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日記》
「果然還是不行嗎?」筱芙蹙眉道。「畢竟伴遊公司是專門陪女人解悶,解決女人的需要而已,要一個只會在床上奮戰的男人扮演超級優質男,的確是太勉強了……」
雖然只是筱芙的喃喃自語,但范原徹還是一字不漏地聽到了。什麼床上奮戰、解決女人的需要?這種露骨的話竟出自一位美麗女人的嘴裡,范原徹覺得頭好暈。而且,她話中的不屑和鄙視是怎麼回事?好像很瞧不起人似的。
「高小姐這麼說未免有些過分,相較起來,企圖找男公關充當男友去參加別人婚禮的你,懷的是怎樣的心態,著實令人匪夷所思。」范原徹不甘示弱地回嘴。
筱芙被堵得一句話也答不出來。這對她來說實屬難得。她雖不若黎雪湖那般長袖善舞、八面玲瓏,也不如藍晨星那樣出口狠毒、一針見血,但在「Artemis」裡她好歹也算是伶牙俐齒、反應靈敏且身經百戰,很少碰到讓她答不上話的情況,更別說是臉紅了。
當下,一股火熱燒上她的臉。筱芙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心裡急切地催促腦袋想出一句話來回堵他。
范原徹本來以為她是個成熟世故的女強人。對一個會找男公關作陪的女人而言,應該沒什麼事能嚇倒她的,想不到他不過反擊兩句,她竟然臉紅了。這讓他迷惘了。
她究竟是怎樣的女人?
「我可以冒昧問個問題嗎?你為何要找男公關冒充你男朋友?」
筱芙顰眉睇他一眼。「這與你無關吧,我只是僱用你,沒必要告訴你理由吧!」
「的確,如果你是僱用一般人的話,或許不用告知理由。但不幸的是,如果你希望得到我的服務,就得照我的規矩來。若不知道你僱用我背後的動機,我就不能判斷該扮演到何種程度,也就不能達到你想要的效果;一旦達不到你的要求,那等於是侮辱了我的專業,所以我一定要知道原因。」
聽他說得振振有辭、頭頭是道,筱芙又找不到話反駁了,甚至一度覺得很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要把理由如實托出,著實讓她既尷尬又丟臉。
看著她支支吾吾、一臉為難的模樣,一般稍微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大多就此作罷,笑著說算了、不要緊之類的話,但偏偏范原徹並非一般人,他有許多優點,但紳士風度絕非其中一項。為了達到目的,他才不管什麼丟臉、不好意思之類無聊的情緒,更別提對別人心軟。
不知不覺間,他已反客為主,掌握了主導權。
筱芙看他一臉堅持,喪氣地歎氣。看來不告訴他所有實情,他是不會罷休的。
其實她大可不必理會他,將他轟出去,再另找他人。但眼前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今晚一定得趕到香港,明天才能從容地現身。
再說……筱芙又看他一眼,他的確長得不錯,濃又有型的眉、深邃且犀利的眼、飽滿的額配上方正的下巴,使他看起來帥氣十足。他的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吧,因為一百六十八公分的她踩著七、八公分的高跟鞋,少說也有一百七十幾公分,但她卻只到他的下巴而已。
除此之外,讓筱芙感到意外的是,他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的流氣,反而有種穩重的權威感。這點超級符合她和朋友們開出的條件。
如果再去找別人,不但時間不夠,恐怕也很難再找到和他一樣條件的男人吧!
幾經衡量之後,筱芙歎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事情簡略說出,男友怎樣背叛她,劈腿劈到遠房堂妹去,偏偏她和那堂妹是水火不容……
范原徹很認真地聆聽筱芙說的一字一句,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說話時音調抑揚頓挫,還有她的臉部表情……真的是非常豐富。當她提起死對頭的遠房堂妹時,那厭惡之情溢於言表,實在有趣極了。
趁著她說話時,他這才有機會仔細觀察她。她的五官真的美極了,高挺纖細的鼻樑,紅潤豐滿的嘴唇,眼眸比一般東方人的顏色要淺,呈現迷人的琥珀色,看上去散發著慵懶的氣息。
她挺高的,高挑纖細的身材、穠纖合度的曲線,完全能讓男人為之瘋狂,而剛剛她薄怒的臉和害羞的臉紅,也讓他覺得可愛極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的確很吸引他。更別說她還將他誤認成男公關,希望他假扮成她男友,這樣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情況,居然讓他覺得……很興奮。
這樣熱血沸騰的感覺有多久沒有發生過了?
莎莎的話又浮現腦海。難道這就是莎莎所說的刺激的事?這絕對比莎莎所提的刺激超過許多,如果是一般有理智、有智慧的人,絕不會答應這女人提出的荒唐工作──儘管她是個活力有氣質的美女,而且有著他所見過最修長、優美的小腿。范原徹往下盯著她的小腿想。
「事情就是這樣,可以了嗎?你滿意了嗎?你覺得能勝任嗎?」筱芙交叉雙臂,挑釁地望著他。
他能勝任嗎?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挑戰,而他一向熱愛挑戰。可是,眼前這女人所說的、要求的,都荒謬地像是夢境,理智勸他立即釐清誤會,說明他並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然後明智地找來飯店經理把她趕──呃,請出去,然後再責問飯店經理是哪個環節出錯,竟讓別人住進他的房間?接著,好好休息一夜後,再搭早班飛機到香港,展開一連串的會議。
會議結束後呢?他就飛回荷蘭,回到「Riti」的總部繼續工作、休息、工作……
該死!他突然發覺自己的人生還真如莎莎所講的那般無聊。
范原徹表情凝重地踱至玻璃窗前,正好就是她方才站的位置,和她一樣,他也向下望著台北街景陷入沉思。
但如果他答應呢?反正一樣要去香港,提早去和明天去都一樣。至於會議,他可以延後一天,應該沒有問題。
反正她的這項「工作」只有兩、三天,一旦明天的婚禮結束,任務一完成,他們倆就say goodbye,從此沒有交集。他沒有任何損失,卻可以從中得到「冒險」的樂趣。
他故意漠視另一個理由,那個和這女人有關的理由。一想到自己竟有逃避的念頭,他不得不制止自己,逼自己正視沈在心底的聲音。
承認吧!范原徹。你對這小姐的「興趣」不只在於她提供的荒唐冒險娛樂,更多部分是因為「她」本身。
透過玻璃窗的倒影,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她,不用擔心被她發現。
她此時也正在打量他。她以為他不知道,所以那打量的目光也和他一樣毫不遮掩。她微蹙著眉、側著頭凝視他,似是發現什麼和他有關的事,又是搖頭又是皺眉的,那可愛的模樣讓他感到有趣極了。
決定在心中形成。摻雜著「許多」的私心,他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展開一段從未有過的「冒險」──
筱芙瞪視著他的背。不會吧?他們竟然有相同的舉動,這樣的雷同與發現讓筱芙不寒而慄。
巧合!這一定只是巧合。她在心裡推翻那股異樣感,安慰自己。有看著窗外沉思的習慣的人比比皆是,她無須感到奇怪。
可是,他未免考慮太久了吧!想著想著,一股煩躁升上來,她忍不住上前問:「喂,你到底決定如何?快沒時間了!」
他倏地轉身,那可以穿透人心的雙眸直直地凝望著她,她忽然感到全身一熱,下意識就想逃開目光,但一意識到自己想逃的念頭,又強迫自己不甘示弱地回視。
「你訂何時的飛機?」
「六點二十五分。」
范原徹看看手錶。已經五點十五分了,就算現在出發也不可能趕得上飛機,不過他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打電話延後明天的會議,再處理荷蘭總公司幾封較緊急的公文信。
「你先打電話去更改機票時間,看能不能訂晚兩個小時。我現在要打幾通電話,在我結束通話前別來吵我。」
他專制地下完命令,隨即提起公事包往房間走去。
咦?他這是什麼意思?是答應接下工作了嗎?還有,他憑什麼命令她?現在到底誰是僱主、誰是受雇者?還有還有,他幹麼往她的房間沖?好像這是他的地盤似的。
「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是接不接這case?」
他在進房門前停下,拋給她一抹致命的微笑。
「算你好運,我覺得挺有趣的。我接了。」
啊?算她好運?他說這話未免太過自大了吧!拜託,要是她想的話,願意免費當她男友的可是一大拖拉庫,瞧瞧他一副施恩的口氣,真是──真是氣煞人也!
但沒辦法,氣歸氣,理智告訴她那些免費的男人,日後將會帶來更多麻煩。她可不想只為了短短幾天、為了可以出一口氣,斷送爾後的清靜生活。
不是有句話這麼說的嗎?「免費的服務通常要付出的代價更大。」還是這種付錢了事的關係比較簡單又不麻煩。
這麼一想,筱芙硬是把火氣壓下,隨即一個疑問突然浮上心頭──
「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呵呵,她終於想到啦?范原徹再度回頭,露出比剛才更迷人、殺傷力更大的笑容。「在下范原徹,謹供小姐差遣。」
沒有意識到自己被那笑容迷呆的筱芙,心跳不由自主地直線上飆,臉蛋也燒得火紅……天啊,他要是再多笑幾次,她很可能就會因心臟麻痺而死。
筱芙背靠著飛機的寬敞座椅,右手支著下巴,悶不吭聲地看著艙窗外的夜色。雖然外面一片烏漆抹黑的什麼也看不清,筱芙卻看得津津有味。
其實她並不覺得窗外單調又無聊的景致有啥好看,只是,若不看窗外,她的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地飄向坐在她身旁的那個高大男人。
唉,都怪飛機上的座椅太小了,無論筱芙怎麼調整坐姿,總是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暖暖地傳入她的皮膚,將她攪得心煩意亂的。
可惡!明明機艙座位都已經升等了,為什麼還是這麼窄呢?
說到升等,這全都是隔壁傢伙自作主張。也不想想為了趕去參加那蜘蛛精的婚禮,她特地請個男公關作陪,已經大失血了,還得負責兩人這三天的所有食宿、機票。
這些花費把她辛苦攢下的存款花去大半,已夠讓她心疼的了,可這傢伙一點也不知體貼感恩,一到機場發現她買的是超級經濟的經濟艙後,居然搶走機票,升等成班機中最高等級的座位。
雖然筱芙大聲向他抗議,可是他不但無動於衷,還說:「商務艙的座位已經夠小了,要我忍受比那更小的座位,恕難從命。」
瞧瞧這傢伙說的是什麼話?拜託!出錢的人又不是他,他當然可以說得那麼大方,花人家的錢自然一點都不心疼啊!
可是,愛面子的筱芙又不好意思當場抱怨,就在她為難地準備掏錢補差價時,范原徹已拿著升等的機票回來。
「咦?可是錢──」
「我把你之前訂的票退掉了,用我的信用卡刷,座位可以自動升等。」范原徹解釋。
「哦!」聽他這麼一說,筱芙為自己的小氣行為感到不好意思。「呃……那機票錢,我再連同尾款一起給你好了。」
范原徹盯著她看足足十秒,才聳肩道:「無所謂。」
看到他那跩得不得了的模樣,剛才的不好意思全都煙消雲散。可惡!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公關啊?怎麼和她印象中的差那麼多?既不懂得討好她,態度又高傲,口氣超差。
先前他在飯店命令她改班機時間後,就躲入房間不知在忙些什麼,像是完全忘了她的存在。當她重新訂好班機,打算進去告訴他時,他竟皺著眉說她沒有敲門、不懂禮貌。
這到底是誰花錢租的房間啊?!瞧他的態度好像是他付錢似的,簡直快把她活活氣死了。當男公關當得那麼跩,他算是古今第一人了吧?
雖然她不像雪湖那般常混男公關店,但至少也算見過世面。今年雨夜生日時,雪湖就安排他們在男公關店幫雨夜慶生,當時雪湖就宛如女王欽點後宮般,點了一堆男公關作陪。
面對一個個英俊瀟灑、幽默風趣的男人,筱芙只覺得好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儘管那些男公關很會說甜言蜜語,把女人捧上天,筱芙卻一點也不陶醉,反而特別清醒。她明白那些男人表面把女人當成珍寶般呵寵,實則虛與委蛇,一心只想掏空女人的錢。
看清他們的真實面目,就足以殺光筱芙所有浪漫的細胞,不懂為何就是有女人會沉溺在這種虛情假意的男人懷中。
她其實並不鄙視他們。他們之所以甜言蜜語、承歡獻媚,和女客人虛情假愛全是為了工作。頭腦不清楚的是那些將虛情當真愛認真的女人。
你付錢、我服務,再簡單不過的交易關係,卻因為女人浪漫多情的天性而產生許多癡情怨女。
幸好他們這群好友至今沒有人頭腦不清楚。雪湖儘管愛玩,常在男公關店流連忘返,但也不曾淪陷過。沒想到,他們這樣的態度反而惹來更多男公關的喜愛,雪湖成了林森北路最出名的男公關店女王。
反觀眼前這個男人,真的一點也不像印象中的男公關。他的談吐不像一般男公關那樣浮誇膚淺,氣質和風度也更穩重和優雅,若說他是某公司經理人還差不多。
還有,他面對飯店服務人員和機場櫃檯小姐的態度,那種主宰一切的權威感,實在不像是演出來的。
他唯一像男公關的一點,就是對女人的致命吸引力。
不管是之前的機場櫃檯小姐,還是飛機上的空服員,每個人一見到他,莫不露出驚艷的表情,眼睛瞬間充滿愛心。
才登機不久,飛機上所有的空服員,都一一來向他「請安」過了。
「范先生,你好,歡迎您搭乘XX航空,若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地方,請儘管吩咐。」
A小姐走後換B小姐。「范先生,這是機上最頂級的紅酒,需要我為您倒一杯嗎?」
C小姐突然出現。「機上空調冷,需不需要毛毯或枕頭呢?」
D小姐也不遑多讓。「這是耳機,目前機上提供許多頻道節目,乾脆我來替您調好了。」
這些人真是夠了哦,是沒見過帥哥嗎?有必要那麼趨之若鶩嗎?如果她們知道他是個男公關的話,不知還會不會這麼獻慇勤?
筱芙轉頭看他。剛剛對她擺出一張唯我獨尊的「塞面」,瞬間變成溫柔親切的笑顏。
哼!人家不過諂媚獻慇勤,就立刻換了嘴臉,也不想想誰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若他要奉上笑臉,對像應該是她,而不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咦?她在想什麼?怎麼突然迸出這種奇怪想法?
「謝謝你們的好意。若有需要,我會按服務鈴的。」范原徹有禮地婉拒空服員的服務。
對於這樣猛獻慇勤的場面,他習以為常,也懂得最有效的杜絕方法就是冷漠以對。但他知道身旁的筱芙正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為了不露出馬腳,他才克制自己不要用平時的態度應對。
儘管他不知道一般的男公關是如何伺候女客人的,但應該是溫柔多情的吧,絕不可能像他平常的真實模樣。
空服員毫不掩飾失望地默默離開。筱芙模仿著那些空姐甜膩的語氣道:「范先生,要不要酒?要不要耳機?我看她們乾脆直接撲到你身上,問你要不要和她們上床好了。」
范原徹輕聲低笑。他沒料到為了避免她識破而故意假裝的溫柔,意外地引來她的醋意。她的反應讓他有股莫名的欣喜,忍不住開口逗她。
「你的語氣聽起來好酸,人家哪有你說的那麼露骨。想不到你滿腦子低級思想。」
筱芙被那句「滿腦子低級思想」給惹毛了。「我低級?!不曉得誰比較低級?一見到女人對你阿諛奉承,你就酥了。瞧你剛才那副樂在其中、一臉陶醉的樣子,怎麼,平時拍女人馬屁拍到煩了,現在被女人捧上天,就得意忘形了?」
范原徹默不吭聲、一臉詭異地盯著她看,那目光彷彿X光般要穿透她的心,倒教筱芙坐立不安起來。
奇怪?他幹麼不反擊?為何不回嘴?淨拿那雙深邃瞳眸直瞅著她,難不成被她一語道中,找不到話回了?
范原徹忽然露出瞭然的微笑,其實心裡早已笑翻天了。他忍得幾乎快得內傷了,還得故意裝酷,免得破功。
「你……反應那麼激烈,該不會是因為吃醋了吧?」
什、什麼?!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她吃醋?!這小子未免太自大了吧?
「吃你個頭啦!」筱芙好想K他一拳。「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是看不慣你和那群花癡女上演的肉麻戲碼,尤其是你剛才那副快流出口水的色鬼模樣,看得我快吐了。」
聽到筱芙罵得那麼難聽,范原徹不怒反笑。「看來你真的在吃醋。你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
「都跟你說我不是在吃醋了!你是聽不懂嗎?我──」筱芙忽然住嘴,因為他根本沒聽進她的話,一個人笑得合不攏嘴。
若她再辯解下去,只是越描越黑而已。氣極的筱芙乾脆住口不說,她賭氣地撇過頭不再看他,就這樣直到飛機起飛,滑行在寂靜的夜空中,她都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
空姐送餐點過來時,兩人也是默默用餐。只是,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故意做給她看的,面對空姐頻獻柔媚的他,這回僅是冷淡點頭道謝,不再露出他的致命微笑。
看著空姐個個滿懷希望地來又失望地走,筱芙莫名地感到一絲高興。
或許是心情已平靜下來,緊繃一下午的情緒漸漸放鬆,倦意席捲而來。她靠著椅背,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最後終於睡著了。
看完台灣上個月的營運報表,范原徹揉揉酸疼的眼,轉頭一看,筱芙已閉眼睡去。入眠後的她少了火氣和倔強,臉蛋的線條更加柔美,看著她長而鬈翹的睫毛、小巧挺直的鼻及弧型完美的唇,一股火熱襲上他的胯下,慾望在體內流竄。
他閉眼靜靜感覺原始本能的暴動。她真的很特別,他早已不是十幾、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但一碰上她充滿活力狂野的眼,他就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
唉,好久沒有這樣衝動行事了。一碰上筱芙,他便不由自主地讓直覺和感性主宰一切,所以才會將錯就錯地不戳破她的誤認,頂替別人接受她的聘雇。
他這麼做是不是太輕率了呢?
這應該符合莎莎給他的建議吧!他輕笑。不過,真的很有用,自從和她見面後,他的心情就變得很好,和她鬥嘴比任何運動都要提振他的精神,看著她火冒三丈的模樣,不知為何他便覺得有趣。
尤其她吃醋的樣子,使搭機的無聊一掃而光,原本枯燥乏味的營運報表也變得有趣。她好奇的目光,想看又抗拒不看的舉止,他全都看在眼底。
她一定很困惑吧!他並不如預期的表現,絕對不符合她對男公關的印象,但他本來就沒打算偽裝到底。
他不曉得這樣的誤會到何時才會被拆穿,結束這荒唐的關係,他只覺得像這樣各取所需的感覺並不壞,反正誰都沒有損失,也許他們能維持這誤會直到她參加完婚宴,然後她滿足她的自尊回到台灣,他完成「階段性任務」後,也得回到自己忙碌的生活和工作。
所以,就這樣吧!第一次他沒有計劃、沒有預期,讓命運完全主導一切。范原徹望著她的睡臉出神,嘴角不自覺地浮現溫柔的笑。
他替她調整椅背,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睡得更舒服些,然後又呼叫空服員取來枕頭和毛毯,輕柔地為她蓋上,擋住機上過冷的空調。
看著她睡得更甜、更舒服,范原徹也開心地拿出另一份報表審閱,恬靜的氛圍在靜謐的機艙中濃濃飄蕩。
飛行了一個小時又四十五分後,飛機終於降落在香港赤鱲角機場。
帶著濃濃的睡意,筱芙在范原徹的催促下,起身離開座位。
「到了啊?」
「嗯。你走前面,包包我來拿。」
對范原徹的指示,筱芙沒有抗議,乖乖地照做。許是剛睡醒還迷迷糊糊的,筱芙對范原徹扶在腰間的手,完全沒有注意。
只是步出機艙口時,那群空姐瞪她的目光足以燒掉一座森林。筱芙暗暗咕噥,不懂這群空姐幹麼看她像見到仇人一樣。
她剛有得罪她們嗎?奇怪,送餐點時還好好的啊,怎麼小睡一覺起來,就全變了樣?難不成她剛睡著時,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就這樣胡思亂想下,她迷迷糊糊地通關,被范原徹推來拉去,終於領好行李──其實都是范原徹一個人忙,她只負責呆呆地站著而已──范原徹推著兩人的行李大步往前邁進。
大門打開,有些冷冽的夜風吹醒筱芙的瞌睡蟲。她左右看了看,問:「我們要去哪兒?」
「出關前我和飯店人員連絡過了,他們會派車來接我們。」
「咦?」想不到他那麼細心,連這些都想到了。難道這就是身為男公關的專業?
一陣冷風吹來,只穿著連身洋裝外罩針織衫的筱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范原徹皺著眉看她。「你會冷。」那根本不是個詢問句。
筱芙點點頭,大眼緊巴著他。他該不會想脫下外套,然後溫柔地罩在她肩上?雖然有些老套,但這才像超級男公關的作風吧!
想不到范原徹只冷冷地說:「你明知道到香港會很晚了,氣溫可能會很低,實在不該只穿這樣搭飛機。至少應該再帶個外套以防萬一。」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應該脫外套給她穿咩?怎麼突然對她訓起話來了?他到底是她請來的男公關還是保母啊?碎碎念了一堆,真是夠瞎了!
「那你不會脫外套給我穿啊!」
「我才不要。你會冷,我就不會冷嗎?」他拒絕得很乾脆。
沒見過男人這麼沒風度的,筱芙撇開頭,氣得不想看他。平常她只要喊個冷,身邊的男人莫不趕緊脫下衣服給她披著,不管自己有多冷、身上的衣服是否夠穿,只要能脫就脫。哪有男人敢在女人面前喊冷的啊?
就眼前這范原徹會這麼不識趣地拒絕表現紳士風度。虧她剛才還覺得他很細心說,唉,這男人到底是哪裡構造不對啦?為什麼他的一舉一動總是超脫她的認知範圍呢?
突然,一條溫暖的毛料圍上她的肩──筱芙抬頭,看見范原徹仍舊掛著剛才那張撲克臉,但眉宇間卻流轉著一絲溫柔。他抓著喀什米爾羊毛圍巾的兩端,套住她,將她困在懷裡,為她擋去冷風。
「因為常東南西北地跑,所以我習慣帶條圍巾在公事包裡。你先勉強禦寒吧!」
筱芙怔怔地望著他,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出乎意外的舉動,攪亂了她心跳的節奏。
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默默感覺心臟在胸腔內沉重地跳動。
就在此時,一輛黝亮的朋馳轎車在他們身邊停下來。身著暗黑色制服的司機迅速下車,向他們行禮。
「不好意思,久等了,執──」
范原徹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沒關係,叫我范先生就好了,這位是高小姐。」
司機先是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他,隨即恢復鎮定。
「是的,范先生,高小姐,歡迎來到Hong Kong。請上車吧!」他替他們打開後座車門,立刻轉身將兩人的行李卸下,放入後車廂裡。
完畢後,豪華轎車往前駛去,遠處一團團燦爛的亮光就在一段黑暗之後,從窗外望去,那巍峨聳立的摩天大廈彷彿矗立在海上一般。
而那團團閃爍的燈火正不停地放送著香港特有的活力。望著遠方燈火通明猶如白晝的不夜城,筱芙的心卻煩亂了起來。
但她隱隱明白,那煩亂的原因並不像之前在台灣時,單純地因為緊張。
她緊緊盯著窗外飛逝的夜景,昏黃的路燈不時從她眼前閃過,肩頸上那喀什米爾圍巾默默地傳來柔柔的溫暖。她緊抓著圍巾,嗅聞著專屬於主人的氣息,胸口那團亂糾結得更緊、更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