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受寒休養在床的花弄笙,在睡意迷糊間似乎聽到蒙卡慕答的聲音。
「額頭還是有點熱。」
是照顧她的老媽子在說話。
恍惚間,她感到有只帶著涼意的手掌擱在她的額頭上。她朦朧地想起,在很久以前,她感冒發燒的時候,堂妹花弄月也常常把手弄得冰涼,像這樣地擱在她的額頭上,然後靜靜在旁守候著……
驀地,一股對堂妹濃烈的思念重重地席捲著她無助的心,飽受委屈的淚水自花弄笙合著的眼角滑落。
「弄月——」她恍惚地低喚起堂辣的名字,眼皮沉重得張不開。
那只沁涼的手掌像是要安撫她的心酸似的,輕柔地為她抹去溢出眼角的淚。
「弄月——」
花弄笙喃喃喚著,意識朦朧間,她感覺回到了從前,本能地攫住那只正安撫著她的手,是父親嗎?墜在昏沉中的她無法肯定,卻不願放手,彷彿害怕一放手,這樣的溫暖就不回來了。
蒙卡慕答神色凝重地看著因受寒而沉沉昏睡的花弄笙。
幾天前就聽說花弄笙人不舒服,他當時按捺前來探看的意念,只是若無其事地派了老媽子日夜輪番照顧她,轉身便連著幾天去找紫水晶。反正寨中有老媽子們看著,會對他報告花弄笙的一舉一動。
所以他恣情流連在風光旖旎、春色無邊的詩瑪苑內。
「你今天有點反常.蒙卡慕答!」羅紗帳旁,嬌軀半掩的紫水晶坐在鏡前一面梳妝,一面隨口說。
「是嗎?」
他半躺在床上,懶懶地看著炭盆中燒得正旺的火焰。天氣已經變寒了,這種要下雪又不下雪的氣候最是凍人,不知道花弄笙房裡的火燒得夠不夠暖。
「……你說對不對?」紫水晶格格嬌笑地問。
「嗯?」
他沒聽到她先前所說的話,不禁暗自責怪自己對花弄笙沒來由的關懷。
「我說你怎麼不來就不來,一來嘛——」紫水晶放下牛角梳子轉身坐到他腿上,臉上的笑充滿了讓人心蕩神馳的誘惑。「就接二連三來了好幾天,是不是犯了什麼毛病了?」
「什麼毛病?」他隨意伸出食指輕點了下她的鼻尖。「你查出來了嗎?」
紫水晶順勢一口含住他的指頭,挑逗地吮了兩下,用編貝般的牙輕輕叼住。蒙卡慕答頓感原本已解決的慾火又蠢蠢欲動地燃燒了起來。
紫水晶不等他行動,便起身技巧地將香舌送入他的口中,妖嬈的嬌軀貼在他魁偉的胸膛。幾分鐘前,才剛遮在身上的一絲輕縷再度滑落。
這就是紫水晶!
蒙卡慕答恣意地享受眼前這艷麗的美人所獻上的挑情,她永遠明白他想在她身上要的是什麼,清楚地給他完整的肉體之歡,總是在最適當的時機發出激情的呻吟……
看著紫水晶在他身下癡狂地呻吟嬌喘,蒙卡慕答的眼前猛然現出另一張百合樣的臉龐,緊閉著眼簾,流著無奈的淚水……
他用力甩了甩頭,要將那如淒如訴的面孔拋至腦後,那脆弱無助的影像卻越是清晰,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因受寒發燒而造成的痛苦低吟。
蒙卡慕答恨恨地暗罵了一聲,忿然地從紫水晶身上爬起,真是殺風景!這下子搞得他原本的興致,在頃刻間全銷聲匿跡。
紫水晶疑惑地看著他套上衣服,卻沒有開口相詢。蒙卡慕答是不喜歡被人質問的。再說,瞧他現在的臉色,保持緘默才是上上之策。
蒙卡慕答離開時,並沒有和人打招呼的習慣,說走就走,這次也不例外,穿好外衣便轉身離去。
他一路策馬狂奔,這匹已馴良,取名叫「飛梭」的白駒,比以往那匹栗色的坐騎更讓他有奔騰於天地間的快感;再者,「飛梭」只肯讓主人近身的烈性更合他的脾胃。
蒙卡慕答不理會從臉旁呼嘯而過的冷風,胸口突來的躁悶無端端地造成他一股莫名的挫折感。
幾天以來,他都能把這種無名的牽累拋到身後,置之度外。然而,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如花解語的紫水晶也無法驅除他心中無端的焦躁?為什麼想一探花弄笙病情的念頭老揮之不去?
「飛梭」的腳程極快,在他思維百轉間,便到達山寨了。
當他走進房來,一眼見到花弄笙半睡半醒地瑟縮在被中,整顆心不由得抽緊了。她怎麼比先前更瘦弱,老媽子低聲告訴他說花弄笙的燒退了些後,他的心抽得更厲害了,原來這幾天,她燒得厲害。
他讓老媽子退到門外,不願任何人沾到他與花弄笙獨處的時刻。蒙卡慕答從未察覺到自己竟對花弄笙如此牽腸掛肚,也不願去細想理解,即使是現在也一樣。
像是要彌補幾天沒見的不足,蒙卡慕答坐在床邊,細細端詳著花弄笙。良久,他終於忍不住俯下身去,伸手探摸她仍微微發燙的額頭,卻不料她合起的眼角抖然滑下淚水,倉卒間,竟讓他有些倉皇失措。
蒙卡慕答聽不清她含混的囈語,但猜得出是人名。她在思念遠方的家人嗎?瞧她委屈落淚的模樣,蒙卡慕答頓時心疼得想將她捧在手裡,好好呵護她,但她看來嬌小脆弱得彷彿一觸即碎。
就在他憐惜地為她劃掉淚痕之際,她驟然攫住他的手,攫得這麼緊,好像只剩唯一的倚靠似的。
蒙卡慕答不自覺地眷戀起她這份昏睡中盲目的依賴。見著花弄笙將臉頰廝磨地偎入他的手掌裡時,他不由得屏住氣息,不敢動彈,好像只要他稍稍一動,這盛在他手中的感覺便要破碎。
那柔嫩的肌膚彷彿隨時要溶進他寬厚的手掌中,看著那睡意漸沉的臉龐,蒙卡慕答無聲地輕喟著,眼瞳中充滿了自己沒有察覺的溫柔。
** ** **
這天氣候明朗,雖有濃濃的涼意,卻是陽光耀眼。
身體己康復,坐在房裡百無聊賴的花弄笙忽然聽到連續幾聲「砰!砰!」的槍響,忍不住好奇地走到迴廊,探頭住中庭看去。只見蒙卡慕答和他的手下們立在庭院的一端,個個都挺著槍面朝著另一端射擊。
她從未看過他們在中庭練槍,不禁懷著滿腔的好奇立在廊邊上,遠遠瞧著這些大漢興高采烈地放出一聲又一聲震耳的槍響。
不一會兒,蒙卡慕答對大家喊話,花弄笙見他們逐漸圍攏成圈,有人往空中拋了一樣圓球狀的東西,接著一聲槍響,那東西在半空中散開,緩緩飄向地面。花弄笙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麼,只見又一球狀物被拋至空中,槍又響了。
她不覺將上身往前傾,全神灌注著觀望中庭的活動。有人手中的槍較長,有的較小。蒙卡慕答一面高聲講著,一面手在比劃著,似乎在示範什麼,她聽不懂,過了一會兒,見大家都散了。她忍不住伸了伸脖子,想看看那些大漢在中庭的槍靶上所留下的成績。
「你在看什麼?」
蒙卡慕答不帶感情的聲音驟然自她身後響起,她下意識地壓住喉間發出的一聲「啊!」緩緩轉過身去。
「沒什麼。」說著,她便走向臥房,與蒙卡慕答獨處總讓她有股飽受威脅的不安。
「你在看我們練槍,是吧?」蒙卡慕答朝她適才所站的位置瞥了一眼。
「只是好奇而已。」她沒有停下腳步。
「那麼,你一定想知道我們練靶的結果。」他在花弄笙走進房間以前拉住了她。「下去看看吧!」
花弄笙尚未回答,便被他連拖帶扯地牽往中庭。
「我不要!」她急急喊著。「放開我!」她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觸。
蒙卡慕答卻自顧地拉著她往前大步走到庭院。
「看到前面的木樁子沒有?」他站在花弄笙身後,指著前方約十多公尺距離的一排木樁。「那上面有塊石子。」他說著,塞了把手槍在她手裡。「你試試看!」
花弄笙連忙掙扎推拒,但蒙卡慕答有力的手掌,卻將她握著槍的手團團包住,不讓她有推脫的機會。
「你這樣舉起手,」他示範地握住她舉起的雙手,似乎沒注意到自己已把花弄笙整個人圍在懷中。「槍握好,眼睛凝視目標物,然後扣扳機,射擊!」
「砰!」的一聲,槍響在中庭裡迴盪了幾秒鐘,花弄笙感到手掌因槍身的震動而引起的麻意,鼻中鑽進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她不喜歡碰這種東西,不喜歡手上的這種感覺,不喜歡鼻中的這種氣味,更不明白蒙卡慕答為什麼硬要這樣教她射擊,而且又這麼突然。
她想掙出他霸道的掌握,丟掉手上的槍,但蒙卡慕答並不讓她如願。
「我不要射擊,你放手!」
「你的槍法奇差無比,需要多加練習。」他自顧自地說著。「首先,你要先穩住下盤……」
「我說我不要!你聽不懂嗎?」她感到生氣,討厭他如此獨斷獨行。
「你難道就不能乖乖聽話一次嗎?」蒙卡慕答微皺起眉道。
他加重握住她手的力道,拿槍的手被夾得發痛,花弄笙不由得悶哼了一聲。蒙卡慕答卻不理會,逕自在她耳邊平板地繼續說:「集中精神,瞄準,」
砰!震耳的響聲過去後,仍有一絲餘音在這偌大的庭院裡飄搖。
看著槍口上冒著一絲白煙,花弄笙再度感到手中一麻,心中瀰漫著一片強被逼迫卻無可奈何的氣苦。
蒙卡慕答的下頷輕觸著花弄笙腦後的秀髮,那嬌弱身軀擁在懷中的馨香,裊裊地鑽繞在他的鼻下。他把持住幾度升漲的情慾……雖然很想,但現在不是時候。
在買進這批槍枝時,他一發現這支型式小巧的手槍,立即想起了花弄笙,便向軍火販子要來了。最近這一帶老是有荷槍實彈的游擊隊出沒,雖然還不明白其來意為何,寨裡的任何人還是警覺些才好。
幾番強硬的練習後,他終於鬆開她的手。
「把這個帶好。」他指了指她手中的槍,語氣中透露著絕對的命令。「這幾天有游擊隊的人在這附近鬼鬼祟祟的。」
「我帶著這個,」她把槍口指向他,恨恨地說。「第一個目標就是你!」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儘管掃扳機吧!機會難得。」
花弄笙蒼白著臉,眼神仍舊充滿怨恨,手指壓在扳機上許久,卻扣不下去。
「那麼,就等你練好槍法再說!」蒙卡慕答沒看她,逕自轉身,神色自若地往樓房走去。「我隨時候教。」
花弄笙頹然垂下手,獨自佇立在院中,她感到討厭自己!討厭自己無法對恨之入骨的蒙卡慕答扣下扳機。
忽然間,一小片白點飄落在她手背上,接著又一點、又一點。花弄笙不禁抬頭一看,無數無數的小白點自天空緩緩輕飄而下,停在她的髮梢上、鼻尖上、眼睫上,在她要看清以前,就化成了細細小小的水珠。
是雪?
花弄笙頓時忘了前一刻的不快,帶著驚喜的眼光看著緩緩飄降的初雪。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降雪,那小小的白點降落在她嘴角漸揚的唇上,似有感覺,又無感覺,隱隱約約地,有點癢……
花弄笙不禁笑了。她忍不住伸出舌頭微微舔舐著停留在唇上的水珠,這是雪的滋味!不知不覺地,她輕輕合上雙眼,全心迎承著從天而降的小小雪花。
這初雪的降臨並未將大地覆上一層白紗,只帶來冬天的訊息,但花弄笙的心神卻全然陶醉在初見降雪的喜悅中。
下雪了,冬季終於要開始了!
正要走進樓房的蒙卡慕答對初雪的來到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這只不過是冬季來臨的前兆。走進屋內時,卻不意被身後傳來的一聲輕笑所吸引。那清脆的笑聲來得好突然,宛如投進湖心的小石子,驟生一波波忘憂的漣漪。
他不由得回身,訝然地見到花弄笙陶醉在紛落的初雪中。
蒙卡慕答不禁莞爾一笑,看她那麼歡喜的神情,八成是頭一回見到雪。
那純真無憂的模樣,蒙卡慕答並不陌生。第一次在綠洲的水池中的花弄笙就是現在這樣的神情。純潔無瑕的百合,始終挑動著他心底從無所覺的每一根輕柔蜜意的情弦,撥弄著他胸中熊熊的原始慾望。
有多少次,他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恣意愛憐,霸然佔據她的清靈,蹂躪她的純潔。但每見她眼眸中淒訴著茫然無助,次次都令他悵惘收手。然而,想要霸佔她的念頭是一天比一天更強烈。
那清脆得令他怦然心動的笑聲,是第二次在他耳畔縈迴。那嫵媚得教他癡迷心醉的笑靨再度在他面前綻放。然而,這兩次的歡顏卻都不是為他。
見她迷醉地舔舐著被雪沾濕的唇瓣,蒙卡慕答頓感心蕩神馳,不禁心中微喟著;純真的百合呀!她可知道那無心的舉動,對他的情慾具有多大的誘惑力?
初見降雪而盈盈綻開笑臉的花弄笙,不經意地瞥見抱著手臂倚柱而立的蒙卡慕答,正莞爾地看著這個方向,她滿臉的笑不覺倏地隱去。那向來充滿霸氣陽剛的輪廓,此刻卻流露著幾許她從未發現的溫柔。
驀地,花弄笙的心無端端地猛跳了一下。
她唐突地別開頭,下意識地要鎮住心中猝來的起伏,不自覺地將握住槍的手壓在胸口。
蒙卡慕答,他不該用這樣的眼光凝視她的!
** ** **
下雪了!
紛飛的雪片在一夜之間把整個地方覆成另一個銀白色的世界。
花弄笙一早起來,便欣喜地發現外面一片純淨的白,不禁推開門,探頭見到連走廊都蒙上一層柔軟細緻的白色,忍不住赤著腳悄悄踩在純白的雪面上。一陣冰寒的涼意自腳底傳到心頭,花弄笙立即冷得打了個哆嗦,卻不願將腳收回。
她緩緩踩下第二步,踩在腳下破霜的清脆感覺令她心頭湧上一陣興奮,不由得低著頭輕踩著那片尚無人踐踏的白雪。花弄笙微咬著含笑的下唇,回頭看了看自己在雪地上所留下的一串腳印,在這片雪白的地上,只有她的足跡……
忽然,一隻皮靴倏地映入她的眼簾,那踏在雪上的巨大靴印,更顯出花弄笙赤足腳印的纖巧。花弄笙猛然一驚,不用抬頭,便知道那是蒙卡慕答。
她本能地往後退縮,卻被蒙卡慕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地抱起,住房裡走去。
還來不及驚喊,花弄笙已被他重重拋至床上。只見蒙卡慕答一臉怒氣沖沖地一把扯住她的腳踝,用手掌不停搓揉著她冰冷的腳掌,她惶惑不安地要抽回腳,卻被他粗暴地按住。
「不要動!」他衝口吼了一聲,見花弄笙疑懼的眼光,不禁臉色稍霽,字句自齒縫間生硬迸出。「這樣的天氣跑出去,穿得這麼單薄,又光著腳,你簡直自不量力。」他瞪視著她。「想在我手裡病死,可沒這麼簡單。」
一時間,花弄笙怔得說不出話來,她從未這樣想過。
見蒙卡慕答暴躁地搓揉著她逐漸回暖的雙腳,她的心無端端地微顫起來,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受。
蒙卡慕答終於放下手,對門外喊了一位老媽子過來,又猝然轉身一把擒住花弄笙的後腦,狠狠瞇起眼直直睨進她的瞳眸。
「下次,」他的聲音有著濃厚的火藥味。「再讓我逮到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看我會不會把你的手腳綁起來。」
「關……關你什麼事!」那森厲的目光逼得她不敢正視,她卻不願就此屈服在他的淫威下。
「當然關我的事!」他猛力將她拉近,鼻尖對著鼻尖。「只要在我手上,你連身上的一根汗毛都屬於我的。」
蒙卡慕答一說完,便起身隨手一摔,不理被他甩趴在床的花弄笙,逕自用土語對推門而入的老媽子吩咐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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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繼續無聲地飄著,花弄笙幾次要推門出去看雪,都被顧在一旁的老媽子拉回來。只懂土語的老媽子固執地守著蒙卡慕答交給她的任務,把屋內用火盆燒得溫暖如春,花弄笙是不能再受寒的。
花弄笙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怔怔看著外面紛飛不斷的雪花。
只要在我手上,你連身上的一根汗毛都屬於我的。
蒙卡慕答的話令她心頭猛然一縮,誰說她是屬於他的!花弄笙氣結地想。
下次,再讓我逮到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看我會不會把你的手腳綁起來。
衝著他這句話,她更要逃開這個沉悶的房間。蒙卡慕答憑什麼擁有她?只因她被他擄掠至此,便要任他擺佈?難道自己就要讓他如此事事順遂?
花弄笙看著老媽子面無表情地為火盆添加柴薪,下禁心中一動。她側眼見老媽子轉身自房間的另一角坐下,便刻意隨興地站起身,在屋內無所事事地來回走動。
老媽子起先一看花弄笙自窗邊站起來,不禁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但見她僅無聊地在屋內繞著圈子來回踱步著,便低頭繼續做著手上的針黹。
花弄笙一面倫眼看著老媽子埋頭工作,一面悄悄走到火盆旁,假意烤火。幾分鐘之後,她見老媽子不再注意她了,便使盡渾身力量將火盆猛地踢翻。
火苗很快就在地毯上蔓延,一股羊毛燃燒的焦臭立即瀰漫了整個房間。老媽子赫然睜大眼,瞪著漸猛的火勢,還來不及看花弄笙一眼,便大驚失色地急急奪門求救。
花弄笙立刻把握住這個時不我予的機會,隨手抓了件御寒的皮草斗篷,在來人出現救火以前,便自另一個方向跑開了。
她盲目地向前跑著,大雪把她的方向感給蓋住了,只依稀記得這山寨往她現在走的方向應該有個後門。她連奔帶跑地尋找在下雪以前所留存的記憶,應該在這附近……有了!她驀然看到圍牆盡頭的一扇門,不禁眼睛一亮,就要奔過去。
「到那邊看看!」
身後不遠傳來的土語,花弄笙雖聽不懂,卻本能猛地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果然看見幾個身寬體闊的大漢往她的方向快步走來。她嚇得連忙躲到一株大樹後面,有驚無險地聽到他們談著話,自她隱藏的樹前快步跑過。
她暗吁了口氣,靠著樹身,冷冷的空氣間,隱約擴散著陣陣鼓動不安的聲響,一時間,花弄笙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剛才房裡那場火經那個老媽子的驚呼求救,肯定已惹起了一場騷動,蒙卡慕答若發現自己的「失蹤」……
一股帶著濕暖的氣息忽然沒來由地吹到花弄笙的臉頰上,她驚得反射性地屏住氣息,硬壓下喉間的尖喊,側眼怯怯一望,是「飛梭」!猛吊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從未相距如此近地面對這匹白駒,儘管它看來沒有傷害自己之意,花弄笙仍對眼前這匹陌生神駿的龐然大物心生畏懼。看它腳下蹄動不停,與自己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她還真怕它隨意一踩,便踏在自己身上。
彷彿真要往她身上踏去似地,「飛梭」前蹄倏地躍入半空,後腳直立於地地嘶鳴了一聲。花弄笙立時駭得直掩雙耳,蜷縮在樹旁,她就要喪命於這匹高大白馬的蹄下了。
「別怕!「飛梭」只是跟你鬧著玩而已。」蒙卡慕答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冒出。
天!被他發現了。花弄笙心中絕望地吶喊。
「你不能表現出怕它的樣子,否則,它就吃定你了。」
花弄笙緩緩抬起頭,見到蒙卡慕答臉色平靜地拉住套在「飛梭」頭上的韁繩,定定站在她面前。
幸虧「飛梭」那一聲嘶鳴,蒙卡慕答心中想道,否則想要從這隨處都能躲藏的偌大寨中找到人,並非一時三刻間便能辦到。
當老媽子自花弄笙的房裡驚叫「失火了!」而出,花弄笙被火灼傷的模樣立刻排山倒海地鑽入他的腦中,令他不由得飛快地衝進早已濃煙密佈的房間。
火很快就被撲滅了,卻不見花弄笙的蹤影,蒙卡慕答登時明白了起火的原因,不禁怒從中來,真料不到這個頑固的小女人竟耍如此的把戲。他暗暗決定,等找到花弄笙時,定要將她五花大綁,錮禁在房裡起碼三個月以上。
他立刻分派手下要細細找遍每個角落,非將導演這場火災的小禍首揪出來不可。他沿著雪地中的小腳印追至後院,正因足跡被手下的腳步弄亂而惱怒之際,便聽到「飛梭」的鳴叫。
見花弄笙被「飛梭」人立而起的舉動驚嚇的模樣,蒙卡慕答心憐之意不禁油然而生,前一刻的憤怒決定全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飛梭』喜歡這個,你試試看。」
看著花弄笙眼中對「飛梭」露出又愛又怕的眼神,蒙卡慕答不禁掏出些許胡蘿蔔碎塊擱在她的掌心。
花弄笙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怯怯地對「飛梭」伸出盛著胡蘿蔔碎塊的手,見「飛梭」嗅著她手中的東西,她的手忍不住微顫起來。
不一會兒,花弄笙看著「飛梭」接受了她手中的胡蘿蔔碎塊,嘴角不禁洋溢著歡喜之情。「飛梭」粗糙的舌頭在她手掌心舔舐,更是癢得令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忘情地笑著,眼角不經意地瞟見站在一旁的蒙卡慕答正眸光深邃地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頓時感到心口沒來由地猛縮了縮,不禁突兀地將視線轉開,原來洋溢在唇邊的笑意也在眨眼間銷聲匿跡了。
她真希望蒙卡慕答不要這樣盯著自己,這教她無所適從。
看到她腳下薄軟的棉鞋,蒙卡慕答內心一陣好笑。以花弄笙的纖弱,就算當真已逃離這裡,只怕她走出山寨要不了多遠,便會因雙腳受凍而倒地不起。這個小女人還真不瞭解在雪地中行動所該要有的進備。
不過,他可不希望花弄笙對這些瞭解得太透徹,也不想她在這天寒地凍的雪上耽擱太長的時間,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地方。
就在花弄笙鼓起勇氣,伸手輕撫飛梭的頭時,蒙卡慕答熟練地躍上「飛梭」的背上,「飛梭」揚了揚頭,花弄笙立刻驚得收回手。
「你站在雪地上這麼久,腳底冷不冷?」蒙卡慕答俯頭問她。
經他這麼一提,花弄笙才發現腳底已凍得發麻,但她可不願承認。
「我的腳好得很!」
她一面說,一面轉身要往內院走去,然而,已凍得發僵的腳竟不聽使喚地一絆。眼看就要摔到雪地上了,蒙卡慕答及時側身一攬,將她自地提起。
下一秒鐘,花弄笙訝然驚覺自己坐在馬背上,與蒙卡慕答共騎「飛梭」。蒙卡慕答沒理會她的驚異,逕自策馬奔出山寨,往白茫茫的深山馳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