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咖啡館。
神秘到我在台中混了二十個年頭又幾個月也不知道有這麼一家咖啡館存在的神秘咖啡館。
它是在某個隱密巷子裡一間不起眼的小咖啡館,它不起眼的程度到了搞不好來回經過它二十次,才發現已經錯過它二十次了;它並且就是連店的招牌也沒有,如果不是因為顏家姐姐帶路的話,大概我會以為那只是一戶飄著咖啡香的尋常住家吧。
它的大門像是要配合它的不起眼似的,設計的相當低矮,我跟在顏家姐姐身後推開木頭的大門低頭走進去「不過她倒是連頭也不用低的就可以很方便的出入」。
視線所及的是一個極專業的吧檯,上面架滿了各式專業的酒杯及咖啡杯,裡頭還有一台大得過份的咖啡機以及另外一台相較之下顯得太小的虹吸式咖啡爐,吧檯前來自世界各地的咖啡豆雜亂地隨意堆放著,裡頭站著一個表情很明顯不太想理人的女人,看起來是有點年紀但卻又看不出年紀,大概是這間店的主人吧!
她穿了一身的黑,臉色卻異常的蒼白,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卻沒有想要抽的意思;她身後是一個種類齊全的酒架,或許晚上還兼著賣酒吧!
不,或許白天也賣,可能這得問顏家姐姐才行。
不過怕問了被她誤會我有壞念頭,所以我選擇不問,畢竟我的四塊腹肌還在玩大風吹之中。
這個過份招搖的專業吧檯佔去了咖啡館一半以上的空間,剩下的是總計不過五,六張的桌子,就算生意冷清看來也像客滿,但我想這應該不是它之所以這樣狹窄的用意。
我跟在顏家姐姐的身後挑了最角落兩人座的桌子坐下,因為整家店裡面也只有兩人座的桌子。
我怯生生地環顧其他客人,發現除了我之外幾乎人手一根香煙,這使得不是抽煙者的我顯得格格不入,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發現我並不討厭這裡。
有點超現實的味道,我這樣覺得。
「
兩杯熱的卡布奇諾。」坐定之後顏家姐姐轉頭對很酷的老闆娘說,她聽了之後頭也不抬的僅是嗯了一聲,然後捻熄了煙,開始動手煮咖啡,在這時候店裡的其他客人慵洋洋的望向吧檯一眼,隨即又面無表情的轉過頭逕自抽煙,以及發呆。
這樣不愛搭理人的老闆娘,卻性格得好像她本來就應該這個樣子的姿態。
如果進門時她說的不是歡迎而是滾蛋,結帳時她說的不是謝謝光臨而是幹嘛要來,我想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好安靜的咖啡館!
像是全身放鬆了似的,我此時才發現這點。
音響裡放送著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西洋老歌,以一種孤獨的姿態獨自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唱著,除此之外幾乎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
不想理人的老闆娘自然是安靜的沒錯,但店裡的客人卻好像約好了似的,無不是發呆著抽煙,或者閱讀,就算是有交談的人,音量也是極微小的;我忍不住想看看店內是不是張貼禁止喧嘩的標語,但是結果沒有;沒有禁止喧嘩的標語,也沒有任何可供閱讀的書報雜誌,但白說真是不合適初相識的兩個人來到。
是我們最自己的地方我又想起了方才離開「一生」時,她最後說的這句話。
真正來到這裡之後,我想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很不賴的地方吧?」燃起一根香煙並且照例是專心的把它抽完之後,顏家姐姐開口說。
「嗯,挺特別的。」
「不過真可惜,本來我以為可以遇見她的。」「誰呀?」
「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以前常一起蹺課來這裡泡一整個下午的。」「那個你們約好要一起養老坐搖椅還叫顏瑋良給你們送飯吃的朋友?」
「BINGO. 」「不過在這裡可以泡一整個下午呀?」
我拍了拍木頭制的桌椅,坦白說才坐定五分鐘不到的時間我就覺得屁股痛到像是瞬間長了痔瘡。
「對呀!很不可思議哦!我們都這樣覺得,並不是最好的地方呀坦白說,椅子不怎麼好坐,老闆娘也不怎麼友善,說話要小小聲的,連笑也不敢太放肆,但搞不懂為什麼就是會被它吸引呀。」「是因為咖啡吧?」
喝了一口冷漠老闆娘端來的熱呼呼卡布奇諾之後,我不由自主的如此說道。
「或許吧。」她笑著回答,然後喝咖啡,照例是很專心的那種喝法;就算是她喝完之後接著拿出紙筆寫個什麼咖啡評語分析報導的,我想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搞不懂為什麼就是會被它吸引呀不知道為什麼,在她低頭專心喝咖啡的當下,我突然又想起了小葉的真愛理論——我覺得真愛是,就算你看透了對方的種種缺點,也還依舊愛他,並且不放「在想誰呀?」
「吭?」
「你的這個表情,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很像是正在思念著某人的表情。」
「沒有啦!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很久不見的普通朋而已。」
「該不會是都已經決定分手了還跑來騙走你初夜的前女友吧?」媽的顏瑋良那個死大嘴!
「不是啦!是一個男的朋友。」
她聽了之後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轉頭又向冷漠的老闆娘要了一杯熱卡布奇諾,接著繼續燃起一根香煙。
「你煙癮好像很大哦?」
我小心翼翼的問,但結果她僅是不可置否地點點頭,依舊是堅守著不把煙給抽完就不開口說話的原則。
「但看不出來吧?」「啥?」
「 如果不是因為我在你面前抽煙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我是個會抽煙的女生吧?」「就是呀。」
「我曾經遇到過一個男生,好可愛,他光是看我咖啡喝的凶就認為我也會抽煙,什麼理論嘛到底!真搞不懂,我甚至沒在他面前抽過煙耶!」「是因為你喜歡他吧?」
「 什麼?」「所以才會忍住不在他面前抽煙呀。」
「經你這麼一說,好像是哦。」她笑了笑,又說:「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就不喜歡你哦。」「嗯?」
「我很少會在第一次見面的人抽煙,特別是感覺還不錯覺得搞不好可以交往的帥哥。」「那?」
「 你讓我有種可以放心做自己的自在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這麼感覺到。」「是因為我長得像那個男生嗎?」
「什麼?」「瑋良說的,他告訴我,你說我長的像你暗戀過的一個男生。」
「那個死大嘴,球鞋我非要回來不可!擺著沾灰塵我也高興。」「贊成。」
然後我們都笑了,很開心的那種。
「真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呀。」
沒頭沒腦的,她突然說道。
「什麼充滿回憶的地方呀?」
「這咖啡館呀!真是充滿了回憶的地方,對我而言。」「蹺課的回憶嗎?」
「 並不是好嗎。」她突然害羞的笑了起來,坦白說在這個當下,我好像有點著迷了,她突然害羞了的表情。
「看過日本電影」情書「嗎?」 「嗯,好久以前羅!我那時候應該剛上國中沒多久吧。」
「 真討厭,這麼說來我那時候是剛上高中羅。」 「但你說剛上國中的話也沒有人會懷疑的啦。」
她好像把我的話當成恭維似的,客客套套的微笑著,但其實我並不是恭維她,我是真的這麼認為著的。
「裡頭有一幕我印象好深刻哦。」 「渡邊博子對著山頭喊著你好嗎我很好喊到跌倒,而且還把長的像熊的那個禿頭男給吵醒的那一幕嗎?」
「 你很討厭耶!煞風景。」她笑到扶著桌子,又著迷了,我。
不妙。
「是渡邊博子和豐川悅司坐在咖啡館裡商量著要不要去找女籐井樹的那幕。
「」嗯。「
「 也是木頭制的桌椅和暗暗的燈光哦!真巧。」「然後呢?」
「然後豐川悅司很激動的對渡邊博子說——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是我先想追求你的呀——那段。」「然後呢?」
「然後豐川悅司很感傷的說,如果那時候他堅持著不退讓,堅持著不肯放的話,那麼……」「那麼結果就不一樣了?」
「嗯。」「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一起去了那山頭,喊著你好嗎我很好喊到跌倒,而且還把長的像熊的那個禿頭男給吵醒啦!」這次換我扶著桌子笑了起來,但很顯然的,我的笑容並沒有她的迷人,因為她沉默了有點久,接著卻說:「然後我覺得我好像那個豐川悅司。」「嗯?」
「明明是我先認識他的!先喜歡上他的!但結果卻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了!
卻變成那樣的結果……。「」那個你暗戀的男生?「
「 和我最好的朋友。」「然後你出現了。」「還花了你四千塊買球鞋給大嘴巴弟弟?」
又笑了,她,開開心心的。
「 所以,」清了清喉嚨,她說:「可以陪我NG重來嗎?」 「並且打死不介紹給你那最好的朋友認識?」
「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介紹你們也認識。」「為什麼?」
「因為我們到底還是最好的朋友呀!而且她並不知道原來我暗戀那個男生,不,或許她知道也不一定吧,但我可以清楚的是,那男的從頭到底不知道。」
「我……」
「不過也沒可能了吧我看。」「為什麼?」
「她躲起來了,消失了,不見了,把自己藏起來了。」這是那天她在神秘咖啡館裡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