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縣縣衙師爺何一問跳了起來。
那個拖延多時、沒有準時上任的新任縣太爺終於到了,本來想賣個乖,由他領著大家一起恭迎大駕,討一下新上司歡心,這會兒捕頭阿勝來通報,說縣太爺已經到了縣衙了,他忍不住懊惱地臭罵。
「我不是叫你一定要派個人守在城外等著的嗎?怎麼等人到了縣衙才知道?這下失禮了。」
「我有呀!」捕頭阿勝邊走邊喊冤,「等一下你看了就知道。」
到了縣衙,看見那又舊、又小的馬車,何一問懂了,難怪阿勝他們會漏接,誰也想不到這樣寒酸的小馬車裡坐的是堂堂七品縣令,唉,看樣子來了個小窮鬼長官,以後別想有啥油水可撈了。
進入大堂,只見值班當差的衙役們正圍著一個年輕人道賀,個個眉開眼笑地領了賞銀,開開心心地歡迎新官上任。
「在下師爺何一問,向大人請安,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請大人見諒。」何一問長揖行禮,阿勝也跟著。
阿勝好奇地打量這個人未到傳聞就先到的新縣令江青墨,這一看,本來就大的嘴張得跟城門一樣大。
少年郎緩緩轉過身來,頭上裹著黑色帕頭,長長垂帶輕輕地甩過肩頭,那姿態優雅極了,十七、八歲的俊俏臉龐潔淨如玉,一雙烏眸澄燦如星,雖然身上的青色袍衫有些半舊了,但那也無損於他的翩翩風度。
早在前些時候就又消息從從京裡傳來,聽說這次派來藍田縣當縣太爺的江青墨不但文采好,長得更是俊俏,很得上面的關愛,是個春風得意的美少年。
師爺何一問也算是見過世面的老江湖,連他也不禁要讚歎一聲:傳說果然不假。
「一點微薄的見面禮,以後還請多多指教。」江青墨微微欠身,將賞銀紅包送給後來的兩人。
何一問在袖子裡偷偷揣了揣銀兩的重量,果然微薄,不過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小小年紀就懂得打點上下,不錯、不錯,是個上道的孩子,他喜歡,師爺放心了一半,一雙瞇瞇眼在大堂上轉了一圈,眼前除了縣令本人以外,只有一個十五歲童子和中年婦人。
江青墨會意一笑,朗聲說:「初出仕途,要學的還很多,請師爺繼續留任,縣衙的一切我照單全收,請大家不要擔心。」
「多謝大人,小的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何一問的瞇瞇眼笑瞇成了一條直線了,他就是擔心縣太爺會帶著自己的人馬上任,到時後他這個『前』師爺恐怕連混口飯吃的機會都沒了,這下總算放心了。
「別死,你死了,我反而傷腦筋呢。」江青墨淡笑回答,心中偷偷鬆了口氣,還好縣衙裡沒有什麼難纏的人物。
師爺和捕頭禮貌地向江老夫人問好,小書僮米貝也恭敬地拜見縣衙裡的兩個文武頭頭。
何一問眼色好,看江老夫人一臉疲憊,立刻吩咐幾個衙役幫忙搬運行李,打發其它的回工作崗位,江青墨孝順地攙扶母親,一行人在師爺的帶領下往內衙,師爺邊走邊介紹縣衙的狀況。
「這邊是小花廳,前任縣太爺還取了個風雅的名字,叫『邀月草堂』。」
江青墨和小書僮米貝互相看一眼,忍俊不住地噴笑出來,屋瓦破了個大洞,當然可以舉杯邀明月了,瓦堆上長滿了雜草,果然是名符其實的草堂。
其實這藍田縣衙除了前面大堂還維持得不錯,過了二進,不難發現處處年久失修的痕跡,何一問隨口說出幾個比較嚴重待修的地方。
「明天我就找工人來修。」
江母臉上一窘,從四川到藍田一路上花了不少錢,剛剛又打點上下,口袋的銀兩所剩不多了,也還沒拿到俸祿,哪有錢修理房子。
「不急,這樣也別有風味,等過一陣子再說。」江青墨一笑帶過。
從寒酸小馬車到簡單行李就可看出新任縣太爺的手頭並不寬裕,不過看在他這麼上道的份子上,何一問決定多幫著他一點,湊到長官身邊,低聲說話。
「過兩天我找個小ㄚ頭過來侍候老夫人,大人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保證找個又乖巧又便宜的,房子可以慢慢修,可是縣衙裡沒個打掃、煮飯的ㄚ頭,不但不方便,也不太體面,傳出去不太好聽。」
「一切拜託了。」
江青墨不好意思地笑笑,誰說當官保證發財?!還沒拿到俸祿之前就快要散盡家財了,接下來的日子只能啃饅頭了。
安置好母親之後,江青墨跟著師爺到大堂後面的書房,只見桌上、架上堆滿了一堆堆沒處理的卷子。
「這麼多?!」
「前任縣太爺告老還鄉之前就不太管事了,再加上大人您又來得晚,一堆就這麼多了。」
雖然新縣令是明經科進士,但終究年紀太小、經歷太嫩,像這個時候就需要他這種經驗豐富的師爺輔佐才行,何一問突然找到了重大的存在價值,心中頓時熱血沸騰。
「大人新來乍到,就讓小的陪您一起整理吧。」
「江兄--」
一聲爽朗的叫聲從庭院傳來,江青墨抬頭望去。
那人來得好快,唰的一聲就來到書房窗前,敏捷地躍過窗台,跳進書房,一把勾住江青墨的肩頭,那喜悅的神情就跟他鄉遇故知似的。
「江兄,你來了,你終於來了,我等得快急死了。」
「你……等我?!」
江青墨雙眼睜得烏圓,直直看著眼前的人,年紀差不多十九,剃銳的雙眉不是雙清亮有神的丹鳳眼,挺直的鼻樑不是兩片輕含笑意的溫潤薄唇,寬闊的肩膀撐起一身織有暗花的緋紅羅衣,看起來英挺帥氣,腰帶上掛著金柄短劍和蹙金鞏包,一看就知道出身不低。
這個人是誰?應該認識他嗎?江青墨努力地想著,一時忘了那搭在肩上的手。
師爺眼睛一亮,眼前兩個美男子並肩而立,一個文秀,一個英武,簡陋的縣衙頓時蓬蓽生輝,本來以為新長官只是一介苦讀書身的清寒書生,沒想到他和慕天秀這麼有交情,這下穩當了,何一問樂不可支。
「原來侍郎大人早就認識我們家大人,那真是太好了。」
「侍郎大人是叫好聽的,我不過是個有名無實、什麼事都不管的武散官罷了,還不不上江兄這實實在在的七品縣令。」慕天秀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
「您太客氣了,您可是宣城郡王的親弟弟、官拜四品的侍郎大人,我們家大人有您罩著,以後日子安了啦。」
所謂的郡王是只比親王小一等的爵位,可說是異姓大臣的最高榮譽,這個傢伙的來頭這麼大?!江青墨暗吃一驚,一雙烏眸瞪得更圓更大了。
慕天秀劍眉微皺,納悶地看著江青墨。
這小子是怎麼回事?!一副不認識的表情,見面到現在連吭都沒吭一聲,真是太奇怪了。
「咦?江兄,你怎麼好像縮水了?」慕天秀一把捲起他的衣袖,抓住不滿一抓的纖細手臂,「我的天呀,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動腳?輕浮的傢伙--」江青墨生氣地抽回手,一把推開那沒事勾肩搭背的傢伙,氣自己反應怎麼這麼慢,一邊拉好衣袖一邊皺眉臭罵。
哈,終於有反應了,慕天秀嘴角揚起一抹促狹成功的笑容。
在內衙忙得差不多的小書僮米貝,抽空端茶過來,一踏進書房,他像見鬼似地慘叫。
「侍郎大人?!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米,你家少爺想裝傻,你幫他醒醒腦。」
不用招呼,慕天秀俓自拿起小書僮托盤上的茶,盤腿坐到窗下的椅子上,悠悠哉哉地喝了起來。
米貝連忙把江青墨拉到遠遠的角落,用托盤遮著臉,低聲說話。
「糟了、糟了,他是來找碴的。到底這梁子是怎麼結的我也搞不太清楚,總之,在進士及第宴上他和少爺對了起來,一直到我們離開京城之前,他有事沒事就來找我們鬧,少爺也拿他沒辦法。」
哇靠,搞了半天是對頭,又是勾肩搭背、又是摸手,江青墨愈想愈覺得吃虧,兩頰氣得鼓鼓的。
「小……少爺現在該怎麼辦?」米貝憂心忡忡地問。
「別緊張,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江青墨拍拍小書僮緊繃的肩頭,轉身走到慕天秀的面前,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快,「侍郎大人專程從京城來到這種小地方,不知有何指教?」
何一問微微一愣,他們到底是熟、還是不熟?!「大人不知道嗎?侍郎大人就住在藍川旁的別業,有事才回京。」
「你住這裡?!」這就是說以後隨時都有可能碰到這個輕浮的傢伙?太可怕了,江青墨和米貝對了個眼色,直覺大事不妙。
之所以事先不說,就是想看這種逗趣的表情,慕天秀開心大笑。
「藍田真的是個好地方,離京城有點近、又不會太近,山水明媚,民風純樸,我可是拜託朋友才幫江兄弄到這個好缺。」
「你……拜託朋友把我調到這裡?!」
「不用謝我了,以後咱們就是好鄰居了,請多多指教。」
看他很是一副自得、賣乖的神氣,江青墨不由得傻眼了。
品階高,管不動,靠山硬,碰不得,才剛到就上門踢館,誰要這種鄰居呀?!
江青墨指指堆積如山的卷宗,「不好意思,我還有很多事要忙,侍郎大人請回吧,不送了。」
慕天秀輕盈一縱,躍到江青墨跟前,上上下下、來來回回、仔仔細細地打量,突然,伸出雙手捏住江青墨的雙頰,往外一拉。
「好痛!你幹嘛?」江青墨又驚又羞地打掉他的手,氣呼呼地瞪著老是動手動腳的臭傢伙。
「我還以為這世上真有這麼精巧的易容術,原來是真的。」慕天秀摸著下巴用力地思索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這張臉確確實實是江青墨沒錯,除了清瘦了一點,反應怪了點,實在看不出來哪裡不一樣。
難道被看出來了?!江青墨嚇得身上冷汗熱汗交流,強裝鎮靜地說:「當、當然是真的。」
米貝慌張意跳到慕天秀面前,「侍郎大人見過我家少爺那麼多次,怎麼可能騙得了你嘛,你看,我也是真的,不然你也拉拉看。」他用力拉自己的臉皮,一張嘴都快拉到耳朵邊了。
「就是這樣才覺得怪。」慕天秀推開作鬼臉似的小書僮,認真到不行地看著江青墨的眉、眼、唇、鼻,硬是想找出不一樣的地方。
江青墨被看得面紅耳赤,渾身不自在,最後終於忍不住地開罵:「喂,你看夠了沒?!」
慕天秀被罵反而爽,劍眉一舒,朗笑著說:「我在別業住了快兩年了,沒機會見到傳說中『藍田日暖玉生煙』的奇景,今天倒是有幸見到『藍田縣令頭生煙』的絕景。」
這下江青墨真的氣到頭冒煙了,拉下臉,不客氣地指著門外,「師爺,麻煩幫我、送、客--」
「大人,這樣不好吧……」何一問為難地擠出笑容,再怎麼說對方是四品大官,怎麼可以真把他趕出去。
「來日方長,今天就先玩到這裡好了,我走了。」慕天秀雙手負在身後,心情愉快地跺步出去。
何一問垂頭喪氣地送客,唉,剛剛想得太美了,侍郎大人分明就是上門捉弄縣太爺的,年輕人沉不住氣,上任第一天就得罪轄區內靠山最硬的郡王府侍郎,以後要怎麼混呀。
終於送走了頭痛人物,米貝腿軟地坐到椅子上,「以後離他遠一點。」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江青墨餘氣未消地瞪著那傢伙離去的方向,想起後堂的事,關心地問:「我娘呢?休息了嗎?」
「東西沒整理好之前,老夫人是不會休息的。」米貝無奈地聳聳肩。
江青墨和米貝一起進入內堂,果然,江母還在忙著整理東西。
「娘,東西放著,等一下我再收拾,你先休息吧。」
江青墨拉著母親坐下,從四川到藍田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母親早就累壞了,實在捨不得她再操勞了。
「怎麼可以讓縣太爺做這些瑣事,我來就好了。」
「娘,我又不是真的是--」聞言,江青墨喉頭一緊。
「我知道,可是看你這樣打扮和青兒簡直一模一樣,我總覺得他還在……」江母悲傷地凝望著那張少年臉龐。
「我和弟弟是雙胞胎,本來就長得一模一樣。」
江青墨,不,江嫣紅,她知道母親是透過她的臉在看著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弟弟江青墨。
「說的也是,我真是老糊塗了。」江母笑著搖頭,笑得有些淒苦無奈。
丈夫是個秀才,很早就去世了,她一個寡婦辛苦扶養一對雙胞胎兒女,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
兒子果然成器,一路從鄉試到殿試,年紀輕輕就高中明經科進士,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知道有多高興、多驕傲。
眼看就要苦盡甘來,怎知在回鄉祭祖的路上竟染上瘴氣,一病不起,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這叫她怎麼活,說什麼也不能、也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娘?」江嫣紅緊張地輕搖看著她發呆的母親。
弟弟撒手人寰,母親幾近崩潰,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母親要她女扮男裝,要她頂替弟弟走馬上任,剛開始她不敢答應這種欺君的事,但經不住母親苦苦哀求,她不得不點頭答應。
反正她這張臉和弟弟一模一樣,誰也分不出來,就依母親的意思,幫弟弟做幾年縣令,讓江青墨這個名字在官史上留下一筆好名聲,等過些日子,母親心情平復了,也賺了點俸碌,她就辭官回鄉,買幾畝好田,安養母親天年。
江母回過神來,扶著發疼的鬢邊搖頭,「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老夫人,我扶您回房休息。」
米貝扶著江母出去,臨出房間,他回頭瞧瞧穿著少爺衣衫的小姐。
說實在的,他真佩服小姐的孝心和勇氣,但心裡不免為她叫聲屈。
小姐漂亮又能幹,街坊鄰居人人誇,有人上門提親,老夫人就推說等少爺金榜題名再說,這麼一拖就拖到了十七、八,這一回老夫人更過份了,硬逼著小姐女扮男裝來當這個縣令,就算能夠平平安安混他個幾年,等回鄉的時候小姐都幾歲了,恐怕也找不到好人家嫁了。
再想到那個勾勾纏的慕天秀,小米貝就頭痛,祈求上天保佑,千萬不要出事。
新丫頭來了,是個十四歲的鄉下小ㄚ頭,名字叫阿柳。
拜見縣太爺、老夫人之後,米貝帶著阿柳到後面的廚房,教她家裡的習慣和規矩。
「小米,接著--」
聽到叫喚聲,米貝連忙轉過身來,只見一個大布包橫飛過來,他趕緊接住,轉頭一看,慕天秀笑笑地站在廚房門邊,他全身的神經不由自主地轉緊。
「侍郎大人,這是什麼?」
「關外的野山參、鹿茸什麼的,聽說這些東西挺滋補的,弄給你家大人吃吧。」
這些東西可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寶貝呀,天底下哪有人拿這麼名貴的補品給仇家補中益氣的,米貝突然感到害怕。
「你……該……該不會是……想...想毒死我家小……少爺吧?」
他愣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好笑,真好笑,你們家主僕的反應怎麼都這麼好笑。 米貝臉一紅,「不然你怎麼會這麼好心?」
「對呀!我幹嘛這麼好心?」他走過去,笑著輕敲小書僮的頭一下,「還不是因為你們家大人實在瘦得不像話,要是他在跟我鬥的時候不支倒地,那多難玩。」
玩?!米貝真搞不動他到底在說什麼。
「對了,你們回鄉祭祖的時候,有發生什麼事情嗎?我總覺得他變得怪怪的。」
米貝倒抽半口氣,這傢伙直覺好敏銳,一模一樣的臉也看得出來不一樣,太厲害了,不過現在不是佩服敵人的時候,連忙搬出一家三口早就串好的台詞。
「沒事,只是少爺大病一場,就是這樣我們才這麼才來上任。」
他沉吟了一下,聽說人大病一場之後會有些改變,這就難怪了。「那就更應該好好補補身子,東西交給你了,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不行,我不能隨便收你的東西。」
米貝把包袱塞回去,慕天秀手肘一抬,撞起布包,布包騰空飛起,在空中畫出一個漂亮的弧線,準準地落在廚房的桌上,阿柳一臉天真地拍手叫好,慕天秀微微欠身,然後瀟灑轉身,悠哉地晃向前廳。
阿柳好奇地打開布包,裡面全都是一些見都沒見過的奇怪玩意兒。
「小米哥,這是什麼?」
「沒見過世面,這是野山參,很貴、很貴、很貴的。」
「小米哥,你好棒喔,什麼都懂。」阿柳拿起兩根硬梆梆的人參互敲,「不過,這人參硬得跟樹根一樣,要怎麼吃?」
「這麼硬的東西用炒的會咬不動,當然是煮湯了。」不懂卻裝懂的米貝繼續扯淡。
「我知道了,那跟蘿蔔一起煮湯,好不好?」
走到一半的慕天秀聽到這麼白癡的對話,咻的一聲沖了回來,不敢相信地說:「哪有人用野山參煮蘿蔔湯的。」
「白菜?」阿柳抓起桌上的青菜。
「不行--」
「豆腐?」「菜乾?」
「都不行--」他翻了個大白眼,喘著問:「你們總聽過人參雞湯、鹿茸三珍湯吧?要那樣煮才對。」
「那個……我們家最近手頭有一點點緊,吃的……比較簡單。」米貝摳摳發窘的臉頰。
慕天秀放眼四望,這才發現廚房裡除了青菜豆腐,就是梅干泡菜,連顆雞蛋都沒有,更別說雞鴨魚肉了,難怪那小子的臉色綠得跟青菜一樣,他忍不住歎一聲,乖乖地從鞏包中掏出一錠銀子丟給米貝。
「不可以,我不能拿你的錢,小少爺會罵我的。」
慕天秀可管不了這麼多,一邊搖頭一邊往前堂晃去。
日暮黃昏,總算忙完了一天的公務,江嫣紅飢腸碌碌地走進後堂。
還沒走到飯廳她就被一陣奇異的香味引得肚子擂鼓大鳴,當她看見桌上的人參雞湯、紅燒黃魚、蒜泥白肉的時候,有那麼一會兒工夫,她還以為自己餓到昏頭眼花了呢。
「這些全都是侍郎大人送的。」江母眉開眼笑地指著一桌子的豐盛菜色,更高興才剛上任就有人送禮,當了官,境遇果然就不一樣了。
她臉一沉,要小柳招呼母親先吃,手一招,米貝就乖乖地跟著小姐到外面的花園。
「小米,這是怎麼回事?」一想到接受那個輕浮的傢伙的接濟,她就覺得好丟臉。
米貝一五一十說地招了,江嫣紅愈聽愈氣。
「好,我就吃得白白胖胖,養足精神跟你鬥。」
「小少爺,你好有志氣。」米貝豎起大姆指稱讚。
江嫣紅一個飛掌掠過米貝的額頭,輕聲斥責:「有志氣個頭,吃人嘴軟,多吃幾次,我連罵他的立場都沒有了。」
「我以後不敢了。」
看小書僮低頭認錯,她也不忍再苛責了,忍不住納悶地喃喃自語:「可是再怎麼說這些東西都蠻貴的,送這麼貴的東西給對頭吃,划得來嗎?」
「侍郎大人一直都這麼怪,之前我們要回鄉的時候,他硬送盤纏,現在又送來這些,說奇怪也奇怪,說不奇怪也不奇怪,總之,他那個人就是這樣,我根本就搞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你們兩個躲在那邊說什麼悄悄話?」等了一會兒等不到人的江母乾脆自己出來叫人。
「沒事。」江嫣紅朝米貝眨眨眼,小書僮會意地點點頭,他們都不想讓老人家操煩。
「難得侍郎大人這麼有心,明天你過府跟人家好好道謝。」江母吩咐。
「不用了,我們肯吃就很賞光了。」江嫣紅不以為然地搖搖手。
米貝噴笑出來,小姐的個性和少爺一樣強,不同的是少爺整天讀聖賢書,有的是讀書人慣有的清高與矜持,小姐為了持家,經常在市集穿梭,多的是善於應變的機智與自得,也難怪她夠膽當這個縣令了。
「野丫頭,你當這裡是我們四川老家,他是普通的街坊鄰居呀?就算你不想拍馬屁,也不可以失禮。」江母好沒氣地說。
「娘,你就別擔心了。」江嫣紅拍拍小書僮的肩頭,笑著說:「收都收了,煮都煮了,我們就好好地吃一頓,要是讓人家『失望』,那才是真的失禮了,你說是不是呀,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