜了——學長,以後請多多指教!」站在原地,她大聲地道。
韓的腳步停了一會,卻沒回過頭,「如果你想成為第一個被我揍的女人,就儘管來!」
這一次,她沒再回答任何有可能會激怒他的話。
她很清楚何謂適可而止,況且她心中也早有了答案,縱然他嘴上這麼說,但絕對是說得出,做不到。這一點,她一開始就非常清楚。
直到他昂藏的身軀消失,沈倚帆仍是不肯移開自己的視線。
她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當然,如今也是這麼認為。雖說自己對韓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但她相信,絕不會是男女之情,即便這自以為是的肯定微薄得可憐,她還是選擇欺騙自己。
「學妹,我得承認你很有辦法。」
當她依舊處於自己的思緒中,後方猛地響起的聲音,令她不由得回過身去。
夏燁略顯懶散的腳步,緩緩地朝她走來,臉上儘是玩世不恭的神情。
「耗子很久不曾與人說這麼多話了。」他頗為感慨地歎了口氣。
不知怎麼地,這話由他口中說出來,總覺得有那麼點格格不入,讓沈倚帆不自覺的莞爾。然而,更讓她匪夷所思的是,這樣一冷一熱的人,究竟是怎麼湊在一塊的?
「學妹,你很不尊重我這學長喔!」夏燁佯裝不悅地板起面孔。
沈倚帆頭搖得如波浪鼓般,「對學長,我可是百分之百的尊敬,不敢有半點不敬。」她肅然起敬地道。
「如果你真的對學長尊敬,就不會猛在耗子面前耍嘴皮子了。」他丟給她一副「得了吧」的表情。
「他的心冰封了很久,需要陽光慢慢的融化。」收起原有的笑意,她正色道:「我想,讓他和這世界多多溝通,是惟一能幫助他的方法。」
倘若這話是從別人嘴中說出,夏燁絕對不認為可行,但今天由這小妮子口中說出,他卻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儘管這是件不容易的事,但他相信沈倚帆是惟一能救贖韓的最佳人選,或許,這需要點時間,也或許,會因此而讓她傷痕纍纍,但最後,她一定能改變韓,這一點他倒是深信不疑。
「你確定自己辦得到?」夏燁故意試探性的問。
「我不能保證,但我會盡全力,直到用盡最後一分力氣,也都不會放棄。」沈倚帆堅定的說。
「為什麼?」夏燁有些好奇,也欣羨好友的運氣。
聞言,她啞然失笑。「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這回答有點奇怪,他卻能理解的點點頭,「在耗子面前,絕不能說是幫助他,因為,他把每一個同情他,或是想幫助他的人,都當成敵人看待,一站在學長的立場,他提醒著她。
這一點,早在禮堂上第一次目光相遇,沈倚帆就知道了。
「你呢?你也曾經是他的『敵人』?」她臉上的表情稍有緩和,不如剛才那般嚴肅僵硬。
夏燁輕哼一聲的笑道:「當然,而且還是頭號公敵!」
「你客氣了吧!以你各方面的表現看來,應該是全民公敵才對。」她不客氣的挖苦他。
這是一間粉橘色系裝潢的臥室,透過窗外陽光的照射,窗明几淨得不見任何灰塵沾染,沒有贅余的擺設,有的只是一張張經冷裱後加框的照片,星羅棋布的陳設在房間四周,或立於桌邊,或懸掛在牆壁上。
無論照片裡的場景如何變換,惟一不變的是照片中的主角,一名看似不常走出戶外的女孩。惟一在戶外取景的,是一張置於花海中的照片,透過陽光下的她,鏡頭捕捉到她鼻子和雙頰間帶有些許紅色斑疹,儘管如此——卻沒有掩蓋過她清麗的外貌,以及微笑時那淺淺的梨渦。
坐在橙黃色純棉的床上,韓拿著黑檜木的相框,輕聲歎息著。
照片中的女孩是他的女友——方怡。高二那年他們認識了彼此繼而相戀,雖說兩人不同個高中,卻考上同一所大學。本該是校園中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然而在大一下學期,方怡身上那形同不定時炸彈的疾病,就這樣炸開了,在她的鼻子、臉頰上產生狀似蝴蝶圖樣的斑疹。
她罹患的是紅斑性狼瘡,屬於一種身體免疫系統失調的疾病。
認識她的時候,韓已知道這一切,但他以為經過藥物的控制,能改善她的病情,沒想到,上天始終捉弄人的挑上她,無論他如何頑強的陪在她身邊對抗著,方怡宛若她面頰間的蝴蝶疹,最後仍是飛離了他的生命,為她自己尚未揮灑的青春,匆匆地畫下了句點。
為此,他休學了一年,這是方怡臨終前允諾他的事,也是屬於他們的一年之約。
這一年,她任他去思念兩人從前的種種,任他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但一年過後,她要他忘了自己,不再去想她,從那一刻開始,為他自己而活,讓他的生命發光、發亮。
韓能履行他們之間的一年之約,重新回到學校,卻失信於「忘了她」的諾言,因為這對他來說,太難、太難了……
「耗子,你在裡面嗎?」門外,夏燁敲門問道。他之所以沒有貿然的打開門,是瞭解這是耗子的禁地。
整棟房子,韓能任人碰觸每樣東西,惟獨這房間,是誰都不能踏進的,更別說是動到房內的擺設。
門內沉寂半晌後,才聽見韓的腳步聲朝外走來。
「有事?」將門帶上,他聲音平淡的問。
「想問你要不要一塊到外面吃晚飯。」
「不用了,你自己先去吧!」
夏燁沒再多說什麼,知道他又陷進自己的思緒中,他不喜歡看見韓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腦中靈光一閃,他像是想到讓韓「變臉」的方法。「說實在話,你那個學妹還挺可愛的,是不?」
那個沈倚帆?他不予置評的咕噥一聲,「可愛?是你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你的品味降低了?她那不叫可愛,是可伯!」
果然,這法子果然有效,瞧他的樣子和說話的語氣,總算是有那麼點人性了。
「是嗎?」夏燁故作不解的挑眉。「那我想你最好開始習慣她的可怕,未來幾年她可要靠你了。」
「不是說了讓給你?」韓老大不高興的睨了他一眼。
「嘿,兄弟,這種你認為『可怕』的女人丟給我,你當我是資源回收桶啊!」
邊走向沙發,他邊回答,「那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夏燁暗笑不語,心想,如果沈倚帆會乖乖的由他將自己「自生自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