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這件大衣是買給你的,名牌哦,花了我好多銀子呢。還有,這個香水的試用裝送給你,這是我買化妝品賺積分換來的哦。」
平安夜的前一天,林語歡破天荒的跑到水家公寓作客。雙腳剛一踏進門,就拎出好幾個紙袋砸在水清淺面前,出手如此大方,不禁要令水清淺大跌眼鏡了。
「好端端的,你幹嗎送這麼多東西給我?很貴的耶!」水清淺驚訝地望著堆在沙發上的紙袋,上頭的好幾個國際知名品牌LOGO晃得她頭昏眼花。
「我們好久沒見了嘛。再說,明天就是聖誕節了,難道我就不能送份聖誕禮物給我的好姐妹嗎?」林語歡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仍然笑得很甜。她慇勤地走上前攬住水清淺,笑道:「你明天要和男朋友約會吧?怎麼樣,心情是不是很激動啊?」
「黃昏又不是我男朋友。」水清淺臉上一紅,推開了她。不知道是哪個小丫頭嘴巴這麼快,把她抽中聖誕情侶大餐的事到處亂說。自打泰國餐廳的獎券寄到「橘子」咖啡店的那一天起,她的聲譽就毀於一旦了。甜甜、紗織、阿比、素素……店裡的每一個女職員都把她和黃昏看成是一對,玩笑每天開,緋聞滿天飛。
「都要一起去吃情侶大餐了,還說他不是你男朋友?阿水,不要不好意思嘛。」林語歡很三八地推了她一把,眉飛色舞地說,「如果換了我是你,高興都來不及了呢!想想看,黃昏的身材這麼好,做他女朋友一定會很幸福……」
水清淺羞得滿臉通紅,這個色女林語歡,說了不到三句話就扯到人家的身材上去!她抓起一個抱枕丟向她,被後者敏捷地接住。
而當語歡手臂上揚時,她皓腕上閃動的耀眼光芒不禁吸引了她的注意。
「嘩……」她驚歎著,衝過去抓起她手腕仔細端詳。
「這條新款LV鑽石手鏈要幾萬多塊呢……語歡,你哪來這麼多錢?又交了有錢的男朋友?」這款手鏈她只在時尚雜誌上看見過,像她這樣的工薪階層,根本連專賣店的門檻都不敢邁入一步。而語歡也不過是普通階級的白領罷了,她怎會買得起這麼貴重的首飾?
被她這麼一問,林語歡的表情立即變得極為尷尬。她飛快地抽回手,看也不敢看她一眼,訕訕地笑道:「沒有啦,一個客戶送的,我就隨便戴著玩玩。」
「客戶?」她狐疑地望著她。客戶會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嗎?
「阿水,我們不談這個,來談談你明天的約會吧。」
她顧左右而言他,從身旁紙袋中翻出一個漂亮精緻的小絨盒遞給她。「喏,這個明天約會的時候戴上,一定迷死黃昏!」她開著玩笑。
水清淺接過絨盒,打開一看,見裡面是一副閃閃發亮的紫水晶耳釘,手工精細,質地上乘。她看著好友的饋贈,非但不覺得高興,反而皺起了眉頭。「語歡,告訴我,你究竟在和什麼樣的男人交往?」她正色地問道。
她水清淺不是傻瓜,一個平時連吃飯都巴不得頓頓別人請的普通工薪族女郎,現在突然出手這麼大方、送這麼多禮給她,用膝蓋想也知道,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林語歡的甜美笑容僵在了臉上。她呆了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阿水,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愛他。」
愛?很少聽語歡說起這個字眼,還說得這麼鄭重其事。水清淺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心軟了。也許,語歡並不至於像她所想的那麼不堪。她問道:「他結婚了嗎?」
「絕對沒有!」林語歡飛快地回答。
「那就好。」她舒了一口氣。兩人相交這麼多年,她瞭解語歡的脾性。也正因為如此,她怕她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什麼傻事。
語歡是很愛錢沒錯,但她應該不至於為了錢而出賣自己吧?水清淺樂觀地想著。
這時,林語歡已來到她的身邊,扶著她的肩頭輕輕搖晃,「阿水,我們認識了這麼久,你到現在還不瞭解我嗎?不管我做什麼事,一定是為了愛情。記得有本書上說:凡是為愛做的事,都不是錯事。阿水,你說對不對?」說這話的時候,她語氣十分堅定,彷彿要借此說服她、也說服自己。
呵,這小妮子,還學會引經據典了呢!她搖頭失笑,又問她:「那個男人……他真有那麼好?」能令一向拜金的語歡說出「愛情」二字,想必不是簡單人物吧?
林語歡踟躇了片刻,一臉幸福地點了點頭,「我第一眼見到他,我就知道,他才是我一直要找的男人。為了這樣的男人,我是可以不顧一切的。」
水清淺聽完這話,不由漾開了由衷的笑容。她替好友感到高興。在今年這個飄著雪花的冬天,她們一起收穫了愛情,這真是個令人心喜的巧合呵。
她將眼光緩緩調向窗外。在那飄著雪花的遠方,她彷彿看到了愛情的模樣。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聖誕老人是否會駕著馴鹿馬車前來,為她實現那一個小小的聖誕願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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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街道上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溫暖幸福的笑容。商店櫥窗裡展示著漂亮的聖誕樹和五顏六色的碩大禮品盒,卻很少有路人會停下腳步駐足觀望。他們紛紛趕著回家,趕著去赴親人、友人、愛人的約會。
天寒地凍,雪花紛飛,人們的心卻很暖。在這平安喜樂的夜晚,每個人都渴望被自己所愛的人擁抱。
水清淺披著厚實的方格圍巾站在泰國餐廳的門口。她在等人。她神情侷促中又帶著幾分渴盼,不住地拉著身上的淺米色羊毛套裙。這是她第一次嘗試如此嫵媚而女性化的裝扮。她生得人高腿長,平日裡一向喜歡穿襯衫西褲,做中性打扮。而如今,她卻變成一個戀愛中的嬌羞女子,在尚未降臨的愛情中乖乖為悅己者容,帶著甜蜜期待姿態對鏡貼花黃。
以往的三十六次戀愛,現在再去回望,已經顯得面目模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有否確實的愛過一個人。
然而這次、這次一定會不同吧?她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黃昏是陪了她這麼久這麼久的男子呵。就像攻城略地,就像細菌入侵,他的溫柔與惡劣一點一滴地漫入她的心房,不知不覺中,她便戀上這男子。他的溫柔與惡劣,都變成她快樂的源泉。如果,他能夠繼續陪著她一輩子,她……一定會永遠都這麼快樂吧。
她喜歡和他吵架,喜歡和他一同摔落地板上把彼此撞得生疼,她喜歡他耍賴的表情、戲謔的眼神和嘲諷她時唇邊泛起的淡淡笑窩……人真的是種很奇怪的動物,當愛情來臨了,原本最討厭的人會變成最牽念的人,他的一切缺點全部變成優點。
想到這兒她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攏了攏圍巾,毛茸茸的質感輕刷著她凍得通紅的臉頰;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響起一個戲謔的男聲:「嗨,美女,在等人嗎?」
隨著一聲玩笑的呼哨,黃昏一下子跳到了她的面前。
他今日穿著一件厚厚的棉縷和磨得發白的牛仔褲,看上去就像個大學剛畢業的男生,健康又帥氣。
水清淺轉過頭迎上他的目光。以前她總覺得他穿著休閒隨便,看上去吊兒郎當,十足惹人討厭。可是這會兒,她卻被他陽光般溫暖爽朗的氣質所感染,不自覺地也跟著漾開笑意,「帥哥,終於等到你了。」她用與他相同的口吻開著玩笑。
「我們進去嗎?」黃昏微笑著向她伸出一隻手,表情有幾分靦腆,好像他問的不是「我們進去嗎」而是「我們可以牽手嗎」。
她抬眼瞧了他片刻,然後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掌中。他徵詢的眼光掃過來,彷彿在問「可以嗎」,她低下頭,害羞得不敢說話。
他淺淺笑了一下,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步入餐廳。當牽手變成一種默契,就連這一刻的沉默,也顯得尤為甜美溫馨。
的確,有的時候,愛情是不需要宣之於口的。
他們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默認了這愛情。
笑容甜美的女侍者帶領他們來到預定的桌位。在上菜之前,她神秘兮兮地對他們說:「今天晚上我們餐廳會舉行接吻比賽哦,兩位有沒有興趣參加?」
此話一出,水清淺和黃昏均是一陣尷尬。這家泰國餐廳真是民風開放。
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終於還是黃昏硬著頭皮問道:「什麼接吻比賽?」這女侍者一臉的興致昂然,他實在不好意思掃她的興。
「今天晚上九點,就在那個舞台上舉行。」女侍者指了指餐廳中央新搭建的小型舞台,興奮地向他們介紹,「在這裡就餐的每一對情侶都有機會參加哦。吻得時間最長的那一對將會得到我們餐廳送出的大獎。怎麼樣,兩位是不是很心動?」也許因為今天是聖誕夜的緣故,連這女侍者也感染了這節日的歡欣之情,激動地說了很多本不該職員說的話。
「獎品是什麼?又是情侶套餐嗎?」水清淺問道。她比較關心實質性的獎勵。
「不是,我們餐廳才不會那麼沒創意哩,每次都玩同樣的把戲。我偷偷透露給你聽哦,是免費入住凱悅酒店的豪華情侶套房一晚!」女侍者說得眉飛色舞,笑容中還隱隱透著幾分曖昧。
「呃,當我沒問好了。」水清淺立刻傻掉了。這家餐廳果然有創意呀,替客人想得這麼周到,知道人家「飽暖思淫慾」、「熱吻之後必有下文」,居然連情侶套房都替人家準備好了。
她抬眼去看黃昏,發現他嘴角抽搐,眼光轉向遠方不敢看她,那副抽筋一樣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忍笑忍得很辛苦了。
「不知道兩位對情侶套房有沒有興趣呢?」那女侍者很不識相地又問了一句。
下一秒鐘,「噗」的一聲,黃昏剛灌入喉中的一口冰水全數噴了出來。他急忙抓過紙巾擦嘴,沖女侍者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對這麼勁爆的獎勵沒有興趣。」
女侍者略帶失望地走開,跑到另一桌去動員另一對情侶參加比賽。尷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她走了好久之後,水清淺環顧四周無人,終於小小聲地問出口:「你說,我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當初是誰說只要有免費大餐吃,偶爾假扮-下情侶也無所謂?」他眼中閃爍著淡淡的嘲弄之色,唇邊含笑。
「我、我是無所謂啊!」水清淺挺了挺胸膛,不服氣地反駁道,「反正我們只是單純來吃個飯而已,又不是特地來參加那個、那個什麼……」說到這兒,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臉轉了開去,聲音越來越輕,「覺得難為情的話,大不了不要參加那個什麼……比賽好了。」
「我從來沒說要參加呀,你這麼緊張幹什麼?」黃昏好笑地看著她彆扭的神色。他雖然喜歡她,可也不至於開放到當眾激吻示愛的地步。這傢伙的擔心會不會顯得多餘了一點?
「去,我哪裡緊張了?」她白他一眼,卻因為被說中了事實而羞愧得臉泛紅霞。見鬼了,自己剛才究竟在想什麼?她憑什麼自作多情的以為黃昏會吻她?
說起來,他們現在的關係仍然是曖昧不明的。黃昏沒有宣佈追求她;更沒有說過要吻她,是她想太多了吧……
她尷尬地在桌布底下玩著自己的手指,不敢去看他帶著了然笑意的雙眸。
這時侍者走過來開始布菜。所謂「豪華」情侶套餐的主菜是綠咖喱牛排配九層塔——一種熱帶植物,再加上熱帶水果酒和甜品。雖然不像范弘書帶她去過的高級法國餐廳那麼精緻高檔,但味道卻也不賴。
水清淺看到食物,立刻將方纔的尷尬拋到一邊,食指大動,毫不客氣地抓起刀叉就用力朝牛排上砍下去。
黃昏笑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眼光不自覺地放柔了。
兩人在美好的氣氛下用餐,偶爾斗兩句嘴,惹得邊上的服務生捂嘴偷笑了好幾回。同餐廳裡的其他情侶一樣,他們含笑舉杯,目光不時膠著。
這一餐飯,她吃得很舒服,很暢快。在黃昏的陪伴下,她絲毫不覺得拘束,只覺得安心。她全然不顧忌形象地大嚼著,邊吃還邊大聲地咂著嘴巴:「呼,好辣,好辣!」
「果然。原本今天看你穿了裙子,還以為你終於洗心革面要做淑女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瘋瘋顛顛的一點吃相也沒有!」看著她臉蛋紅撲撲的可愛模樣,他還是忍不住要嘲諷她幾句。
水清淺放下刀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反駁道:「裝淑女也要看場合的好嗎?這裡連接吻大賽都有人敢參加,我為什麼不能放開肚皮痛快地吃?」
「你和范弘書出去吃飯的時候,難道也敢像這樣『放開肚皮痛快地吃』?」他戲謔地問著,見她吃辣吃得滿頭大汗,很自然地就把自己面前的冰水遞了過去。水清淺一時不察,全沒考慮到什麼間接接吻的問題,一仰頭就豪邁地盡數灌下。
「幹嗎,你嫉妒啊?」她搖著喝空了的杯子,漂亮的眉毛高高揚起,充滿示威意味地瞧著他。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此刻二人的對話已經像極了情侶間的打情罵俏。而她挑釁的眼神微微流露出女性的嫵媚,更像是一種對情人的邀請。
「是啊,我嫉妒,嫉妒死了!」軟軟的語調像是在開玩笑,然而仔細分辨,卻又真有那麼幾分醋意藏匿在其中。他把玩著手中餐刀,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們後來——還見過面嗎?」
「見過呀!」她答得理所當然,存心氣他,實則心中暗喜。這彆扭的男人,喜歡她為什麼不敢直說?她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幾時。
「是麼?什麼時候?」他語氣淡淡的,低垂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變化。
「還不就是——」她眨眨眼,故意拖了好長一個音節,「上次我替你送稿件的時候咯!」說完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明顯的放鬆了,她的心房也緩緩舒展開來。她開始喜歡逗弄這個男人,看著他為她的一句話而緊張忐忑,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黃昏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眸中。在那裡,他讀到頑皮的笑意和嬌羞的期盼。生平第一次,阿水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女性化的一面。她柔柔的目光彷彿給了他一種信念感,讓他此刻十分確定: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喜歡他的。
到了這個時候,「范弘書」這個名字已經變得不具任何意義了。他舉杯輕啜,冰水順著喉嚨滑入胸腔,感覺比蜂蜜更甜。
然而,就在下一秒鐘,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黑眸驀然蒙上一層怒意,直勾勾地盯視著餐廳的門口。
「黃昏?」水清淺放下刀叉,奇怪地看著他。他的表情好像見到仇人。
他飛快地轉開了眼,淡淡地對她道:「我們走吧。」
「怎麼了?」水清淺覺得奇怪極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她忍不住想回頭,黃昏先她一步,手伸過桌面覆住她手背,低聲道:「別回頭!」
來不及了。她已經轉過頭去,並且看見門口走入一對俊男靚女。兩人均衣著光鮮,樣貌出色。女子親暱地挽著男子的手臂,一副小鳥伊人的嬌美姿態。男子唇邊含笑,似乎很快樂地享受著美人恩。
這兩個人都是她所認識的。
他們是范弘書和林語歡。
水清淺瞇起雙眼,嘴角緊緊抿起。
「咦,今天晚上有接吻大賽耶!」林語歡看見了舞台中央所懸掛的標語,她立刻轉過頭去,興奮地徵詢范弘書的意見:「我們參加好不好?」
「不要了,我不習慣做那種事。」范弘書有些靦腆地搖了搖頭,望著她的眼神卻是無限寵溺的。
「沒關係的,只是好玩嘛,求求你了!」她搖著他手臂,向他撒嬌。千嬌百媚,令他動搖。
「語歡——」他的口氣中透著無奈,又無奈得如此心甘情願。他像一個陷入愛情的傻瓜,別人願打,他就願挨。他上前攬緊她腰肢,嘴唇貼在她耳邊,低聲下氣地哄著她。
水清淺猛然推開餐盤站了起來。
「阿水!」黃昏在身後叫她。奈何她什麼都聽不見,逕自朝范弘書和林語歡的方向疾步走去。
林語歡先看到了她。她先是愣了一下,扯了扯范弘書的袖子,然後硬起頭皮衝她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阿水,好巧。」
范弘書十分尷尬地站在原地。他想開口,但水清淺連看都不朝他看上一眼,只是以一種極為冷靜的目光盯著林語歡,說道:「是啊,好巧。你們也來參加接吻大賽?」
「沒有啦,我剛剛和弘書開玩笑的。」語歡訕訕地撫著手臂,求助的眼光看向范弘書。
「為什麼不參加?你不是一向最喜歡熱鬧的嗎?」水清淺挑了挑眉,眼神銳利。
「水小姐,我們……」范弘書想插話,但這時黃昏奔了過來,一把拉住水清淺的手臂,衝她搖了搖頭。
「我們回去吧。」他柔聲勸著她,目光懇求。可是當他看向范弘書時,眼神卻比萬年冰川更寒冷。
「為什麼要回去?我還要留下來看接吻比賽呢!」水清淺的聲音尖銳地揚起,四周的客人紛紛轉頭,詫異地望向這兩對男女。
兩男兩女,兩對情侶,似乎是再合理不過的分配了。
可為什麼這四個人竟會吵了起來?服務生抓著菜譜在一旁張望,卻不敢貿然上前。
「阿水。」黃昏握住她的手,手勁微微加重,「別鬧了,好不好?」他溫柔地看著她,那水一般柔和的目光令她一陣鼻酸。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簡直糟糕透了。
在餐廳撞見前男友和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然後像個潑婦似的不分場合地叫罵,這種三流電視劇裡才會有的濫情節,為什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為什麼要跑上前來質問他們?她又有什麼資格質問他們?
「阿水。」林語歡突然跨前一步,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昨天我對你說過,為了這樣的男人,我是可以不顧一切的。你和弘書根本不合適,為什麼他不能自由選擇他真正喜歡的人呢?而且,你有黃昏了啊!」
你有黃昏了啊!
這最後一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入她的腦海,她渾身一個激靈,緩緩轉過了頭,望進黃昏深邃的眼眸中。
他溫柔地承接了她的目光。他望著她,嘴角苦澀地抿起,眼光中有幾分心疼。
他為她而心疼。
在她為了前男友的新戀情而嫉妒發狂的時候,他卻為她而心疼。
在她忘記了身旁有他的存在的時候,他卻為她而心疼。
「阿水,我們回去吧。」他向她伸出手來,手勢輕柔,目光溫暖。
水清淺愣愣地望著那只伸過來的手,心中洶湧的情緒猶如大浪般一個接一個衝她打過來,直到無法承受的地步。她忽然嗚咽一聲,一把揮開他的手,扭頭奔出了餐廳。
「阿水!」黃昏和林語歡同時叫道。
林語歡推了他一把,「快追呀!」
黃昏渾身一震。他沒有心思再去計較范弘書和林語歡的事,飛速地推開大門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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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下。
水清淺沿著濕滑的人行道,一步一步地行走,用力踩踏地面上的融雪。
方才餐廳的那一幕猶如一場滑稽鬧劇,她演不下去了,只好選擇逃走。
她一邊走一邊問著自己:她愛范弘書嗎?如果是,那為什麼和他在一起時全無感覺?如果不是,那為什麼見到他和語歡在一起會生氣得發狂?
又或者,她只是恨語歡欺騙了她?
她緩緩踱進一個路邊公園,找到一條未被雪花打濕的長凳坐了下來。剛才奮力地跑了好幾個街口,她覺得有些累了。她頹然地坐著,望著公園裡蕭瑟的草木發呆。
是的,她恨語歡。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癡,被她耍得團團轉。語歡送她貴重禮物,她就欣然接受,全然沒有想過那是用范弘書的錢買的;語歡對她傾訴心事,她就傻傻地聽,不止聽了,還傻傻地相信她說的「一切為了愛而做的事,都不是錯事」!
結果,語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暗藏深意,語歡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另有目的。語歡買禮物給她,是為了補償她的男友被她搶去。語歡對她說「為了這樣的男人,我是可以不顧一切的」,是為了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語歡多麼聰明,語歡多麼體貼,她什麼也沒有瞞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知會給她聽了。是她笨得無法領會她話中深意,是她粗神經、沒大腦,只顧著擔心語歡為錢出賣自己、傍上了大款,卻從沒想過那個「大款」就是范弘書。
她沒有理由憎恨范弘書。語歡說得對,他有權利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她既然不愛他,就不該霸住他。
可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語歡。語歡這樣背叛她們的友情,她不能忍受,無法釋懷。
她坐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直到雪花落滿了她的肩頭。
突然,一個聲音自她身後五米遠的地方響了起來:
「阿水!」
她回過頭,見到黃昏高大的身影。他站在那裡,兩手撐著膝,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抬頭望向她,雙眼焚紅了,聲音嘶啞了:「阿水,這裡很冷,我們回去好嗎?」
水清淺渾身一震。不知怎的,聽見他喚她的一剎那,眼眶竟然濕了。
這傻瓜,他追出來幹什麼?她為了別的男人不開心,他非但不生氣不嫉妒,反而追出來,只是為了怕她會冷?
她定定地望著他焦慮的神色。他溫柔地凝視著她,眼神是那麼小心翼翼,彷彿怕她會再度跑掉。
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懂了。
原來黃昏是這樣愛著她的。
每次她失戀的時候,他都義無返顧地陪著她;而一旦她找到了新男友,他也就配合地消失。他曾經替范弘書約她出去,而現在范弘書有了新的女友,追出來安慰她的也是他。
他只要她快樂,只要她快樂呵。
因為愛她,所以怯懦得從來不敢讓她知道;因為愛她,所以故意惹她生氣,好叫她離他遠遠的,心無芥蒂地去接受一個又一個男人的追求。這兩年來,她在情場中幾進幾出,他卻一直等在原地,觀望著她,守護著她。
過去她總是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然而她卻傻得沒有發現,那個對她最好的男人,一直站在她身邊,從來不曾離開過。
水清淺用手摀住嘴,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此刻的洶湧淚水,不是為范弘書而流,也不是為了林語歡,而是她終於發現:真正愛她的人是誰,她真正愛的人是誰。
黃昏緩緩走到她面前,心疼地看著她紅紅的眼睛。他伸出手捋去她肩頭的雪花,啞聲道:「別哭了,他們,只是接吻而已。接吻——其實不算什麼的,只是撞一下嘴唇,就像我們——以前那樣。」
看到她為范弘書哭得雙眼通紅,他心裡嫉妒得幾乎要發狂。但是,他更心疼她此刻的脆弱。這丫頭,還是喜歡范弘書的吧?她的眼淚把他的心都弄亂了,他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才好。
水清淺抬手拭乾了眼淚,愣愣地瞪著他。他在說什麼?
「是、是我的錯。如果早知道你會這麼傷心,我不該把他介紹給你的。」他雙眼望著地面,聲音中充滿了白責。
水清淺瞇起眼,等待著他繼續往下說,然而他卻難過地閉上了嘴。
在一段好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他突然抬起頭,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一般,直視著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
「阿水,你可不可以忘了他?我、我會對你很好,不會再讓你哭。」
水清淺靜靜地望著他,不說一句話。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在她專注的眼神盯視下,黃昏窘迫起來,他備感挫敗,惟有垂下頭不看她。果然,他挑了個最差勁的時機表白,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冷風繼續吹,雪繼續下。平安夜的夜晚,他的心情並不平安。剛才那句話一說出口,他害怕他們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良久,良久。水清淺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確定他們只是接吻而已?」
黃昏猛然抬起頭,錯愕地瞪著她表情平靜的面孔。她——想說什麼?
她再問:「照你的說法,接吻只是撞一下嘴唇?」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沒想到她這麼在意。
她打斷他的話,繼續問:「撞一下嘴唇、就像我們以前那樣?」
「啊?」
他沒聽懂,剛要抬頭詢問,水清淺的身子驀然撲入他懷中,雙手繞住他的頸項,額頭低著他的,柔柔地吐出教他驚愕至極的話語:「那麼,我們也來撞一下嘴唇吧!」
「你說什——」黃昏嚇得瞠大眼睛,眼睜睜看著阿水的臉龐越湊越近,直到主動吻上了他。
「阿水。」他低叫,卻無法抵擋她突如其來的熱吻。
她濕潤的唇瓣令他昏眩,他的雙手微微顫抖。他抱緊她,像抱緊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水清淺偎在黃昏懷中,主動地吻著他又吻著他。她的心中羞怯不已,但感動來得更為猛烈,化解她所有矜持,讓她變得瘋狂。此刻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她以前一直堅持不讓別人吻她。因為她全部的熱情,都只為他儲蓄起來。
因為她的第一個吻,是注定要留給他的。
原來自始至終,從來就沒有人能夠替代黃昏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茫然無緒地在人海中找了這麼久,尋尋覓覓,兜兜轉轉,卻還是投入他的懷抱。
這一刻,他們唇齒相依,貪婪地親吻著彼此;將所有羞窘不安心情全都拋去,只是投入這一場狂猛的熱情,久久沉溺,不願出離。
這一刻,他們已經等得太久太久。
沒有人知道他們吻了多久;他們長久地眷戀著對方的嘴唇,直到彼此都需要氧氣。
終於,黃昏微微放開緊摟她的手臂,額頭抵著她的,氣喘吁吁。
兩人對視片刻,水清淺突然輕笑了起來,「也許,我們應該去參加接吻大賽,說不定會得獎。」說完後,她開心地看到他臉紅了。這彆扭的男子啊,嘲笑她時可以大言不慚面不改色;此時卻害羞成這樣。
他臉色赧然地望著她,氣息還因為方纔的熱吻而紊亂著,「阿水,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不許你瞎以為。」她立即用一隻手指點住了他的唇。
他皺眉看著她,眼底閃著不解。他以為她還留戀范弘書。
「黃昏,我只問你一句話。」她比出一根手指,表情嚴肅正經,「你要不要做我的第三十八任男友?」
「什麼?」他愣住了。她……竟然主動向他表白?
他驚愕已極,瞪視著她頑皮的笑顏,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不願意?那算了,反正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咯。」嬉皮笑臉地說完後,她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作勢轉身要走。
他急了,一把拉住她,「阿水,你開玩笑的?」
「我哪有?」
「那你是真的……」
「廢話,當然是真的!你智障哦?同一個問題翻來覆去地問。」她朝天翻著白眼,唇角卻忍不住露出笑渦。
「為什麼?」他急切地問道,心中有種不確定的喜悅膨脹開來,快要把他的胸腔擠炸。
「還問為什麼?你真的是智障耶!」她說著,向後跳開一步,假裝生氣地衝他瞪眼,「說了那麼多遍你還不懂?我——哎呀,我喜歡你啦!」
霎時間,他的心融化了。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即刻拯救了他所有的忐忑、焦慮和不安。
阿水喜歡他。
阿水原來是喜歡他的。
這個他從來不敢奢想的福氣,竟然是由她來親口告訴他。
他著迷地看著她高挑的身形一蹦一跳地跑遠,兩年來空懸的心終於有了著落。從今往後,他不用再費心隱藏對她的愛戀,因為這份愛——將會有她的參與。
於是,他笑著追上她愉悅奔跑的步伐,在公園的草地上把她捉住,開心地擁抱她、親吻她。
平安夜的晚上,雪舞漫天。他們變成兩個淘氣的孩子,在紛飛雪花間嬉戲穿梭。天氣很冷,愛情很暖。恍惚中,他們彷彿看見聖誕老人駕著馴鹿馬車劃過天空,為他們灑下幸福的祝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