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宜君終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子。
丁當當見凌宜君玉容慘淡,彷彿一下老了十幾歲,不禁擔憂地問:「凌姊姊,你沒事吧?」
「沒事,我、我能有什麼事?」凌宜君勉強一笑,空洞的眼神,就像靈魂已被抽離似的。
丁當當愈來愈擔心,拉著她在堤防邊坐下。「凌姊姊,你、你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哭?我為什麼要哭?」凌宜君眼睛望向天際,似傻非傻,癡癡地說。「你知道嗎?我十歲之後,就再也沒哭過了。」
「你、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
「是啊!我以前也會哭、也會怕的。」凌宜君的眼神更寂寞了。「可是自從父親不要我們後,媽媽就再也不許我哭、不許我害怕了。」
丁當當抱住她,眼淚已流下來了。
「這些年來,我尋尋覓覓,好希望有個男人能讓我倚靠,能用他強壯的臂膀擁著我,讓我能放肆地在他懷裡哭、在他懷裡流淚。」凌宜君忽然淒然地笑了起來。「小宋身手比我差、人又婆婆媽媽的,你說,我為什麼會喜歡他?我、我怎麼會在乎他?」
丁當當將她抱得更緊,輕聲說:「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姊夫向我大姊求婚時,我大姊曾問他,為什麼會喜歡自己,當時姊夫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我要是說得出愛你的原因,我早就當面告訴你了,又何必被你如此折磨?」
凌宜君全身一震,斗大的淚珠自臉頰滑落,癡癡地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每天一早到辦公室,桌上瓶中總是已經插滿了鮮花,有時是茉莉、有時是丁香、有時是百合、有時是玫瑰,漂亮極了。」
「是小宋插的吧?」
「是啊!剛開始我總覺得,一個大男人整天弄這些花花草草來討好女人,真是沒出息極了。」凌宜君回憶起往事,帶淚的臉龐浮現溫柔幸福的神采。「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卻天天盼著這些花,看到它們生氣蓬勃地綻放著,我也跟著有了精神。」
「他真是個溫柔的男人。」丁當當忽然想起了燕兩行,這個陪她熬夜寫小說,為她煮一壺又一壺濃郁芳香咖啡的男人,在冷漠孤獨的外表下,不也一樣溫柔嗎?
「或許,我、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他了,只是,我不願去相信、不願去面對……」
「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很驕傲的女人,一個自卑又驕傲的女人。」凌宜君忽然掩面痛哭起來。
「凌姊姊……」
「我太驕傲了,所以我不能忍受小宋的能力比我差;我、我又太自卑了,我害怕聽到別人在背後說,我和小宋的交往,是老牛吃嫩草……」
「可是,你們才差五歲而已。」
「五歲對我而言,已經是一條跨不過的鴻溝,阻擋了我的熱情,也造就了今天的悲劇。」凌宜君似癡似傻,喃喃地說。「我、我根本一點也不驕傲,我在乎別人的目光、我害怕別人的議論,我、我只是個懦夫,徹頭徹尾的懦夫,小宋、小宋為什麼會喜歡我?」
丁當當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地陪她落淚。
「我看不起小宋,可是,小宋卻比我勇敢、比我了不起,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你說,我、我怎麼配得上這麼了不起的男人?」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身甘為孺子牛,小宋、小宋的確比許多人都了不起。」丁當當又想起了燕兩行,自己的驕傲、自己的自尊,讓她不能容許自己先對燕兩行示愛,只能不斷地試探、不斷地衝突……
凌宜君淒然一笑,癡癡地說:「他、他本來約我今天見面,說他辦成了一樁大事,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了。我、我想,他可能是想向我求婚,而我也已經準備答應了……」
此時燕兩行走到她們兩人身邊,遞給凌宜君一個盒子。「這是在小宋口袋中找到的,我想,應該是給你的。」
凌宜君顫抖著雙手接過盒子,緩緩打開;裡頭放著一個代表幸福的紅寶石戒指,上頭還刻有凌宜君的名字……
凌宜君再也難以遏抑,抱頭痛哭起來。
一片漆黑,燕兩行獨坐沙發,置身在黑暗中。
他在想小宋的癡、小宋的死,也在想凌宜君的悲、凌宜君的悔,他發誓,一定要將兇手碎屍萬段。
然後,他想起了丁當當,也想起了丁當當眼中的癡、眼底的怨,不禁澀然一笑,他是否也該將自己碎屍萬段呢?!
「還沒睡?」燈光一亮,眼前突放光明。
「你不也還沒……」燕兩行看著由臥室走出的丁當當,話聲戛然而止,目光卻再難移動半分。
「怎麼了?」丁當當羞澀一笑。
燕兩行愣愣注視俏立眼前的伊人——
長長的頭髮如流雲、似飛瀑,傾瀉而下,嬌顏似花、星眸如醉,紅艷艷的雙唇欲語還休;一襲淡紫色絲質連身睡衣,遮掩不住姣好的身形,而睡衣裡頭,膚如凝脂,侵霜賽雪,卻是不著片縷!
「睡不著?」燕兩行好不容易將視線移開,腦中卻仍縈迴不去那驕人的雙峰、輕顫的蓓蕾。
「一閉上眼睛,就想到小宋的死狀,我、我怕得緊。」丁當當似有意、若無意,蓮步輕移,羞怯怯地站到燕兩行跟前。
燕兩行再也無法避開目光,鼻中隱隱傳來的淡淡幽香,令這一切如夢如幻。
「我早叫你不要看,你偏不聽,這下自討苦吃了吧!」燕兩行勉強說出這些話,聲音卻嘶啞得難聽。
丁當當心中一動,淺淺一笑,忽然將整個身子投入他懷中。「我怕,可是我是女人;你不怕,你就該護著我啊!」
燕兩行猶疑地從背後摟住她的身子,心中卻是亂成一片。「你、你別這樣,我不是聖人,我會管不住自己……」
「我、我也不要你做聖人。」丁當當將身子貼近他,低語呢喃。
燕兩行愣住了,輕歎一聲。「為什麼選擇我?比我優秀的男人多得是……」
「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丁當當小臉向後微仰,癡癡地說。
「是嗎?」燕兩行目中卻有痛苦之色,喃喃地說。「可是、可是我卻是個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遭人凌辱,卻、卻什麼也做不了的懦夫,你知道嗎?我、我甚至嚇得說不出話來……」
丁當當吻住了他,也吻掉他滑落的淚水。
「當當,我、我這種懦夫,不可能給你幸福的。」燕兩行離了她的唇,眼中卻滿是眷戀之意。
「我的幸福,靠我自己爭取。」丁當當倚在他懷中,雙眼直視著他,定定地說。「我雖然是文藝小說作家,可是,我明白什麼是創作,什麼是現實。」
燕兩行不明白她的意思。「當當……」
「小說裡的男主角,可以無畏、可以從容,可是,現實不是。」丁當當臉上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我只知道,每個人都會害怕、都會恐懼,都曾有怯懦的時候;若沒有這些情緒,人生,也就不成為人生了。」
燕兩行忽然緊緊抱住了她,彷彿害怕她從自己的生命中遠揚,就像、就像那個越南女孩一樣。
「我不想要一個完美無缺的男人,那太無趣,也太不切實際了。」丁當當輕撫他的臉頰,柔聲說。「我只想要一個深愛我的男人,也是我所深愛的男人;一個能陪我哭、陪我笑,陪我歡喜陪我愁的男人。」
「我、我能是那個男人嗎?我做得到嗎?」
「我知道你是,我也知道你做得到。」丁當當看著他,定定地說。「就憑你能為一個從沒交談過的女孩,放棄那麼多東西、吃那麼多苦,我就知道你做得到!」
「原來,你已經猜到了。」
「你說故事的技巧並不好。」丁當當眨了眨眼睛,淺淺一笑。
「是嗎?」燕兩行澀然一笑,緩緩地說。「那你也應該猜得到,你眼前這個男人,是個身上背負著數不清的人命官司,滿手血腥的殺手……」
丁當當用手指搗住他的嘴,輕聲地說:「我只知道,你是個見了女人就害羞,捉起賊來不要命的熱血警察。」
「可是,我還是……」
丁當當不讓他說完,已用溫柔的唇封住了他的話。
燕兩行感受到她的舌尖,輕輕畫過自己的嘴唇,笨拙地挑逗著自己;他心中一熱,早將要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舌端呼應她的熱情,似游龍戲水,恣意纏綿。
丁當當小臉微仰,陀顏如醉、星眼迷離,雙手攀著他的頸項,臉上儘是動人春色;燕兩行更是動情,一隻手由她身後繞至胸前,自低淺的領口探入,盈盈一握。
「啊!」丁當噹一聲呢喃。
「怎麼,弄痛你了嗎?」燕兩行無限愛憐地看著她,指尖還是忍不住捏弄她輕顫的蓓蕾。
丁當當又是一聲呢喃聲吟,才滿臉嬌羞地說:「我、我一直以為自己沒有魅力,你才會老是看著天花板,不用正眼看人家一下。沒想到、沒想到,你居然會、會……」
「你要是知道,我每天晚上憋得有多辛苦,你就不會這樣想了。」燕兩行莞爾一笑,雙手又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丁當當又喜又羞,緊張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