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美到不行的摩洛哥式盾形雕花鐵門,推開鐵門往前定,兩旁是一大片庭園草皮,微風吹來綠草的味道,感覺很舒服。
門口站了兩位穿著制服的女傭,她們齊聲開口向葉禮燮問安,林維婉見到這種陣仗,撇撇嘴,在心裡犯著嘀咕,想著,若不是因為欠他錢,她才不想跟這個冷冰冰的男人在一起。
打從辦妥出院手續開始,他就擺出一張撲克臉,完全不說話,路途中,他一直將眸光望向窗外看著路邊的景色,到了自家門口,推出輪椅坐了上去,他仍是沒有正眼看她一眼,她暗地打量他,覺得他實在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
唉!就當作自己被賣掉三個月吧!
好不容易在幾名傭人的協助之下,葉禮燮總算順利進了客廳,而原本低垂著頭,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林維婉,看到屋內的裝潢時,她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腳下所踩的是華麗的法國繡織地毯,頭頂上垂掛的摩洛哥吊燈散出一室的馨柔暖光,還有眼前絢麗的螺旋梯環繞……
哇!這裡真的是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所住的地方嗎?確定他不是住在一座城堡裡?
林維婉的目光禁不住四下打量,而她「貪婪」四處張望的眼神,全都落入那雙冷凝的目光中。
葉禮燮的眼中露出一絲不屑之色。
「喂!發什麼呆?過來。」他冷冷的提醒尚自發呆的女人。
喔!林維婉悶吭一聲。
前幾天她在簽了「賣身契」之後,就領教到這個總裁的嚴厲。
平常他總是不太愛說話,不是低頭審閱公文,就是在看商業類的財經雜誌,而她則是充當他的跑腿小妹,幫他買些他想吃的東西,或是替他跟嚴叔傳話轉達訊息,他的指令通常很簡單,可是會要求她要用有效率的速度替他完成。
幸好幾天下來,她已大致摸清他的脾氣,知道他是屬於要順著他的毛摸,不准反抗,不准頂嘴,才會有好日子過的那一型。
「有什麼吩咐嗎?總裁。」她故意用甜得膩死人的笑容湊到他面前,她知道他不喜歡她這樣,可是……她偏偏要。
她的心裡還是對於自己被迫簽下那不平等條約,略有微詞,又苦於不能抗議辯駁的劣勢下,只能做出極微薄的反抗作為軟弱的掙扎。
眼前這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看了真讓人難過。
他閉閉眼,忍耐著,「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這種笑容衝著我笑?」
「不行。」她回答得很乾脆。
疑問的眼神遞向她,要她自己識相點趕快回答。
「因為基於聽話條約的協定,這是我自認最聽話的笑容。」你要我聽話,我就讓你看到我就難過,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亂下那種變態協定。
聽話?
他在心裡冷冷一笑,這個女人會乖乖聽話?
聽話乖順的女人,是不可能有膽子敢對他大吼大叫的,會開出那種要她聽話的條件,不過是要逼迫她安分一點,他討厭麻煩,可是既然麻煩上門,他總得想辦法解決。
「扶我上樓。」他下命令。
「什麼?」她瞪大眼睛。
他是叫她扶他上樓嗎?
看看他的身高至少也有一百八十以上,而自己卻是一百六都不到,再說,他的身材雖算不上壯碩,但也絕不是瘦排骨那一型,叫她扶他上樓?不就等於叫螞蟻搬西瓜……
呃!怎麼比喻怎麼錯,反正他是故意要整她就是了。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他嚴厲的口氣讓還留在大廳中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垂下頭,不敢正視他發怒的臉。
因為在這個家,誰都知道這位現任總裁的個性是出了名的冷漠專斷,而且還很嚴格,說出去的話就會要求底下的人很快的替他辦好,若是稍有廷宕,便是辭退伺候。不過,雖然他的規矩很多,可是因為給的薪水福利不錯,所以就算他的要求再嚴苛,還是沒有幾個人敢違抗他。
喝!
不管再看幾次,他發脾氣的時候,那股氣勢的確很難讓人反抗他。
林維婉咬咬牙,硬是將滿心的不甘吞回。
她要忍耐。
想著,她又硬是在臉上擠出一個更甜、更美的笑容面對他。
「好的,能為總裁服務是我的榮幸。」她笑著,話語自齒縫間迸出,說著違心之言。
聽出她話裡的酸味,葉禮燮俊眉微挑。
她以為這樣故意跟他作對,會有好日子過嗎?
不!他可不是慈善家,會因為她身上令人同情的遭遇,而對她手下留情,這是不可能的,犯錯的人本就該得到應有的懲罰,任何人都一樣。他在心裡這麼想著。
一隻鐵臂橫過她瘦弱的肩膀,接著是他整個身體的重量毫不客氣的往她身上壓,毫不意外的看見她整張小臉皺成一團。
他知道她撐不起他,但就是要讓她知道,不還錢在他底下做事,絕對不輕鬆。
「若是你自覺無法扶我上樓,只要你開口,我就找其他人來做這件事。」
他說話的口氣,好像他是個很明事理的老闆,可是林維婉的心裡卻是雪亮的。
那個眼神在說:若是連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好,不曉得你還能做什麼?
哼!
分明就是心理變態,想整人就直說嘛!
林維婉在心裡已經先痛罵八百回合,可是礙於合約上所註明的那點「絕對要聽話」,她硬是咬緊牙根,嘴角抽搐的扯出笑容,表示她可以做好他所交辦的事。
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從一樓扶著他上了三樓,林維婉感覺這段路就像跑長途馬拉松似的時間漫長,而且讓她虛脫無力,幾乎是在把他送進他指定的書房後,她就整個人癱在軟軟的沙發椅上,做出口吐白沫不雅的動作,像極了跳出水缸的魚,大口大口用力的吸著氧氣,一副快要氣虛而死的模樣。
雖然他看似很放心的將自己的重量全交給她,其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要不是他抓著手把施力撐住身體大半的重量,剛才那一趟上樓,他只怕要摔下樓不只三百次了,她還真以為他們能順利上樓,全憑她的那點小貓力氣?
不過,看在她很乖沒有反抗回嘴,而且還很努力的做著她該做的事,他不否認,他對她的觀感有些逐步導正中。
雖然她開口閉口不還錢,還將自己隨身的家當帶在身邊,擺明耍賴的態度,可是看她這麼認分的接受他的要求,他的確是有點心軟。
他不是個沒有憐憫心的人,只是他一向不將無謂的同情用在單純的施捨或是原諒中,在他的人生目標裡,只有努力的將凱威推向高峰,以此來證明自己的能力,還有,他也不讓「外人」有機會再插手凱威的事務。
「呼呼呼……」林維婉像灘爛泥似的依舊趴在那裡動也不動,就算明知有雙冷淡黝黑的雙眸正審視著她,依然故我。
可惡,這個變態總裁,以為用這種方法就可以逼她「不聽話」而毀約賠錢嗎?
開玩笑,她林維婉什麼都沒有,就是有著蟑螂般打不死的生存意志,她拚死拚活也會熬過這三個月的地獄酷刑。
書桌上的答錄電話顯示有數通留言,葉禮燮一邊按下鍵開始聽著,一邊瞥向尚自「苟延殘喘」的她。
「喘夠了沒有?下樓去找嚴叔把我要的報表抱上來。」他言簡意賅的下達指令。
你……夠狠。林維婉白了他一眼,卻半點也不敢反抗,乖乖的下樓做事。
突然,房中的電話有插播,按下鍵接過電話,葉禮燮的臉色沉了下去。
是前兩日才交代黃經理的那件案子弄砸了!
他居然因為遲倒,延誤了簽約時間。
「不要找借口,把辭呈寫出來,你知道我的脾氣。」他說話的語調不含憤怒,可是言詞卻冰冷得讓人心寒。
掛掉電話,他的臉色鐵青到難看。
「請問……」
捧著半個人高檔案卷宗夾的林維婉,站在他面前,還沒來得及說上話,葉禮燮已先一步在那成堆的卷宗夾中抽出其中一個,然後又交代給她另一項工作。
「你會基本的文書處理吧?照著上面的手稿弄成一份企畫書,最慢明天早上給我。」話說完,見她腳步沒有移動的意思,他挑眉看向她。
這回她不再傻呼呼的領著御旨就上工,她瞪著手裡那份字跡工整,卻前後排序亂置的文件發出低微的抗議,「這個文件要怎麼排序?」
「你自己看著辦。」他回答得簡單。
聽到這種不負責任的回答,她氣到快吐血。
「那……你答應過至少給我十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我可以只做到那個時候就下班嗎?」她不是要討價還價,而是她要利用那個時間去便利商店上班,畢竟在這裡工作,他可不會付她半毛錢,她還要生活呢!
他嘴角向上一扯。這個貪心的女人啊!竟然還想跟他要加班費嗎?
「你可以把超時工作的時間算出來,我會把加班費算給你。」說完,他低下頭翻開手裡的資料。
還好那份企畫書當初擬定的時候,就有預留談判價碼,在他還未受傷住院時,談成的價碼並沒有給對方議價的空間,如今他還可以用降價的手段,挽回這個客戶,畢竟還是商譽為重,就算只能回收成本,還是得完成,誰教那個辦事不牢靠的黃經理竟把這個案子給搞砸了。
林維婉瞪著他,嘴裡嘟囔著:厚!誰要你的加班費啊!我要的是保住我的飯碗。
「你做還是不做?」見她還是不離開,他再抬起頭看向她,恰好看到她正嘟著兩瓣紅唇,不知在叨念些什麼,本想開口跟她說不做就滾蛋時,她卻氣唬唬的拿著那份卷宗夾走了。
呵!這個女人若不是太聰明,就是太走運,居然讓他找不到借口把她辭退。
不過,這個女人還挺有耐心與毅力的,丟給她一堆工作,竟然都沒有抱怨,看來她也是個有趣的觀察對象。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臭男人,自以為是,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一副跩得要命的樣子,他以為他是誰啊?
有錢就了不起喔?隨便亂指使人,他還真以為他是皇帝啊?呿!
林維婉嘴裡一邊罵著,一邊走向嚴緒康所說的管理部。
看著手中這份手寫的企畫書,她的頭都要昏了。
乍看井然有序的排列中,她發現其中有幾個段落有做特殊分頁後置的記號。他以為她是天才嗎?可以輕易的就猜出他自創的記號?有沒有搞錯啊?
難怪人家都說,若是主管嘴巴使喚人厲害,那麼手上的功夫一定就差了些,光會擺張臭臉,然後動不動就威脅要人滾蛋,有本事就自己一手包辦,最好給他做到累死。她在心裡這麼暗暗詛咒著。
討厭鬼討厭鬼,最好你手底下沒有能將,累死你這個大元帥。
其實她根本忘記了,就算他手底下沒有能將,卻還有她這個巧兵可使喚。
還好她在學校學的是資料管理,不然這不會更慘。她這麼安慰自己。
一陣抱怨過後,她還是很認分的開始整理那份手稿,算算時間,若是她努力一點,也許還來得及趕在上大夜班之前,把這份企畫書給交出來,不管怎麼說,她仍是不能違背他的交代吧!
就這樣,她將整個管理部的電腦還有印表機霸佔住,就連午餐時間嚴緒康拉她吃飯,她的屁股還是沒有離開過椅子。
打從下午開始,公司的幾名核心幹部就陸續接到葉禮燮的電話,除了要他們交出近幾日的工作日誌之外,開發業務部還要多交一份客戶訪談紀錄表。
而讓這位總裁斷然實施鐵腕政策的肇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是那位粗心的黃經理所惹的禍。
沒辦法,惹動了總裁的怒氣,還得勞駕總裁親自出馬解決問題,他們自是不敢有怨言,紛紛照辦。
好不容易盯緊了公司的管理,葉禮燮這才有時間稍微鬆口氣,沒想到已經十一點了。
「總裁,休息一下吧!你晚餐都沒什麼吃,醫生有交代這段時間你要多休息。」嚴緒康盯著桌上那一盤早已冷掉的晚餐,心疼的叮嚀著。
其實總裁有受到輕微的腦部撞擊,前兩天還喊著頭疼呢!本來醫生沒打算這麼早放人的,可是想也知道,依這個少爺的脾氣,一定會用很堅決的態度要求出院,很少有人能左右他的決定。
「嗯!我知道,要不是那上億元的合作開發案被搞砸,對方因為我們的不守時,所以目前持觀望態度,暫時還不願意接受我的提議重新談合作,這兩天是關鍵期,我得盯著這次的簽約,我要自己來。」他不想再有任何失誤的可能,不過,他也真的覺得累了,甚至也感到有些頭痛。
他用手揉著太陽穴,疲累的想站起來,這才發覺桌上放著一迭整理好的文件夾,打開之後,才想起原來這是他早上交代那個女人所做的工作。
「咦?什麼時候弄好的?」
嚴緒康原想攙著他走,可是葉禮燮卻堅持要自己撐枴杖,他緩緩的移動腳步,慢慢的走向自己的臥房。
「大概是一個小時前吧!」嚴緒康笑著回答。
當他看見林維婉那個丫頭,披著亂髮衝到他面前,要求他幫忙把企畫書轉交給禮燮,然後二話不說,便騎著她那輛老舊的小綿羊離開,他就不得不佩服她工作的效率。
「是嗎?想不到她這麼盡職。」葉禮燮隨手翻閱了下手中的文件,發覺她竟然能準確無誤的將他所希望的排版序列給弄出來,他原以為她會衝回來詢問他那自創的記號是怎麼回事呢!
看來,她的確是有一套。
葉禮燮的視線望向遠方,從他所居住的山區別墅向下看,可以看見山下那綴滿霓虹燈光與流洩車流的城市夜景,在寂靜的深夜中看起來星光更燦。
「這麼晚了,她去哪裡?」本是隨口問問,可是話一出口,他馬上愕然。
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會關心起那個女人的行蹤?她要去哪裡,又與他何關?
「這個……不知道,因為總裁當初跟她簽訂的契約中,有言明那是屬於她的休息時間,所以我就沒有多問。」嚴緒康盡職的回答他的問話。
「嗯!隨她吧!不關我們的事。」他的口氣淡淡的,不想多為那個女人費心神。
而在同一個時間,正在便利商店中的林維婉,則苦命的值著大夜班。
摸摸自己餓塌的肚皮,她簡直想大哭一場。
遇到那個死沒良心的總裁,丟了一大堆的工作給她,害得她連吃飯休息的時間都沒有,還好便利商店在晚上十二點會將店裡過期的食物統統下架,而這些下架的食物,只要是還可以吃的,店員都可以拿來吃或是處理掉。
雖然是下架的食物,可是她早已練就了金鋼不壞的鐵胃,只要食物沒有發酸發臭生霉,她都有辦法吞進肚子裡去。
趁著深夜客人不多,林維婉躲在櫃檯下吃著下架的鮪魚三明治,還有一瓶今天才過期的優酪乳。
她一邊吃著食物,一邊用手壓著自己的胃。
因為超過正常進食時間太久,現在竟然有些胃痛。
她勉強自己吃些東西填肚子,眼皮子卻不聽使喚的沉重起來。
其實,她已經累壞了,經過一整天被葉禮燮「虐待」,她的精神力氣早已所剩無幾。
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她在心裡盤算著,明天該如何想辦法來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