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崑崙」裡還在打掃衛生，中午的飯局剛撤，晚上的也還沒開始，飯店裡是難得的清閒。
「你們老闆呢？叫他出來！」苗小飛的口氣像是要砸場子。
「火氣這麼大，我可沒得罪你吧。」沈霜松從後場走出來，支走了快被嚇哭的小門童。
「我們部門主管更年期，天天給我氣受，心裡堵得慌。」
「那就上我這來撒氣？成，我歡迎。」
上了年紀的人脾氣就是好，沈霜松招呼苗小飛在沙發區坐下，又給她拿了罐涼茶。
「到底有什麼事啊，你總不會專程曠工來我這散心吧？」沈霜松不愧是生意人，精。
「今兒晚上我們主管要大宴八方，你給安排個桌吧，也就五六個人。」苗小飛猛灌涼茶下火。
「那恐怕有困難，晚上全都預定滿了，一個雅間也騰不出來了。」
「要什麼雅間啊？直接在大堂洗手間門邊，擺張桌子就結了，他們不講究，沒事。」苗小飛絕對不會讓下江南那麼舒坦地用公款吃喝。
「合適嗎？我聽著像是你在公報私仇。」沈霜松笑著擠兌苗小飛。
「我看挺合適，他就湊合一下吧，有得吃不錯了。」苗小飛一定要下江南付出代價。
「那菜單呢？你來寫？」
「我才沒那麼些閒工夫呢，你就揀最便宜的菜給他來一桌，最好都是素的，酒上二鍋頭。」
「這麼胡來，你們經理能放過你嗎？到時候別又遷怒小店，我這生意還得往下做呢。」
沈霜松當然不會真聽苗小飛的，他到櫃檯打了幾個電話，設法騰出一個包間，又親自點了一桌葷素搭配的招牌菜，把這些事全都張羅妥當後，走回到沙發區。
「都弄好了，南邊的包廂，菜也備上了。」
「你也是，照我說的不就結了，搞得這麼麻煩。」苗小飛還老大不樂意。
「我怕你不好交代，把上司得罪了總歸不合適。」沈霜松給苗小飛洗腦，「反正又不用你操心，我忙呢，是為了生意，你們經理也能高興，大家都舒坦，多好。」
「你們買賣人就是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佩服佩服！得，我給我們主管發個信息吧，可有他美的了，吃大餐還不用掏錢。」
苗小飛摸出手機通知下江南，「圓滿完成任務！北邊包廂，您可得早點去，別叫位子被人給佔了。」
讓你痛快我就不是小飛俠了！
「你現在還回公司嗎？已經五點了，要下班了吧。」
「我待會去買個翅桶就回家了。」
「有我在還能讓你吃快餐嗎？店裡人多也不方便，咱們上外頭吃日本菜吧。」沈霜松簡直把苗小飛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疼愛有加。
「那你不用看店啦？買賣這麼紅火，不得照應著嗎？」苗小飛還有那麼一點點通情達理。
「耽誤不了生意，帶你去了就知道。」沈霜松跟領班支應了幾句，領著苗小飛就往外走。
難怪說不影響呢，敢情那家日式料理店就開在「小崑崙」隔壁，有什麼風吹草動，隔道牆都能聽見。
進了店，看見好幾個和服美眉在那兒鞠躬盡瘁，一口一個「一拉嚇一馬死」，苗小飛直起雞皮疙瘩。
落了座，厚厚的墊子倒是很招苗小飛喜歡。
拿起菜單一看，雖說中國字挺多，可她壓根不明白那些字合到一塊是啥意思，誰讓她打小仇視右翼勢力，大學裡頭二外修的是俄語。
苗小飛怕丟人，主動移交大權。
「你點吧，我隨便。」
沈霜松接過菜單，細細研究起來。
苗小飛就盯著他看，發現認真的男人果然有魅力，賞心悅目。
不出片刻，菜一道道地端上來了，全是小碟子小碗，日本鬼子就是小氣，這點玩意夠塞牙縫嗎？
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在各個碗裡瞎搗，苗小飛還得裝成懂得欣賞的美食家，跟沈霜松胡侃。
手機響了——下江南打來的。
苗小飛把手機拿到離耳朵半米遠的安全範圍，翹著蘭花指，按下接聽鍵——
「苗小飛！你是不是嫌命長？！」
「喲，您怎麼這麼大火呀，飯菜不合胃口嗎？」苗小飛明知故問。
「你訂的位子呢？明明北邊包廂有人先訂了！我們叫人給攆出來了！」下江南狂練男高音。
「啊！不好意思，弄錯了弄錯了，我訂的是南邊的包廂，您趕緊過去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苗小飛！看來我真得把你揍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人家好怕喲，經理你不要那麼凶嘛。」
「你現在在哪？給我滾過來！」
「人家在自己溫暖的小窩裡看電視啃雞翅，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祝您胃口好，別給噎死，拜拜！」苗小飛果敢地掐了電話，卡卡卡連聲怪笑起來。
「你呀，小孩子心性，哪天長得大？」沈霜松給苗小飛夾了個手卷，搖頭苦笑。
「沒事，我是金剛不壞之身，壽與天齊。」苗小飛大口嚼著海苔，特別來勁。
「服了你了，敬你一杯，為你的無知者無畏。」
苗小飛跟沈霜松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喝完了一小瓶清酒，她神志還算清醒，沈霜松更是臉都不紅，酒量在那擺著。
「吃飽喝足，時候不早了，我叫車送你回家吧。」
「好啊，我還得趕回去看探索呢，今晚上是哥斯拉大戰外星人……」苗小飛開始語無倫次，估計酒勁上來了。
蹦蹦跳跳地出了料理店，苗小飛在馬路牙子上練單人芭蕾，繞了幾個圈就覺得天旋地轉，一猛子扎進旁邊一個寬大的胸懷。
「得來全不費工夫！苗小飛，你想怎麼個死法？」下江南正好從「小崑崙」裡往外撤，剛送走客戶，獵物就自己送上門來。
他單手鎖住苗小飛的胳膊，眉挑到了天上，露出一口白牙在暗夜裡閃著寒光。
救命啊！怎麼撞上這位閻王爺了？
「萬歲饒命！小的知錯了，小的就是跟您開個玩笑逗悶子，誰知道您這麼小氣……啊，不是，誰知道您這麼生氣，我保證！再沒有下回了！」苗小飛酒醒了大半，麻溜兒地見風轉舵。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看我不把你揍成如花！」
看下江南是真要下毒手，一旁的沈霜松趕緊救駕。
「夏經理是吧？她一小孩子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了。」
「你是哪位？我調教奴才呢，有你什麼事？」下江南在火頭上，見誰都齜牙。
「我是她的朋友，幫她說兩句好話，這玩笑也就開到這吧。」
「沈兄，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只有以身……」
「就你這破身材，誰看得上？乖乖吃我一記廬山升龍霸！」
下江南打擊完苗小飛的自信心，正要戕害她的花容月貌，忽然打住，轉回頭盯著沈霜松好一會，說道：「我在公司裡好像見過你，面熟。」
「嗯……以前跟『創天』有點來往。」沈霜松掏出名片，遞過去。
「原來你就是『小崑崙』的老闆啊……」下江南一隻手捏著名片研究，另一隻手還把苗小飛鉗得不得動彈。
「見笑了，苗小飛下午來找我，本來都安排好了，可還是沒能讓您省心，我也有責任。」
苗小飛受制於人，打落牙齒和血吞。
下江南停了半晌沒言語，終於鬆開苗小飛，皺著眉頭對她說——
「你也配有這麼好的男朋友？」
天地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