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路比走陸路舒坦多了,但坐在船艙裡,換上藏青色厚底冬襖,白色皮絨裙,毛緣皮靴,近乎寒冬全副武裝的姚爾爾仍然冷得直打哆嗦。
這還是白天,天際高掛著太陽呢!
姚衣衣連披風都幫她裹上了,可她就是好凍好凍,姚衣衣見狀,呿了聲一咬牙,掀了船簾,纖指遙指向江面上數艘畫舟中的一艘,朝著船尾撐著長篙的船夫啟聲。
「船老大,麻煩你往那艘船靠過去些。」她溫聲吩咐。
老練船夫頭一點,高聲呼唱了聲,長篙一撐,便朝著江心一艘畫舟晃去,說也奇怪,那艘畫舟也極有默契地蕩了過來。
姚衣衣看著漸漸靠近,船首站著的英挺身影,不免有些立眉豎目,但這氣惱也只能全往肚裡吞。
刻意挑在中秋這闔家團圓的節日前離開,還以為能絆住華自芳,沒想到他二話不說,隔天輕裝簡行隨他們一起出發。
她後來才想通,華家家業豐實,從揚州到洛陽一路上都有置產,他不像對她們兩姊妹都沒感覺的季清澄,只是打算到長安觀禮,以盡當年誠信。
他幾封飛書,沿途不斷的補給令人咋舌,更別說那些補給看起來不太對勁,她不管怎麼看,就怎麼認定有幾分聘禮的味道。
這個男人是玩真的。
兩船會合併行,華自芳正要跨過船來,但姚衣衣馬上擋在他面前,掌心朝上伸出。
「你站住,不准過來!花露來就好!」她沉聲道。
面對這個又倔又硬的女人,華自芳的好脾氣在這一個多月的趕路之中,幾乎要磨光了。
他隱忍到口的不悅。
「爾爾是哪裡不舒坦?」要不是更在意那個小人兒,他何須如此低聲下氣?
姚衣衣回身微掀開一條縫,望了眼似在確定病症後,又回過頭來,「她在發冷,在打顫哪!」
發冷?華自芳再也聽不下去了。
「讓我過去為她診脈。」
姚衣衣還是不肯讓開,「你不是江南第一名醫的唯一傳人嗎?」
「就算是神醫也得問診吧!」
她這視他如同害蟲的態度,令華自芳的不滿達到頂點,再多些就要爆發出來,就在此時,另一艘船也靠近了。
「大姊,你就讓華公子幫二姊號脈吧。」一臉無奈的姚彩衫苦心地勸道。
「真是自家老鼠倒咬布袋!」
姚衣衣罵了聲急旋身,正打算要繼續教訓不知死活的弟弟時,畫舟明顯搖晃了下,她連忙回過頭,只來得及看到華自芳消失在簾後的花樣衣擺,她狠瞪了眼一臉無辜快速鑽進船艙的姚彩衫,然後粗魯地掀開船簾。
一身華衣的華自芳,在不大的船艙裡,單膝點地,修長的手指搭在蜷縮成一團的姚爾爾的脈門上。
「姚大小姐,把簾子闔上。」他沒有回頭,只是沉聲命令。
空間不足,容不下那麼多人,姚衣衣只好恨恨地放手。
一片無聲的靜,華自芳專心一志沒有保留。
幾乎裡成一團小雪球的姚爾爾,不是沒聽見這三天兩頭就上演一回的戲碼,內心非常過意不去。
離開華府之後,每次和他見面都有姚衣衣在場,距離上次獨處已不知道多久,這會兒好不容易能和他單獨相處,她的胸口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冒出頭,悄悄地偷覷著心無旁騖的男人。
在有點幽暗的光線下,他的容貌依舊出色,劍眉星目中老含著一抹柔,此時深如冰壑,總是微微彎起的唇,此時抿成一條硬線,繃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總而言之,就是煩惱加上隱怒似的。
難得見他不耐,可是那濃濃香味卻始終如一。
向來只知道酒能醉人,但這又沉又甜,又濃又烈的香,也能醺人昏昏欲醉,再也不想醒來。
不知是怎麼的,她只覺一股淡淡喜悅油然而生。
「華公子,請別生姊姊的氣。」她柔聲請求。
華自芳原本凍封的五官,聞言突然解凍,看在她的眼裡,喜悅更勝先前幾分。
「我沒生她的氣,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他輕歎一聲,「師父說你在寒冬出生,雖然南方對你太炎熱,但寒冷更是你的天敵,我要姚衣衣在前一個鄉鎮歇腳,好幫你配些祛寒的花露,暖暖你的氣血再上路,她卻死活不肯,我都快要搞不懂她是真心愛你,還是真心要害你。」
聞言,姚爾爾又低下頭。
「別老低著頭。」
他正要伸手,姚爾爾突地將臉抬起,和他四目相對,眸光緊緊糾纏加溫。
在她心中的一股隱隱衝動,在男人太過的溫柔對待之下終於爆發開來。
「為什麼?」
華自芳微皺眉,「什麼為什麼?」
他的眸光是那麼的熱烈,光是瞧著便能讓她心痛,但姚爾爾不知怎麼的,這一回並不想移開雙眼。
拜姚衣衣的阻隔策略之賜,令她有種此刻不問,便不知要哽得她胸口難過多久的想法。
「為什麼……」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問出口:「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華自芳怔了下,突地笑了,這笑容如同暖陽,原本就溫柔的眸子,變得異常溫潤,臉上舒坦的表情如同放下心頭重擔。
「我還以為你想問什麼,原來是在意這個呀。」
他不是回答,更像在自言自語,但奇怪的是一副極開心的模樣,笑吟吟地掏出懷裡溫暖的琉璃小瓶。
「你先含著蜜吧,這是桂圓蜜混上少許的七世香花露,能助你暖身。」
「你還沒有回答為什麼。」
男人唇畔勾起了一朵笑花,伸手撥開她的額發,眸光帶著懷念。
「十五年前,我第一次隨我爹上京,一進長安,就看到路邊有個熱得直喘氣、搖搖欲墜的叔叔,我還以為他病了,情急之下,拿了瓶清露讓他嗅,因為那種香氣可以提神,沒料到就這樣種下了不解之緣,這就是因。」
他笑著說完,含著深意的雙眼凝視了她一會兒,隨即掀簾出去。
只知他給露卻不知道實際過程,但這過程並沒有讓好不容易出口的問題得到真正的答案,姚爾爾反而感受到一些言語無法傳遞的幽微感受,在他那一焦一喜、一緊一柔的言行中散發開來,如同手中尚帶著他體溫的暖蜜一樣,使她心口一熱。
姚爾爾承受不住地闔上雙眼,明明應該看不見的,但眼前卻看到一把野火迎面而來,飛撲上她的身。
一把名為華自芳的火。
姚衣衣的臭臉也無法減損華自芳的滿心喜悅。
那小小的人兒,總算除了感覺不對勁以外,明白他另眼待她,視她為特別的存在。
她的覺醒,她的在意,在在使他歡欣。
「別光是笑,爾爾到底是怎麼了?」
姚衣衣問得心不甘情不願,他卻不以為忤,現下大概沒有任何事情能打壞他的好心情。
「爾爾底子虛畏寒,先前你不聽我的勸停下補身好過冬,你為什麼這麼固執?」該說的還是得說,他溫聲問道。
姚衣衣吐了口大氣,極為難得的,她忘了糾正華自芳過於親暱的喚著妹妹的名字。
「謝謝菩薩保佑,沒染上風寒就好。」她笑道。
看爾爾抖個不停,還以為她又染上往常入冬都躲不過的風寒,那久久不愈的風寒讓她夜夜咳到睡不安穩,睡不好當然食慾不振,病魔殘酷的慢性折磨著虛弱的爾爾,一點一滴侵蝕著她的精氣神。
華自芳不明白姚衣衣的行事邏輯和作風,更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阻礙他接近姚爾爾,但他也不在乎她是怎麼想,只是她是姚爾爾最親近的人,他也不好視若無睹。
「照船行的速度看來,明天入夜前能抵達我家一所別業,地方不大,但能讓她好好歇歇,停幾天再走吧。」他放軟了語氣,半是哀求地道。
放下對峙的身段,他認輸,願意與姚衣衣和解,只要她肯聽他一回。
「能不住嗎?」
「非上岸不可。」
姚衣衣思考了一會見,心有不甘地點頭。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用過晚飯後,便無事可做,船繫在江邊,搖搖晃晃,催人入睡。
一陣水聲鑽入耳裡,睡不沉的姚爾爾無意識地睜開雙眼。
眼前是貌美如花的睡牡丹,怕驚醒姚衣衣,她小心翼翼的離開被窩,一陣寒意撲來,但被莫名的力量牽引著,她抱緊了皮裘,偷偷地掀開了艙簾。
放眼望去,冬夜江景印入眼簾。
約莫是子時吧。
半片清月懸天邊,星子若隱若現,江面上有著迷迷濛濛、淺淺淡淡的灰霧,漸漸遠去的規律水聲,讓她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子連想也不用想,就明白有船正往對岸劃去。
擾醒她的水聲是篙槳碰撞江面的清脆碎響。
但當她察覺那艘船突地停在江心之時,更大的疑惑猛然襲來。
這個渡口停系的五艘船,全都是同行的人,她正在思考是誰夜半沒事撐船之時,突地──
「那舟載的是華自芳。」
沒料到還有人也醒著,姚爾爾往清澈聲音來源處望去,站在另一艘船上,照舊穿著巴蜀傳統服飾,神情淡漠的季清澄,瞭然的眸光也定在江心。
季清澄向來安靜,這能讀心般的回答,讓姚爾爾有點吃驚,卻沒有半點違和感,他本來就給人一種深不見底,能看穿人心,自己卻有著重重心事,只能在夜裡萬物皆靜時獨自思考的感覺。
「那是華公子?」她輕聲問。
沐在月光下雙手抱臂的斯文男子頷下首。
「他在汲水。」
「汲水?」這個回答並沒有解答她的疑惑。
季清澄轉過頭,不具威脅的眸光和她交會,不知怎麼形容的清冷語氣,像傾倒一般的流洩。
「水有等第之分,白露那一夜,當我為泡茶而徹夜未眠收水時,我就已經發現他也用銅盤在收集露水。」他頓了頓,對她的驚訝一點也不意外地繼續說:「白露這一天的露水是天地精華,我愛的是露的四潤,但他看重的應該是露水對五臟六腑有滋養之效,只可惜那露再節省,也有用盡的一日,時節還未至霜降,所以不能取霜代替露水,他就趁著走水路之便,夜半去取江心的淨水,二姑娘應該知道他是為何人取水。」
無法否認,也不可能否認,他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取水調花露滋潤她,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未經本人解答的問題,答案卻昭然若揭,姚爾爾只覺一陣昏眩,纖手摀住了唇,不能言語。
似乎不願意看他人動搖的模樣,季清澄移開了視線,冷冷眸光又落在江心。
「夜半無舟的江心最適合取水,用大瓦罐取上層的水,青竹左旋攪動一百下,旋即停手蓋緊,不得見光,三天後開啟,取上層七成的淨水,捨去下層不潔的水不用,再攪動後蓋緊,如此反覆三次,只留最初汲取的三分之一,用乾淨的老鍋滾透,加上冰糖三錢,靜置一兩個月後可入藥,也可用來煮茶,這水愈陳愈佳。」
說到這裡,他沒來由地一陣遲疑,緊接著從不起伏的語氣似蕩起了滔天巨浪──
「只是這麼繁複的法子,連嗜茶如我都嫌繁瑣,但他卻天天這麼做,不辭辛勞,我還注意到他有收雨水的習慣。二姑娘,你明白嗎?我一直感到費解,華自芳何必要為另外一個人做到這個程度?」
季清澄焦慮得彷彿變了個人,但姚爾爾無暇多想,因為驀然理解華自芳的用心,她的心臟宛若被一把利刃正中貫穿,撕心裂肺的劇痛著,她抱著胸口,想要叫,卻發不出聲音。
「爾爾!」
「季清澄!」
沒有預警的兩道聲音乍響,將內心正在天翻地覆的兩人喚回了現實。
姚爾爾手心一燙,她不由得低頭望去,那是眸光異常晶亮的姚衣衣扣住她的手,她再一揚眸,另一艘船上的季清澄已被和他同船的姚彩衫給硬生生拉進艙中。
季清澄說他不懂,而她更不解啊!
心土天搖地動之際,她也被姚衣衣拖回艙裡,用暖被嚴嚴實實包住後,再用力抱住她。
「看你,都凍成冰棍了,晚上幹什麼不睡覺,出去著涼了怎麼辦?」姚衣衣的話語不若平時伶俐,反倒有一絲想掩蓋什麼的感覺。
打娘胎裡就在一起,姚爾爾直覺姊姊也知道華自芳夜半為她取水的事,三個月來,和他相處的所有時光,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她只能得到一個可能的結論。
「大姊,你知道他──」
「什麼都別想,爾爾,不要去想。」
姚衣衣語氣強硬,硬是阻斷了她的話語,她喉頭不自然的滾動後,對上了妹妹濕潤的眸子。
「你,不能嫁他呀!」
姚爾爾聞言,淒涼地笑了。
才甦醒的心疼,即刻就要入土活埋,她也懂了姚衣衣莫名討厭華自芳背後的心情。
「我沒有奢望的,大姊,我知道不能嫁他的,我誰也不會嫁的。」
姚衣衣緊緊抱住一臉落寞的妹妹。
華自芳存的是什麼心?為什麼不乖乖如她所願,離開爾爾的視線呢?
他不知道實情,但她知道,她寧死也不能讓爾爾去經歷一場注定會失落的情感。
她不是沒看到他在做什麼,就算再不長眼,這麼長一段時間下來,連瞎子也看得出他的真心不假,更何況她這個明眼人,可是她硬逼自己視而不見。
縱然明白他有心,他仍然不適合做爾爾的夫婿,乾脆就當他是阻礙爾爾幸福的不祥之物,在造成傷害前,將他們兩人分開。
她不在乎被人說驕縱野蠻,甚至表面上看來不顧爾爾的身子,但她一心只求爾爾的心能夠波瀾不興。
他動真心她不管,她什麼都不怕,就怕爾爾也對他動心。
虛弱的爾爾是那麼的讓人心疼,她受盡病痛折磨,失去太多平凡的幸福,身為姊姊的她,完全無法忍受妹妹又得再次面對失去。
「如果季清澄願意娶你,他是家裡的次子,上頭的哥哥早有了幾個娃娃可傳香火,只除了巴蜀離長安遠些,一切都好,不是嗎?」姚衣衣柔聲勸道。
聞言,姚爾爾圓圓大眼裡一片空洞。
「我不嫁,我誰也不嫁。」
姚衣衣愛憐地點了下妹妹的嬌小鼻頭。
「大姊可不許你說這樣喪志的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你的幸福,你的終身大事呀!」
姚爾爾不能自己地苦笑,「大姊,我不能生育呀!」
話一落地,又換來姚衣衣緊得發疼的擁抱。
爾爾從無月事,而華自芳上頭三個姊姊,下面三個妹妹,他是華家唯一的香火傳人,就是因為這點,讓他失去做爾爾丈夫的資格。
「不准你這麼說,別把自己當沒有價值的人,女人又不只是用來生娃娃的工具,你還有好多的優點,比我嬌柔,天生巧手慧心,遠比我強上幾百倍不止,為什麼這樣可愛的你卻不能享有這份最平凡的幸福呢?」
姚衣衣不是猜疑華家人的人品,但是無法生育是七出之罪,華家女子個個強悍,她不敢冒這個險。
她不下注,押賭在沒個准的人心上。
「咱們也不希罕,爾爾,江南的男子太軟弱,一點男子氣概也無,既不堅定也不足以捍衛你,不嫁這種人也罷!」
聽著姊姊賭氣般說著華自芳的壞話,讓姚爾爾連想安慰她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她沒資格失望,可是她正失望著,但姊姊比起她更失望,奪走了她傷心的權利。
她柔柔地偎進姚衣衣的懷裡。
「大姊,我什麼都沒想,真的。」她流利的說著謊。
她早已習慣隱藏自己的真實心情,因為她不願意再去傷害比她更受傷,好似背負著原罪的姊姊。
心口不一又如何?比起姊姊的為難笑容,她可以毫不在乎的虛偽,甚至變得更虛偽都可以。
姚衣衣輕撫著妹妹的細發,眸光溫柔,和她平素的狂妄、霸氣,有著霄壤之別。
「沒想就好,逍遙太逍遙,誰嫁他誰不幸;季清澄是個悶鬼,好在四個未婚夫裡還有一個水寒,他離京城最近,咱們明兒個歇一歇,然後就直奔回長安,你說好不好?」
姚爾爾乖巧的點頭,她現下不想反駁姚衣衣。
「好的,大姊。」
「聽說水寒雖然木訥,卻是個殷實的好人呢,你說,他會不會喜歡上你呢?一定會的,而且北方的漠子絕對會保護心上人的!」
聽姚衣衣隨口胡扯,沒聽出她打趣語氣下的絕對認真,姚爾爾內心更加堅定自己決烈的想法,但她還是順從地點頭。
「大姊,咱們睡覺吧,我有一點累了。」
姚衣衣頷首,將妹妹擁在懷裡,拉上被子密實的蓋著她。
靜待姊姊的呼吸聲漸漸拉長,姚爾爾這才睜開眸子。
人非木石,豈能無情。
華自芳對她的好是毋需多言,在察覺他的用心有多深,眼裡只有她一個之後,她又怎能不為他心動?
偏偏心只要一動,便會淌血。
如果,能夠化成一攤水,不知該有多好。
她不求被他撈起,只求能成為一滴流經他家花田,再被某株花兒吸收後,讓他親手摘下,最後有幸煉成一滴花露的水。
輕盈飄香,能讓他真心微笑的露水,而不是無法回應他的厚愛,這個病弱無用的自己。
因為幻想而幸福,可是虛幻的幸福本體是直達骨髓的痛苦,她笑著,想著,無法忍受地扭曲了面容,淚水無聲的溢出眼眶,沿著頰邊滑落。
剛體悟到華自芳溫柔背後的真心,確認他要同去長安的目的,但她已無福消受他的深情憐愛。
她不是放棄,只是屈服於現實,接受除了不可能之外仍只有不可能,這道理她沒有資格不懂。
她能認命,能不妄圖……卻無法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