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的心情因為他的輕喚而發酵,發出嗆人的不安,但無暇去細思華自芳為何執著,捂著小嘴兒驚訝的姚爾爾便又嗅到不安定的動盪氣氛。
不單是自家人,表現得最驚訝的是華家人。
「兒子,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或許是不方便直言這病弱姑娘是有多不合適擔任華家偌大家業的當家主母,如氏聲音裡有一種絕非如此的詭異。
華自芳微微一笑,視線未曾離開,直瞧著姚爾爾,瞧得她心跳加速。
「沒有錯,她就是我的姚家小姐,我的姚家小姐除了她不作二想。」
「不作二想」四個大字有弦外之音,華家人的騷動有增無減,姚爾爾聽得出來,外表嬌美但性格火爆的精明姚衣衣自然也不會聽錯,忿忿地開口。
「不作二想?我可不管什麼不作二想!嘴甜心苦,任個庸醫詛咒爾爾身子骨差,又說什麼不讓她離開,她可不是你華家人,爾爾,跟大姊走!」
保護心強的姚衣衣話一說完,就要強行帶人離開,華自芳雖然沒有阻止,但堅守在最靠近姚爾爾身邊的意圖卻很明顯,只要無法移開這高大男人,姚衣衣是不可能從像是鑲在牆裡的江南典雅床帳中,將被他護著的人兒給帶走,她一跺腳,正又要做出聲明──
「少當家,夫人,小姐們,有客來訪。」
突來之聲並沒有打破這僵局,事實上,事情正朝異常方向發展,如氏連頭也沒回。
「此刻無心待客,一律謝絕。」
看起來一副管家面孔的慇勤長者,臉色為難。
「可這人不能不見,是長安京醉樓的女少東親自來訪啊!」管家強調來人身份,為難地道。
這人的確不能不見。
在長安城裡,能與沽飲閣比肩齊名的就是京醉樓,也是華家花露的另一宗大客戶,對方少主子特地上門,不能只讓總管去接待,有失禮數。如氏看了眼仿若未聞的兒子,心裡不得不有了先後。
「麗人,纓香,凝艷,迭英,隧娘出去見客。」
原先不發一語,杵在一旁邪魅過火的英俊男人,在察覺姚衣衣聞言也咬牙切齒後,突地,如同春風吹過般綻笑,更是光彩奪目,用團扇扇了扇姚衣衣氣紅了的臉,但卻不似在降溫,反而像是在扇風點火。
「果然來了,衣衣,你不出去迎接你的敵人?」看她目光動搖,卻因擔心仍定在姚爾爾身上,樂逍遙語氣輕佻又帶著幾絲挑釁的補上一句:「難道你怕她啦?」
要帶妹妹離開,但眼下又出了件麻煩事,姚衣衣用力跺腳,袖擺幾乎要被她扯破,只差沒砸東西來表達她的不悅。
不悅,嗯,這麼形容還不夠,她是快捉狂了。打從年初為了尋訪未婚夫們而離開京城,對門世仇的楚小南就一路死巴著他們,以及名為保護實為遊山玩水的樂逍遙一行人,在巴蜀季家時更用下三濫的行徑,差一點讓季清澄毀婚,這一回又跟上來,教她怎麼吞忍下這口氣?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怎能不堂堂迎戰!
「誰怕那個潑婦呀!」頗有男兒氣勢的美人兒氣紅了臉,沉聲低吼:「彩衫,你留下來顧著爾爾!」
姚彩衫聞言,正打算大姊一動,他就要跟出去阻止她次次隨著楚小南的刺激起舞,未料到被吩咐他不許動,已抬起的腳就這樣懸在半空中,像只被拋棄的小狗,巴巴看著緋艷身影俐落飛奔而出,還有也隨後步出的樂逍遙那看好戲的惡質笑容。
「大姊,你……」你不能每一次都沉不住氣,你沒發覺是逍遙哥在挑撥離間嗎?
知道大姊此刻什麼都聽不進去,身為么弟,姚彩衫也只能如同怨婦般地把苦往肚裡吞。
安靜的角落裡,看見姚彩衫幽怨的表情,季清澄撇開了臉,低下頭眼不見為淨。
主要的火氣源頭消失了之後,雅致的小築裡恢復了原有的清幽,雖然還有不少人在,但全打不進床上那兩個人的小小世界裡。
「總算靜下來了。」搖著扇,華自芳無奈笑道。
姚爾爾聞言,想起姚衣衣先前亟欲離開,她是從不反抗姊姊,因此微微掙扎著想要起身。
「你別動,頭還應該很疼吧?」
被人按住肩頭,雖然時下風氣開放,但這種觸碰的親密仍顯得逾矩,還有他方才脫口而出的親暱,都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別碰……放開……我。」姚爾爾羞紅了臉,輕聲請求著,希望他的手能離開她的肩頭;薄紗罩住的肩,就像著了火一樣,一路狂燒到胸口。
華自芳笑著收回手,但態度大方自若。
「住下吧,師父說你暑氣淤積,還傷了風寒,趕著走,一則接下來不見得能好好養病,二則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要找大夫也難。」他溫柔的眸光又軟了幾分,溫潤至極,像能吸人魂魄般的蘊含柔情的光。
可姚爾爾連對上他眼睛的勇氣都沒有。
「大姊說,咱們要離開了。」她輕聲道。
「姚衣衣不知道接下來的情況,還有幾天幾夜的路程才會有人煙,一路上只有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你要是又倒下的話,反而會讓她自責又著急不已。」男人笑吟吟地轉頭問向另一個人:「師父,您說是吧?」
被人稱為江南第一名醫的阮江,撫了下鬍子,朝姚彩衫頷首。
「小兄弟,令姊的情況絕對不宜此刻動身,況且她過去吃過無數的藥,都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吧?」
見大夫才把了一次脈,就說得明白正確,姚彩衫連忙點頭。
姚家從不吝於花錢買藥,只是大夫一個請過一個,再上等的藥材餵進二姊的嘴裡卻從沒起半點功用,反倒讓她的情況一年不如一年。
「是的,大夫可有救命的辦法沒有?」他急忙追問。
大姊對這起娃娃親的盤算只有一個,就是替二姊找到未來的幸福,但他的想法可不一樣,二姊的身體更為重要,就算華家在他看來也不妥,可沒必要在二姊虛弱的此刻趕路。
阮江又執起姚爾爾的手腕號脈,神色複雜。
「方法也不是沒有,但過程很瑣碎。」他微微停頓,但在看見華自芳暗帶催促的眸光後,又往下說:「不過,小姑娘虛不禁藥,只能用微帶藥性的花,配上滋潤五臟六腑的四水來慢慢調養,而華家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各樣的花露、蜜花、花釀、花酒、干花等物。明兒個是七夕,隔三天就是節氣立秋,秋老虎發威的日子,如果要走最好是留待中秋或重陽之後,不然至少也得等到八月十二日白露,等收集到那天集天地精華的露水之後再走不遲。」
華自芳輕輕搖著團扇,「師父都這麼說了,待下吧。」他半命令半請求地道。
只問她一人的去留意願,不管別人的意思嗎?姚爾爾怯怯地閃躲著他的目光。
習慣了別人將注意力放在風華絕代的大姊或唇紅齒白的小弟身上,她首次被人專注地凝視,好似除了她,他什麼都看不見。
應該驚喜嗎?不,她只感到詭異。
「彩衫?」半年來被拖著到處跑,她也說不清自己內心混亂的意願,乾脆將難題拋給了小弟。
姚彩衫愣了一下,而後他偷瞄了眼連日奔波,這幾天臉色也有點潮紅的季清澄,他豁出去般地抱拳。
「願遵醫囑,只是不知道是否打擾到主人?」他禮貌地問道。
姚衣衣堅持要走的決心他打不動,而姚彩衫的請求正是他求之不得。
華自芳抬起頭,有禮地微笑。
「別這麼說,當然方便,也請季公子、樂兄一併留下吧。」
而後,他低下頭,正巧對上那泛著疑惑的圓圓雙眼。
「爾爾,就這麼說定了。」他笑著說完,轉頭吩咐道:「馥蕊,熏暖,你們去幫三位公子準備兩間客房吧。」
被兄長使喚的兩個年幼的可人兒雖然有些遲疑,不過還是乖巧地點了頭離去。
情勢一變再變,但敵不過又被人那麼親密地喚著,姚爾爾只能繼續不知如何是好。
夜色如帳緩緩落下,已入秋,白天的暑熱雖仍無法完全消退,但已染上一絲若有似無的涼意。
剛用完膳,小築裡便響起一聲幽幽的歎息。
「唉……」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姚爾爾歪著小腦袋,抱著一杯雖有淡淡苦味,但入喉後清甜回甘的五花茶,納悶著怎麼會最後住了下來。
況且,若依照大夫的說法,恐怕得待上一個多月的時間。
一路馬不停蹄,一停下便是待在那個對她異常重視的男人身邊,莫名的心慌翻湧得難受,姚爾爾垂低了眼睫。
「怎麼在歎氣呢?」
聞聲,姚爾爾振作地打起精神。
「大姊,我沒事的。」縱然有事也要說沒事,她實在不喜歡看到姊姊擔憂的模樣。
坐在纖弱嬌小的姚爾爾對面的是豐美圓潤的姚衣衣,怨瞪了眼後,拿著條擰乾的帕子,輕輕為她拭汗,動作之輕柔,令人聯想到對待心愛寶貝一般。
「怎麼不告訴大姊你不舒服?」想起她先前暈厥的那一幕,姚衣衣的心揪痛了下。
雖然是微微責備的語氣,但姚爾爾知道她是出自關心,還有一份歉疚。
一胞三胎,大姊和小弟都活蹦亂跳,就她奄奄一息,大姊老將她的病弱,歸咎到是自己在娘親肚子裡時搶了她的營養。
不管她怎麼說,大姊一直堅持著這個想法,認定了自己對不起她。
「對不起。」姚爾爾坦誠地道歉。
除了道歉她也不知該說什麼,但這三個字才出口,便又惹來姚衣衣的一瞪。
「與其對不起我,還不如對不起你的身子吧,和大姊道歉又有什麼意義呢?」姚衣衣嘟著嘴埋怨。
聽她罵得對,姚爾爾只好低下頭。
「大姊,別生氣好嗎?」她求饒兼求情地道。
姚衣衣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腦海中卻浮現一張囂張臉孔。
「我生你的氣?那你該看看我今天下午,在華家大堂看到對門那潑婦時的血脈僨張樣!」她冷哼了聲。
在留下之事底定後,姚爾爾就被輪流問診和開藥,說實話也沒力氣起身,直到此刻姚衣衣一提才又想起這事。
老大夫斷症明快詳實,她幾乎不需多言,但說實話,她整個下午心神不寧,不是因為老大夫的醫術驚人,而是因為沐在另一個男人在乎的眸光下,她完全不能思考。
「大姊,楚小南也住下了嗎?」姚爾爾為了轉移心思,隨口問道。
姚衣衣一臉氣憤。
「我真受夠了楚小南!她又以看貨為名,讓華家給留人住下,太過分了!咱們是有正事來拜訪,她這亦步亦趨的跟蹤行徑,真受不了!」她恨恨道,似乎她才是主人,想將不速之客給攆出去。
看著姊姊氣憤的模樣,姚爾爾不由得噗哧一笑。
「大概是大姊不在京裡,她會無聊,才特地走這麼一遭的。」
姚楚兩家不和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但鬧到勢如水火,卻是姚衣衣和楚小南這前後兩任京城第一艷鬧大的。
姚衣衣的美是種不羈的冶艷俏麗,而楚小南的美卻是溫婉秀麗,兩個人都是絕代天仙,待客做買賣的手腕也好,為自家的生意起了極大的作用,是自認沒用的姚爾爾所望塵莫及的。
早認清了雲泥之別,姚爾爾反倒能客觀看待。
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覺得華自芳重視她更勝姊姊的態度,讓人不解也不安。
雖然,那態度的真誠不容質疑,可是對像完全不對啊!
姚衣衣正在氣頭上,沒注意到妹妹在動搖之中慢慢萌生了怎樣的情感,她只知道滿腹怒火下吐不快。
「要不是她硬要住下,我是肯定要離開這個奇怪的華家的!」
華自芳是奇怪,可華家倒正常得很。
「在我看來,華家很正常呀,有什麼地方奇怪?」姚爾爾軟聲問道。
姚衣衣咬了咬下唇。
原本就知道華自芳是華家獨子,所以在內心早就把他從爾爾夫婿的人選中刪除,今兒個又見到他家為數眾多的女眷,更讓她確定華自芳已經淘汰出局。
這個大姑小姑婆婆祖婆婆太祖婆婆一堆的家庭,若是爾爾嫁進來,卻不能為華家延續香火的話,肯定會被欺負的。
一想到妹妹的不足,又想到妹妹的溫柔似水,姚衣衣眸光一柔。
「放心吧,大姊一定會幫你找到好婆家的。」
姚爾爾搖搖頭。
她就知道,姊姊是為了她,才會不辭辛勞地走這一趟尋找未婚夫之旅,但是她不能害人呀!
「大姊,我不能嫁人──」
她話還沒完,突然傳來指叩門板的聲音,姚衣衣阻止她說下去。
「請進來。」
「打擾了。」
推門而入的是一對穿著紗裙的少女,領著僕婦送來幾大盤各色的嬌艷花朵,還有不少的鳳仙花。
華家共有六女一子,姚衣衣還在迷糊誰是誰,但姚爾爾早認出了這對可愛的人兒,就是下午乖巧的華馥蕊和華熏暖,雖然還坐在床上,但連忙出聲招呼她們坐下。
「馥蕊和熏暖嗎?六小姐,七小姐,請坐,怎麼夜深了還過來?」不若她們的兄長給人一種威壓感,姚爾爾柔聲對她們道。
兩名少女你看我,我看你了一會兒,較怕生的華熏暖待在桌邊手指翻弄著盤中的花朵,看起來相當大方的華馥蕊則是走近床邊幾步。
「咱們是幫哥哥送鮮花來的,他說明兒個是七夕,是女孩兒的正經大節日,起床後一定要用巧水洗臉,能使容貌更加美麗,所以吩咐咱們為兩位姊姊送花來,還有特別交代,這些鳳仙花都是今年花圃裡最最嬌艷的,兩位姊姊不嫌棄的話,可以用來染指甲,明夜也請和咱們姊妹們一起過節,一同乞巧。」
華馥蕊盡責的轉述兄長的交代,突然,白嫩小手無預警地撥開姚爾爾的鬢髮,興奮地接著道:「呀呀,我就猜測應該是,沒想到真的是七世香呢!七世香嬌貴難養,除了哥哥之外的人都碰不得,這朵花又香又漂亮,是哥哥摘給姊姊的嗎?」
一句句針對姚爾爾的「姊姊」喚得很熱情,少女詭異地偷笑了下,然後就拖著妹妹跑掉了。
姚爾爾經她提醒,這才憶起簪在耳上的那朵七世香,抬起手將離枝卻仍鮮活,閃著珍珠色澤的花朵放在掌中。
七夕前後將花泡入清水之中,露天隔夜便為巧水,出門在外不方便好好過節,哪能料到會有幾大盤的鮮艷花朵送到眼前來,不經意間,華自芳下午和阮大夫討論她藥方時的仔細和在乎模樣浮現在眼前。
猜測著華自芳為什麼對她這麼好的同時,不知不覺間,他的細膩也如同一根極細但更形尖銳的刺,扎進了她的心,突破了她用來迴避任何男子的心防,強迫她的心硬生生地激跳了下。
「無事獻慇勤必有所圖,真不知道華自芳在安什麼心!」
姚爾爾抬眸,看著姚衣衣臉上毫不隱藏的猜忌,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一點都不懂華自芳,但她更不懂自己為什麼想要理解他的用心。
華自芳用心良苦,但要先通過長輩娘親和姊姊妹妹們這關。
一大家子的人擠在祖婆婆的屋子裡,華自芳啜飲著和姚爾爾同一爐的五花茶,嘴角噙著一朵心滿意足的笑花,好整以暇地面對著九雙刺探的眸子。
「兒子,那個姚二姑娘似乎沒她姊姊漂亮?」
打破沉凝空氣的小心語氣,是出自當家主母如氏之口。
與兩位風格迥異的京城第一艷相較之下,那可愛的人兒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華自芳微微一笑。
「是,她不比京城第一艷的姚衣衣漂亮,但我不在乎她是否漂亮。」他慢慢地道。
要不是清楚兒子的個性,如氏一定用力點頭附和姚爾爾一點也不美麗,站在幾個女兒的旁邊,也馬上就被比下去了。
「她的身子也不甚佳。」
華自芳點頭。
「我也同意這點,可是有師父在,這不是問題。」
或許是長女都有一點火爆脾氣,華家長女華麗人再也受不了了。
「不是問題?!怎麼可能不是問題,問題可大著呢!她一副氣血不足,營養不良的病樣,就算日後能好些,家裡頭繁重的生意,還有多少花丁要靠咱們家吃飯,更別說要生養孩子,也得有副強健的體魄才行呀!」姚爾爾不只是嬌弱,根本是病態瘦小呀!
華自芳放下瓷杯,臉上笑意不減,但近乎瞪視的直視,散發出他在自家人前才較外露的勃然不悅。
「求師父醫治她,不是打著她身子好了,就能一肩扛起華家家業的主意;家業是我這個當家的責任,況且外頭的事業有大姊夫、二姊夫、三姊夫、大妹夫能幫忙,府裡的事情有祖婆婆、婆婆、娘和姊姊妹妹們在,我想你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所以沒必要為了娶一個當家主母而放棄本心。」
他簡明輕快地陳述著,眾人若有忌憚地收了聲。
如氏按住了也有些衝動的華家次女華纓香,她瞭解兒子外柔內剛,說一不二的脾氣……八風難搖他的決定。
但是他的決定來得太早,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或許還有得商量。
「兒子,這是你七年前的想法不是?」她放慢語氣,提醒什麼一般地道。
聞言,華自芳眸中的寒霜融為一池春水。
是啊,七年前的事,的確好久好久,卻也好近好近,十五歲的她和八歲的她重迭了之後,兩股想望合而為一。
他不想要再想念了,深濃的無盡想念會蛻變出的是強烈的、能撼動人心的渴望,在她十六歲的生辰時,只要她願意,他想和她攜手同行,共度此生。
「我花了六年的工夫,才養出七世香,又花了一年取露,所以是她等我,而非我等她不是?」他柔柔地道。
一提到七世香,華家眾人都安靜下來了。
被命名為「七世香」的野生種薔薇並非花中絕艷,可香氣卻是香花之王,已逝的華當家發現此花後驚喜萬分,但在自家的園圃裡,卻怎麼都養不出來,沒想到困擾著華自芳的難題,竟在去年開出了最芬芳的花。
「我不討厭那個姊姊。」
一道細細的聲音從美人堆中響起,眾人目光隨即循聲看去,害羞的華熏暖像鼓起所有勇氣開口。
「熏暖,你在胡說什麼呀?」不知是哪個姊姊如此輕斥。
「熏暖過來。」華自芳綻笑,揚手招來了最小的妹妹,輕撫她的額發,誘導般地問:「說說怎麼個不討厭那個姊姊法?」
在姊姊們詢問的目光中,華熏暖吞了下口水,再度鼓起勇氣,柔嫩的手指指著先前一同前往姚家小姐們住的客房的華馥蕊。
「細心,那個姊姊很細心,她記得咱們的名字,咱們家女孩多,她卻能把我和馥蕊的名字都記住了。」她嬌柔地說著。
聽完妹妹的話,恍然大悟的華馥蕊也拚命點頭,「是呀是呀!」
華自芳唇邊笑意更濃。
「爾爾不如你們所想的那般沒用。」沒有她,他不可能養出七世香。「活在姊姊和弟弟,甚至是青梅竹馬的樂逍遙及楚小南的陰影下,沒有人注意到她其實是個心細如髮的女孩,若你們和她相處久一點,一定會發現她那姚衣衣所不及,卻討人喜歡的細緻。」
還有,她抵死不退的倔強。
華自芳一笑,收住最後這句話沒說出口。
情意演變的源頭,最初的感動,他不與任何人分享。
這是他一個人的寶物,無形卻珍貴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