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長青歎了口氣,低聲說:「我是跟蹤小宋來的。」
「跟蹤?」
「小宋最近不知道在查什麼案子,老是神神秘秘的;我擔心他出意外,才動腦筋跟蹤他。」馬長青頓了頓,臉上露出苦笑。「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把我引到這裡,人卻不知上哪兒去了。」
「你和小宋是編在一起的搭檔,他查案子,沒理由不告訴你啊?」
「我也覺得奇怪。或許、或許是……」馬長青看了燕兩行一眼,欲言又止。
「或許什麼?有話直說,用不著避諱。」
「我想、我想他大概是想獨自立個大功,好在凌宜君面前露臉。他、他一心一意只想趕上你……」
「不必說了!」燕兩行心中一沉,緩緩地說。「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們頭兒,他未必會聽我的話。嗯,你最好知會局長一下,他會有所定奪的……」
「咦?頭兒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就是市長已經親自下條子,要把你再調回重案組啊!」
燕兩行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這可當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了。」馬長青臉上忽然露出不屑之色,冷笑道。「李安安那隻母老虎存心找頭兒麻煩,故意在議會上念興仁街那份報告,要頭兒難堪;誰知弄巧成拙,民眾看了新聞之後,反而都佩服起頭兒來。你猜怎地?李安安居然見風轉舵,送了盆花籃來慰問頭兒……」
「貓哭耗子,令人作嘔!」燕兩行冷冷地說。「那份報告確實有瑕疵,李安安若緊咬不放,我倒佩服她的堅持。如今看來,哼!欺世盜名,偽君子之流!」
「局長昨天就接到市長指示了啊!難道他忘了通知你?」馬長青搔了搔頭,自言自語。「大概是最近忙著送他孫女去美國做心臟手術,忙到忘記了……」
「一升一降,不憑功過,全由輿論主導,可歎!」燕兩行像是沒聽到,神色若有所思,緩緩地說。「無奈輿論只有好惡、不見是非,嘿!我……」
「頭兒灰心了?」
「灰心?」燕兩行臉上露出譏刺的笑意。「我燕兩行但求無愧於心,也知不能盡如人意。」
「頭兒……」
「我會主動回重案組報到。」
「再來一客冰淇淋!」
「點、點太多了啦!吃不完……」
「喂!你懂不懂待客之道啊?你應該說酒微菜薄、招呼不周,怎麼管起客人點東西?」
「我、我……」丁當當偷覷了眼嚴重失血的荷包,要不是二姊在趕回醫院前塞給自己五千元,自己非給當在這裡不可了。
「你什麼?」
「我、我是說酒微菜薄,招呼不周,你、你儘管點吧!」丁當當簡直快哭出來了,掛在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這還差不多!」燕珊珊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知道這兩個多禮拜,我挨了主編幾頓臭罵?」
「不、不知道……」丁當當一陣膽戰心驚,說話聲音簡直比蚊子還小聲。
「嘿!嘿!不多不少,剛好十四次!」燕珊珊火氣又上來了,陰惻惻地說。「幸虧有周休二日,否則你小編我,大概已經因為壓力太大,被送進了杜鵑窩!」
丁當當無言以對,乾笑了兩聲,結結巴巴地說:「天、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必先勞其筋骨、苦、苦、苦其心志……」
「苦你的大頭鬼!你還好意思說?嘻皮笑臉、死性不改。」燕珊珊瞪了她一眼,忽然回頭對服務生說:「再來一個挪威熏鮭魚、橙汁優酪蟹肉沙拉、野蕈培根雞肉卷……」
丁當當嚇了一跳,趕忙說:「小、小的罪該萬死,燕姊姊高抬貴手啦!」
燕珊珊瞥了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淡淡地說:「好吧!就先點這些嘍!」
丁當當擦了擦汗,陪笑道:「燕姊姊大人不計小人過,小的感佩萬分、感佩萬分。」
「知道就好!」燕珊珊又瞪了她一眼,這才慢條斯理吃著桌上剛送來的冰淇淋。
丁當當死盯著她桌上的冰淇淋,口水險些沒流了下來,肚子雖然咕嚕咕嚕響,為了荷包著想,卻怎麼也不敢在這家出了名貴死人的餐廳點東西吃;當下沒話找話,搭訕著說:「燕姊姊怎麼會來逛西門叮?」
「我要沒來,怎麼逮得到你這隻兔子?」燕珊珊享受著美味的冰淇淋,心情大好,悠悠地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爺畢竟是幫好人的。」
丁當當長長歎了口氣,早知道就躺在床上孵雞蛋,別來湊這個熱鬧了。
「『干金難買早知道』,你也用不著自怨自艾了。」燕珊珊似是瞧透她的心思,似笑非笑地說。「拖稿大王,你欠我的稿子什麼時候還啊?」
丁當當頭皮一麻,結結巴巴地說:「再、再一個月就……」
「聽說這裡的魚子醬也滿好吃的……」
「等、等一下,我、我說錯了,兩、不,再、再一個禮拜就好了……」
「對了,這裡的鵝肝派我也還沒嘗過……」
「慢、慢著,我、我又說錯了,後、明、明天下午,明天下午我一定親自交給燕姊姊。」
「好吧!就是明天。」燕珊珊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我可沒逼你喔!」
「當、當然,燕姊姊對我最好了,怎麼會逼我?」丁當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裡卻已經千遍萬遍,把燕珊珊罵到臭頭了。
「對了,你怎麼會認識我大哥的?」
丁當當一愣。「你大哥?」
「就是扮鬼王棺、和你一同在台上說相聲的那個呆子啊!」燕珊珊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還真是聰明,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躲到我哥家去了……」
「慢著慢著!你說燕、燕兩行是你哥?」
「是啊!怎麼,難道你不知道?」燕珊珊也有些意外。
「唉!這下可真是自投羅網了。」丁當當歎了口氣,懶洋洋地說。「他既然是你哥哥,我怎麼都沒在他家看到你?」
「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樣,他不來找我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哪還敢去找他?」燕珊珊吐了吐舌頭,又吃起冰淇淋。
丁當當好奇心又來了,試探地問:「你、你們兄妹感情這麼差啊?」
「唉!誰知道我那個呆子哥哥那麼小心眼,不過是小時候開他一個小玩笑,他就記恨到現在。」燕珊珊撇了撇嘴,一臉無辜。
「可是、可是你哥哥雖然死板了些,心胸倒是滿寬大的啊!」丁當當看了她一眼,遲疑地說。「燕姊姊,你究竟是開了什麼玩笑啊?」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燕珊珊一臉無所謂,隨口回答。「他小時候暗戀我班上一個同學,寫了封情書托我交給她;剛好那天她請假,我遇不到人,就直接貼到大堂公佈欄了……」
「這、這還沒什麼大不了?」丁當當瞠目結舌,險些說不出話來;忽然覺得,這個一臉無辜的女人,肯定是魔女轉世投胎。「結、結果呢?」
「不過就是隔天朝會時害他在司令台上罰站嘛,他就氣得要殺了我呢!」燕珊珊眨了眨眼睛,好生委屈。「你說,他是不是很小心眼?是不是很過分?」
「嘿,這、這……」丁當當對燕兩行忽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囁嚅著說:「好像、好像真的小心眼了些……」
「還不止這樣呢!」燕珊珊見丁當當附和她,更是愈說愈起勁。「他從美國讀碩士回來後,人就變得更奇怪了。不但不常回家,還選了個鳥不生蛋的危樓當住處呢!你知道嗎?他剛回來時,有一次我去找他,還沒到門口,他就已經從後面用槍抵著我的頭了,差點沒把我嚇個半死,以後再也不敢去了。」
可惜,怎麼沒把這個魔女斃了呢?丁當當好生惋惜,口中卻說:「他是怪了點,不過、不過他對我還滿照顧的……」
「你沒搞錯吧?他會照顧女人?」燕珊珊抬起頭來,哈哈大笑。「說我哥怕女人、躲女人,我還相信,說他會照顧女人,那我可是打死不信了。」
丁當當臉上一紅,辯解道:「其實、其實也沒怎麼照顧啦!他只不過將床讓我睡……」
「讓你睡?你們上床啦?」燕珊珊驚聲尖叫,引來眾人側目。
「不、不是啦!」丁當當又羞又窘,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我、我睡床、他睡客廳啦!」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燕珊珊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忽然開口。「對了!你怎麼認識我哥的?居然還能說動他演鬼王棺?」
「這、這……」丁當當一愣,總不能說自己小說不寫、為了寫電視台劇本才認識燕兩行吧?「我們、我們都是霹靂布袋戲後援會會員,所以、所以就認識了啊!」
「是嗎?原來我哥迷上霹靂布袋戲啊!我、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燕珊珊歎了口氣說。「我哥從美國回來後,脾氣變得又怪又硬,孤僻陰沉,更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連我這妹妹也沒人情好講。今天在台上看到他,還和你有說有笑,我、我還真有點嫉妒啊!」
「有說有笑?你眼睛花了啊?」丁當當悶聲說。「他老是凶我,又愛說人家是死丫頭,討厭死了!」
「咦?我怎麼在你這個『愛情絕緣體』身上,感覺到一絲初戀的苦澀?」燕珊珊又是一臉興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丁當當大窘,又羞又惱,偏又不敢回嘴,只得死命盯著她桌上的冰淇淋,心中不住暗罵:「活見鬼了!我會喜歡那個棺材頭、死人臉?你嘛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