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亞森從手術房出來,已是下午二點四十五分,他立刻給家裡一通電話:「莫裡斯,讓羅平陪著夫人四點準時到我的辦公室來。」
「是的。」莫裡斯不敢怠慢,立刻去處理這事。
可是同時,他們的電話已被竊聽,美樂蒂這邊的人也開始行動。
就在羅平將車子開離那宅不到一公里處,一輛馬車從岔路衝了出來,他立刻煞車,走出車外,誰知就被數名壯漢趁其不備,以帶有強效的麻醉針刺入手臂,當場倒下,一名粗漢俐落地將他拉往路邊。
葛花仙嚇得渾身發抖。下一秒,她突然被人從後座拉抱下來。
「別碰我!別碰我!」她開始驚叫。
那粗魯大漢完全充耳不聞,直到將她帶到美樂蒂的面前,才得意地說:「人是你的了!尾款拿來。」
「那!」美樂蒂丟出一疊鈔票。
壯漢一行人拿了錢就走人,只留下美樂蒂與葛花仙,還有被丟在草叢中已昏迷的羅平。
美樂蒂朝著葛花仙冷笑,「知道我為什麼要找你嗎?」
她搖頭。
「因為你搶走了我的丈夫!」美樂蒂謊稱自己是那亞森的妻子。
「你的丈夫?」她不解的問道。
「對。」美樂蒂冷酷地說。
「我不懂。」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隱約知道美樂蒂將出口的話,是她極不願意聽到的。
「哼!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不知道那亞森是我的丈夫嗎?」
「亞森——是你的丈夫?他——他——是我的丈夫才對呀!」葛花仙感到惶惶不安,心也因這番話而抽痛。
「呸!」美樂蒂啐了一口,又道:「他是我的!你永遠別想得到他!你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哪點配得上他?」
「我——我——你——」葛花仙的珠淚幾乎奪眶。
「少裝可憐!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有什麼本事可以勝過我的才華與美貌?哼!那亞森早和我上過千百次的床,我們在一起已超過十年!你這失去記憶的笨女人,你上了他幾次床?只怕他一見到你那木乃伊的紗布臉,就退避三舍!」美樂蒂極盡惡毒的傷害她。
「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她搗住自己的耳朵,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好!我不說可以。」美樂蒂用力拉下她的手。
她一再掙扎,可惜不是美樂蒂的對手,只有半邊行動力的葛花仙,簡直就像老鷹腳下的小雞,毫無反抗力。
「我給你個選擇,是你自己跳下去……」美樂蒂看著十步之遙的山谷,露出陰狠的笑容,「還是我推你下去?」
「你——你——兩條路不是都死路?」她睇著美樂蒂。
「沒錯!」
「為何—定要置我於死地?你不怕他知道是你下的毒手?如果我走後,又有另一個女人取代我呢?」她試圖改變對方的心意,一方面也為自己找尋救援。
美樂蒂突然抓狂大叫:「不會有別的女人!不會有!而且你也必須死,只有你死了,他才會永遠屬於我!」
「唉!」她歎了口氣,這女人簡直瘋了,看來是求助無門了。
真的很遺憾,臨死之前,她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粉餅盒中的四個女人是姊妹嗎?是她的親姊妹嗎?
「快選!我快失去耐心了!」美樂蒂拉回她的思緒。
「我自己下去吧。」她抬起下顎勇敢地說。
她一拐一拐地走向谷邊,站在邊際,她的腦海中不斷地閃著和那亞森曾經有過的片段,她哀戚地笑了,也許這一別就是永別了。
她低聲喃道:「永別了,亞森。」話落,人也準備縱身跳下。
突然,她不知打哪來的勇氣與決心,轉過身子對美樂蒂說:「不管你是誰,不管有多少女人愛過亞森,我只是要告訴你——你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我的容顏,我的一切,但你取不走我對他的記憶,他的愛意,他對我的好,對我的情!
如果你聽過Tom Barabas的美妙樂章——Wedding in Heaven(天堂的婚禮),你會明白在那永恆的世界裡,相愛的人才有機會在一起。也許我記不得自己的過去,但從我有新的記憶以來,他是我的重心,我的愛。現今肉體的死亡只是暫時的,未來才剛要開始。這些都是你搶不走的。」
「你,你——你放屁!去死!」美樂蒂抓狂地亂叫,「快跳!」
葛花仙朝著她淒美又同情的笑道:「你永遠得不到他。」然後她往下一跳。
「哈——」美樂蒂旋即瘋狂大笑,「亞森是我的了,亞森是——」下一刻,她的頸項便為人勒住,而且雙手也由後方被手銬銬住。
「該死的女人!你竟然殘害我的妻子!」
「那——亞森!?」美樂蒂不可思議地盯著他,驚訝得語不成句。
「來人,趕快救醒羅平!」他是接到羅平在昏迷前撥給自己的求救訊號,立即趕來的,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營救的警方立即兵分兩路,一是將美樂蒂繩之以法,另外則是派弟兄去找尋滑落山谷的葛花仙。
那亞森也加入救援葛花仙的行列,並高聲喊道:「花仙!花仙!我來救你了!快回答我,你在哪裡?花仙!」
一根樹枝就這麼劃破他的手臂,頓時鮮血直流,他毫不在乎地扯下衣角止血,又開始叫喚她,同時明白,他再也不能掩蓋愛她的事實。
他不願失去她!不管她是毀容或是四肢殘障,他都不會離棄她。
「花仙!花仙!你在哪裡?我不能失去你!快回答我呀!」他大喊。
「我——在——這裡……」終於,傳來她氣若游絲的回應。
她的唇角有了微笑。原來,她在他的心中還是有份量的。就算那份量只有一公克,她也心滿意足了。
好累!不知不覺她閉上雙眼,昨夜曾在夢中出現過的小女孩及大男孩又出現在眼前,這次畫面清晰了許多。
那個大男孩朝她直呼:「拇指小鬼,別煩我!快走!」
她回道:「不!不要!我要留在你的身邊!」
「滾!」
「拜託,我只留一下下!」
「一下下也不行!」
「那好,那我就永遠永遠永遠的留下!我要當你的新娘!」她賴皮又快樂地說。
「別說永遠,一分鐘我也不會給你,拇指小鬼!快閃啦!」
她哼了聲,就朝他的脖子用力一咬!
「啊!」他一叫,用手去摸,意外地發現指尖沾了幾滴血漬,正想大罵,她卻將他的手指放入口中舔。
他直罵她:「好噁心!」
可是她卻笑了,並且得意的宣佈:「哈哈!我已在你身上下咒,喝了你的血,所以我會永遠都是你的新娘!」然後她就一溜煙地消失了。
她滿足地作著夢,她覺得這個小女孩好勇敢,就像那粉餅盒上方的其中一個女孩!
夢中的她陡地驚愕的佇立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沒受傷前的模樣,長得有點像那個小女娃!
接著,葛花仙的耳邊傳來機械的聲音及人聲,「心跳……脈搏、血壓……」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冰冷,又漸漸沉睡過去。
那亞森與泰陽,還有其他外科的醫生,正討論著葛花仙的問題,個個神情嚴肅,不敢輕忽。
那亞森最後對泰陽說道:「她之前說,想看看自己原來的樣子,就麻煩你了。」
「嗯。」泰陽點了點頭。
「還有,一定要給予花仙最好的醫療救治,我不希望她手殘、腳斷!還一個完整的她給她,這是她想要的。」他又說。
其他專科醫生也敬業的回應:「就算是一般的病人,我們也會全力搶救,更別提是那醫師您的夫人了。」
「謝謝。」他點了點頭,然後走出手術房,迎接他的是一對俊男美女。
「我是花仙的大姊夫,我叫慕林,這是她的大姊葛風蝶。花仙現在的情況如何?」慕林神情嚴肅地說。
「還不確知,但為她急救的全是最好的醫護團隊。」他說。
「你不該把她藏起來!」慕林不客氣地說。
葛風蝶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要他別咄咄逼人,她截過話:「你若能事先通知我們,事情可能會好些。」她平靜地說:「畢竟,花仙是我的姊妹。」她語氣雖輕柔,但仍有指責意味。
「這點我很抱歉,只是我想單獨照顧我的妻子。」那亞森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我查過了,你們的婚姻不合法!」慕林不客氣地道出事實。
「誰說不合法?」那亞森有些惱羞成怒。
「還沒有公證,這總是事實吧!?」
「等她好了,我們就會去公證。」那亞森仍不放棄地說。
「對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她所做的一切是不具法律效用的。我是精神科醫生,對於這點的瞭解更勝其他人。」
「這點得由法國專業的醫師與律師來界定。」他不畏懼慕林的挑戰。
「我現在就住法國。」慕林將他一軍。
「那你就該知道官方的辦事效率。在這之前,花仙都是我那亞森的妻子。」他毫不讓步。
慕林還要說什麼,卻為葛風蝶打斷,「那先生,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那亞森盛怒的火氣這才降下,「請說。」
「你是真的愛我二妹花仙嗎?」她問。
他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盯著葛風蝶不語。
「你看吧,這臭小子根本是利用花仙來掩飾他同性戀的身份!」
那亞森迅速地揮出一拳,「×的!你才是同性戀!」
這一拳只是輕輕擦過慕林的腹部,慕林也練過功夫,要撂倒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告訴我,你愛她嗎?這個問題很重要,它關係著花仙的去留。」還是葛風蝶拉回重點。
那亞森眸光再次回到葛風蝶的雙眸上,不再迴避,「是的,我愛她。」
「那很好。」她點了點頭,「如果她殘廢了,而且永遠都無法恢復記憶,你還愛她如昔嗎?」
「這——」他沒有立即回答,因為他想知道她要說什麼。
「這個問題對每個人都是個難題,對吧?」她又說:「因此我們建議,雙方都回歸到原點,花仙先與我們夫妻同阿爾卑斯山下,你也回復正常的作息,讓時間來證明你們的愛情是否禁得起考驗。也許半年後你會忘了她,而她也可能永遠認不得你這個人。」
「不!」他完全不敢想像葛花仙完全記不住他的情況。「不准將我們分開!」
「你若真愛她,就該讓她也愛你、想你,而且想到無法不去找尋你!你也一樣。只有如此,你們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她肯定的說。
那亞森猶豫了。
「你知道嗎?有一個家族秘密我們一向不對外說。」葛風蝶決定透露她們是巫師之後的事。
「幹嘛對他說!」慕林阻止道。
「你住口!」那亞森才下心頭的火氣又被挑起。
慕林正準備反擊,又為妻子所阻,「我相信他是愛花仙的。」
「我不信!」慕林反彈。
「你忘了我的靈感?」
慕林深深吸了口氣,不再說話。這一點她是對的。
「我只是覺得他們彼此需要再多一點的時間,證明他們的愛情。」
「隨你。」慕林的雙眼往上一挑,表示無言的抗議。
「你想說什麼?」那亞森倒是迫不及待。
「不知花仙有沒有對你言及我們是巫師之後?」她慎重地說。
他搖了搖頭,「沒有!」但卻莫名其妙想起拇指小鬼的事。
「我們家的女孩都被賦予預知的能力,只是有些人比較強,有些人比較弱,但我們都可以知道一些事。」她又說:「我有預感你和花仙會有一段情,但需要時間來證明。這樣對你、對她都好。」
他本不以為意,但忽然一個念頭閃進心房,於是脫口便問:「你及你妹妹小時候住在哪裡?」
「問這幹嘛?」慕林又打岔。
「是不是住在法國北部的羅亞爾?」他不理會慕林。
「你——」葛風蝶有些驚訝。
「我小時候住過那裡,不久後就搬走了。」他回道。
「原來我們是同鄉,說不定還是鄰居呢。」
「那你是不是有個人小鬼大的妹妹,很喜歡咬人?」他的心跳如鼓,答案彷彿呼之欲出。
「嗯,應該是花仙。不過現在最叛逆的反倒是老么月兒了。」
「當年月兒出生了嗎?」他又問。
「沒有。」
「那就是她了!」那亞森的心臟幾乎已躍至喉頭。
天啊!花仙就是那個拇指小鬼。
她說她要當他的新娘,還咬了他一口,然後十分肯定的說她一定會成為他的新娘,因為她是巫婆之後!
老天!這世界真是小!
喜悅的心情頓時漲滿胸懷,「好吧,這麼多年都等了,那就再等她半年吧!」
「你說什麼?」
「我說,我願意將花仙先交給你們照顧,但我會天天打電話問候她。」
「不行!」慕林立時放話。
那亞森冷哼了聲,「那就將你自己綁在花仙的房裡吧。」
「你這個臭小子!」慕林越看那亞森越不順眼。
「我覺得你真的是處在精神醫學數字統計範圍裡的病人。」那亞森冷諷道。
「閉嘴!」慕林知道他想說自己發瘋的比例是正常人的三倍的話。
「哈——」他笑出聲。
葛風蝶只能搖頭。
男人的戰爭,她永遠弄不懂。
他們之間總是充滿了鬥爭,卻又能彼此相容。
時間過得好快,葛花仙的手腳,還有臉上的傷痕都已恢復到最好的狀況,只是她仍然沒有恢復記憶,就連那一段被美樂蒂逼迫跳下谷底的事也徹底忘了,甚至那亞森的名字也變得遙遠。
就慕林的專業解釋,可能是葛花仙不願記起某些記憶,而選擇性失憶。
這段期間,他們攔下那亞森打給她的每一通電話及信件。
而同時,葛花仙越來越安靜,安靜得像個布偶,常常對著屋外的花及飛鳥、白雲藍天發呆。
這令葛風蝶很擔心,慕林也開始懷疑阻斷她與那亞森的聯絡,到底對不對。
就在他們夫婦忙於伊莎貝拉的蛹化的過程時,一天夜裡,一名身手矯健的男子偷偷摸進葛花仙的屋裡。
他低聲喚道:「葛小姐!」
葛花仙只是看著漆黑的天空,不發一語。
羅平再也忍不住地搖晃她,她這才清醒過來,正準備大叫,卻被他搗住嘴唇,「別出聲,夫人。是主人,也就是你的丈夫——亞森少爺讓我來的。」
聞言,她的表情變得很怪,但看得出來她不再懼怕。羅平立刻撥下手機,然後附上她的耳畔。
那亞森的聲音從那端傳來,「花仙,我是亞森,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丈夫,自從你出了意外之後,你就回到你姊姊與姊夫的家療養,但是他們不讓你接聽我的電話。我想你的心一直沒變,而且越來越強烈,你願意再給我及我們一個機會嗎?」
她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的聲音,心情會莫名的有些激動,但她仍穩下心情,接過羅平手上的手機,問道:「你說——你叫那亞森?」
「是的,我是亞森,我是你的丈夫。」
「亞森……亞森……我的丈夫?丈夫……」她重複著。
「是的。你可以留下這支手機,有任何問題就直接撥給我。等你想起我是誰,我就去接你回來,回到你最愛的『愛的農莊』,那裡有你最愛的薰衣草、迷迭香、蒔蘿……各種花草,你還記得嗎?」
她渙散的眸光,瞬間有了光彩。她的鼻端好像聞到了薰衣草的淡淡香氣,心情也跟著飛舞起來……
「好,我留下它。晚安,亞森。」她輕柔地說,合上手機後便塞到枕頭底下,同時不疾不徐地對羅平說:「你可以回去了。下次來時,記得敲門。」
羅平連忙致意:「是的,夫人。晚安,夫人。」
「晚安。」她說。
她記得大姊說過,向伊莎貝拉許願,它就會將人們的心願帶往天上。於是,她悄悄地走近姊姊與姊夫培育的蝴蝶區,也就是歐洲最美麗的蝴蝶——伊莎貝拉的育蛹室。
才一踏入,就看見姊姊與姊夫驚詫地望著她,「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
「姊,向伊莎貝拉許願,真的會美夢成真嗎?」她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
「是的。」葛風蝶回道,一臉狐疑,因為花仙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我要許願。」她不理會他們的疑惑。
「許什麼願?」葛風蝶拉起她的手到伊莎貝拉的蛹室。
她笑了,那笑有點興奮,「這是秘密。」然後,她抽回自己的手,認真的看著蛹,在心中默默祈禱——她希望……看到她的丈夫!
真正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