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習慣性的推開木頭大門,低頭走入時,我聽見一句想聽很久了的話:「滾蛋。」老闆娘頭也沒抬的說。
我先是一愣,然後笑開來,接著我期待的望著那最角落的桌子——空的?
怎麼會?
「她來過了,但先走了。」失落。
「回家吧,這麼晚了就別再喝咖啡了。」
「那我喝酒可以嗎?」
兩杯長島冰茶,兩份寂寞。
「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擅長留住人。」
「沒關係,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
「要聽音樂嗎?」
「嗯?」
「 放首歌給你聽吧。」
不能和你一起——「不能和你一起分享喜悅和悲傷不管走多遠步伐都沒有力量」
一首歌的沉默之後,老闆娘先打破了這沉重:「結果變成我是傳達者了。」
「她頭髮……。」
「嗯?」
「留長了嗎?」
「嗯。」眼淚,滑落。
「別擔心,她看起來比以前好多了,精神多了。」
「嗯。」
「還有,她說不確定你有沒有這本書了,但她就是想要送你。」
吉本芭娜娜的,廚房。
翻開書的扉頁,我的眼淚滴落在那龍飛風舞的字跡上——
「TO我的火星人謝謝你的等待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的再見FROM你的地球人」
小恩真是……我遇過最不負責任的人!
「TO我的地球人我沒要勉強你忘記他相反的我只是希望能陪著你一起懷念他 和瑋真一起她很想你
她要我轉告你這點我覺得有點抱歉我幫不上她這點忙我只好把這些話寫在信裡就算變成是一封無人認領的信我也沒有所謂PS:要過的好好的連小葉的份一起FROM你永遠的朋友火星人」
我伏在最角落的那張桌子上寫下這封信,當我將它拿給老闆娘,請她代為轉交時,她只是接過然後轉身將信釘在牆上,沒有說些什麼,也沒有在我離開的時候來上這麼一句:幹嘛要來?
是小恩忘了還是她忘了?算了吧!
之後我不再每天上那咖啡館,對於這點瑋真顯得有點不能諒解的樣子,而我也只能淡淡的如此解釋:「有時候單方面一味的等待,只會造成對方的壓力呀!」
偶爾我們這是會想起小恩,聊起小恩,我們各自認識的小恩,不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過著怎麼樣的生活?還是繼續失眠嗎?有沒有終於能夠不那麼孤單一點了……
我變成大概一個星期一次這樣左右的程度,因為我也越來越忙了,忙著我的人生,我的未來,和瑋真一起的未來。
我會回到那咖啡館去喝一杯卡布奇諾,去打擾老闆娘的寂寞,也順便去看看那封信被拿走了沒有?
總是還在,總是。
直到這一天,隔年我生日的這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刻意又挑了午夜前的十分鐘到來,或許我只是想要紀念些什麼吧。
「今天你要請客。」
一進門,我就對老闆娘如此下馬威。
「 為什麼?」
「因為再過十分鐘就是我的生日了,生日還得自己付錢喝咖啡的話,是會倒霉一整天的。」
「 那你可以現在先買單沒關係。」
「喂!」
老闆娘開開心心笑著,又問:「怎麼沒跟女朋友一起過,反而自己跑來喝咖啡?」
「她明天才休假呀!所以我們明天還會再來一次。」
「可以讓她自己來就好了嗎?真不想連續兩天看到你,那是會倒楣一整年的。」
「幹嘛老愛抄我的話講呀?歐巴桑。」
「 想被潑咖啡嗎?」
「哈!」
「 不過今天是星期六她還上班呀?」
「嗯,說是要加班。」
「哦。」習慣性的走到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時,才想到今天一進門光顧著和老闆娘打屁,倒是忘了看信還在不在……
沒關係,明天吧!
「 生日快樂。」
端了卡布奇諾過來時,老闆娘同時說道,才想要她也一起喝杯咖啡時,我的手機就響起了。
搖搖頭我歎口氣,一想到連續兩年第二個跟我說生日快樂的人都是顏瑋良時,我就覺得真的是會倒楣一整年。
「喂!你用你女朋友的手機打給我哦?」
「不是,我沒有女朋友。」愕……陌生的女聲。
該不會是瑋真找了誰來整我,試探我吧?
八成是。
「你佔了別人的老位子了。」倒抽一口氣我抬頭望向門口,剛好看見小恩拿著手機推開木頭大門出現,而時間剛好是十二點整。
同時老闆娘把店裡的音樂換成是范逸臣的「除此之外」,我得說,她的咖啡雖然煮的很慢,但音樂倒是換的很快。
「抱歉哪!我來晚了。」
「不會啦!我也才到沒多久。」
說完,我才反應到小恩原來指得是日期而非時間,為此我終於能夠釋懷她曾經是那麼盡情地嘲笑我愚蠢的這件事情了。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就現實面而言,我們是初次見面的兩個人,但就技術面來而,我們感覺起來卻像是久違的老朋友了。
而且是交過心的那種。
「把頭髮留長了呀。」
「是呀!怕瑋真認不出我來嘛。」
「也是怕小葉不習慣吧。」
然後她笑,凝望著小恩的笑容,我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小葉會至死都愛著這個女孩,並且不放。
那是一種言語,文字所無法描述的笑,或許就如同小葉所說的,特別。
特別能打動人心的笑。
「既然我完成了你的心願,那麼可以換你幫我完成一個心願嗎?」
「什麼心願?」
「明天中午的十一點五十分,我們在這裡碰面好不好?因為明天瑋真就會來了。」
「嗯……」
「還是那時候你有事?沒關係我們改時間也可以呀。」
「也不是啦,只是我已經見過瑋真了。」
「吭?」
怎麼沒聽瑋真提起過,這麼大的事……
「我剛就告訴過你啦。」
「哪有。」
「有好咩,當你問我頭髮的事情時呀,我說怕瑋真認不出我呀!就是代表我們見過面啦。」
愕……
「你呀。」小恩笑著搖搖頭,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溫柔的笑容。
「這就是我們一致認為你為什麼給人感覺笨的原因哪。」
「唔……」
終於我能夠明白小葉的感受了!一想到被這兩個女人討論……
頭皮發麻AGAIN.「你總是非得要人把話給說白了才會明白呀。」
「那是因為你放了太多的暗示在話裡面了吧。」
「那是因為我不曉得怎麼有人可以像你笨成這樣呀,呵。」小恩就是小恩,連罵起人來的感覺都教人舒服。
「所以呢,你們聊了些什麼?」
「聊往事呀,小葉呀,還有你。」
頭皮發麻AGAIN.
「還有,我們以前討論過的一個問題。」
「兩個老太婆坐著搖椅還叫顏瑋良那狗東西給你們送飯的這個問題嗎?」
小恩又笑,關於她總是能夠捉住我的笑點的這件事情,坦白說我真的感覺到很高興。
「是關於愛一個人到底該不該就告訴對方的這件事情。」接著小恩筆直的凝視著我,我感覺到我的心跳漏了不只一拍。
「話題回到——」
「為什麼要突然轉移話題?」
小恩或許擅常演戲,但我想那應該只局限於網路,因為真實的她,眼睛清澈的藏不住心情。
「以前我覺得你笨,但現在我覺得那其實只是你的善良和溫柔。」
「瑋真的答案是什麼?」
「嗯?」「關於你剛才說的那個問題,瑋真的答案是什麼?」
「就像她對小葉的表現那樣,絕口不提。」
「那你呢?」
小恩低下頭,沉默了一會之後,答非所問道:「謝謝你寫給我的信,我會把它記在心裡的。」
「那你呢?」
氣氛有點感傷,並不是因為老闆娘此時走過來把鑰匙交給我說她要先回家了走的時候記得替她鎖門然後把鑰匙放在信箱裡——而是因為此時的小恩紅了眼眶。
「嘿!你知道嗎?你實在把我害得很慘呀。」
「嗯?」
「那一陣子我真的強烈懷疑自己會不會其實是同性戀,還因此把孽子一集不漏的全看了哦!本來還打算去租春光乍——」
「那不是愛,是關心。」
「因為我把你放在心上了。」
「嗯?」
「你那時候問過我的,為什麼要那麼關心你,因為我把你放在心上了,我一直很想這麼告訴你。」
「所以瑋真才騙你,她今天不能來。」突然的,小恩又說。
「吭?」
「她要我想清楚再說。」
「想清楚什麼?」
「關於重蹈覆轍的這件事情。」
「那也不是愛,是依賴,我想清楚了。」
「嗯?」
「那一陣子,你一集不漏的看孽子的那一陣子,我也一樣。」
「一樣在看孽子嗎?」
小恩忍不住又笑了出來,令人很舒服的那種笑。
「那以後還可以和你一起玩旋轉泡泡球嗎?」
「跟瑋真一起玩就好啦。」
「但我不想瑋真知道她的男朋友是個沉迷於旋轉泡泡球的人!會很沒有面子的感覺。」
「呵!那好吧。」
「還有,那麼可以換你幫我完成那個心願嗎?」
「你哪來那麼多心願呀!」
「我是壽星呀!一年才這麼一次溜。」
「對哦!差點忘了,生日快樂!」
而你知道嗎小恩,你的出現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禮物。
只是,我不這麼告訴你的原因是,我終於也明白你在話裡最大的暗示了:愛一個人並不一定就要告訴對方,特別是當有可能會讓三個人都受到傷害時……
「明天中午的十一點五十分,我們在這裡碰面好嗎?我們三個。」
「很抱歉……」「還是不行嗎?」
「不……因為明天我要去日本了。」
「去日本?」
「留學,替小葉完成他的心願呀!」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是你提醒我的耶!要連小葉的份一起用力的活著呀。」
「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可以呀!別忘了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好咩。」
「嗯。」
「還有,明天的十一點五十分,別忘了要來哦。」
「咦?」
「因為有人會在這裡等我的答案,你呀。」
「瑋真?」
「祝你們幸福。」小恩最後說,笑著說。
凝望著她的笑容,我知道,我一輩子會把她放在心上,這個我最特別的朋友。
一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