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本橙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問什麼。她朝他搖搖頭。
「唉。」莊大偉沮喪地離開。
晚上過八點,來「生活花園」喝茶的眾人一一返回家裡,安本橙將鐵門拉下一半,開始著手整理客人們吃喝留下的杯杯盤盤。突然間,鐵門上傳來一陣輕敲。
這個時候,會是誰啊?安本橙彎著身體探頭一看,呆住。嚇!竟然是歐石楠。
「可以進去嗎?」歐石楠一雙眼如火炙般地注視她。
「噢,呃,歡迎。」
安本橙突然回過神。她發現自己在歐石楠面前,好容易恍神,常常看著他,魂就不知道飛到哪個地方去。怎麼會這樣呢?安本橙疑惑。然後又突然間驚醒過來。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啦!
她退開一步,歐石楠彎腰鑽進店內。本還想將鐵門拉高呢,結果歐石楠像是有感應她想做什麼似的,朝她搖搖手。
「噢。」安本橙收回手,乖乖走回原位。可一這麼做之後才發現,唔,店裡的氣氛好怪。
安本橙侷促不安地縮了縮肩膀。她從來不知道,店裡空間竟然這麼小。怎麼他才一進來,整個空間就像被填滿了似的。
可第一次見他,感覺就沒像現在這麼強烈!安本橙心底納悶,是因為店門半關著的關係嗎?
歐石楠的眼眸在安本橙臉上、身體、雙腳滴溜轉了一圈後,才又回到她臉上。他面無表情地開口說:「聽申立說,你上午到公司找我。」
「噯。」安本橙點頭。
「說。」
安本橙吞了口口水後,這才慢慢地說:「因為您一直感覺不到豪美社區對我們的重要性,所以我們大家想出了一個辦法,不知您是否願意移居豪美社區一段時間,親身感覺這裡的溫暖跟熱情?」
看著安本橙怯怯不安又充滿期待的小臉,歐石楠覺得荒謬極了。豪美社區裡到底住著哪些天兵天將?竟會認為請他來住一段時間,就能改變他決定好的事情!
他們以為他是誰?他是歐石楠,是商界的狂鷹,是一個一鎖定目標,便絕對要到底的狂傲份子。一群無知百姓,竟然認為他們改變得了他!
「您覺得怎麼樣?」
「不可能。」依照歐石楠平常的性格,通常這個時候他早甩手走人,但是他今天前來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歐石楠目光移至安本橙扭握在一起的小手。勉勉強強,他還可以再多忍受一點時間。「不過,倒是有另外一個法子,我可以容許給豪美社區多一段時間。」
「什麼方法?」安本橙睜大眼睛。
「條件交換,你來負責處理我的頭痛問題,我就允許豪美社區多留一陣子。」
「這麼簡單?」安本橙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不止。我要你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也就是說,你——」歐石楠指著安本橙。「得搬到我家去。」
他瘋了嗎?!要她搬到他家?!安本橙瞠目結舌。
「你可以拒絕。」歐石楠唇邊露出一抹詭譎笑靨。言下之意就是,她拒絕了,那一個月後,豪美社區的居民們也就搬定了。
這根本就是威脅!
安本橙再傻、再單純,也知道歐石楠這提議很怪。是,她確實可以為了「豪美社區」的居民們肝腦塗地,但是突然要她搬到一個陌生男人家裡——
安本橙本能地搖頭。「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只是為了治療頭痛,需要有人按摩,你可以常常過來我店裡,我不介意幫忙,但是要我搬到你家,這實在是……」
歐石楠不打算解釋。他有什麼必要跟她解釋,他想要她那—雙充滿魔力的手?他有什麼必要跟她說,他討厭跟其他人共享,他習慣完全佔有?
況且,今天有求於人的是她,他只是提出了一個他可能會同意的方法,要嘛她就接受,不嘛就拉倒。就這麼簡單。
歐石楠定定地看著安本橙。直到她嘟囔完,嘴巴閉上,他一雙黝黑的眼瞳仍舊盯著她,眨也不眨。突然間,安本橙明白他要她搬過去的原因了。
他可是堂堂「歐氏創投」的董事長,要他老紆尊降貴往她店裡跑,他哪願意。他不想常到她這,所以希望她過去,這是很合理的解釋,可是,他是陌生人耶,萬一她真搬到他家,結果他卻乘機對她胡作非為……
想到這,安本橙再度觀望歐石楠無表情的俊臉,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傻。笨瓜,這麼優秀英俊的男人,怎麼會對平凡無奇的她起什麼壞心眼,他看不上她的。
「你還沒說你打算給豪美社區多久時間?」
聽她這麼一問,就知道她心意有點動搖了。歐石楠心裡略感得意。
「一個月換一個月。」他知道這條件不算優渥,不過精明的他,很懂得該怎麼幫自己拉抬優勢。「不過,或許你可以趁這段時間,讓我明白,什麼叫做豪美社區的美好跟熱情。」
他這麼一說,安本橙心中那把秤,一下全朝歐石楠方向傾去。答應似乎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她如果真的答應,那,她的「生活花園」怎麼辦……
「要或不要?」才不管安本橙心裡有多少問題沒解決,歐石楠只要答案。
「我只有一個要求。」
歐石楠強捺著性子等她說完。
「至少一天讓我回來『生活花園』一段時間……」
他沒吭氣,不過從他淡漠的表情看來,安本橙一下就解讀出他心裡的意思——免談。
「我答應你啦。」安本橙挫敗地皺起眉眼。
歐石楠得意地勾起唇角,他要的東西,向來沒能逃出過他的手掌心。他還愉快地發現,她嬌嗔的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明天晚上我來接你。」他起身,丟下一句話後,便逕自鑽出半拉下的鐵門。
隔天一早,莊大偉一進來「生活花園」喝茶,安本橙就急忙招手要他過來講話。
「怎麼了?瞧你一臉心事重重。」
「昨天晚上,歐董事長來找過我。」
在大偉驚訝的表情下,安本橙簡單扼要地把昨晚的事講了一逼。在聽到她說歐石楠提議要她搬到他家,然後她也答應了時,莊大偉一雙眼突然瞪大。
「這怎麼可以!」
「但這是我們保留豪美社區的唯一機會。」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莊大偉滿臉猶豫。
「就當我在他家工作嘛!我心裡現在只有一個牽掛,大偉哥,這件事請你務必幫忙。」安本橙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紙,上頭全記滿了花草茶的配法、煮法,跟所有開店事宜。
「在我搬去歐石楠家這一段時間,替我找一個殷實可靠的店員,幫我打理我的『生活花園』。」
莊大偉當然明白「生活花園」對安本橙的重要性,他接下了她遞來的厚紙疊,並且做出承諾,他一定會幫她好好照顧它的。
一樣是剛過八點半,「生活花園」鐵門已拉下一半,一輛凌志休旅車駛近「生活花園」。
歐石楠下車,輕敲鐵門。
結果探頭迎接的不是安本橙,而是他極不喜歡的大偉「哥」。
歐石楠微斂了斂眼眸,見到不預期見到的臉,感覺並不開心。
「本橙快整理好了,馬上就出來。」想到歐石楠對本橙開的條件,想到他要好一陣子見不到她、喝不到她親手泡的花草茶,莊大偉表情也不怎麼開心。
歐石楠點頭。
「要進來等嗎?」
「不必。」假如說邀請人是安本橙,那他大概二話不說就進去了,他喜歡有她在的地方,但在知道只能跟個男人四目相對的情況下,哼,他寧可一個人。
瞧瞧歐石楠臉色,雖然不能完全猜出他心意,不過大概感覺得到,歐董事長不想跟他多廢話。莊大偉側頭想了一下,突然主動從門裡鑽出來。
歐石楠面無表情地睇著莊大偉,看得出來他有話想說。
「我知道我沒資格跟您多說什麼,但我還是得跟您說——請您務必好好照顧本橙。」說到這,莊大偉突然朝歐石楠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
他突然的這個舉動,坦白說,還真出乎歐石楠意料。
「本橙是個好女孩,體貼又善良——假如說,董事長您做了什麼她不願意做的事,」要在一張面無表情的冷臉下講這種話,實在需要過人的勇氣,但為了本橙,他不得不強撐著膽子說完。「我可以跟您保證,就算是拚了我這條命,也要幫她跟您討個公道。」
有趣。他竟然會被一個自己看不上眼的男人威脅。歐石楠的唇角浮現一抹玩味冷笑。「你跟她什麼關係?有什麼資格幫她出頭?」這點一直讓歐石楠非常介意。
莊大偉一愣。「就、就憑我跟本橙,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好朋友!」
哼,原來不過是個連情人都及不上的「普通朋友」!他朝莊大偉跨了一步。
一見歐石楠動作,莊大偉下意識握緊拳頭護在胸前。歐石楠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太陰冷了,什麼表情都沒有,實在讓人覺得害怕。
歐石楠正想開口嗤笑莊大偉的宣告毫無威脅性時,突然瞄見安本橙從鐵門裡鑽了出來,他遂閉上嘴。
「怎麼啦?」出來站定,安本橙馬上察覺氣氛不對。她瞧瞧大偉哥一臉畏懼表情,又看看歐石楠,兩人竟不約而同朝她搖搖頭。
莊大偉立刻朝安本橙身邊走去,再繼續跟歐石楠對峙,難保他不會得什麼神經衰弱症。他接走本橙手上兩大袋的行李,急忙展現體貼。「我來幫你提。」
「謝謝。」
歐石楠打開後車廂。莊大偉一邊放,安本橙一邊提醒他小心。裡頭可擺了不少她的寶貝精油,不小心打破麻煩可就大了!待關上後車廂,安本橙才將手裡的店門遙控器交給莊大偉。
「『生活花園』就拜託大偉哥照顧了。」
「你也是。一個人在外面,要多照顧自己。」莊大偉神情黯然地收下遙控器,當歐石楠轉身準備跨進駕駛座時,莊大偉突然拉高嗓門喚了一聲:「本橙。」
安本橙回頭。「什麼事?」
「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什麼事情,我們就電話聯絡,你放心,大偉哥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的。」
莊大偉幾句話,突然讓安本橙覺得有些好笑,她只是去工作一個月,又不是去什麼龍潭虎穴。她朝他揮揮手,登上車座。
「你比豪美社區重要多了,我會永遠支持你,千萬不要忘……」
煩死了!歐石楠蹙著眉頭想。若不是看在安本橙的面子上,他難保不會拿團紙塞進那只「裝大尾」的嘴裡。不等莊大偉把話喊完,一確認安本橙扣好側邊安全帶,歐石楠便一踩油門,凌志休旅車像箭般駛了出去。
從右後視鏡看,猶可見一隻伸長的手猛揮著。
歐石楠非常安靜,一路駛出內湖前往市區,近三十分鐘車程他都沒有說話。剛開始還以為他當她是空氣,可是停了幾個紅綠燈之後安本橙發現,不對!不是這樣。
每遇紅燈,無須看眼前車況時,歐石楠便會側臉斜瞟安本橙,他眼神之專注、之詭譎,讓一旁的安本橙倍感忐忑——不完全是害怕跟緊張,應該說,是一種很奇怪的興奮感。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她,彷彿當她是解剖台上的待宰物,有一種玩味、驚奇的成分在裡頭。
當歐石楠用那種眼神看她,安本橙發現,自己的左半側身體便像通了電似的,每個毛細孔都騷動不已。
他到底在看什麼呢?
安本橙手足無措地檢視自己。沒啊,身上的白襯衫沒髒,每個扣子也都確確實實扣著,頭髮嘛——她藉著透著夜色的墨黑車窗檢視自己,沒在自己頭臉上看見異狀,卻又再次瞥見歐石楠探究的目光。
突然,她有些惱了。
有什麼話就說嘛,老這樣悶聲不吭瞪著人看,多沒禮貌!
雖然心頭這麼想著,可到嘴的話,又變成另外一款。她還是不習慣指責別人。
「你……是不是有話想說?」安本橙垂著頭囁嚅道。
「沒有。」他簡短地回答。
那幹麼老盯著她看?安本橙皺起了眉眼。「可是,你看起來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你見過我幾次?這麼點時間,就能讀懂我的表情?」
安本橙沒意料他會這麼回應,猛地抬頭直視歐石楠表情,他俊逸的眉眼中藏著一抹譏誚與好奇,教她心頭一震。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兩人四目相視一會兒,安本橙首先敗陣。她實在摸不透歐石楠詭譎的心思。是摸不透,也是不太敢摸透,感覺好像太過靠近,就會被扯進什麼無底深淵似的。在他身邊,她完全失了平常容易自得其樂的心境。
「你真的這麼想?」綠燈亮起,歐石楠腳踩油門繼續前行,再轉幾個彎,他家就到了。「我看到的不是這樣。」
「什麼意思?」安本橙眨眨雙眼。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喜歡我盯著你看。」
被看穿心思,安本橙臉頰驀地脹紅。她囁嚅地幫自己辯解:「這種事,任誰都不會喜歡的吧。」
「不會,我就不討厭你看著我——」說到這,歐石楠突然揚高手和外頭警衛揮了下,前方柵門升起,銀白色凌志休旅車順著車道往地下室駛去。直到停好車,歐石楠才轉過身,再次直視安本橙說:「只可惜從剛剛到現在,你看著莊大偉的時間,都比看著我多。」
這種話,在點著蒼白日光燈的停車場內聽到,別有一番恐怖感受。安本橙眼睛順著歐石楠的手往上看,突然有種他會做出什麼奇怪舉動的畏懼感。
但他沒有。黝黑眼瞳一攫住她視線,歐石楠出乎意料地朝她點了點頭。「記住,跟我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我。」說完,他率先轉身下車。
耶耶?直到車門「砰」一聲關上,安本橙中斷的思緒突然間活躍起來。
原來他剛做了那麼一堆動作,只是為了想要她正眼看他?!
不會吧……
轉過身發現安本橙仍動也不動,歐石楠蹙眉催促:「下來啊!」
「啊,噢,我馬上就出來。」
安本橙這才急呼呼地解開安全帶扣,尾隨跟上。
有人說要窺探一個人的內心,看他住的房子擺設準沒錯。以他不多話又冷淡的反應,進門前,安本橙已經做好準備,猜想不會看到太過浪漫華麗的裝潢擺設,可當門一打開,她仍舊大吃一驚。
歐石楠很有錢,從他公司的規模、身上的衣著、手上的表、所開的車子,還有房子所在的地段,安本橙確信他決計不是那種外強中乾型的繡花枕頭。可是放眼一望,卻是一片空蕩。
冷調的灰色清水泥鋪滿地,擺的是顏色森冷的黑色木料桌、黑色木料櫃,長沙發椅套是白色的,丟在上頭的抱忱也是白的,頭頂上掛的燈是復刻版的白熾燈泡,兩排一共八個。落地玻璃窗上沒裝窗簾,站在裡頭清晰可見外頭風景。沒有植物、沒有人氣、沒有可愛小巧的擺設,空蕩蕩的屋裡只有著安靜及似無盡頭的冷清。
安本橙轉頭望著歐石楠,眼眸不自覺流露出心疼的反應。似乎無感於她的情緒,歐石楠一臉淡漠地走了進去。
他打開一扇墨黑色木門。
「你房間。」然後手指房子最底端。「最裡頭是我房間跟書房,沒我允許,不要靠近。」
安本橙走到自己房門口探了一下,正想開口問關於早餐還有整理等等問題,身一轉卻看見歐石楠已開門走進底端的房間裡。本想過去敲門,但一想到他先前的提醒,安本橙摸摸鼻子,逕自將行李拎進房間裡。
約莫三十分鐘後,正在房間整理行李的安本橙聽見敲門聲,她放下手裡的襯衫,走去開門,外頭是已洗好澡換上黑緞睡衣的歐石楠。
「幫我按摩。」他將手裡的苦橙花精油塞進她手裡,接著轉身離開。
她該跟上嗎?望著翩然離去的背影,安本橙心裡突生一絲猶豫。
「你還站在那做什麼?」走進房門才發現安本橙動也不動,歐石楠不禁蹙起濃眉催促。雖說他平常耐性不多,但還不至於像今天—樣煩躁,全都是因為頭痛。
每天晚上差不多都這樣,累積了整天的疲倦會在他步出辦公室時一下湧上,他得耗費許多精力去控制,才不至於被疼痛淹沒。以往,歐石楠習慣以吞服安眠藥做為抵抗,可最近他發現,一顆半的安眠藥量已失去效用,睡不到三、四個小時,便又乍然驚醒。
「噢。」安本橙像小媳婦似的急急奔去,心裡直嘟囔。他也太過惜言如金,忽然間丟下一句話便轉身走,走的方向又是他先前警告不得進入的「禁區」,她怎麼會知道他希望她跟上!
走進歐石楠房間,安本橙再度被裡頭冷清的氣息擊倒,她暗抽了口氣。
半壁原文專書排排堆列在黑木料書櫃上,書櫃前方是一張偌大黑色木桌,上頭電腦、傳真機,印表機等等東西一應俱全。書櫃旁邊是一隻白金製的大型保險箱,然後就沒了。這是房間左半邊的所有擺設。而右半邊,是一盞黑色立地燈,一張鋪著灰色床單的雙人大床、灰色枕頭套、灰色棉織薄被,然後也沒了。
安本橙目光移上歐石楠背影,他正背對她平躺在床上。
「快幫我按摩吧,頭很痛。」
他聲音裡的痛楚像只手扭痛安本橙心房。
「好。」安本橙先是應了一聲,又突然停下腳步。「你等等,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回來。」
話說完安本橙急忙奔出歐石楠臥房,回到自己房間,拎著從家裡帶來的花草茶包跟精油蠟燭來到廚房。廚房熱水瓶有水,她丟了一包洋甘菊茶包衝開之後,便端著茶杯跟蠟燭回到歐石楠房間。
點燃蠟燭,一股淡淡柔美的苦橙花香氣立刻溫軟了冷肅的臥房氣氛,安本橙端著茶杯來到歐石楠床邊,他蹙眉盯著她看。
「搞這些東西……」幹什麼呢!他要她按摩,她就乖乖按摩,不就皆大歡喜?
「這些東西很重要,一定要喝。」安本橙眼裡流露出少有的堅持,而且是堅若磐石般的確定。
歐石楠黝黑眼瞳和她互望了幾秒,竟然,順從了。他坐起來乖乖將茶喝了一半,才又躺回床上。
安本橙微笑地旋開苦橙花精油瓶,倒了一點在手心輕輕搓揉之俊,她站到床頭,開始按摩歐石楠額頭兩側。
當她手指再次觸上他額頭,歐石楠不由得發出一陣舒坦的低吟。
真的好棒,這雙手,簡直具有魔力……
她的手指就像把齒縫極大的梳子,三兩下便把糾結在一起的神經結勻開。額頭、下顎,然後是脖子。當她手指移到頸背上,被睡衣領口擋住時,不待她開口,歐石楠便自動將扣子解開,讓她手指順利滑進衣領。
一陣輕輕地喘息在他頭頸上方傳來,側頭閉眼享受的歐石楠微睜開眼眸,一張認真的美顏映入眼底。瞧她按摩按得多認真,布在她額上的細小汗珠,和脹得粉紅嫣嫣的俏瞼即可證明。覷著她專注神情,一股淡淡的暖意,驀地湧上歐石楠心房。
幾乎可以說,他從來沒享受過這種溫情。的確,他是很有錢,長相俊秀的他不乏女人追求,但那全是假象。他英朗的身影時常出現在報章雜誌上——手臂挽著某某美女,時常出席五光十色的名流宴會,是,那些都是他,但又不完全是他。
他出席的每一個社交場合,跟美人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為他的企業做公關,鮮少是為了他個人喜好而做。至於時常會跟他名字連在一起的名模女星——她們要的不過是出名,雙方各取所需,因為他得維持媒體對他所投資事業的注意力。
從很久之前歐石楠便曉得,只要創造一個鎂光燈跟記者不停出現的地方,美人就會和商機一樣,源源不絕的湧進。雖然那些會對著鏡頭擺出最完美笑靨的美人們,會偶爾像想起他似的纏著他不放,但其主要目的,兩人都心知肚明,全是為了見報、為了提高知名度。
這是第一次,有個人真真正正地把他當成個「人」看,他不再是背負著『歐氏創投」的董事長,身價數億的鑽石金龜、生得一張俊美容顏的青年才俊,他只是「歐石楠」,一個正深受頭痛與背痛折磨,孤單寂寞的男人。
當安本橙手指滑進歐石楠背脊,一個問號突然鑽進他幾乎快睡去的腦海——她也對「裝大尾」這麼做嗎?
念頭一閃,歐石楠倏地撐起身子,安本橙沒意料他會突然這麼做,來不及收回的手還差點打到他的頭。
一雙閃爍著怒氣的黑眸緊擄住安本橙視線。
安本橙一愕。她做錯什麼了?怎麼他臉色突然變得這麼難看?
歐石楠沉著聲音問:「你也常幫其他男人這麼做?」他有潔癖,可不想被一雙按遍天下男人頸背的手指碰觸。
「做什麼?」她一頭霧水。
「按摩。」歐石楠瞪她。
安本橙直愣著一雙美眸,想不透他怎麼會對這事突然起了興趣。她怯怯地答:「是偶爾會幫社區裡的老人家按摩一下,比方說林奶奶啊,還是雜貨店老闆娘,至於男人,嗯……」她想了想,然後搖頭。「很少。」
「那個『裝大尾』呢?」
「大偉哥?」安本橙一愕,沒想到歐石楠竟會提起他來。「他那麼頭好壯壯,哪需要人按摩!如果萬一真需要,他也會先去找他的未婚妻吧。」
「裝大尾」有未婚妻了!歐石楠唇角不自覺浮上抹笑。知道「裝大尾」不再具有追求安本橙的條件,立刻對他降低了些許敵意。
「嗯。」滿意地答了一聲後,歐石楠突然抓起她香馥馥的小手,拿近在眼前睇瞧。
一股帶電的酥麻感覺驀地刺進安本橙心房。按摩摸人是一回事,被人抓近在眼前細瞧,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微紅著臉急忙將手抽離。
他沒作聲,只是斂著眸審視她脹紅的臉蛋。嗯,他喜歡看她侷促不安的表情,很誘人。
「在你幫我工作的這一段時間,這雙手——」歐石楠注視她絞扭在一塊的小手。「我不許你去碰其他男人。聽懂了沒?」
被他那雙眼一瞪,即使沒聽懂也不敢說沒聽懂。
「聽懂了。」安本橙不情不願地點頭。
「繼續。」歐石楠這才滿意地再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