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同事們成群結伙地去吃喝玩樂,自己還得留守待命。
再生氣再委屈,也不能和錢過不去啊,加班是有加班費可拿……
皇帝陛下終於捨得班師回朝,苗小飛等得前胸貼後背,餓慘了。
「我不行了,沒力氣給您賣命了,您自便吧。」苗小飛把打好的材料往下江南面前一攤,氣若游絲。
「還有好些活,我可指望著跟你同甘苦共進退呢。」
「我快餓死啦!」
「給你買的漢堡,拿去。」下江南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袋子,塞給苗小飛,「好好幹活,待會再請你吃頓好的。」
先前抱怨個沒完,一聽見有免費的夜宵吃,她就叼著漢堡,強打起精神,繼續嘔心瀝血。
時近九點,工作收尾,主僕二人餓得發慌,爭前恐後地往外竄。
而所謂的大餐,就是兩個人站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裡,一人捧一碗方便麵。
「我在學校裡都沒吃過泡麵,怎麼就上了你的賊船了?」苗小飛苦著一張臉,往麵碗裡倒開水。
「少廢話,這不是請你喝啤酒了嗎?我可是大開國庫款待你,皇恩浩蕩,你可以安息了。」
「奴才惶恐,奴才知足。」
「這才像話嘛……不過你真的能不跟我添亂了嗎?」
下江南扒拉兩口麵條,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痛訴歷史——
「你記不記得上回,跟客戶簽合同時,我發現我的派克筆被你給玩壞了,墨水就跟自來水似的淌個沒完。」
「我不是臨危不懼地給您換了一支嘛!」
「得了吧,就你換的那支圓珠筆,上頭印著米奇老鼠,還有一圈粉紅色的毛!」
「那可是私人珍藏,托我表妹從香港帶的呢。」
「你知道嗎?我當時豁出去直接摁血手印的心都有了!我丟了多大的人哪!」
「這點小事你都放在心上?老同志,心胸要寬廣啊!」
「那還有上上回,我差點被你的特製墨水咖啡給毒死……」
苗夏二人數著過去的日子,憶苦思甜。
面吃了一半,外頭居然開始下雨。
「咱倆大晚上地在這喝酒吃麵,外頭還風雨交加,要是換成一對情侶的話,那該多麼浪漫淒迷啊!」苗小飛充滿感傷。
「想你男朋友啦?可惜人家有那麼好的條件,准閒不住,現在說不定躺在哪個溫柔鄉里睡大覺呢。」下江南又開了一罐啤酒,當水喝。
「跟你說多少回了,那個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我大學裡認識的,我倒是想有那麼一個男朋友呢。」苗小飛也不含糊,跟著往肚子裡灌水。
「人家也得瞧得上你吧,你長得這麼超凡脫俗,男人看久了就想出家。」
「你帥,你有本錢,你再能耐還不是叫人家給蹬了……」苗小飛突覺不妙,急忙剎車,可惜大錯已經鑄成。
「你、說、什、麼?」下江南來回磨著牙,愣是把一句整話拆成了幾個散字,字字追命。
「我什麼也沒說,我什麼也不知道……」苗小飛黔驢技窮,嚇得直往後挪,隨時準備冒雨求生。
「公司的小喇叭真是沒閒過,知道就知道了吧,我不會為這個殺你的。」下江南居然沒有發火。
「我說您就不是凡人呢,不跟咱們這些草民一般見識……」苗小飛趕緊馬屁伺候。
「我得留著你,壓搾剩餘價值,不能那麼容易讓你解脫。」下江南這一個補丁,打得苗小飛心碎了無痕。
「別怪我八卦啊,是人都有好奇心,我聽說你跟前女友是大學同學?」
「嗯。」
「然後一畢業就雙雙公費赴美讀MBA?」
「沒錯。」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們好了那麼些年,又一塊去過資本主義世界,多傳奇啊!怎麼能說分就分呢?」苗小飛簡直像在看一出八點檔肥皂劇。
「我不喜歡美國,所以決定回來,可她覺得美國不賴,就留下了。」
「你們可以越洋談情啊!幹嗎非得分手呢?」
「你覺得長距離的戀愛能走得很遠嗎?反正我不信,時間長了,日子久了,心就被寂寞啃空了,再多的感情也都漏光了。」下江南語氣特平靜,像是在說今天的股市行情,而他站在交易所外,雲淡風輕。
「與其耗盡心力,不如和平分手,各自尋找身邊眼前的幸福,那才實在。」
「多可惜啊,金童玉女,魂斷美利堅。」苗小飛為肥皂劇的結局扼腕。
「人各有志,勉強不了。再說我現在有了你,也就知足了。」下江南看向苗小飛,情深意切。
「啊?」苗小飛吃了一驚,反應不及。
「有你在我身邊,髒活累活都有人料理了,還能時不時地拿你當猴耍,物質精神雙豐收,夫復何求?」
……
說話間雨停了,月亮都出來了,要不是地上還濕答答的,你會以為老天爺他根本沒哭過。
「我得趕緊回去,再晚連覺也睡不上了。」苗小飛兩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都這時候了,公車早沒了,打的嘛,你又沒錢,乾脆咱倆一塊兒搭地鐵吧,反正順路。」下江南也困了,哈欠連天。
「成,你買票。」
「好,你掏錢。」
結果這一對活寶還是各付各的,掏錢買了票,在站台傻等。
過了一刻鐘。
「會不會咱們錯過末班車了啊,怎麼還不來?」苗小飛急了。
「你傻啊你,真要沒車了,人家還會賣票給你?乖乖等著吧。」
下江南掏出PSP二代,開始賽車,而且根本不讓苗小飛近身。
苗小飛努力了幾次,都沒能得逞,忍不住冒哭腔:「車又不來,你又不讓我玩,想急死我啊?」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蝴蝶效應?」下江南拋出誘餌。
苗小飛搖搖頭。
「兩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之間,其實存在著必然的聯繫,一個事件的發生必將導致另一個事件的出現。」下江南開始忽悠苗小飛,「這個,就叫蝴蝶效應。」
「跟我說這幹嗎?」
「你看過《我的野蠻女友》吧?」
苗小飛點點頭。
「那你現在就學全智賢,站到黃線外頭,腳尖懸空,我保證車馬上就來。」下江南倒要看看苗小飛上不上當。
「哦……」
深夜,萬籟俱寂,車站裡面除了下江南沒有別人,苗小飛精疲力竭,意識也開始模糊,還真的照著他的話,往黃線外頭叉腰一站,就等車來。
「你是豬啊?!不要命了?!」
下江南一把拽回苗小飛,白著一張臉,衝她少林獅子吼。
「不是你叫我這麼做的嗎……」苗小飛服從了命令還得挨批,委屈得很。
「我叫你幹什麼你就真聽,大腦發育了沒有?!」下江南氣急敗壞。
「那你到底想我怎麼樣啊?」
「我……」
「我聽你的!都聽你的!什麼活都搶著幹,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您讓往東就往東往西就往西,您讓我閉嘴我就連大氣都不敢出!我也是個活人哪,你就這麼討厭我?非要把我弄死了熬干了才開心?才舒坦?」
苗小飛終於爆發了,她把這些日子攢下來的不痛快,一股腦兒地變成了激烈的言辭,罵得下江南無言以對。
苗小飛忍著不哭,絕對不哭。
下江南也還是沒說話,他沒想到自己無形中讓苗小飛受了這麼多委屈,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尾班車在沉默中到來,兩人都上了車。
車上沒什麼人,但他們離得很遠。
她還在生氣吧,下江南想。
我也許不該發那麼大火,苗小飛想。
兩人各懷心事,仍舊無語,列車駛向了一片黑暗。
又快迎來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