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陪我到花鳥市場走走。」
「不行,我還要編程序,還有試驗沒做完……」祈帥死死地扣住門框,卻敵不過鰥夫霍老柯的天生神力,被死拖著出去了。
靠,這小老頭兒力氣怎麼這麼大啊!祈帥一邊腹誹一邊不情不願地往前走。
霍老柯賊眼溜溜地偷瞄街道上穿著超短裙的女孩們,心裡暗歎青春真好,一邊笑得眉眼花花,「年輕人,幹嗎整天關在房間裡研究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外面花花世界多精彩,常出來走走人也精神些嘛。不是我老頭子說你,你那些破爛玩意早丟早好。」
祈帥兩腳直跳,「不許詆毀我的發明創造,你這變態色老頭。」
霍老柯兩撇又短又細的眉毛耷拉下來,像極了中國90年代風行漫畫《亂馬1/2》裡的內衣小偷八寶齊,「小祈,你怎麼能這樣說老人家?很讓人傷心的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去看水阿姨是吧?也不瞅你那樣,水阿姨怎麼可能喜歡你啊!」祈帥從鼻孔裡冷哼一聲。
霍老柯被人戳著痛處,像被燒了尾巴的貓,「我怎麼了?二十年前,我可是城南區的第一美青年,被稱為再世霍元甲!」
「你也知道是二十年前,那時幾歲,現在貴庚?」祈帥笑得壞壞的,「隨你吹啦,搞不好那時更醜,就憑你這海拔,別辱沒國民英雄行不行?哼哼,多半現在人老縮水了,和別人區別不大才看不出來。」
霍老柯的小鬍子一翹一翹,食指直勾勾地戳過來,「祈小子,別以為你叫祈帥就帕起來了,整天研究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窮得房租都交不出,我老人家至少還有老婆本。」
「恐怕是棺材本吧。」哼,敢說我沒錢交房租,少爺我有錢不外露而已!
「死小子,你給我站住,不抽你幾巴子老子就不姓霍!」
「哈哈……有本事追得上再說!」
隨著怒吼聲,身形短小的老頭和陽光俊朗的青年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展開一場追逐大戰。
暖日融融,天藍得玻璃般剔透,笑聲像水晶筷輕敲,擊打著古都年輕的愉快樂章,生命總是用來歌唱的。
花鳥市場位於N市的老城區——城北,隨著城市的擴容改造,新城區的興起,老城區就愈顯滄桑衰老,水泥路面是十幾年前翻修的了,樓群建築普遍很舊,許多外牆都已經斑駁脫落,像是陳年的苔蘚,散發出淡淡的霉味。住在這裡不搬走的都是一些N城老市民,一來經濟狀況比較拮据,新城區的商品房均價都在四五千左右,買不起;二來也習慣了這兒的生活,畢竟有了幾十年的感情。
最近兩年西部大開發,聽說N市要進行舊城改造,許多老房子都準備拆遷,一時間這片古老土地上的常住民頓時人心惶惶,生怕顛沛流離,驟失生活的依靠。但由於市政撥款種種原因,拆遷遲遲未能動工,於是乎,大伙便鬆了一口氣。
老城區是陳舊些,但也沿襲了許多具有民俗特色的文化,就像一個年近花甲,鬚髮斑白的睿智老人,沉澱著挖掘不盡的寶藏和驚喜。
一些地道的小吃,N城的招牌老友粉、糖炒栗子、豆腐腦兒,在別的地方是吃不到正宗的,在這裡卻傳襲了下來,原汁原味。因此,許多新城區的富人家也會開著小跑車,到城北區來懷舊。
城北區最知名的地方,當屬紅綿街花鳥市場,那裡有著千奇百怪的收藏出售,從明清時的青花瓷器到五六十年代的郵票和毛主席像章;從珍貴稀有的蘭花品種到5元一盆的仙人掌,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這裡的建築群也約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是清朝民居,青磚黛瓦朱漆紅門鏤花窗。雖然很多地方的顏色都已經剝落,卻格外顯出一段古典的韻味來,正是曾記畫樓清秋、斜陽粉牆,朱戶風流宛在。
花鳥市場的街道兩邊蹲滿了擺地攤的小販,一個排著一個,挨得密密實實的,向行人推薦自己「祖輩留下來的古玩珍藏」。當然其中多半是贗品,但經過「老化」處理,也很古董了。說法都差不離,無外乎生活艱難啊,親人治病要用錢,只好把祖傳的寶貝拿出來,忍痛割愛。本地人對這些伎倆司空見慣,外來遊客倒是天天有人上當。
當然,大浪淘沙,一些眼光准、運氣好的,每年也能從這花鳥市場掏出幾件真寶貝來。
祈、霍兩人來到花鳥市場已經是下午三點五十左右。水玉蘭在給她的寶貝魚兒換水,今天生意不錯,賣出幾十條,所以她的心情很愉悅,輕輕哼著小調兒做活,鬱金香花色的衣擺沙沙飄動,雖然已經四十好幾徐娘半老,但舉手投足之間,風韻猶存。霍老柯看得眼睛發直,一杯水端在手裡忘了喝,有茬沒茬地答話:「玉蘭妹子啊,你這生意可真好,趕明兒我也來跟你賣魚。」
祈帥骨碌碌地轉著手中的水杯,黑眼珠子朝上挖了個白眼,心裡暗笑: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吧,死老頭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有水阿姨溫柔純善,才不知道這老色鬼打什麼主意。
水玉蘭用圍裙擦擦手,飛出的水珠沫在陽光下晶瑩炫彩,「哪裡啊,對面的吳記生意才好呢。上禮拜開張,又賣花又賣魚的,貨源正,質量好,大家都去光顧他的店。我生意清淡了許多呢,今天趕上週末,才稍微好些。」
一面說著又笑吟吟地走進裡屋端了盤糍粑出來,「小祈,你好久沒來啦,嘗嘗水阿姨做的糍粑,是你最喜歡的紅豆餡。」
「太棒了,水阿姨真好。」
祈帥眼前一亮,伸手欲拿,霍老柯卻一把抓住他就往外扯,「有這種事?小子,吃什麼吃,和霍大哥我踢館去。」
祈帥被拖著一路往外走,怒不可遏,「神經病,吃飽了撐的,人家生意好關你屁事啊!什麼鬼霍大哥,是霍大伯霍老爹好不好!」
「死小子!欠扁!」
「靠,打這麼重你謀殺啊,我要告你蓄意傷害。」
「吳記花坊」就在斜對面,和「玉蘭花店」相距不過30米,鋪主是個中年胖子,地中海半禿頭、綠豆大的小眼,比一般的發福男子更胖些,走路慢吞吞地踱著方步,不像賣花人,倒像是機關幹部。
霍老柯一進來就用鼻子重哼一聲:「不怎麼的嘛,生意這麼好是不是找了托啊?」
祈帥卻對那中年男子大感興趣,左瞄瞄右瞅瞅,最後像發現驚天秘密一樣大叫起來:「喲,你不是前年由於貪污而被拉下馬的吳局長嗎,現在改行種花賣魚啦?」
前吳局長老臉漲紅,暗自狠盯了祈帥一眼,嘴裡卻打著哈哈慇勤地說:「……認錯人了、認錯人了,小兄弟……哦,兩位要不要到樓上看一下,那裡有更好的品種。」說著,引兩人上樓。
吳記花坊共有上下兩層,一樓是中低檔次的魚種,五色斑斕地優遊水中,吐著一圈圈泡泡,討喜逗人。也有些常見的玫瑰、睡蓮、百合、康乃馨,都以價格取勝;上到二樓就大多是稀罕花種了。其中不乏名品,如蝴蝶蘭、素心蘭、卡特麗亞蘭、荷澤牡丹、塔菊、紫牡丹等等,寬敞的天台植滿各色花卉,婀娜多姿,清風過處,芬芳醉人。
霍老柯其實對花卉沒啥研究,純粹搞破壞來了,任何珍貴品種在他眼裡也跟路邊的雜草差不多。賞花對他而言,簡直是牛嚼牡丹。他瞅那吳局長不注意,偷偷在這盆蘭花拔片葉子,那盆塔菊摘個花蕾,嘿,看你這下怎麼賣,生意好吧,哼!
祈帥卻興致勃勃,雖然沒錢買,但欣賞一下還是可以的。他單手插在褲袋裡,姿勢瀟灑,一邊看一邊嘖嘖稱奇:「看來你做貪官真是浪費人才,做花匠還比較有前途。」
吳局長氣得胖臉慘綠,肚子鼓漲得跟蛤蟆似的,瞪著眼珠半天憋不出話。心想等著吧,看我不死整你這烏鴉嘴的壞小子!
心思轉了幾輪,吳局長湊上前,神秘兮兮地說:「大叔、小兄弟,我這裡有新到的非洲食人花,很漂亮新奇的,是珍品!要不要參觀一下?」
「什麼大叔,你鬥雞眼啊?是大哥!」霍老柯撇撇嘴,「無聊,食人花有啥好看的,又不是小姑娘的雪白胸脯和大腿……」嘴裡逞著強,腳下卻做好開溜的打算。媽媽呀,這裡居然有食人花,這老闆的愛好也真夠變態的。
「嘩,真的?」祈帥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向來對千奇百怪的事物毫無免疫力,食人花嘛,小時候在一本叫《奧秘》的雜誌裡看過,生長在非洲的密林裡,花瓣碩大無比、顏色艷麗動人,其味惡臭,能麻醉捕捉近身的動物或人,分泌出黏液將之消化,沒想到今天居然有機會見識,不錯不錯。
「走吧,進去看看。」
祈帥一回頭,卻見霍老柯往樓梯口挪去,訕訕地尷尬道:「這裡的魚蠻不錯的,我、我下樓看看,合適的話買兩條回去。」
祈帥挑挑眉,斜睨著他嗤笑一聲,「下樓參觀,我看是被食人花嚇破膽了吧?」
「去就去,誰怕誰!」
霍老柯被他嘲得頭腦發熱,不怕死地跌入激將陷阱,喲,那個姓吳的局長笑得可真討厭,奸詐得像只胖狐狸。
吳局長轉過身去在前面引路,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詭異光芒。
裡屋非常暗,似乎終日不見陽光,祈帥注意到,左右兩邊都有三扇推窗,如果打開,房間的光線應該十分充沛。地板是木質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期的產物,隔音很差,但顯然近期新做裝修,現代化味道十足。有全套的紅木桌椅,很柔軟舒適的席夢思,松下電視、海爾冰箱,以及聯想的新款台式電腦和冷暖空調……他暗想胖貪官還真懂享受,下課也仍然威風依舊。
這間屋子的左側,還有一條長長的走廊,鋪著暗紅色的織紋地毯,只亮了牆上的幾盞壁燈,橘色的昏黃與灰度的白交織輝映,愈加顯得陰森。一股涼氣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寒嗖嗖的,霍老柯不由自主地抖個冷戰,用手環住身體,心想該死的逞啥能啊,早待在外面不就結了?
祈帥倒是面色坦然,不急不徐地跟在吳局長身後。
「到了。」
穿過改裝的洗手間和廁所,他們在走廊的盡頭停下,吳局長把門打開,霍老柯忍不住臭罵一句壯膽:「怎麼弄得這麼陰暗,拍鬼片啊你?」
「嘿嘿,老房子嘛。」吳局長也不以為忤,帶頭走進去,祈帥其次,霍老柯殿後。
房屋的正中央擺著一盆奇異的花,約三分之一人高,七彩花瓣,根莖如水仙花球從土中凸出,四片掌形的大葉子,幾條綠色的觸角從根部伸展開來。花形似向日葵,中間花盤如滿月,花盤的上方有幾縷灰黑色的須,生有三枝花蕊,兩黑一紅,隱隱像人的五官,當有人進來時,輕輕顫動,散發出一股青澀的淡香。
祈帥皺緊劍眉,奇怪道:「不對啊,這不是食人花吧?我從來沒有在任何書籍和網絡上見過這種花卉,倒像是遊戲裡的怪物,人工嫁接栽培的嗎?」
他止不住心中疑惑,湊近細看,霍老柯閃躲在他身後,不時探出身體偷窺一下。
祈帥靠得越近,花朵的顫動越劇烈,哧啦哧啦——沙沙——沙——
他凝神定氣,呼吸加速,神色也緊張了許多。當綠色的觸角迎面疾射而來的時候,祈帥面色刷白,當機立斷地把身後的霍老柯提轉過來,擋在身前。霍老柯避之不及,被那觸角狠狠地痛蟄一下,當即一聲慘叫,如受驚的兔子般,屁滾尿流踉踉蹌蹌地飛奔逃走。
屋子裡只剩下吳局長和祈帥兩人,祈大帥哥驚魂初定,拍拍胸脯,「好險、好險,差點中招。」
吳局長心裡暗歎:怎麼就沒蟄著你小子呢?
祈帥整整衣角,向吳局長告辭:「打擾這麼久,我也該回去了。」
鈴鈴鈴——
他剛轉身,一陣刺耳的鈴聲撕裂空氣,在靜室中尖銳響起,兩人都猛地被嚇一跳,正想撐兩句場面話的吳局長嗑著了牙齒,祈帥一個趔趄,「搞什麼鬼啊?!」
「對不起、對不起,」吳局長激動地衝過去,把一個正在響著的鬧鐘按停,解釋道,「我忘了關鬧鐘。」
他滿臉喜色,像撿寶似的緊緊抱著貓頭鷹的小鬧鐘,含情脈脈地以近似傾慕的眼神看著祈帥,像隨時準備以身相許的十八少女,「小兄弟,跟你商量個事。」
寒——祈帥的雞皮疙瘩狂掉,迅速退後三步,保持距離,「什麼事?你說,我不一定幫得上忙!」
「這盆花可是外國進口的奇異珍品,買下來以後升值空間無限啊。這樣吧,看在大家這麼有緣的分上,便宜點給你。」
那盆變種食人花遞到了祈帥眼前,色彩繽紛地晃眼啊。
「不要。」祈帥嫌厭地皺皺眉頭,「好醜……」
那盆花似乎被激怒了,綠色的觸角又「嗖」地刺過來,祈帥動作快地閃過,再加一句肯定評語:「還很粗魯。」
「咳咳,它平時很溫柔的。」吳局長趕緊圓場,「不然,我做個順水人情,送給你。」
祈帥大搖其頭,「要來幹嗎?又不能吃,還得浪費時間照顧,萬一哪天它心情不好,吃個把人怎麼辦?」
「不會不會。」吳局長那個著急啊,活像女兒40歲還嫁不掉的操心父親,「它不會吃人的,隔代遺傳太久,已經失去天性啦。就跟家養的老鷹差不多,沒什麼威脅性……它也很好養,每天澆點水灌溉就行了。」
可是任憑吳局長好說歹說,祈帥就是不肯就範,將這團麻煩捎回家。
「那這樣吧。」吳局長咬咬牙,豁出去地放話,「小兄弟,大家實在太投緣了,我想多交個朋友,給你一千塊,你把這盆花帶回家。」
「五千。」
「三千……不能再多了。」
「成交!」
當祈帥的身影剛剛在門口消失,吳局長馬上以非洲黑人的爆發衝刺速度跑到電話機旁,「老婆,我終於把那只瘟神送走啦,嗚嗚——」熱淚盈眶。
電話那頭也是激動哽咽,不能自已,「老公,你總算熬出頭了,以後可別再貪污受賄招惹妖怪啊……快點回來吧,我買柚子葉給你洗澡。」
「不了。」吳局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思維卻十分清晰,「先去買兩張火車票,我們明天就走,到北方去,離這隻怪物越遠越好。」
「嗚嗚——老公你說得對,我馬上去買。」
祈帥將食人花裝在一個大提籃裡,晃悠悠地走回出租公寓,現在是傍晚六點三十分,水阿姨已經收拾鋪頭打烊回家,霍老柯更不知嚇得夾著尾巴逃到了哪。嘿嘿!
夕陽餘輝、彩霞滿天,淡淡的金色薄紗輕盈地覆在地球表面,石橋兩側的綠化帶桃濃翠瀾,如美人的腮紅映著眉梢的黛青,妙筆裝點這人間晚晴。習習輕風拂面而過,吹開迤邐黃昏,美景無限。
哼哼小調,祈帥一路披著清風晚霞,心花朵朵開,懷裡揣著三千塊呢,意外收穫、意外收穫……走路回家好啊,鍛煉身體又省錢,一舉兩得。
途經某個垃圾堆,他將花籃用力晃晃,準備以弧度優美的拋物線,將籃中的雜物扔出去。
「哇——」伴隨一聲很沒氣質的尖叫,那朵碩大的食人花須葉並用地趴在祈帥的身子上,「渾蛋,你想謀殺啊!」
聲音在夜空中激情蕩漾迴旋,如退潮般餘波陣陣。
「喲喲!」祈帥堵住耳朵,直接表達最新看法,「你居然還會說話?」
那朵花四片葉子手腳並用地趴在他身上,像只章魚似的發了半天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你居然不怕我?」
祈帥不免得意洋洋,「我幹嗎要怕啊?我專門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發明,早在一本書中見過你的樣子,包括功能和原理,有啥好怕的?不就是一種稱為再生花的生化機器人嗎?!」
那盆花怒道:「那你剛才在吳胖子的店裡為什麼一副害怕窩囊的熊樣?!」
「因為我想教訓那個姓霍的色老頭,有什麼不可以?」祈帥搔搔頭,很無辜地建議,「我說,喇叭花,你是不是可以放開我了?聽你可以和世貿大樓倒塌相媲美的聲音,是母的吧,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
「什麼母的啊?什麼喇叭花?我是女孩子,我有名字的,叫花笙。」這盆花氣得圓臉鼓漲通紅。
「花生?」祈帥「光當」往路邊的電線桿倒去——這回可不是裝的。
「哈哈哈……原來你叫花生啊……為什麼不叫芝麻啊……」祈帥拍著大腿笑得淚水飛飛,「不然,綠豆也可以……」
花笙「啪」地用葉子一巴掌打過去,「笑屁啊,俺娘可是才女!她說,笙是古老的民間樂器,發音清越高雅,歌唱性強,很有文化色彩的。俺爹雖然沒啥文化,但吹的笙可好聽了。」
「哈哈……花生……」
瞅著祈帥肆無忌憚地笑個不停,花笙大大委屈,想到爹娘生前對自己的溫柔,想到近一個世紀的顛沛流離、孤苦伶仃,不覺悲從中來,號啕大哭,「壞蛋……欺負俺沒爹沒娘沒人疼啊?你活得舒服幹嗎要笑話別人啊?這名字是俺爹俺娘留給俺的最後回憶了,你還拿來取笑?嗚嗚——」
掌形葉子拚命抹著圓圓的臉蛋,晶瑩透明的淚水從兩顆黑眼珠中啪啪直掉,哭得甚是心酸,「嗚哇哇——嗚嗚——」使勁哭,傷心傷心。
祈帥感到很好不意思,蹲下來小聲地討好:「花笙?小花?花花?笙笙?」
不理你,大壞蛋,不理你,就是不理你。笙笙扭著花枝躲開祈帥的手,抽泣抽泣。
「唉,我說對不起還不行嗎?」祈帥歎了口氣,抽出一包面巾紙,給這朵麻煩的花擦擦眼淚。
也許是他溫柔的動作讓笙笙舒服很多,她抬起花臉,與人相似的五官濕得一塌糊塗。唉,好醜……但是,又有那麼一丁點可愛在裡面……
「這麼說你以前是人類了?現在應該是以鬼的靈魂波形式進入這盆花的軀體。」
祈帥等笙笙情緒穩定下來,再次問道:「你是怎麼進入再生花體內的?我所見過的關於再生花記載的資料,都是純種生化機器人,只懂簡單命令執行,不會思想不會說話啊?」
笙笙垂下花腦袋,沉默一下,「俺也不知道,死掉之後候靈魂就在花裡了。」
祈帥這才發現,笙笙只有緊張的時候才會自稱「俺」,汗……
「你是怎麼死的?」
「不記得了……」笙笙用兩片葉子輕輕絞扭著,咬著「唇」小小聲地說,「時間太久,沒印象。」
祈帥對這個回答有點不滿意,但也不想逼這盆可憐的喇叭花,於是換個話題:「那你為什麼黏上我呢?在吳局長的花鋪裡,你是故意弄響鬧鐘的吧。」
「是啊。」笙笙透出小孩心性般的慧黠狡詐,「吳胖子是個貪官,前年有人把我買下來送給他,他事前不知道我是活的……然後,我嚇他,說我是會吸人靈魂的妖怪,讓他去公安局自首。
「接著我就叫他去紅綿花鳥市場開家吳記花坊,看有沒有機會遇上我……我老公……的轉世,如果碰上了,當吳胖子帶人進來參觀的時候我就按鈴……」
祈帥眼睛瞪得大大的,腦筋有些短路,說話也結巴起來:「不、不會吧,你的意思是……我……是你老公?」
「對啊。」笙笙笑得甚是開心,花枝亂顫,「本來我是叫夫君的,但是你說應該叫老公,你去留過洋,說這是夫妻間最親密的稱呼。」
祈帥氣得咬牙切齒,「回答我的問題,我在問:為——什——麼——咬——定——我——是——你——老——公?!」天啊,一盆花的丈夫,誰告訴我這是不是夢魘,我又沒有戀物癖!什麼出國留洋,我連在哪辦簽證都還不知道哪!
笙笙抬起花盤臉,笑得天真無邪,「你和我老公長得那麼像,而且,你們右手手背處都有一個月牙形的疤痕。」
祈帥簡直想暈倒,右手手背處有一個月牙形的疤痕就斷定是她老公,那長在臉上不就是她阿爸?
「刷」地站起身,祈帥很冷靜地說:「總之,我不是你的老公,也沒興趣管你,你打哪兒來就回哪去吧。」
說完,也不理這盆花癡鬼的反應,疾步走開。
身後傳來笙笙低低的話語:「俺沒有家,吳胖子那裡肯定捲鋪蓋關門大吉了。俺好可憐,又要在外面風吹日曬雨淋,被流浪狗、流浪貓欺負……」
不能心軟不能心軟。
「哪天碰到變態科學家,還要被拿去解剖陳屍……」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變成孤魂野鬼到處飄,還有……」
「閉嘴,帶你回去還不行嗎。」祈帥的臉夠綠的,「不過不許再說我是你老公這種話,明白嗎?」
「真的?!」笙笙用葉子抹抹通紅的花蕊眼,「我盡量不說就是了。」
靠,什麼叫盡量?!祈帥翻個白眼,張開手臂,「過來。」
「哇。」笙笙興奮地撲了過去,「祈祈你真好!」
「喂喂,不要抱這麼緊,保持距離。還有,不要叫我祈祈!」
「小氣,多抱一下下會死啊!我們回家好不好?」
祈帥忽然覺得跟那個吳局長要三千塊真是太便宜他了。這朵花癡鬼麻煩精,起碼應該要一萬!
「放開你的葉子,我沒辦法呼吸啦!對了,你食量大不大,可別把我給吃窮了?」澆花的水費也很貴的。
「怎麼會?」小小聲,「我是女生食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