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閱分析完手中的離婚委託案件,坐在辦公桌前的君喧柔抬起頭,拈拈眉心,轉動略顯僵硬的脖子。
壁上時鐘指著七點三十分,無言的告訴她,她又工作到忘記時間,她的助理下班前還提醒過她要早點回去休息,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投入工作便渾然忘我。
伸個懶腰,她正準備將桌面稍作整理就回家,桌上電話忽地響起。
「君暄柔律師事務所你好。」她沉穩專業的接應著。這世上各種刑案、糾紛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發生,這時若有委託案上門,不足為奇。
「我就知道你還沒下班。」電話裡傳來訕笑的男聲。
「文范?」是她的男友康文范。「我們今天有約嗎?」邊問她邊翻找筆記本。該不會她又忘了與男友的約會,放他鴿子吧!
「沒有,我有重要事想告訴你。」
「重要事?」筆記本才翻開又闔上,她敏感的嗅出他語氣裡不尋常的凝肅。
話筒裡有片刻的沉默,過了半晌才又出現他的聲音,「我們分手吧!」
險些被耳畔突落的句子炸昏,她愣住兩秒,不確定的問:「你說『分手』?」
話已出口,康文范無意再隱瞞。「暄柔,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律師,也欣賞你的工作能力,但我實在沒辦法再忍受你老是將工作擺第一位而冷落我……」
「暫停,我有必要駁回你說我冷落你的陳述,上星期我們才一起吃過飯的,不是嗎?」舉證的口吻像在條列某項委託案的疑點那樣正經與公式化。
他朝天翻了個她看不見的白眼,「沒錯,我們上星期才一起吃過飯,之後你就急著回家研究你那堆得像座小山的委託案,連個道別吻都沒有。喧柔,你以為一個男人交女朋友只是為了一、兩個星期才和她吃頓毫無浪漫可百的晚餐,一、兩個月才能將她由做不完的工作中拉出來,然後走馬看花的逛個街?」
「毫無浪漫可言?走馬看花?」兩道細緻柳眉因這兩句指控暗蹙。怎麼她以前從未聽他抱怨過?
「因為晚餐之後該發生的歡愛旖旎情事,你總是拒絕;難得逛個街你也老是心不在焉,心裡記掛的永遠是你的工作。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忍你很久了?」
一年多前,與他合開電腦公司的朋友找來暄柔擔任公司的法律顧問,兩人因而開始交往。他無法否認她是個相當迷人的美麗女人,唯獨一接案子便常把他這個情人拋之腦後,更殘忍的是折磨他男人的生理需求,始終拒絕他想與她雲雨溫存的渴望,終埋下他移情別戀的導火線。
那句已經忍她很久了的指控,令君暄柔黛眉又是一蹙。他們交往的時間不長不短,不過一年……又兩個月,他的忍她很久,是多久?
「我想你目前大概無心經營感情,所以我在慎重考慮後決定與你分手,好讓你全心衝刺事業,希望你不會怪我。」
詭異!當男友毫無預警的來電要和她分手,她理當傷心難過,怎麼她的心絲毫不感覺痛,猶能坐得四平八穩。難道是她累過頭了?
「喂?暄柔,你還在嗎?」久未得到她的回應,康文范微詫的喊道。縱使明瞭她是理性的職場女性,但在打這通電話前,他仍舊做了被罵負心的心理準備,但此時她的平和安靜著實在他的預料之外。
「你都已經做下決定,就算我怪你也無濟於事。」語氣中有著認命的瀟灑。倘若他要的是那種小鳥依人,又無所謂的順應他每回獨處總想求歡的開放情人,那她確實不是。
「你……沒有挽回的意思?」
嗯,還真的沒有哪!可見這段感情她投入的並沒有自己所想的深。不過……
「你問得未免太過大男人心態了吧?擅自決定分手,你的女友不吵不鬧的如你所願,你卻又希望她討好的死賴著你不放。」
康文范頓時有種被戳破心思的尷尬,他會那樣問確實多少有幾分大男人主義。
清了下喉嚨,他連忙岔開話題,「很感謝你的理性與不為難,分手後我們依然是朋友。你忙完了吧?晚點到我們曾去過的那家茶樓,我介紹新女友給你認識。」
「新女友?」半路殺出的三個字,宛若空降的火種劃入她原本平靜的胸臆間。才跟她談分手就冒出個新女友,這代表什麼?!
「既然我們兩個已決定要好聚好散了,那我也沒有瞞你的必要,幾個月前我認識一個女孩,跟她很合得來,自然而然就與她成為男女朋友。」
該死的,他居然劈腿!君暄柔胸中的火苗,因為這被蒙在鼓裡的認知轟地燎燒開來。他自個兒偷腥在先,卻敢冠冕堂皇的指責她冷落他!
「你若答應見我的新女友,就表示你真的能對我們的感情釋懷。你會同意赴約吧?」他沒說破這其實是他新女友的意思,她知道暄柔的存在,嬌弱的她較沒安全戚,想親耳確定他們當真已經分手了。
很好,向她挑釁是嗎?「放心,我絕對會準時赴約。」
入冬的寒風迎面撲吹,君暄柔不覺寒冷,反而感到渾身悶熱,只因此時的她滿肚子奔騰怒火。
真的好氣!她這輩子看不慣的事很多,劈腿就是其中一項,哪裡曉得自己的男友……唔,十分鐘前已分手的前男友便是可惡的劈腿族。
什麼受不了她老把工作擺第一位冷落他,她沒盡女友該盡的義務與他溫存,所以要跟她分手,拜託!有個事業有成的女友是他的驕傲好嗎?而且該盡暖床義務的是妻子而非女友,他六法全書到底有沒有在看?
OK,就算這兩點他很在意,但若真愛她,就該包容她為正義而戰的辛勞,體諒她想等兩人的感情開花結果,再將最美好的自己獻給他的堅持。
結果呢?他大劈他的腿,讓另一個女人霸住他女友的頭銜,遂將所有的錯歸咎到她頭上,為他的花心尋求脫罪的借口。枉費他一副老實專情的模樣,想不到竟將人不可貌相的格言印證得如此徹底。
她該慶幸及早看清他的真面目和他分手,但她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即使她對他的感情尚未深刻到非君莫嫁的地步,但好歹也是專心一意待他。哪像他,背著她偷吃,還講得全是她的錯,更要她大方去見她的情敵、他的新女友!
「噢,好喘。」氣得連呼吸都變急促,君暄柔停下原本疾走的腳步,扶著騎樓下的樑柱喘氣,心中的火焰依然熊熊竄燒著。
老實說,她也很氣自己不服輸的個性,她根本毋需理會前男友的邀約,怎奈她偏不想被人看扁、不想敗得一塌塗地,硬是允諾赴會。但想也知道,稍晚三人相見後,無論她再表現得如何泱然大度,在康文范與他新女友的心裡,恐將暗笑她是個感情失敗者。但若此時再打退堂鼓,又無疑是弱者的表現……
正當她的心思沒個主意的繞來蕩去之際,樑柱前傳來兩名女子的對話——
「告訴你,那家『遂心苑』是全台北最頂級的星期五餐廳。」推崇的微啞聲。
「天啊,你去過!」拔高的驚呼聲。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看到沒,就斜對面那棟大樓,那裡的男公關各種類型都有,能滿足所有女人的願望,要不是每小時以萬元起跳,本小姐我還想天天去報到呢。」
「算你有自知之明,免得破產。」
對話到此結束,君喧柔瞧見兩名女子由樑柱前走出,其中一名緊拉著另一位女子,像是怕她再跑去光顧其所提的那家星期五餐廳,但後者卻萬般留戀的以指比向對面,不知在說什麼。
下意識抬眼往對面望去,她瞥見在神秘深藍與魔魅紫光中,招搖閃爍的三個藝術字體——遂心苑。
好個夢幻中夾帶蠱惑的名字。以往開車上下班的她從未留意週遭有啥稀奇古怪的店,今天座車剛好送廠保養維修,她倒意外由路人口中得知有這麼家廣受好評的……牛郎店。
「遂心苑——」喃喃低念著,一道意念電光石火閃進她腦裡。或許,今晚的赴會她能扳回一城。
心中餘怒未消的這麼想著,她一路走進神秘魔魅的遂心苑。
推開落地玻璃門,整室教人驚訝的慵懶高尚裝潢映入她眼簾——華麗的吊燈,散出昏黃但清晰的燈光,一、二樓為相連的開放式設計,舒適的擺設、柔和的爵士樂,整體氣氛淡雅又寧馨。若非先前聽那兩名女子提到這是家星期五餐廳,她會以為這是間高級私人俱樂部。
「小姐是新進貴客或VIP貴賓?」溫徐的男聲自她耳邊飄來,是名溫文有禮的年輕服務生。
「我第一次來,能先四處看看嗎?」基本上她並非來消費,而是另有目的。
服務生笑笑的給她一張號碼牌,「如果找到談心的對象,可以將這張牌子交給對方,由小姐將牌子交出去時開始計時,一小時最低消費價一萬元,若想清靜些,苑裡會另外為你安排三樓以上的包廂。」
君暄柔並不想去接號碼牌,但離她赴約的時間只剩三十五分鐘,她必須盡快挑個能帶出場的「標的物」。
接過牌子,她將瀏覽店裡格局裝潢的視線移向或坐或倚,陪女客人輕聲談笑,形形色色的牛……呃,男公關。她不曉得康文范的新女友是否美如天仙,然而等會的會面,她決定全力反擊,而「另一半」當然得要最出色、最拔尖的。
搜尋的目光忽然停在二樓角落一張半圓弧桌前,有三名正在交談的男子,而她屬意的則是中間那位,她雙眸微瞇,只遲疑片刻,立即朝二樓走去。
二樓角落,雷驍正悠閒享受著自己調的酒。
「拜託,你到底是從哪裡學來這種驚人的調酒法?」坐他左邊的顧培亦不敢恭維的搖頭。這位大哥喝酒老是喜歡四、五種全加在一起,管他酒類搭不搭,照混不誤。
「我倒比較好奇他那是什麼胃,每次暍都沒事,更不會醉。」右邊的宋侑達半佩服半譫笑。有回他和培亦好奇的喝了杯驍調的酒,胃差點痛得抽筋。
他們三人是朋友、是事業夥伴,更是沒血緣關係的兄弟,顧培亦與宋侑達均是雷驍父親的義子,依年齡排行各為老二、老三。
雷驍舉起高腳酒杯,嘴角似笑非笑,「這哪是什麼調酒法,只不過懶得將各種酒逐一品嚐,就省事的全和在一起罷了。至於我的胃,是再正常不過了。」
話落,他眼簾映入一抹步上轉角階梯的身影,眼角微拾,一張細緻秀雅、長髮盤綰的娟麗瓜子臉落入他眼底,一身簡便合身的兩件式菱格紋外衣,加同色系湖水綠長褲,巧妙的帶出與她極為搭軋的沉穩俐落味道。
她是誰?為何朝他直直走來,此時更停在他的座位前,一副誓死如歸的神情瞅著他?
顧培亦與宋侑達亦發現這名似乎針對雷驍而來的美女。
驍認得她?兩人迅速交換著疑惑的眼神,再看向他們身旁的酷哥,等著他開口的同時,眼前的美女卻先做出令兩人倒抽口冷氣的舉動——她將手心裡印有616字樣的號碼牌舉至雷驍面前。
老天,美人把驍當遂心苑的牛郎?!
「小姐,你弄——」錯字尚在宋侑達嘴裡未吐出,卻教當事人打斷。
「小姐想找我談心?」未接過號碼牌,雷驍狀似無事的把玩高腳杯,雙眸從原本看著正微微發顫的白皙小手,望向隔著一桌之遙的姣美容顏。當這家店老闆這麼久,今晚還是他頭一遭被上門的顧客點名要求「坐台」。
雲淡風輕的語氣,只有他身旁兩位哥兒們明瞭他平靜表象下的不滿,而他方才插話的舉動已暗示兩人別貿然插嘴,是以兩人雖想提醒美人找錯撫慰她寂寞芳心的對象,也僅能將嘴巴拉鏈拉上。
紅唇微掀,但不知是教康文范劈腿的事氣得喉頭發乾,或等會要說的事讓她感到不自在,君喧柔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
手心一握,收回號碼牌,她想也沒想的抽走在她眼前晃動的高腳杯,仰首就將那杯像紅、像橙又像紫的液體往嘴裡灌。
此舉讓顧培亦和宋侑達看得下巴險些脫落。美人居然敢暍驍的恐怖調酒!他們要不要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該死的,你會喝醉。」也因她的突來之舉愣了下的雷驍,連忙站起身奪回她手裡的杯子,可惜慢了一步,遺剩七分滿的酒已讓她喝個精光。
「不會,我的酒量不錯。」入喉的酒味道很奇怪,但總算讓她找回聲音,連帶讓她的緊張稍退,一鼓作氣將號碼牌挪至他桌前,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我不是來找你談心,而是想請你答應當我三個月的情夫。」
「情夫?!」兩聲愕然驚呼由下巴快掉了的那兩人齊聲發出。這名可人兒莫非教驍恐怖的調酒損傷腦神經了?竟然要手指頭一勾就有成打女人自動巴上的驍當她的情夫?
被點名的大哥不會變臉吼得屋頂塌下來吧!
接話的仍是不曉得打哪兒冒出來的美女,「別說我醉了,我連你左邊眉毛在挑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確實是找你當我的情夫,期限三個月,價碼……三十萬夠吧?我等會還要赴約,沒太多時間給你考慮,如果你同意,我們馬上立契約。」
連串的話落,君暄柔如釋重負的吁口氣,發覺她的緊張有一半來自對面這個挺拔俊朗的男人。
他真是好看得過份,十足的男人味。方才在樓下瞥見他,她即明白他正是自己今晚要帶出場的那個拔尖男人,但他的軒昂出色隨著她鼓起勇氣的逐步靠近,更加逼人,如刀雕鑿刻的深刻五官,看似瀟灑又含藏霸氣的氣質,尤其那雙深如子夜的邃眸彷彿具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令她得在心裡暗做無數次深呼吸後才能堅決的走向他,向他遞出號碼牌。
「你說立契約?」雷驍很訝異被人誤當牛郎更被要求當情夫的自己,居然沒大發雷霆轟人,還能如此平穩反問。然而眼前女子迎望他的翦水秋瞳佈滿坦然,捕捉不到其他女子一見到他便會展露的渴望愛慕,她的出現突兀中平添費解的興味,他倒要看她想搞什麼名堂。
不過到目前為止尚未聽見她喊肚子疼,她的胃真承受得住他調和的混酒?
「對,簽訂一份情夫契約。」
不顧顧培亦與宋侑達吃驚的高嚷,也未注意雷驍微瞇起銳眼,君暄柔拉過一旁的旋轉椅在他對面坐下,取出公事包裡的紙筆、印章、印泥,繼而低頭逕自書寫。
「請問你貴姓大名?」低垂的小腦袋忽地抬起詢問。
「雷驍,驍勇的驍。」坐回座位的他,深黑眸底隱藏著一抹犀利,一眨不眨的凝視她再次低頭書寫。依她臉上的專業神情和架式,以及隨身攜帶的物品……「你是律師?」
「嗯。」微點頭,她仍專注於契約的訂立。
聽見她的回答,一路傻眼的顧培亦與宋侑達,總算有了幾許敏感警覺。律師找上驍當情夫?這是純粹的巧合,或者她知道驍的另一個身份……
「就這樣,如果沒問題,請在你的名字底下蓋手印。」君暄柔不疾不徐的悅耳聲音在各有所思的三人間盪開。
雷驍取過合約,工整絹秀的字跡躍入他眼裡——
立契約人——君暄柔(下稱甲方)
雷驍(下稱乙方)
甲方願以三個月為期,支付酬勞共三十萬元整,僱請乙方當名義上之情夫,乙方則需隨傳隨到,並不得對甲方有逾越名義上之舉止,違者非但得吃上官司,更得支付由甲方索討的任何賠償金額(最低百萬起跳)。
立約人……
「乙方需隨傳隨到?!」
「賠償金額最低百萬起跳?!」
看完契約,當事人乙方尚未出聲,不相干的丙、丁旁觀者倒一人一句發出嘩然大嚷,所幸四人位居不起眼的角落,未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君暄柔的目光始終只鎖定她的當事人。「隨傳隨到是在我有需要……呃,你別想歪,我指的是有需要你配合作戲給我朋友看時,能夠輕易的找到你。」
這是未雨綢繆,她得設想康文范或許會質疑她有情夫,而於事後借口見他,抑或近期內在路上偶遇問起他,她好即時找得到情夫交差。
「關於賠償金,我沒有藐視你人格的意思,僅是對自己的一種保障。酬勞方面若你有意見,可以提出來再做商討。那麼能請雷先生現在就給我答覆嗎?」說話間她稍稍將椅子挪退些,不知是室內空調的關係,還是剛才喝了杯酒的緣故,她覺得有些燥熱,尤其教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凝視著,令她感覺侷促不自在。
「你指的朋友是男朋友?」
未料到他開口的會是這一句話,君暄柔微愣,在他彷彿非把她看穿不可的注視下,咬牙承認,「沒錯,但半小時前已成為前男友,他不但劈腿還要介紹新女友給我認識,我自然得不落人後的回敬個情夫跟他一較高下。我只剩十五分鐘的時間赴約,如果你願意,就請在契約上蓋手印,否則我另外找人。」
推開椅子站起來,她做好隨時離開另覓情夫的打算,但額際一陣暈眩突襲,卻使她來不及站穩身子便往左後方倒……
「喂!」驚喊的同時,雷驍身手矯健的翻躍過半弧型長桌,適時勾攬住她。
好身手,不愧是驍。慢了半步搭救美人的顧培亦與宋侑達,同在心中暗讚,再同時望向他問:「她沒事吧?」
雷驍豈會不明白兩人想說的其實是要不要叫救護車。沒放開摟攬君暄柔的手,他低問正輕揉太陽穴的她,「哪裡不舒服?」那杯連培亦他們都敬謝不敏的混酒,終於在她體內發生作用了。
「我沒有不舒服,只是頭有點暈。」也因此未察覺她正讓他摟護在懷。「我趕時間,麻煩你先回答要不要當我的情夫,再問我其他莫名其妙的問題可以嗎?」
「嘿,她還很清醒耶。」宋侑達小聲跟顧培亦咬起耳朵,佩服她的胃遠遠強過他們。喝下驍的恐怖調酒那麼久,猶未喊上半句胃疼。
雷驍唇角淺淺上揚。他可不認為懷中美人很清醒,否則依她清晰的思路,不可能未將頭暈和先前喝下不知名的酒聯想在一起,反而嗔責他問她莫名其妙的問題。攬著開始有醉意的她走近桌子,他伸出右手拇指按向紅色印泥。
「驍?!」其他兩人見狀大喊。
「你答應當她的情夫?」宋侑達急急補上一句。
而這句話讓原本感覺暈眩而輕闔雙眼的君喧柔驀然張開眼,只見雷驍向她舉起沾了印泥的拇指,毅然印上契約書,接著聽見他低渾迷魅的嗓音——
「如你所願,現在,帶我去赴你的約吧。」
一波波湧上的昏睡感,讓君暄柔在搭雷驍的座車赴前男友的邀約途中,不時以離開遂心苑前特意沾濕的手帕覆額、擦臉,以沁冷的寒意逼退睡意。
「你要不要將約會改期?」見她如此強撐,雷驍好心建議。
「離約定時間剩四分鐘才臨時反悔,那我大費周章找上你幹麼?」她懶懶的以眼角瞟他,有種含嗔帶怨的嫵媚風情。
雷驍幾乎能肯定,她是個即使在微醺中也不服輸的倔強女子。橫豎他也想看看是否真有她所謂的前男友等著她,既然她執意赴會,他就奉陪到底。
很幸運的,來到她所述的茶樓前,有個停車位讓他順利輕鬆的停好車。
怕多靠舒適的座椅半刻會睡著,也想吹點冷風提振精神的君暄柔,當車子一停妥,便急著下車。
「女士有遲到的特權,沒必要趕著準時到達而摔傷自己,划不來。」料準她會自個開門下車,雷驍迅速由車頭繞到副座,恰恰好接抱住一踏出車外即失去平衡向前仆跌的嬌軀。他若慢一步,她不是撞傷頭就是扭傷腳。
「你好吵。」酒精令她的情緒躁動,小臉貼在陽剛好聞的溫暖胸膛埋怨。她已感覺頭重腳輕,耳邊偏還有惱人的聲音在吵她。
雷驍莞爾的捧起她的臉,「君暄柔小姐,你真的清醒嗎?」還記得他是誰嗎?
一陣寒風吹來,吹醒她微昏的神智,也吹去些許昏眩。
她眨了下眼,朝他點頭,「你是我的情夫,等會我先進去包廂見前男友跟他女友,等我喊你,你再進來讓他們大吃一驚。」
說完,她轉身讓冷風迎面拂吹片刻,跨著還算平穩的腳步走進茶樓。
碰上個如此要強的女人,雷驍眼底閃著興味笑意,卻未有輕匆的緊跟她身後,當她走偏時適時扶正她,直到她仍保有理智的詢問櫃檯她前男友訂的包廂,抬頭挺胸進去找人,他則佇立在垂掛的布縵外等她喊他。
抬手看腕表,他開始計時。依他推測,她了不起再強撐個三、四分鐘,時間一到,即使她沒喊,他也得進去帶走她。
包廂內——
見到君暄柔出現,康文范略顯尷尬的停下與新女友的談笑,拉著女友由沙發站起來。「暄柔,你來啦!我跟你介紹,這位是我的新女友邱盈欣;盈欣,她就是君暄柔,君律師。」
「君律師你好,很高興認識你。」邱盈欣含笑打招呼,雙手恍如宣示佔有權般緊挽著康文范。
君暄柔敢發誓,並非她眼花,她確實在那張看來柔柔弱弱的秀氣臉上,瞧見她眼角唇邊挑含的得意,得意她搶走了她的男友。
「你好,很榮幸認識你。」縱然察覺她的挑釁心思,她仍客套回話,無奈不知是眼前兩人半點都未有劈腿、當第三者該有的羞愧,堂而皇之黏在一起的情形刺眼得令她不舒服,還是室內不通風,她匆覺額際的暈眩戚又向她襲來。
「暄柔,我們……」
「雷驍——」
康文范想請她坐下聊的喊聲,忽教她朝門外的突兀叫喚給截斷。他與邱盈欣正納悶她在喊誰,就見一名儀表軒昂的俊帥男子撥開藍色布縵優雅的走進來。
「雷驍。」迷濛的眼光映見高大俊挺的身影,君暄柔突有溺水之人遇見浮木之感,直覺的欲走向他,結果踉艙了下,今晚第三度教他結實的雙臂攬個滿懷。
「累了?」摟著她,雷驍將醉了自動改成累了,她比他預估的時間早了一分半喊他。
「頭好暈,我想回家睡覺。」
真實的回答因為此時的醺醉,聽來像極了撒嬌的黏膩語調,再加上兩人間契合的親匿擁抱,看在康文范與邱盈欣眼裡,這兩人比情人更像情人。
「暄柔,這位是?」康文范難掩醋意的詢問。即便已決定分手,見著今天以前仍是他女友的她跟別的男人這樣親密,他那大男人心態不作祟也難。
君暄柔由雷驍懷裡稍稍抬起頭,努力抓住腦中殘存的重要記憶回話,「他是我的情夫。」
「情夫?!」他傻眼。
邱盈欣同樣愣然。
「討厭,可以回家了沒?」將小腦袋往溫暖的胸懷裡深埋,她夢囈般低喃著。
「我不信,你怎麼可能有情夫?!」康文范激動的質疑,在雷驍欲回答懷裡人兒前拋來。
「康先生都能背著暄交新女友,為何她不能有情夫?」從容代答,他自然出口的「暄」,是他刻意誤導兩人關係匪淺的匿稱,果然成功的令康文范變了臉色。
「我還是不信暄柔會這麼做。」
「就只有你可以劈腿?」君暄柔突然偏頭冒出一句。
康文范頓時語塞,辯駁不了自己劈腿的事實。「可是……L
「不如我們印證給康先生看,證明我真是你的情夫,然後我就送你回家休息,好不好?」雷驍輕佻起懷裡人兒的小臉道。她的美眸已渙散,精神與體力已快到達極限,得趕緊送她回去休息才行。
「好。」隨著他的話尾回答,昏亂的腦子無暇思索他的語意。
俯下頭,他溫熱的唇辦疊上她的。
無視包廂內響起兩道清楚可聞的抽氣聲,他摟緊懷中馨香身軀,輕輕撬開她的紅唇,吸吮她柔嫩丁香,誘引她的回應。
腦中一片空白,渾身虛浮輕顫,她只能不由自主的闔上眼,本能的與他唇舌共舞,乏力的任由天旋地轉……
好不容易,雷驍理智的撤開她出奇醉人的香甜,結束他的印證。做個深呼吸平穩紊亂的氣息,攔腰抱起被他吻得站不住腳、闔眼喘息的佳人。
「暄真的累壞了,無法在這兒陪你們,我們先告辭了,晚安。」泰然自若的朝瞠目結舌的康文范與邱盈欣點個頭,他瀟灑自如的抱著君暄柔離去。
麻煩櫃檯服務人員幫他開店門,他抱緊鼻息勻和、顯然已醉睡過去的她,為她抵擋大半寒風,嘴角噙著佩服的笑。
暍下他那杯混和了威士忌、伏特加、清酒、葡萄酒與玫瑰紅,後勁頗強又容易醉的混酒,她居然能撐四十分鐘才醉倒,厲害。
看來他得找個機會多調幾杯雷氏混酒,好好訓練培亦跟侑達慘不忍睹的酒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