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她叫住那清潔工。
清潔工回頭,看到她,同時關掉吸塵器,「什麼事,小姐?」
「嗯,聶修,你認識他嗎?」
「聶修?」清潔工抓抓頭,想了會兒,忽然恍然大悟的樣子,「是那個新來的吧。」
「是的,他今天沒來上班嗎?」
「好像請假了吧。」
「請假?」不是被開除?
「是啊,是生病了。」
「生病?」她呆住,想起昨晚聶修蒼白的臉。
清潔工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愣在那裡沒有再問,便打開吸塵器,走廊裡尖銳的吸塵聲又起。
生病了?林寧轉過身看身邊電梯的顯示燈不斷顯示著樓層,然後「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是下樓的電梯,她遲疑了一下,走了進去。
今晚特別的冷。
出了律師樓,她裹緊衣服,抱緊自己。
生病了?腦了裡始終想著這件事,心裡莫名地擔擾,或許應該去看看他,卻不知道他的住處,在門口站了很久,終於覺得冷了,才往地鐵站走去。
在肯德基吃了晚飯,邊啃著漢堡邊看著新買到的《鋼之煉金術士》,心思卻全不在書上面,腦中想著聶修,想著他明天是不是會來上班,還想著那封辭職信該怎麼寫,到最後厚厚的一本書只看了幾頁而已。
到家已是將近十一點,整幢樓寂靜無聲,樓道裡的燈還是沒修好。她怕吵醒鄰居,沒有發聲音震亮樓上樓下的燈,黑暗中找到包裡的鑰匙開門。
打開門的一剎那,直覺室內有一股陌生的空氣向她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同時打開燈,看到屋裡沒什麼異樣,便放心地低頭換鞋。
忽然。
她抬頭,驚恐地看著敞開的陽台門,因為記性差每天宣姐都會打電話過來要她臨上班前記得關陽台門和煤氣,今天早上她分明已關上門,為何……手中拿著的拖鞋掉在地上,她看到窗簾下有一雙男人的腳。
「你不該這麼對她。」
單人病房裡,聶修斜靠在病床上,眼睛定在前面的電視機上,手裡拿著遙控器不停地轉台。
「可是我忍不住想逗她,她實在是……」
「太有趣了。」這三個字淹沒在倒進嘴裡的水中,倚在門上的男人嘴角噙著傾倒眾生的笑。
「我讓你把她換到你手下是想保護她,並不是讓你氣走她。」聶修皺眉,話音剛落便用力咳嗽起來。
「你真的不該喝那麼多酒。」見他咳成這樣,倚在門上的男人斂住笑,表情有些擔憂。
「我沒事。」
「沒事就不會因為發高燒住進醫院了。阿修,你的心臟經受不住這種折騰。」
「我知道。」聶修的語氣完全無所謂。
「阿修——」男人還想說,見他眼睛盯著電視,全不在聽自己說話,苦笑一聲,「算了。」
「今天她沒來上班?」
「嗯。」男人懶得開口。
「沒有向你辭職嗎?」
「沒。」
「讓她回來。」
「我會的,」男人沒好氣地回答,一屁股坐在床上,眼睛看著聶修,「說真的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聶修沒有回答,眼睛盯著電視,手中的遙控器不再換頻道卻被他握緊。
「怎麼了?」看到他的表情,男人一愣,轉頭看電視。
「昨晚,一歹徒從陽台進入本市某單身女子家中欲實施暴行,幸虧隔壁鄰居及時趕到,當場抓獲此名歹徒……」
「她不是……」男人看著電視上被馬賽克遮住臉的女子,表情驚訝。
下一刻,聶修已下床,身上的病服來不及換直接往外走去。
雖然遮著馬賽克,但聶修一眼就知道那是林寧,早該想到她樓下那塊「有房合租」的牌子會招來不必要的危險,應該提醒她的,真該死!聶修心裡懊悔不已。
一口氣跑到林寧的住處,敲了半天門卻沒人回應,不在家嗎?這時候會去哪裡?他在門口踱著步,高燒未退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一隻手撐著牆,閉眼定神。
「聶修?」身後有人叫他。
「林寧?」聽到聲音聶修猛然轉身。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林寧不由愣了一下,然後笑,「你怎麼會來?」
她的臉上有傷疤,還沒結痂,泛著血光,顯然是昨晚事故中留下的,聶修看著,覺得膽戰心驚。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輕柔,聽著讓人心安。
林寧笑著搖頭,「沒事,好得很,」同時,打開門,「進來吧。」
聶修不由自主地跟著進去,看到一屋狼藉。
「啊,不好意思,這裡來了警察又來記者,剛才又被汪甜叫出去,我還沒來得及收拾。」她說得若無其事,手上忙著把沙發上的雜物推到一旁,好空出地方讓聶修坐。
聶修看到她的手在抖。
「我從電視上看到昨晚的事,」他在沙發空出的地方坐下看著她,「覺得該來看看你。」
「謝謝你。」林寧依然在笑,「不過我沒事,雖然樣子有些狼狽,但那傢伙沒能對我怎樣,我可是很厲害的呢。」
她轉頭看著他,「你沒看那傢伙的慘樣,他被我用棒球棍打中頭,頭上好大一個包,他撲過來,我就踢他,咬他,用手指抓他,他被我打得不停慘叫,不停求饒,真是好過癮啊。」她試圖說得若無其事,但聲音卻越來越輕,身體開始發抖。
「林寧。」聶修想阻止她說下去。
「電視裡說的都不對,好像我很沒用似的,其實我很勇敢,真的很勇敢。」她的聲音中已帶著哭腔,頭低下來,「幸虧只是在城市新聞裡播,我父母看不到,不然,不然他們還以為他們的女兒很沒用呢。」她忽地用手摀住臉,轉過身背對著聶修。
她在哭,他知道。看著她不停抖動的雙肩,聶修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人已站起來。
「這種事誰都會害怕,我懂的。」他低低地說,並不是安慰,而是感同身受,因為忽然想起了什麼,表情顯得有些傷痛。
林寧停止哭泣,轉頭看他,看到他也正看著自己,雖然剛才他的話中帶著無盡的苦澀,但此時臉上卻有溫柔的笑。
真的好喜歡他的笑,心跟著暖起來,林寧試圖也跟著他笑,但卻哭得更厲害,她一下子撲到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勇敢,一點都不勇敢,我害怕,害怕得一想起昨晚的事就會發抖,我不敢回家來,因為一回來就會想起昨天的事,害怕窗簾下還藏著個人,我怕他衝出來,撲到我身上,打我,咬我。」
她大聲哭著,死死地抓著聶修的衣角,整個人都在發抖。聶修站住不動,好久,才伸手擁住她,將她顫抖的身體棲在自己懷中,他以為這只是一個安慰的擁抱,卻在這時看到了命運的齒輪向前進了一格,命運?那夜酒醉忽然意識到的命運,他竟然已逃不開。
於是他笑了,擁著她,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別哭,別哭,有我。」
這樣擁著她好久,從大聲的哭泣到斷斷續續的嗚咽,聶修覺得自己胸口濕了一大片,然後懷中的小腦袋動了動,猛然抬起頭。
「你身上好燙。」她說。
「是嗎?」聶修苦笑,以為她會說感謝,或者發現在陌生男人懷中有些手足無措,但……
「你怎麼會穿著醫院的病服?」林寧朝後退了一步。
「是啊。」太遲鈍了。
「你?對了,你在生病?」
「只是有些高燒。」
「讓我看看。」她的手很快地摸上他的額頭。
聶修想躲開,但還是任她將手放上自己的額頭,一雙眼微笑地看著她,看她的眼睛自他的額頭終於對上自己的眼,看她發愣,然後像被什麼咬了一樣,縮回手,猛地向後退開好幾步。
「我……我……」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對不起。」終於想起自己剛才在他懷中哭泣,還大膽地伸手摸他的額頭。
「呵呵……」聶修忍不住笑出聲,看到她的臉因為他的笑而越來越紅,才止住笑,轉過頭,看著室內的一切,「還沒找到同住的人吧?」很快地轉開話題。
「啊?噢,是啊。」她一愣, 沒想到他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那我明天住進來吧,我也至今沒找到住處。」
「什……什麼?」
「不歡迎?」
「不,不是,」她慌忙搖頭,「是太好了, 太歡迎了。」
「那好,明天你來幫我搬家,我們現在把這裡整理乾淨。」他說著真的挽起袖子整理起來。
「不用,不用。」她這才回神,搶過他手中的雜物,「你在生病,你該回醫院去,這裡我一個人整理就可以了。」
她說著把他往門外推,「我先送你去醫院。」
聶修沒有拒絕,到此時他確實已很累了,任她把他拉到樓下,看著剛才還痛哭不已的她,此時卻又一副熱心腸地替別人著想,她的手好暖,他居然沒有躲開,而是忽然有種幸福的感覺。在這個深秋的中午,一個眼睛紅腫的女子,頭髮凌亂,身材纖細,卻有雙溫暖的手啊。
他抬頭看路邊飄落的紅葉,命運會怎樣?他忽然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