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早就起來了,我以為你還在睡呢,真擔心會吵醒你。」貝克特先生背著手,鬆鬆地穿著睡袍,看上去像剛起來不久。我小心地端詳著他眼角眉梢透露的信息,猜測他是否已經知道了什麼?會不會是來試探我的?
「早安。」我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有什麼事嗎?」
他笑嘻嘻地衝我眨眨眼睛:「有一件禮物給你。」
我侷促不安地把他請進房間,關上門。
他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套黑色的西裝交給我:「試一試,看看合不合身。」
「呃?」我吃驚地盯著那套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的外套,那精緻的做工是我從未接觸過的。他幹嘛給我這個,收買嗎?
「伯爵吩咐,今天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來。」貝克特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我記得你帶來的好像都是便服,所以找了一套正式點兒的衣服給你,希望和你的身材還相配。快試一試吧!」
原來如此。我鬆了一口氣,接過衣服,走進側屋換上。衣服非常合身,彷彿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但我知道這絕不是新的,因為袖口邊沿和那一顆顆刻著威登斯凱爾族徽的銅紐扣都多少有一點兒磨損的痕跡。
不過得到這個「禮物」,我還是有一種歷劫之後逃出生天的感覺,至少這表明伯爵沒有認出我,那麼我可以算「安全」嘍。
所以,當我換好衣服走出去時,一直微微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
貝克特先生正坐在沙發上耐心地等著我,看見我出來,驚訝地一拍手:「哎呀哎呀,真想不到竟這麼合身,這衣服像本來就是為你做的一樣!艾貝爾,你天生就該穿這樣的衣服。」
他急急忙忙把我推到壁爐上的大鏡子前,熱切地為我整理領口和頭髮,然後搭住我的雙肩:「你自己看看吧!真是太漂亮了!」
是的。我也被驚呆了,鏡子裡的我像是一個陌生人:銀色的頭髮梳理整齊之後馴服地垂落在額前,黑色的外套不再像我以前那些過於寬大的衣服一樣掛在身上,而是恰好完美地勾勒出我不算鍵碩卻十分勻稱的身材,我一下子顯得文雅而高貴,像一個上流社會的少爺。
真想不到一套衣服會有這樣的效果,我緩緩撫摸著領口和前襟的高級面料,有點不敢相信。
貝克特先生從鏡子裡看著我發呆的樣子,露出一副「我能理解」的表情:「怎麼樣,滿意嗎?」
我點點頭:「太滿意了,謝謝您,貝克特先生。」
「不用客氣,滿意就好,對不對?」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鏡中的影子上,那種複雜的眼神讓我相信他一定不是單純地讚賞。想到昨晚那一幕,我身上有些發麻,回頭走開:「貝克特先生……伯爵大人那重要的客人是誰啊?」
「梅裡·吉迪先生,本地的檢察官。」他回到沙發上坐下來,「大概要通過他和希臘那邊聯繫,解決老埃涅克的事情。」
「真的要控告埃涅克先生嗎?」
「控告?」他詫異地看著我,「不、不!我們從來沒打算這麼做,只是稍微給他一點壓力,這可以促使他快點決定,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不過——艾貝爾,你有時還真善良。」
他對他最後一句話沒有說什麼,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那好吧。」他站起來,拍拍我的肩,我看到他領口掀動時露出脖子上一些紅紅的印記,「今天早上伯爵大人會告訴我們該做什麼,等一會兒早點下去哦。」
我答應了,把他送出門。
我回到鏡子面前,望著自己空蕩蕩的脖子,開始猶豫還要不要先去一趟花園,如果伯爵還不知道昨晚的那個人就是我,那我今天一早跑到「現場」去找東西豈不是自動「招供」嗎?
我決定把鏈子的事兒放下,先做好今天的工作,看看事情會怎樣發展再做決定。
於是我定下心,像前兩天一樣有條不紊地等到八點鐘才下樓去餐廳。
我知道自己一進去就吸引了伯爵的全部目光,他似乎也很滿意我這身打扮,毫不掩飾地盯著我。從我出現在門口,一直到我坐下,他碧綠的眼睛再也沒看一眼手裡的報紙。而貝克特先生對我換了衣服的效果相當自豪,彷彿這是他的傑作。我看見他對伯爵低聲說了什麼,隨即兩個人都笑了。
說真的,我討厭這樣被人評頭論足,這讓我覺得自己那窮人唯一高貴的自尊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我坐在老位置上,把刀叉弄得叮噹響。伯爵的眼睛還是看著我,右手一開一合地玩著他的金質懷表。為什麼他會這樣注視我?該不會……我看了一眼貝克特先生,不,我可沒興趣當「女人」。
我咳嗽了一聲,試著打破這種討厭的困境:「那個……閣下,今天會見檢察官先生,需要我在場嗎?」
「當然。」伯爵的聲調非常自然,似乎對我的窘境一點也沒有覺察,「我希望你能做個記錄。艾貝爾,你的速記應該可以勝任吧?」
「我會盡力的,閣下。」我埋下頭,發現對面的貝克特先生抿著嘴在偷笑。
真是一頓令人不愉快的早餐。
我走在去晨室的路上,覺得這身衣服還真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迎面過來的僕人似乎對我這個土包子的改變都很驚訝,像看怪物似的瞪著我。雖然他們這樣的表情只持續了一秒鐘,但我發誓我聽得到他們在我身後很遠的地方才洩露的笑聲。
這讓我的心情更加糟糕!
我氣沖沖地推開晨室的門,幾個女僕正在打掃,一見我闖進來,似乎都很吃驚,其中一個提醒我:「布賴恩先生,現在是早上的清掃時間。」
「哦。」我點點頭:自己真是氣糊塗了,離工作時間還有一小時,我慌著逃離餐廳,竟忘了莊園裡刻板的時間安排。
「對不起。」我看著這個女僕熟悉的臉,「你是安妮吧?謝謝你的提醒。」
「不客氣。」
我退出去,帶上門。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她的表情在初見我的一剎那像吞了只青蛙似的,那雙灰色的眼睛裡燃起了兩簇小小的火焰。憤怒嗎?我想她在那一瞬間是憤怒的!她對我打擾她的工作很生氣吧?我又犯錯了。
我有點沮喪地在晨室外等著她們打掃完,坐到辦公桌上翻看著昨天的報紙打發時間,直到貝克特先生進來打趣我時,才又提起精神。
大約十點鐘左右,一個僕人來通報,說梅裡·吉迪先生的馬車已經到了。
「哦,知道了,快去告訴伯爵大人。」貝克特吩咐到,回頭對我說,「走吧,艾貝爾,咱們得先去迎接他。」
我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後向大門走去,有些緊張;我還沒見過這種大人物,真害怕自己會手足無措。
我們來到大廳裡,那位大人和隨從已經進來了,正把帽子和手杖交給男僕。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留著濃密的鬍鬚,紅光滿面,一看就知道是個精力充沛的人。
「歡迎您來阿托斯,檢察官閣下。」貝克特先生滿臉笑容地迎上去,「見到您真是太好了。感謝您為了這件小事親自跑一趟。」
那男人裂開嘴一笑:「你還是老樣子,哈里森。不過……伯爵大人的事可絕對不會是『小事』,你別說得輕描淡寫。」
貝克特先生微一欠身:「您真是太客氣了。」他示意我走上前,「這位是伯爵大人最近剛請的助手艾貝爾·布賴恩先生,等會兒他也將在座,您不介意吧?」
「見到您非常榮幸,大人。」我小心地向這位魁偉的紳士行了個禮。
他斜眼瞟了瞟我,突然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頓了一頓,最終沒有說出來,那種驚訝的表情也轉變成明顯的倨傲,最後衝我哼了一聲,點點頭。
貝克特先生做了個手勢:「請吧,閣下。伯爵先生在書房裡等您。」
他們陸續離開了大廳,我跟在後面,對吉迪先生的表情感到迷惑不解,我檢討自己剛才的言行,沒找出一點錯誤,最後只能認為那位老爺太過於高傲了。
我壓下心中的不滿,冷眼看這些大人們寒暄,默默拿起紙筆坐到一旁。
伯爵大人似乎對檢察官很親切,但我總覺得他的親切中帶著厭惡。他們討論著埃涅克先生的事情,我聽出伯爵大熱的意思是要檢察官運用手中的關係向希臘那邊施加壓力,強行追討埃涅克先生的債務,查封他的公司來抵債。而檢察官卻有點遲疑,害怕這會影響他的聲望,但又不敢完全拒絕,只是不停地委蛇。
我很不喜歡伯爵那種帶著譏諷的命令似的的腔調,對這場談話的內容也憎惡到了極點。在我看來,這就像一隻狼逼著一隻狐狸去抓只可憐的兔子來做他的晚餐。
不過說真的,即使在這個時候,我也得承認,伯爵大人是一隻太優雅太迷人的狼了。他一直坐在那張皮椅上,抽著雪茄,用低沉、緩慢的聲音把檢察官先生往懸崖上逼。他側面垂落的髮絲和碧綠的雙眸讓我想起精美卻沒有人氣的蠟像,但與蠟像不同的是他的身體裡還又一顆石頭做的心。
而貝克特先生這次非常安靜地站在他身邊,一句話也不講,只是帶著微笑看著檢察官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我覺得他那張紅潤的雙唇指不定什麼時候又會蹦出兩句辛辣的恭維。
「好了,好了。」伯爵終於對檢察官的態度有些不耐煩了。他站起身,點燃了第二支雪茄:「吉迪先生,您剛才說的理由實在是讓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菲利托斯·埃涅克在希臘只是一個瀕臨破產的船運商,我不知道您到底在害怕什麼?而且我是要回我應得的東西,應該沒犯法吧?」
「尊敬的伯爵大人,」 吉迪檢察官剛才的高傲已經變成了一臉賠笑,「我該怎麼跟您解釋呢?菲利托斯·埃涅克確實是個無名小卒,但他畢竟是姓埃涅克,是埃涅克家的遠親吶,希臘那邊一定會袒護他!而且我出面的話,無疑太過於招搖,您跟埃涅克家的關係又是——」
「吉迪先生!「伯爵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您考慮得未免太多了!不過,我也能理解您的處境,聽說您正在積極準備參加下一屆的議員競選。」
「這個……」
「我當然清楚您有這個能力,可您也知道光有能力是絕對不行的。聖·戴克勳爵前幾天也剛和我提過這件事。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檢察官沒有說話,粗壯的胸膛上下起伏,臉色陰晴不定。我看出他已經到懸崖邊上了,可惜我心裡對他並不同情。
「閣下,我想檢察官先生一定需要時間考慮一下。」貝克特先生終於在僵冷的氣氛中開口了,「不如大家休息幾分鐘,等一會兒再繼續商量吧。」
「也好。」伯爵接受了秘書的建議,「我也有些事得先去處理。艾貝爾,叫人拿點兒威士忌來,我想吉迪先生需要輕鬆一下。失陪了,先生們。」
他走出去了,貝克特先生對檢察官抱歉地一笑,也跟了出去,只剩下我漲紅了臉待在房間裡。我放下筆,叫來一個女僕,吩咐她去拿酒,然後遠遠地走開了。
我實在無法相信伯爵就這樣把客人丟在了書房裡。他的專橫和無禮又讓我大開眼界。看樣子他根本沒把這位檢察官放在眼裡,只是把他當作達到目的的工具。他老是用最客氣的態度做最殘忍的事嗎?
我現在沒膽子回書房去,說不定那個正在氣頭上的檢察官會把我當成出氣筒,也許他正想跟隨從商量一下對策。
不一會兒,女僕端著一瓶酒和兩個空杯子走過來,我接過托盤,回到書房門口,鼓足勇氣正要推門進去,一陣咆哮從裡面傳了出來!
我一下子站住了!
「那個該死的狗雜種!」是梅裡·吉迪先生的生意,「他以為他是誰?竟然威脅我!他真以為自己是威登斯凱爾伯爵嗎?他不過是冠了潘克赫斯特的姓而已!心狠手辣的傢伙,為了爵位不惜殘害自己的手足!他遲早會下地獄的!」……
我嚇得動也不敢動!上帝啊,他是不是氣瘋了,在胡說什麼呢?「殘害」?我不會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東西吧?我直覺反應是轉身離開,剛一回頭——
「啊!」我倒抽了一口氣,對上一張英俊的臉,「伯爵大人!」
他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背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不知所措的我。
壞了!他不會剛好聽見吉迪先生的咒罵吧?
但他的臉上並沒有發怒的徵兆,只是拿起了托盤裡的酒看看,又放回來,然後對我點點頭:「很好,送進去吧!」
「是。」
我小心地敲敲門進去,恭敬地為那兩個人斟上酒。
梅裡·吉迪先生剛剛結束了那一通咒罵,漲紅的臉頰還有激動痕跡。我偷偷瞟了門口一眼;伯爵沒有跟進來!怎麼回事?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退回自己的座位,有點不安。上帝啊,讓他和貝克特先生好歹進來一個吧,不要讓我一個人傻瓜似的待在這裡。
「喂,那個……布賴恩是吧?」吉迪先生突然招呼我。
「啊,是。」我一下子全身緊繃,「有什麼吩咐嗎,先生?」
「你什麼時候來這兒工作的?」他突然問出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得我莫名其妙。
「我剛來兩三天。」這和他有什麼關係嗎?
「是誰介紹你來的?」
「啊?是我看了報紙上的招聘啟事才來的,貝克特先生面試後,伯爵大人僱用了我。」
「這樣啊……」那個男人哼哼嘰嘰地笑了,濃密的鬍鬚抖個不停,這讓我更討厭他,「真是可憐。好吧,去請伯爵過來,我已經考慮好了。照他的意思辦。」
原來他還是屈服了啊。我悄悄撇撇嘴,一邊對他的外強中乾不以為然,一邊隱隱為我僱主無形的影響力而感到恐懼。我為之工作的不會真是一個魔鬼吧?
事情就這麼「談」好了。梅裡·吉迪先生很明顯地帶著一股怒氣,甚至沒有留下來吃午餐;不過伯爵大人對此一點兒也沒在意。真虧了貝克特先生還說檢察官是什麼「重要的客人」。
午餐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第一件事就是脫下身上的衣服。
我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沒有這個福氣穿這麼好的衣服,一穿上就會引起撒旦嫉妒,讓我處處倒霉。我換上自己的舊衣服,感到皮膚上傳來熟悉的觸感,心裡一陣輕鬆。我小心翼翼地折好那套只穿了半天的華服,決定等一下就還給貝克特先生,再向他誠摯地表示感謝;「貴客」已經走了,我也沒必要再留著它。
我規矩地把衣服放在沙發,走到鏡子前整理剛才弄亂的頭髮。
正午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金黃金黃的色澤上雪白的床單,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但我心底卻上一片冰涼,像凍僵了似的站在那裡。
在鏡子前的天使像脖子上,赫然掛著一個眼熟的東西,泛著有些暗淡的銀色光澤,墜著又小又舊的十字架——那是我的鏈子。
我死死盯著它:它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它應該躺在花園力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才對!它已經被我弄丟了,是誰撿到它?是伯爵,還是貝克特先生?為什麼會把它送回我的房間?他們想告訴我什麼?
我丟下梳子,驚魂不定地衝到門口,用力拉動繩鈴,不一會兒就響起了敲門聲。
「布賴恩先生。」
是愛麗,我打開門,一把把她拉進來。
「布賴恩先生,您怎麼了?」女僕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我臉上的恐懼嚇到她了。
「愛麗,告訴我。這個東西是誰送來的?」
她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到了那條被風吹動的鏈子,笑了:「那個啊。今天早上園丁在花園裡撿到的。他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我看了覺得有點像您的,就送到房間來了。我怕您看不見,就掛在那兒了。有什麼問題嗎?」
「這樣啊……」我慢慢鬆開她,從她臉上尋找著可以相信的證據,但這個女孩子一直掛著甜甜的笑容,讓我無法看出真假。
我看了一眼那條鏈子,在白色大理石的襯托下,它越發顯得不起眼。那是我母親從村裡的神甫手中求來的,母親相信上帝一定可以保佑她唯一的兒子,於是我乖乖地聽話戴了它近十年。今天我第一次覺得它樸素的樣子竟然分外詭異,我沒膽子去碰它,只有一種把它扔出去的衝動。
「布賴恩先生,您還有什麼吩咐嗎?」愛麗對我發愣的樣子很奇怪。
「不,沒事了。謝謝你。」
我關上門,無力地靠在門背上。這只是個巧合嗎?但願如此。
我開始頭痛了。
「艾貝爾,你這是幹什麼?」貝克特先生詫異地看著我。
「謝謝您,貝克特先生。」我恭敬地把衣服放到桌子上,「吉迪先生已經走了,我也用不著了,還是還給您吧。」
「你真是太客氣了。」貝克特先生站起身朝我走過來,他在自己房間裡穿得很隨便,敞開了睡衣的前襟,袒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我有些臉紅,移開了視線。
他看了那衣服一眼,似乎有些惋惜,拍拍我的肩:「艾貝爾,你有時候太拘束了,這讓我感覺你在疏遠我。」
「不、不是的。」我連忙否認,「請您千萬不要這麼說,我……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好……」
貝克特先生輕輕笑出了聲,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你看你,這時候還真像個孩子,臉都紅了。」
啊,是嗎?我背上冒出一陣冷汗;這話真不像是讚揚,倒很有挑逗的意味。他該不會對我……那又是一場噩夢,我已經夠煩了!
「好了,今天你也累了。衣服我收回去,也不勉強你穿了。好好休息吧!」
咦?我詫異地看著他。他這句話是告別,我還以為……
「那麼,打擾您了。晚安。」
我逃出貝克特先生的房間,同時為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齷齪想法兒臉紅。我是不是有些神經質了。
我從西側樓那排長長的走廊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大座鐘已經打了十下,我現在只想快點睡下,鬆弛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
剛要離開西側樓,我遠遠地就看見走廊朝陽的窗邊靠著一個修長的身影,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在黑暗中閃爍著。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這麼晚了還能這麼自由地在宅子裡走動的只有……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伯爵大人。」
「哦,是你啊,艾貝爾。」他彷彿從沉思醒過來,轉頭看著我。我聞到一股混合著煙草和酒精的味道。他只穿著襯衫和長褲,甚至還光著腳,一點也不像白天那樣冷酷。
「這麼晚了,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我把衣服還給貝克特先生。」
「還了?」他意外地看著我,「為什麼不穿了?你穿上去很合身啊。」
「那個……既然是為了迎接客人而穿的,那客人走了我也不用再穿了,那麼好的衣服……」
「太可惜了。」他熄滅手裡的雪茄,「你穿那套衣服很好看。」
「謝謝。可那不是我的東西,我總覺得不習慣。」
「那有什麼關係?」他的雙眼變成了墨綠色,是因為夜色嗎?「艾貝爾,其實,那套衣服和你銀色的頭髮很相配……很相配……美極了……」
「啊?是嗎?我——」我臉上發燒,正想著要說點兒什麼的時候,他的手突然撫上我的臉,讓我下面的話一下子哽住了。
我整個人都僵硬了,只能感覺他有力的手指從我的面頰移到後腦,緩緩地插入髮絲之中,輕柔地滑動,像極了愛撫。
「伯、伯爵大人,」我鼓起勇氣向後退了一步,「很晚了,請、請原諒,我、我想您該休息了。我也該——唔!」
一個滾燙而柔軟的東西突然堵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