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已是五年。
蕭繼容下山而去也已是四年以前。
剛到山上時,蕭繼容還一個勁的請求定音準她出家,但是定音一直不肯,她便這樣想通一陣,迷惘一陣,折騰了數月,終於也漸漸的明白了過來。但抱琴心知青燈黃卷並不是她心中所想,即使接受現實,也總有一份刻骨銘心,於回首闌珊處教人夜夜輾轉。
於是,有一天,當蕭繼容終於神色清明、眸光明澈的時候,抱琴告訴了她她大哥要轉告的話。蕭繼容當下聽了無語,隨即便是喜極而泣。而在當晚,她便離開了師門。抱琴看著天上的明月,一輪圓滿,清瑩瑩的,竟有些羨意。
與蕭家斷了消息也已有了四年。
當初蕭繼容還在時,還常有家人上來探望,送來一應物事,就連二夫人也曾親來過一趟。那一趟來時不免與小姑說些家常,道現下生意當真難作,人情也是撲朔迷離,比如只因長公子婉拒了李幫主的聯姻,長空幫從此便與蕭家斷了往來。
抱琴聽著,心裡一震。
記得那晚輾轉難眠,獨自出門,山中夜雨,霖鈴生寒,幽谷郁木,古桐參天,一陣風來,葉落滿地,怔怔的,竟要落下淚來。
然而終究還是斷了音信,蕭繼容一下山,定音便要派人稟報蕭家,抱琴本要去,但被定音阻止,她道:「該來的來,該去的去,萬物循環自有注定,與人無干。」
抱琴知她是怕她去蕭家受責,心裡感激,卻也有點說不出的怨。
從此以後,蕭家一切便似都與她真無關聯。
既是如此,抱琴便也不再問,只專心的留在山中習武學劍。定音師太當真對她十分器重,加之她的確處事大方,待人有禮,也就漸漸將許多俗家弟子一脈的事務都交給了她。而她平和穩重,雖是資歷尚淺,卻也深得同門信任。寒衣——這個入門後的名字竟也漸漸的在落霞山上有了些聲望。她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師傅一意造就,也就分外謹慎小心,也格外勤懇起來。
但她發現自己武學天分卻並沒有師傅當初所讚的高明,等她能勉強修習落霞劍法最啟蒙部分的時候,已然過去三年,雖然同門們都說這已算是不慢的,但她卻仍常常會在臨空一躍的時候,想起曾經藍衫飛揚,長身如電,真正才是自如境界,無可企及。
於是便更加努力,工夫不負有心人,等再過一年時,一套落霞劍法已能初具規模,寒衣的劍名已慢慢的傳遠了去,只是她自己並不知曉罷了。
歲月在眼角眉梢輕盈帶過,回憶逐漸沉澱時光長河,心中時時的惦念,不經人提起,也已忘了該從何說。抱琴以為自己已經全然忘記,卻不料因緣天定,走來走去,終也沒跳出那個圈去。
這一年,定音師太圓寂,抱琴入門正滿五年。
一眾同門盡皆悲痛,卻也要支撐著辦理喪事,出家弟子負責處理山上之事,俗家的便負責向江湖諸友幫發喪,也答禮諸幫派志哀。看著面前即將撒滿江湖的訃告,抱琴這才知道落霞派和定音師太竟是如此聲名顯赫。
抱琴負責的是江南一塊地方,這是她自己要求的結果。
下了山,人世喧囂鋪面而來,這才知曉前塵往事竟是無一忘懷。
卻是先去了姑蘇慕容家,後又繞至吳縣陳門。
在吳縣時,不由路過自家曾經庭院,查封的府第竟已重新開啟,只是其中已換成了別家歡笑。她緩步走過,瞥見後院鞦韆蕩漾,宛如兒時,面前竟然豁然開朗,天闊雲淡,但覺世事循環不過如此,自己竟也曾執念深深,執意不以素衣入豪門,現在想來,竟是端的可笑可歎。
如此,便終於有了勇氣,去到松江,蕭家。
途中路過一小鎮打尖,只見一酒店門面不大,卻很潔淨,便走了進去,一進門,才發現店中竟是生意不壞,對門一面牆邊,雖然未擺桌椅,卻圍了不少人。
她找了一僻靜桌子坐下,店家十分熱情,立時前來招呼,她也是伺候人慣了的,不習慣被人這樣慇勤打點,便沒話找話問:「你家店裡那面牆壁上到底藏了什麼寶貝?」
店家笑瞇瞇的答:「是十多年前一位公子喝醉了以後留下的一首詩。我們開始也不懂,差點就拿粉刷了,幸虧被幾個公子阻止了,他們說那題詩的原來是個大大的人物,這面牆竟是千金難求的寶貝!」
「也不知是什麼人物?」
「據說是個有名的神童,十來歲的時候便琴詩雙絕,寫得一手好字甚至名震京都!」說到自家的金招牌,店家滔滔不絕,「後來才知道,他竟是個武林世家的公子,劍法也是獨步江湖,天下一流!」
「竟有這樣的人?」她微笑。
「怎麼沒有?」店家道,「先時我也不信,後來見真有大堆的風雅人士跑來觀看,竟還有富豪出千金要買,我這才相信。不信,你也去看看?!」
抱琴笑了笑,並不愛湊熱鬧,只見那頭人群稍散,便順便一瞥,只見滿牆龍飛鳳舞,乃是瀟灑的一筆草書:「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人生在意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不過是李白詩句,卻覺目光凝佇,不忍離去,看著看著,終見下面行雲流水落款:「江南夜雨,醉女兒紅,憑欄呼風,暢快暢快——蕭繼寧書」。
抱琴心裡像有根弦被撥了一下,卻聽那店家又道:「虧得當時不曾賣了,如今已成遺作,世上獨存一幅,才真正是價值連城……」
正說著,卻見聽的人臉色倏忽一變:「你說什麼?」
店家被她唬了一跳,說道:「你不知道嗎?題字的蕭公子已於三年前便去世了。」
抱琴覺得心口像被什麼撕開:「你……你再說一遍!」
店家見她神色,料她與蕭家有關,便道:「姑娘請節哀,蕭公子的確是三年前便與蕭府一同葬身火海了。」
「不……」抱琴腦子嗡嗡的,一股苦水翻江倒海上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據說是被個叫朔日教的魔教上門尋仇,說蕭家殺了他們少主。蕭公子便挺身禦敵,誰知寡不敵眾。他便將家人都送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孤身力敵,最後卻被敵人團團圍困,他便道那少主是他一人所殺,血債血償,他死可以,蕭家和朔日教從此恩怨兩清。也不知那魔教有沒有答應,蕭公子便在最後關頭啟動了蕭家獨門的火雷陣。火光起時,當時整個松江都震了一震,偌大的蕭府剎時便夷為了平地。」店家說得彷彿親見。
抱琴忽然想起了臨別那天,他對她道「自食惡果」,想不到竟是一語成讖;又想起了一同禦敵那日,他眸光閃動說要「一起」,卻沒料到竟是終成虛空。心頭似殤又似惱:惦念了那麼久那麼深,竟是個已不在世上的人。
緩緩的站起身來,才發現身上竟無一絲氣力,千日百夜深埋的眷念一時抽空,有時還不覺,去時才知這竟已是一生支撐。終於慢慢的走到了那字前面去,只見那白牆墨影竟似身影閃動:仗劍馳騁,一時飛騰,藍衫寂寞,恍如最初……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那店家:「你還知道他什麼?」
「這個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蕭家本是塞北江湖一霸,後來大約是為躲仇家,便隱居了江南。畢竟是名聲顯赫的家族,養的二位公子也是非凡絕代。尤其是蕭長公子,自小便有神童之名,風流倜儻,品貌非凡,那時還不知他武功也了得,只道他曾四方遊歷,名震文壇。他曾在京師與有名的京師八子會文,那八子開始還不將他放在眼裡,鬥到最後卻都心服口服,於是九人便從此相交為友,一時傳為美談。」店家看來是仔細打聽過的,為著這道金字招牌。
她卻從不知道,抱琴想,她見他時,能與他對吟《鷓鴣天》,他已要為此浮一大白。
店家又道:「據說他初到江南時也是出了名的瀟灑哥兒,曾經和萬花樓花魁林簌簌斗琴,一曲彈罷,竟惹得那名動一時的花魁砸了自己的得意名琴。」
她也不知道,她見他時,他撫琴一曲只為動其妹心,她非知音,聽不盡其中蕭瑟愁哀。
「後來不知怎的,他竟忽然沉寂了下去,一沉便是十年,反倒是二公子精明強幹,才名漸滿江南。人們都以為蕭長公子大約已是江郎才盡,後來才知他竟還是武林高手,為了保護蕭家基業,而放棄了雷動聲名,轉而隱沒江湖。那時,江湖上『照影劍』名聲鵲起,人都只道那使劍人來無影,去無蹤,卻不知竟就是那曾轟動一時的蕭公子。」店家說著說著,正瞥見抱琴手裡也拿著劍,再見那劍上標記,不由驚呼:「原來你是落霞寒衣!」
抱琴怔忪,卻見那店家一臉敬意:「竟是落霞派的俗家高手,失敬失敬!」
抱琴從不知自己何時竟也在江湖上頗有薄名。
只聽那店家猶自喃喃:「落霞寒衣,一劍照影——難怪難怪……」
抱琴也更不知自己有一天竟能與那人並肩齊名,並肩齊名。
曾經進退沉浮,曾經左量右掂;曾經仰望而不可直視,曾經期盼卻不能明言……千頭萬緒,兀自盤桓,等真能伸出手去,才知竟然是鏡花水月。
抱琴的眼淚,不覺落了下來。
店家說得沒錯,如今的蕭府果已成了一片廢墟。
看來那火雷陣的效力當真厲害,偌大的莊園竟然連面斷牆都沒留下來,只見了滿地滿地的斷石碎瓦,也無人來清理,正是夏末秋初的時候,從那石縫中鑽出來的離離碧草便也微泛了黃色,萋萋的連到了遠方的藍天。
抱琴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望著滿目虛無,心中也是虛無一片。
也不知坐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了泠泠的笑聲,抬眼看去,原是幾個孩子正在嬉鬧追逐,作土繁華卻是他們最好的樂園。
只見幾個男孩在前頭飛跑著,後面不遠處一個女孩正在原地跺腳:「回來呀,回來呀!先掀了我的蓋頭再說!」
抱琴這才看到那女孩頭上搭著塊不知是什麼布,連臉都未遮全。
只聽那飛奔中的男孩回答她:「你先等會兒,我過會兒就來!」
抱琴失笑,看著那女孩等了等,終於忍不住扔了蓋頭就追了上去,跑得也是那樣輕快。
在那一瞬,她想笑,卻又想要掉下淚來。
一直坐到日落西山,眼前事物都已模糊,終於決定離開。
一路行去,聽見自己足音,才發現面前的青石板路,青石多半褪顏色,蒿草依舊生路央,依稀竟仍是當年模樣——荒涼的荒涼依舊,卻比繁華的存得久長。
路的盡頭一處房屋岑寂,遠遠的,可見窗戶上映出的淡淡暈黃。抱琴走去,本只路過,卻仍是忍不住站住了腳跟。從屋中傳來隱隱的琴聲,飄飄渺渺,還似前塵,她靜靜站著,聽了良久,好像又回到了抱琴來修時候:守侯在外屋,看著天邊明月初升。
聽著聽著,卻聽那屋中琴音驟斷,有人靜靜道:「門外客人既已光臨,何不進屋一敘?」
緊接著,那屋門打開,出來一人,青衫隨意,再然後,一個女子也從屋裡走出,懷中抱著個嬰兒。
「小姐?!」抱琴驚呼出聲。
那女子也認出了她:「抱琴,是你?」
抱琴重又看到了那具焦尾琴,在油燈的一點昏黃裡,在它的旁邊放著一雙尚未完成的虎頭鞋,那鞋的小主人正在他父親懷裡酣然熟睡,而他的母親正在和她曾經的丫鬟敘舊。
「你給了我信,我便下了山。」蕭繼容道,「滿江湖的亂找,找了好幾個月,終於才找到了他。」
話說得淡,抱琴卻想得出其中的艱辛。可緣分注定,便終究難斷:誰能料到面前這樸素幹練的少婦竟是當年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更有誰能料到那昔日魔教的少主如今竟神色清淡的懷抱嬰孩?當真是該有的,跑不了;沒有的,求不著。
「我們在落霞山下還住過一陣,後來,聽說了家裡出事,便趕了來,卻見家裡……已是如此。後來打聽了才知道,竟還是朔日教的恩怨。」蕭繼容看了她丈夫一眼,他便放下了孩子,走到了她身邊來。於是她便繼續說了下去:「說是朔日教來得突然也是一面,另一面卻是長空幫見死不救,其實早幾天家裡便已得了消息,二哥便去找李長空幫忙,他卻翻臉不認人,打定主意袖手旁觀,原來他是結盟不成便要獨大了。家裡腹背受敵,這才終於落敗。幸好爹和二哥他們都能逃了出去,雖然現在我也不知他們行蹤,卻總算能夠心安。我想著,或許有一天,家裡還會有人回來,便乾脆在這裡住了下來,沒想到竟真能遇見了你。」
蕭繼容手撫著那琴:「我們倆在廢墟裡站了好久,終於只找到了這具琴,那時原本是已被大哥給收了去,卻沒想到終還是回到了我手裡。」提起蕭繼寧,她的眼睫動了動:「記得那時,我說蕭家是個大籠子,如今這大籠子倒當真是毀了,大哥,卻也終究沒能離開。」
抱琴覺得自己的心裡又是一陣絞痛。
「想著那時我也是衝動,其實豈止是我被這家給鎖住了?大哥又何嘗不是?」蕭繼容道,「自從那年兩個姐姐出了事,他便再沒有展開過眉頭。大哥當年其實是個比二哥還要倜儻的人物,性子也倔,出身蕭家這樣的江湖人家,卻不肯以武名揚天下,偏要在文章上成就功名。任爹怎麼說也說不住,總是愛往外跑,年少輕狂時,也是交遊四海,而那年出事時,他便正遠在京師會文。等他千里迢迢的趕回家裡,已經什麼都晚了。從那時起,我便再沒見過他吟過一句詩,彈過一回琴。」
抱琴只是專注聽著,並沒意識到她的小姐為何要對她說這麼許多,也未發現她看她的眼中有著某些洞悉和悲憫。
「那時我只道大哥變了,卻不清楚他究竟下了怎樣的決心。後來,過了很久,我聽二哥說漏了嘴,才知道江湖上聲名漸起的『照影劍』竟就是大哥。我聽了很驚訝,因為我知道『照影劍』出手狠辣,而且還時常無故挑戰各派高手。二哥便對我說:那便是江湖上的活法,要不受制於人,便要先下手為強。我這才明白家裡隱居後的幾年平安究竟是何代價換來。從此,大哥臉上的笑容便越來越少,我與他見面的機會也越來越少。雖然我知道他還是我的好哥哥,但已分不清是敬還是愛的多。」蕭繼寧看著抱琴,「如今才明白,大哥所有的深沉抑鬱竟都是他壓抑難止的真情。他大約就是那樣的人,即使愛得再深,卻也不肯放在口中。」
抱琴沒發現自己的眼裡又已有什麼閃閃發光,蕭繼容伸過手來搭在她手上,於是便有什麼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抱琴忙縮手:「小姐……」
蕭繼容反握住:「還什麼小姐不小姐的?且不談我現在這個農婦樣子,咱們還畢竟是同門師姐妹呢。」
抱琴感到那手粗糙卻溫暖——所謂的幸福。
就這樣坐了良久,直到夜了,蕭繼容便邀她留宿,她卻要走。蕭繼容本不肯,說夜道上女子孤身行路不安全,她卻說她會武,蕭繼容便笑了:「忘了你現在今非昔比,竟是有名的俠女呢。」
於是,便這樣獨自離去,聽到那小屋中嬰兒隱隱的啼哭。
回到落霞山,抱琴沒有見任何人,只直奔了師傅生前所居禪房。同門們都知她與定音師徒情深,只道她要獨自憑弔,便由著她,各自忙去了。
抱琴看著禪房內擺設,淡淡的一縷青煙,想起定音當年要求收她為徒,想起無數次在此聆聽教誨,也想起方外光陰短,世間千年長……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懷、眷念、遺憾,甚至怨惱,如今卻只剩了哽咽。
哭著哭著,許是身心俱乏,恍惚中,青煙裊裊處,師傅定音似乎仍盤坐蒲團,對面一抹藍衫。
只聽定音道:「可惜貧尼已是方外之人,不然便可認個義女,也算是段善緣。」
那藍衣人微笑:「師太當年肯答應此不情之請,繼寧已然感激不盡。」
「可是如你所見:收她為徒,再磨練出息,已是耗費數年時間。這幾年來,你竟真能等得。」
「等得。」
「恕貧尼今日多問一句:若真鍾情此女,當時收為側室也不失為權宜之計,何牢如此大費周章?」
他搖頭:「這正是繼寧做不得的: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兒。」
「原來你竟是怕委屈了她。」
「她本也倔強。」
「既是如此,那又為何不肯為她捨棄旁騖,供效于飛?」
他苦笑:「蕭家長子,責無旁貸。」
「難為你一片苦心,貧尼本也是想極力成全,助你二人早日『門當戶對』,得結良緣。」定音歎,「可現在,竟不知究竟是助了你,還是誤了你。」
他淡淡的笑:「繼寧仍是謝過師太。」
「罷了罷了。出家人雖看破紅塵,卻仍為你抱憾。」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本也是尋常事。」他輕輕的笑,「如此,已是無怨。」
「那又為何還要來此?」
「只是看看。」他微笑著,舒展開眉心,「相知一場,終究掛念。」
……
「寒衣?寒衣?」忽覺有人拍她面頰,抱琴睜開眼簾,看見同門師姐,才知方才乃是夢境一場。伸手一摸,頰上卻是清淚兩行,餘溫尚存。
「寒衣,怎麼竟睡著了?是不是太累了?快去休息吧。」不知情的師姐好心的勸。
抱琴點點頭,走出門去。
門外碧山已暮,暗淡秋雲幾重,她看見了庭院裡的一株梧桐,正凝望著地面,落下片片葉兒,像是蝴蝶飛舞,一片葉子落於她鬢邊,她記得那時溫柔的手……沉鬱的心情,漸漸的竟已有了些許改變。
忽然想起以前曾聽小姐說過,這樣的梧桐可以用來做琴。只可惜,她既不會做琴,也不會彈琴,況且,斷弦難續……
但,這又有何妨呢?
只要風來的時候,她經過這樹下,便能聽見它發出的聲音,如琴音般,一樣動人。
因為她知道,琴弦,便在她心裡。
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