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啟峻接到他日本朋友堂本剛傳真來的調查報告,他嚇了一大跳,同時一堆疑問湧上心頭。
原來那名中年男子叫做何友德,台灣人,本是一家中小企業的老闆,但前幾年因投資失利,導致公司破產倒閉後,就不曾再出現於業界。
那—日,何友德是特地到日本找母親,因為他住在台灣。
更奇怪的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男人,竟然還能夠住豪宅、開名貴轎車,而他的經濟來源,卻是出自母親的援手,他們之間到底有何糾葛?
韓啟峻面色凝重的回想何友德的長相,他目光陰沉狡猾,絕非善類。
他想,母親一定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只是,一向溫和善良的母親,怎麼可能會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韓啟峻愈想愈覺得奇怪,最後決定親自去探索真相。
韓啟峻出了公司,來到何友德的住處,正要按門鈐之際,大門突然打開。
何友德見到韓啟峻來訪,起先嚇了一跳,不過隨即揚起一抹賊兮兮的笑容。
憑藉多年來在商業上打滾的經驗,韓啟峻敏銳的嗅出何友德身上傳來的狡詐氣息,當下決定不再裝客氣,開門見山地道:「不准你再去向我母親討錢。」
何友德愣了一愣,心想,難道他已經知道事情真相?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裝傻道。
「明人不說暗話。」韓啟峻撇了撇嘴,定定地看著他。
何友德用打量的目光審視著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韓啟峻好一會兒,表情倏地變猙獰,「是那個女人欠我的。」
韓啟峻臉色一變,突然上前抓住何友德的衣領,警告道:「如果讓我知道你再騷擾我母親,我絕不會放過你!如果你想試,那我也奉陪。」看來事情不單純,他還是去向母親問個明白。
何友德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見韓啟峻轉身欲走,怒道:「小子,我好歹是你親舅舅,胳臂有往外彎的道理嗎?」他會這麼說,是篤定韓啟峻已經知道真相,要不然怎會來找他。
聞言,韓啟峻如遭電殛的停下腳步,腦子恍如剛被一顆炸彈炸過,無法再思考任何事!
咬著牙,他壓抑住狂亂的思緒,身子僵硬的轉過去面對何友德,冷冷地道:「你不配。」話落,他轉身離開。
當他上了車後,才卸下冷靜的面具。
他緊握雙拳,克制著胸口的激動。他不能斷定何友德說的是真是假,不過有一件事他敢肯定,如果母親沒有把柄在別人手上,絕沒道理要一再妥協。
用「震驚不已」也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狂亂無措的心情!
他無法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他真的不是白姵貞的兒子!
韓啟峻緊握著雙拳,眼前的企劃書在他眼中全成了跳躍的文字。
下午,他離開何友德住處,回到了公司,將驚駭的心情稍作沉澱後,他打了通越洋電話給母親,左套右問,他終於從母親口中獲得證實。
當年,母親的確懷有身孕,但胎兒卻在九個月時,因臍帶纏繞脖頸致使胎死腹中,而那時許欣芸剛進門,已懷有三個多月身孕,韓賢正的注意力全在許欣芸身上,母親擔心會失去父親,才會採取拿掉孩子後,抱了他來充數的險招。
而當時他的親生母親之所以會這麼狠心拋棄他,是因為她已有婚約,對像卻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再加上當時的何家,在地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丟不起親生母親未婚生子的臉,早已打算他一生下來就把他送走。
剛好,親生母親和白姵貞是在同一家醫院做產檢。
白姵貞在偶然的機會下得知親生母親的遭遇,才會提出要收養他的打算,而那時的何友德,並不知道母親的家世背景,所以要母親簽下一紙買斷合約書,防範他長大成人後會回去分財產。
然而,這紙合約書在二十五年後,卻成為白姵貞無窮無盡的夢魘。
何友德在破產後,也不知怎麼搞的,知道白姵貞的家世後,便拿著合約勒索白姵貞,要是她不付錢的話,就要把他真實的身世公佈出來,也正因為如此,母親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付錢給何友德。
他不怪白姵貞隱瞞他的身世,相反的,他替她感到心疼。何友德就像是一個吸血鬼,他心想,他吸乾母親的血後,一定會轉來威脅他,他認為他絕不會放棄韓家的財富,他會和母親一樣,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世,任由他獅子大開口的勒索。
而在談話當中,他又想到母親遠到日本久居一事,是不是也是因為他的緣故?結果如他所料,母親是擔心何友德三不五時的來找她,終有一天,韓賢正一定會知道這件事,於是她只好離開台灣。
該死!他為什麼會跟這種敗類有所牽扯?又為什麼兩人的血親關係就把他制得死死的,讓他無法對他出手?
「啟峻。」柔柔的呼喚聲自門邊傳來。
韓啟峻抬起頭,望向正站在門口的妻子。「怎麼了?」他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不願讓妻子知道他煩心的事。
殷天愛瞄了瞄他手上的案子,徐徐走到他身邊,「又在看案子了?」
「商業上瞬息萬變,若不比別人早一步搶得先機,遲早會被市場淘汰。」
「這我知道,可是你這樣事必躬親,太累了,你該找個人來分擔你的工作,好比說健睿。」
韓啟峻輕笑搖頭,如果韓健睿夠爭氣的話,依照父親霸道、不容他人違逆的性子,在他娶了殷天愛後,就會慢慢的讓他脫離權力核心,不會到現在還讓他做最高決策者。
「再說吧。」
殷天愛明白丈夫的無奈。她雖然不插手他們兄弟間的事,但多少也知道韓健睿不成材、放蕩的行為,韓家若此時讓韓健睿接手,遲早敗光家產。
「那明天再看好嗎?別老是熬夜,對身體不好。」她捨不得他辛苦。
「我習慣今日事今日畢,沒做完事,我會睡不好。」
「那你看完要早點睡。」知道他負責任的心態,殷天愛不再囉嗦。
韓啟峻微笑點了點頭後,突然抓住妻子的小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晚安。」
雖然他們結婚已一個多月,但她還是不太能適應他突如其來的溫柔。
她雙頰不自覺地浮上一層紅暈,害羞的低下頭。
韓啟峻眸光深濃地盯著妻子嬌媚的模樣,胸口的愁苦頓時轉為滿滿的柔情。
殷天愛感受到他專注熱烈的目光,心怦怦跳著,過了一會兒,小小聲道:「啟峻,謝謝你。」
「謝我什麼?」他揚手抬起她嬌美的臉蛋。
殷天愛一雙晶亮的眸子盛滿了溫柔、滿足、感恩,直勾勾的望進他深沉的眸子裡,「我覺得我好幸福。」
聞言,韓啟峻的心狠狠揪緊,握著她小手的大掌倏地一緊。
若是以往,他一定會含笑接受她的道謝,但此刻,他卻覺得心酸,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給她的幸福還能夠維持多久。
天底下是沒有永遠的秘密的,總有一天,韓賢正會知道他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依照他對韓賢正的瞭解,他絕對無法接受這種事,一定會把他趕出韓家;至於許欣芸母子,他們一定會利用此機會,斬斷他的後路,讓他無法在台灣生存。
到了那時候,她還會覺得幸福嗎?
他的緊握令殷天愛覺得痛,驚呼了一聲,他才鬆開手。
「天愛……」
「什麼事?」澄清的眸子望著欲言又止的他。
「如果,我說的是如果,若我一無所有,相韓家毫無關係,你會怎麼樣?」他的心提得高高的。
殷天愛微微一笑,「就算你一無所有,就算你不是韓家人,就算你身上連一塊錢也沒有,我也會跟在你身邊陪著你,不離不棄和你過一生,因為你是我的丈夫韓啟峻。」
韓啟峻的心震顫不已,深深的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好一會兒,突然間,他揚臂將她擁入懷裡。
「天愛,我……謝謝你。」
殷天愛離開他的懷抱,俏臉漾著溫柔的微笑,「我們別再謝來謝去的好嗎?」
韓啟峻微笑點頭,「去睡吧。」他催促她。
殷天愛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韓啟峻看著關上的房門,心一陣抽痛,他知道這種寧靜的日子即將結束。
殷天愛自從結婚後就沒有再去薇迪上班,因為韓啟峻不准,他說,不想再讓她受苦。
她本來不願意,但拗不過他的堅持,只好答應。可這麼多年來,她的時間都是花在工作上,一時之間無法適應優閒的日子。
韓啟峻見她每天待在家裡,悶得很不快樂,便建議她出來找朋友。
她第一個想找的就是方潔樂,所以約她一同出來逛街。
「方姐,謝謝你陪我出來。」
方潔樂看著殷天愛那張充滿幸福、甜蜜的笑顏,雖然很不捨她,但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也終於能放下。
坦白說,她很喜歡殷天愛,一直把她當作親妹妹看待,如今她找到了幸福,她真的很替她開心。
「跟我還說這種見外的話,你下次要是再說,我會不高興喔。」方潔樂故意板起臉,假裝很生氣。
「是,方姐,我以後不敢了。」
「連道歉都笑得這麼甜,真令人嫉妒。」
「你趕快結婚,也會跟我一樣呀。」方潔樂有一位論及婚嫁的男友,只是她遲遲不肯點頭。
方潔樂見殷天愛那張調皮的笑顏,正想訓她話,雙眸卻突然睜大的瞪著前方,活像見到什麼可怕的鬼怪似的!
天呀!她……她沒看錯吧?
「方姐,怎麼了?」殷天愛對方潔樂的驚愕表情感到奇怪。
「沒什麼。」方潔樂回過神,看著殷天愛幸福的小臉,突然拉住她的手,口氣急迫地道:「我們到那邊逛逛。」
殷天愛對於方潔樂急於想帶她離開的舉動感到不解,下意識回頭一看,一幕足以今她心臟麻痺、血液停止流動的畫面殘酷的映入她眸底。
她的丈夫,早上對她說著甜言蜜語的愛人,現在竟親暱的擁著一名嬌俏女郎,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像極了熱戀中的情侶!
方潔樂暗呼不妙,她應該早一點拉走殷天愛的。
殷天愛甩開方潔樂的手,往韓啟峻的方向跑去。
「啟峻。」她喘著氣,大聲叫喊。
韓啟峻停下腳步,微微側身,看著殷天愛的眼神極為冷淡,甚至連避嫌也沒有的緊摟著女郎的細腰,「什麼事?」
殷天愛瞪視他的手,想講話卻發現喉嚨發不出聲音,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詢問。
他的答案真的會如同她眼睛所看到的嗎?而她真的能夠承受得了他的背叛嗎?
韓啟峻冷眼看著殷天愛那雙充滿疑問、害怕、傷心的眼眸,心猶如被刀割。
人生有太多不得已的事,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他緊握雙拳,極力不讓不該有的情緒洩露在臉上,「我還有事,晚一點才會回家。」
殷天愛見他要走,急忙以身子擋在他面前。
韓啟峻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煩。
殷天愛先是看了一臉不悅的女子一眼,接著目光落在韓啟峻的身上,「她是誰?」問話的同時,她幾乎是屏住氣息。
「沒必要跟你說。」
殷天愛倒抽一口涼氣,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韓啟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摟著女郎越過她身邊走去。
殷天愛轉過身,看著他們的背影,牙一咬,像足使盡力氣喊道:「韓啟峻,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韓啟峻再次停下腳步,約略過了一分鐘,他轉過頭,眸光不帶任何感情的看著她,「回去,別在這裡丟人。」
殷天愛纖細的身子晃了晃,難以置信他竟然對她說出這麼過分的話!
「你真的是我丈夫韓啟峻嗎?」她顫抖的問,她多麼希望是她看錯、聽錯。
韓啟峻緊咬著牙,克制著想上前將她擁在懷中疼惜的衝動。
為了她往後的幸福著想,他必須狠下心,對她殘忍、無情,逼迫她離開他。
他沉下眼,轉過身,摟著女郎離開,不曾再回頭。
殷天愛震驚的睜大眼眸,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她沒有追上去,因為她發現自己沒有絲毫力氣去追他。
他的行為舉止已經告訴她答案——他背叛了她!
「天愛!」方潔樂憂心仲仲的輕喚她一聲。
殷天愛沒說話,目光落在遠方。突然間,她覺得心碎了,魂也飄遠了,
殷天愛自逛街回來後,整個人恍如失了魂般地坐在漆黑的房裡,等著她的丈夫回來,給她一個解釋。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刺眼的燈光亮起,她才驟然回過神。
殷天愛眨了眨眼,望向正走進房間的韓啟峻,想問的話突然哽在喉間,從他身上傳來一股濃濃的香水味。
她不是笨蛋,知道那香味代表什麼!
韓啟峻逕白脫下西裝外套,目光不曾停留在她身上。
殷天愛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他變得好陌生,以前他一回來,都會先給她一個吻,不曾像今天這樣冷漠,彷彿她是陌生人。
她鼓起勇氣問:「那個女人是誰?」
韓啟峻沉默不語,像是沒聽見。
殷天愛深吸口氣,嚥下想哭的衝動,「我應該有權利知道吧?」
韓啟峻思忖了—會兒,淡淡地道:「一個對我事業有幫助的女人。」
殷天愛皺了皺眉,滿是不解,「我不懂。」
「豪門婚姻向來是以利益為重,我娶你已是違背該有的原則,你是我的妻子,應該要體諒我。」他心裡十分清楚,這樣的話會讓她嘗到遭人背叛的痛苦。
他的話沒有說得很明白,但她已經聽懂他的意思,可她的心卻怎麼也不肯承認他會如此殘忍的對待她!
她咬了咬下唇,忍住想奪眶而出的淚,硬逼自己開口說話:「這就是背叛的理由嗎?」她壓根兒不相信他的鬼話。
「別忘了,我爸爸也就是你公公,他娶了兩個老婆。」真可笑!曾幾何時,父親的婚姻竟然成為他傷人的利器。
殷天愛覺得心猛地一抽,痛得她差點無法呼吸。
「我沒辦法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難道……他要她和婆婆一樣,獨自到日本去定居嗎?
「如果你沒辦法適應這種生活,那麼我們就離婚吧。」他的語氣冰冷。
離婚!殷天愛怔了怔,好半天才回過神。
「離婚這個字眼,你怎能如此輕易的說出口?」她簡直無法相信,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我只是就事論事。」他的語氣仿如談公事般的嚴肅,不帶有任何一絲私人情感。
「你不再愛我了?」揪著一顆心,她語氣顫抖的問。她的腦海殘留著他深情的眸光,耳旁還響著他溫柔的愛語。
「別問這種傻問題。」韓啟峻沒有直接回答,可他冷淡的態度卻讓人感到受傷。
「沒有愛的婚姻,才沒有維持的必要。」明明他的背叛是事實,可她卻選擇掩目不看,十足的鴕鳥心態。
雙方沉默片刻,韓啟峻深沉的眼眸直望著她那張故作堅強、揪疼他心的小臉。
他怎麼可能不愛她?
可就是因為愛,所以他必須放棄她。
他知道她很堅強,會陪他一起吃苦,但他不要也不想這樣,她該是讓人憐惜、保護的。
所以,他絕不能讓她再回去過以前的那種日子。
他也知道自己很混蛋,不該自作主張的為她的人生做主,但他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樣,把她推到能夠保護她的男人懷抱中,雖然他心碎,她卻能得到幸福。
而這本該就是這樣,如果他們不認識,她現在或許已成為劉維綸的妻子。
可是……
再多的可是也比不上她心碎的眼神,那讓他原本堅硬的心逐漸軟化,終於讓自己再次犯下錯誤。
韓啟峻揚手將她嬌小的身子擁入懷中,將她抱得緊緊的。
他好恨、好恨,如果他早一點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就會控制自己不要去愛她,也就不會讓兩人落到離異、心碎的地步。
殷天愛起先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隨即被他緊擁到差點呼吸不過來的擁抱給驚得回神。
她本來想問,他這樣子是表示還愛著她嗎?可最後她還是沒問出口,她不得不承認,她變懦弱了,她不再堅強了,她害怕失去他這個溫暖、讓她感到安心的倚靠。
韓啟峻也沒有開口,他根本不想失去她。
他低頭找尋到她飽滿的柔唇,帶著急切又渴望的痛苦。
原來,愛一個人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