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拿這個獎對她來說毫無意義,她也沒有多少興趣到公開場合拋頭露面。但是經紀人近乎威脅的催促讓她不得不先到商場閒逛一圈,選購晚禮服。
凡妮莎是老牌的法國時裝,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店,正是因為它的晚禮服做工考究,款式新穎,而且一樣只有一件,不用擔心撞衫出醜。
服務人員並不認得她,但是對於每一個客戶的造訪都極為熱情積極的介紹,「小姐,你的膚色像象牙一樣,不如挑這件粉紅色的吊帶長裙吧。」
楚懷冰將衣服比在身前,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飛揚的粉紅色,艷麗得刺眼,她不喜歡。一皺眉,她放了回去。
服務人員不厭其煩的又拉過一件翠綠色的禮服。「這件如何?今年流行翠綠色。」
「已經是年終了,流行色也要換季了吧?」她沒給服務人員台階下,一樣不甩那件衣服一眼。
一轉身,她正好看到從對面更衣室走出來的一名金髮女子,窈窕的身段凹凸有致,大波浪捲一樣的金髮燦爛耀眼,乳白色的長裙長曳到地,別具風情,美麗得讓人看傻了眼。
「南宮,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如何?」金髮女子甜甜地喚著身邊的男伴。
楚懷冰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角落裡的東方男子,愣了一下。
「很好啊!」南宮玨懶散的回答,嘴角還帶有幾分戲譫的輕笑,「你穿什麼都很好看。」
「找你來真是失策,什麼意見都沒有。」金髮女子噘起嘴抱怨著,又對著鏡子轉著圈照了照;忽然從鏡子中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楚懷冰,一怔之後倏地回頭,驚喜萬分地低呼:「你……你是楚懷冰?」
被對方認出楚懷冰倒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在這裡巧遇南宮玨,所以沒有回答金髮女子的問話,只是衝著南宮玨點了點頭。
南宮玨看到她的一瞬間,眸中閃過某種微妙的情緒,轉而微笑著向她走過來,伸出手,「楚小姐,好巧。」
「是很巧。」
她客氣的握了一下手,卻是一觸即分,不願意正視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生怕再被他看透什麼。
金髮女子也來到她面前,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琳達,南宮玨的秘書。」
英俊的老闆和美麗的秘書相約購物,這場面在三流電視劇中早已見膩了。楚懷冰努力不讓自己的微笑顯得過於輕諷,一樣很客氣的和對方的手短短的接觸了一秒鐘。
「我是你的冰迷!」琳達急於在偶像面前表露自己的敬仰與崇拜,顯得極為熱絡。「你也在挑衣服嗎?」
她四處張望著,「其實這裡的衣服最好的新款大多數已經被挑光了,冬天來選夏天的衣服並不是很合時宜的。你看我這件裙子怎麼樣?我覺得你穿會更好。」
楚懷冰垂著眼皮,「謝謝,不過我不太喜歡白色。」
她不喜歡被別人用過的東西,無論是喝水杯,還是試穿過的衣服,一旦被別人碰過,她就不想再碰。
「那,紫色的如何?你穿紫色的也一定很美。」琳達跑到旁邊去為她挑選衣服。
楚懷冰抬起眼望向南宮玨,淡淡的說:「你的女伴很漂亮。」
南宮玨微挑起唇角,「和你相比,我更喜歡沉靜含蓄的東方小女孩。」
她臉色一變,為他話中的深意略感不安。
他只是笑了笑,從她身後的衣架上拉過一件紅色長裙,對她說:「穿紅色吧,也許你更適合開朗飛揚的紅色,會襯得你的臉色都紅潤起來,不再像現在這樣蒼白。」
她默默的伸出手,繞過他的身子,從旁邊取下一件黑色的裙子,面無表情地道:「謝謝你的分析,不過我討厭紅色。」
她拿著黑裙走到櫃檯去付款。
南宮玨走到她身邊,低聲問:「我可不可以有這個榮幸代你付款呢?」
「為什麼?」她眨眨眼。「我不喜歡隨便接受別人的禮物,能給我個合適的理由好嗎?」
他用手指輕輕叩擊櫃檯上「耶誕節特價」的字樣,笑說:「就算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吧。」
她揚起眉毛。「謝了,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沒有熟悉到可以互贈節日禮物的地步,抱歉你的理由不能成立,我不接受。」抽出皮夾,她刻意將皮夾中的金卡和鈔票展給對方看,自己付了帳。
她要走的時候,南宮玨在後面叫住她:「耶誕節你不表演,耶誕節過後呢?方不方便抽空再見個面?」
「再說吧,找我的經紀人談。」她沒有時間在他身上浪費,午睡的時間好像又到了,總覺得困困的,睜不開眼睛。於是她直接推開門走了出去。
最終還是選擇了黑色,看看手中的袋子,她為自己感到無奈。
自從兩年前的災難降臨之後,環繞在她周圍的似乎只有黑白兩色。
黑色的窗簾,黑色的服裝,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地面,和——一大片冰冷的白色冰面。
她生命中所有艷麗的色澤早已在兩年前幻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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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度女選手最佳復出獎得獎者——楚懷冰。」主持人念出得獎人的名字,所有人都在熱烈鼓掌。
楚懷冰走上台,從嘉賓手中接過獎盃,發表了簡短的得獎感言:「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感謝評委的評選和一直為我操勞的經紀人。謝謝你們。」
她說得未免太客套,客套得近乎虛假。以至於當她走下領獎台時,無論是從觀眾還是媒體記者,甚至是經紀人的臉上都能清晰地看到「失望」兩字。
他們究竟想從她的口中聽到什麼呢?這兩年來她如何克服對那位逝者的思念,將哀痛化為動力的辛酸歷程?她不是戲子,沒道理將自己的生活演給別人看。
坐回自己的座位,孟林對她翻著白眼,小聲說:「你就不能多說兩個字啊?」
「多說一個字又能多給多少開口費?」她犀利的反問。「太悶了,我想出去透口氣。」
將獎盃塞到孟林的手裡,不管現場媒體的注意,她獨自起身走出頒獎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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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蕭瑟寒冬日。
楚懷冰點起一根香煙,幽幽的煙火燃亮她的雙眼,卻沒有吸,只是舉在眼前看得出神。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吧?」有人在她身側說話。
她吃了一驚,轉頭看到那人的臉更加詫異,「怎麼在哪裡都能遇到你?」
那人走近,被她的煙火映出臉龐的輪廓,那深邃的目光依舊,是南宮玨。
「又是一個巧合吧。」他在她手邊的石階上坐下,神情舉止自由隨性得救楚懷冰吃驚。「我公司是此次大會的贊助商之一。」
「你不怕冷?」她坐在他身邊。
她喜歡無拘無束的感覺。
這種冰冷的石階比起屋子裡面真皮包裹的坐椅更讓她覺得溫暖。
也許她天生適合在冰雪中生存吧。
香煙剛剛湊到唇邊,卻被他從一旁奪了過去。
「可以嗎?」他揚了揚煙蒂,徵詢她的意見。
她挑眉,「隨便。」看著他將自己點好的香煙放到他的唇上吸了一口,她帶著幾分玩笑的問:「沒想到你會抽煙。」
「為什麼我不會?」他反問。「難道你沒見過男人抽煙嗎?」
她被問得愣了一下。並不是沒見過男人抽煙,只是記憶中那個唯一一個能在她的眼眸中停留的人影從來都是純淨清澈、不摻任何雜質——包括香煙尼古丁的薰染。
「你怎麼會愛上抽煙的?」他看了看手中香煙的牌子,過濾嘴很長,顯然是女式專用產品,看得出她抽煙不是一朝一夕了。
她懶散的回答:「沒什麼原因,為了提神而已。」
「為了提神,還是為了麻醉?」
他淡然的聲音在裊裊青煙後飄出,四周在一瞬間變得死寂。
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裹緊大衣,在手上呵著熱氣。
她喜歡在冬天中看到白霧翩然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一股暖氣強行和天地的寒氣相抗衡,卻總是徒勞無功,最後讓自己灰飛煙滅。
「你上次說耶誕節後要和我談事情,談什麼?」
她轉移了話題,惹得他有些不習慣,「你不是說讓我去找你的經紀人談嗎?」
她聳聳肩,「現在他忙,但是我有空,和我說了,我看你有沒有必要再去找他談,省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他一笑,「其實很簡單,我們公司現在在做冰雪業的產品,想邀請你做產品代言人。」
「我?」楚懷冰用手指點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好的代言人嗎?」
「你有新聞價值,媒體會很願意炒作,對於產品的宣傳來說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她驟然變臉站起來。「很抱歉,我不喜歡被人當作可以交易的商品。」
她甩頭離開,被他從身後拉住了胳膊,迫使她轉過身來和他對視。
「你好像很習慣用抱歉這個字作為開場白,然後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幽幽的眸光在雪色的光芒下顯得格外的魔幻。「讓我也學你一次,抱歉我不並不想傷你,我只是覺得我們都需要對方而已。我需要讓自己的事業做得更好,而你,一樣要吃飯、要生活。」
他的話雖然簡單,卻一針見血。靠著青春美麗混吃溫穿的女選手們,誰不想找到一家可靠而長遠的公司作為自己的靠山?有幾個人像她這麼不識時務,三催四請還要擺架子,甩臉色給老闆看?
「真的那麼需要我?」她和他的眼睛對視了幾秒鐘後,忽然嫣然一笑,「好吧,還是去和我的經紀人談吧。如果你開的價錢能打動他那顆金子做的心,我會考慮和你們合作的。」
他放開了她,對於她如此快的變化,他似乎並不意外。也許在他心中,大部分的女人,尤其是明星,都是這樣匆冷匆熱、變幻多端吧。
「明天我派人去你的經紀人那裡。」他下命令。
「OK,隨你的便,我要出門狂歡,不奉陪了。」她將自己的胳臂從他的手中抽出來。
不能讓南宮玨知道,當她被他牢牢的鉗制住手腕的時候,她有多驚惶。
很久很久沒有人能和她這麼親近了,更重要的是,從她懂事以後,除了哥哥,就再也沒有第二個異性和她有過「肌膚之親」。
驟然被外人冒犯,她只覺得手腕處火熱得如被燒傷般灼痛。
她不得不擺出巧笑嫣然的姿態以擺脫南宮玨謎一樣的眼神,轉到對方看不到的角落去,用手按住剛剛被他抓到的地方。她不禁忿忿不平。
他憑什麼對自己這樣無禮?僅僅是因為他有一雙迷人的眼睛,可以讓見到的人都不在乎嗎?
討厭他,討厭所有自大的男人,因為他玷污了她心中最純潔的回憶。
即使哥哥已經去世兩年,她依然守身如玉,苦苦地為那個人守著內心深處最純淨、最隱私的秘密。
但是南宮玨的出現讓她越來越不安,似乎這些秘密即將被人揭曉,而她苦心經營的、可以將她緊緊包裹的黑繭也即將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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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全美國都呈現出歡樂的氣氛,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歡樂的人群。在這樣美好的夜晚,只有一個地方是沒有人願意去的,因而顯得更加淒清。
這個地方是墓園,無數埋葬在這裡的鬼魂,都只有選擇在地下孤獨地過這個耶誕節了。
但在月色下,似乎有一道纖細的人影靜靜的佇立在一座墓碑之前。
星光將她臉上的淚水折射出幾分晶瑩剔透,月色讓她的面龐顯得更加素淨冰冷。
毫無血色的手指輕輕撫著石碑上的字,淚終於在這夜滴落;好像兩年前的某一日,一樣是在這個地方,一樣是她獨自祭拜,一樣是在心底懺悔著,一樣是寂寞的低念著他們曾經要生死相隨的誓言。
石碑上,金色的字沒有過多講述墓中人曾經繁華風光的歷史,只是如所有人一樣,以他的姓名和生卒年的匆促簡短的記錄了他的一生——
楚懷玉,生於一九七六年八月十三日,卒於二OO
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享年二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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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林領著楚懷冰走進凌雲財團的總裁辦公室,客氣地介紹:「懷冰,這是凌雲的總裁南宮玨先生。」
「我們見過。」南宮玨笑了笑,伸手讓座。「孟林先生已經把我要和你談的合作計劃都轉告給你了吧?」
「是的。」楚懷冰露出公事化的笑臉。「不過我沒想到你是讓我當服裝代言人。」
南宮玨從手邊拿過一些衣服圖樣遞過去,「美國北部地區經年寒冷,冰雪運動很發達,冰雪系列的產品其實不僅僅包括服裝,還有冰鞋、滑板等等。」
楚懷冰只是瞥了一眼設計圖紙,「上次你談到你會選擇我是因為我有新聞炒作的價值?」
「是的。」南宮玨依然直言不諱。
「還有別的原因嗎?」楚懷冰瞥了一眼旁邊的小酒櫃,上面擺著一個相框,相框中似乎是一張合照。「照片上的人是誰?」
南宮玨沉默了一下,「這似乎和合同無關。」
楚懷冰掀掀眉毛,「不方便回答嗎?」她不喜歡總被他步步緊逼的感覺,能夠反將他一軍她相當高興。
她乾脆站起來,走向小酒櫃將相框拿下來,看清照片中的女人。
那是一張典型的東方面容,溫柔寧靜、明眸皓齒,正靠在南宮玨的肩膀上甜蜜的笑著;照片顯示的時間是二OO一年六月。
有人從她的手上接過相框,她以為是南宮玨,沒想到是琳達。
琳達的眼中有著深深的憂鬱,「先談合同好嗎?」口氣和眼神似乎在努力遮掩什麼,又像是在向她請求著什麼。
楚懷冰回頭看了一眼南宮玨,他的眼神倒是極為淡漠,沒有多少不愉快的樣子。
似乎沒有刺激到他?還是他掩飾的功夫更到家?這照片中的少女和他一看便可以猜到是情侶:是因為失戀而分開,還是……
她一笑,又坐了回去,打開手中的合同,「那麼,我們現在可以討論合同的內容了吧?關於酬勞……」
「一年一千萬。」
「很優厚嘛!」楚懷冰又挑了挑眉。「不過一簽就是三年,你不覺得很冒險嗎?」
「我對你有信心。」他否決她的疑惑。
她擺出一臉受寵若驚的神態,「萬一虧本了,就算不要我賠錢,我可是要欠你好大的一個人情了。」
南宮玨原本端正的表情乍然浮出一絲狡黠,「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
又被反將一軍。楚懷冰並不奇怪南宮玨的語言攻擊能力,只是奇怪才剛被一張神秘照片引發他情感的隱私之後,他還能有這份「幽默」;反觀琳達的表情,倒沒有這份輕鬆,在一邊獨自皺眉,似乎對於南宮玨的輕浮也並不滿意。
放下所有疑問,楚懷冰開始認真的討論起合同的內容。
「第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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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見談完,雙方達成一致共識,也確定好召開新聞發表會的時間和地點。
楚懷冰決定離開的時候,南宮玨站了起來。
「為了慶祝我們合作成功,我可不可以請你喝一杯?」
他的邀請在楚懷冰的意料之內。幾次交手後,隱隱地可以感覺到南宮玨對她頗有興趣,而非她本身的新聞價值這麼簡單。所以她更覺得自己應該疏遠這個人,而且離得越遠越好。於是她笑著推辭,「算了吧,男人灌女人酒,多半沒好事,我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
南宮玨不介意的一笑,對琳達說:「帶楚小姐去服裝設計部看一下,順便幫楚小姐量尺寸,做宣傳服。」
楚懷冰和琳達走出來,說:「你這個老闆脾氣看起來不錯。」
琳達笑了笑,「現在看起來的確不錯,不過他發起脾氣來也很嚇人的。」
楚懷冰有些懷疑。「他會發脾氣?」他看起來像好好先生。
「當然會,上一次他……」琳達話說到一半戛然停住。「先去看服裝吧,在開記者會之前要拍不少宣傳照。」
她是故意岔開話題,楚懷冰豈會聽不出來。這種吞吞吐吐、欲說還休的樣子是她最討厭的,如果不方便講,何必露個話頭給聽者,吊人胃口。
「照片上的那個女孩……」楚懷冰想再次探尋那個未知的秘密,琳達已經說了句Sorry,然後去給設計部打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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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新聞發表會召開;不少體育界、商界、演藝界的媒體記者到場,場面很熱鬧。
琳達是主持人。
「此次凌雲集團有幸請到楚懷冰小姐作為形象大使,是本公司上下都很高興的一件事,我們有信心讓凌雲的品牌做得更好。」
楚懷冰和南宮玨相依而坐,卻自始至終一直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楚懷冰不說話,是因為她要重新整理心情去面對媒體;而她冷眼旁觀南宮玨,似乎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淡淡的表情、公式化的微笑,一切都和他最初熱心邀請她加入公司時的態度相去甚遠。
她悄悄側過身問:「昨晚沒睡好?」
他搖搖頭,「這幾天疲勞過度。」
有個麥克風突然探到他們眼前來,某記者向楚懷冰問道:「您單獨滑冰兩年,為什麼突然會當凌雲的產品形象代言人呢?是因為經濟的原因,還是和南宮玨先生的私交?』
私交?他們有什麼私交可言?
她一笑,「都有吧。」
記者窮追不捨的問:「那麼,您現在是否還堅持一個人滑冰?您不想追求一個新的伴侶?」
她的臉色一沉,手指冰涼,垂下眼,「我喜歡孤獨的感覺。」
有家知名電視台正好走過來要求專訪,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南宮玨徵詢楚懷冰的意見,彼此都同意接受訪問,並將時間訂在當天晚上。
而在新聞發表會結束,楚懷冰和南宮玨先直接回公司換服裝。要做電視訪問,外型上不得不更加注意。
楚懷冰剛走進公司內專屬她個人的房間,門外就有人敲門。她打開門,南宮玨正站在門外,手裡捧著一個大盒子。
「什麼東西?」她問,看得出是送給自己的,於是順手接了過來。
「聖誕禮物,作為合夥人,給你補送聖誕禮物,你大概不會介意吧?」
「當然。」沒錯,她既然已經「賣身」給他的公司,老闆送一兩件禮物自然可以收下。於是她打開那個盒子,看到靜靜的躺在裡面的那件紅色長裙,正是當日在凡妮莎時裝店見到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蹙眉看著那件衣服。依然是張狂艷麗的紅色,血一樣的紅色。「我最討厭紅色了,難道我沒告訴你嗎?」她將紙盒放下,懶得再看。
「我只是覺得它最適合你,而且作為公司現在的形象代言人,我不希望看到你再隨便安排自己的穿著,好像……一個寡婦。」
他的話驟然激怒她。
「我像寡婦?哼哼,你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是不是每個老闆都可以隨意安排自己員工的一切?自由支配著他們的一生?你以為你已經用錢買到一切了?包括我的思想和我的尊嚴?」
他靜靜的望著她,平靜的開口:「我以為這只是一件禮物而已。」
「禮物!對,是禮物!不過是一件居心叵測的禮物!你和其他人一樣對我充滿了好奇,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那個女孩子,她死了同伴,她的哥哥,她最親的人,她一定很孤獨,很需要別人的安慰,甚至很需要錢來度日,否則她不會有力量繼續站在這個冰面上!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只要擁有我自己就行了!其他的,無論是憐憫同情,還是嘲笑諷刺,我都不需要!」
她的爆發看起來十分突然,或許是白天勞累的活動讓她並不太好的耐性終於到了極點,然而那潛藏在怒火之下的,卻是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在眾多的媒體閃光燈前,她才驟然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她怎麼可以相信自己的定力,相信自己可以獨立的面對這一切,可以自信驕傲的活著,不用懼怕任何人的誹謗、猜測,和眾多的流言蜚語。她錯了,她完全錯了;她依然還是那個手足無措、只會用冷漠的表情來掩飾自己脆弱內心的那個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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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接受採訪,在燈火輝煌的大廳中,楚懷冰和南宮玨貌合神離的並肩坐在一起。
主持人問:「兩年來所有的冰迷都在關心你的去向,但是你卻堅強的挺過來了,那段最難熬的歲月可以給大家講一講嗎?」
「講什麼?」
為什麼又是這種無聊的問題?她衝口而出的憤怒被南宮玨淡淡的一句話給打斷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幸,我想今晚還是不要變成名人隱私的揭秘大會吧。」
一句話將主持人的嘴封得很死,但楚懷冰並不領情。本來很好的心情,今天就是被南宮玨那件紅色的晚禮服給破壞了。
後面的訪問她多數都是簡單的一語帶過,並不認真,看得出主持人對於邀請她來也很失望,八成已經把她列為拒絕往來客戶,
走出電視台的大門,南宮玨忽然說了一句:「我很抱歉。」
她倏地然轉身,冷冷的盯著他的眸子,「抱歉?你有什麼好抱歉的?發表會開了,戲演完了,也許你的賺錢機器明天就可以開始運作了。但是,從頭到尾,你為我考慮過嗎?你以為我的悲傷真的是很好的噱頭嗎?你嘗到過生離死別的滋味嗎?你知道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被人撕裂的感受嗎?你知道自己被迫剝開外衣赤裸裸的站在全世界面前的樣子嗎?」
她不想聽他的回答,賭氣快步走下台階,直接上了公司為她指派的車子。
琳達正坐在那裡,沉默地等待她的到來。
車子發動了,琳達看看臉色鐵青的楚懷冰,忽然說:「其實你不應該怪南宮玨的。這世上有多少人會對你的經歷感興趣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會.因為他也經歷過同樣的生離死別。」
楚懷冰微怔,恍惚著明白了什麼,問:「他辦公室中的那張照片裡……」
琳達點點頭,「那是他的女友,曾經是他最愛的人,可惜已經去世了。她死的時候,南宮玨甚至不惜開槍自殺相隨。我們都以為南宮玨的心也隨著死了,但好在他最終熬過了那一關。」
楚懷冰驟然冷靜下來,眼前飄浮著的全是南宮玨那雙淡然得近乎冷漠的眸子,還有那似乎總在藉助墨鏡隱藏的淡淡的憂鬱。
她忽然喊了一聲:「停車!」
車子戛然停住,她不顧琳達的阻攔下了車,雖然天很黑,但兩側路燈卻可以清晰的照出一兩百米內的車型。
她在馬路的中央伸出雙臂,死死的凝望著那由遠而近的銀灰色轎車,直到車子帶著刺耳的摩擦聲在她的身前停住。
南宮玨蒼白著臉走下車,一把將她拖進車內,低喝著:「你不想活了?」
她默默的望著他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觀察他的眼睛,不再帶著厭惡和逃避。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女友的事?」她開門見山的問。
他一震,「是琳達告訴你的?」顯而易見的答案,彼此都不需要再說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在沒有燈光的車內顯得極為幽長:「並不是我不說,而是我覺得沒什麼可說的,正如你的感受一樣。」
兩人頓時一陣沉默。
「讓我說什麼呢?說我曾經多麼多麼愛她,她走的時候我是多麼的痛徹心扉?我說這些有什麼用?要博得誰的同情?明天不是一樣要繼續過下去?」
他的回答讓楚懷冰並不滿意,在琳達口中的南宮玨無疑是一個絕對癡情的人,但是現在的他卻讓她感覺是個寡絕到快要忘情的人了。
「也許你並不是真的愛她。」她忿忿不平的說。
他一笑,也許是笑了吧,在夜色中恍惚看到他唇角的揚起,「什麼才叫作真愛?生死相許?你愛不愛一個人,不是放在嘴裡面對所有人都要傾訴一遞的。愛應該是深藏在心底的,只是默默的付出著,不求回報,不求被人知道,就這樣默默的,與她相守一生;但即使是這樣,都很難有人做到。」
他語氣中的沉重和那份極少人才能明瞭的深情令她動容,若有所悟。
沉寂了許久,她幽幽地問:「你恨她嗎?」
「恨她什麼?」
「恨她撇下你,獨自面對死亡,讓所有的誓言都灰飛煙滅。」
他苦笑,「恨她又怎樣?如果上天可以讓她選擇活著去愛,她怎麼可能捨得放下她最愛的人?只是命運太殘酷,和我們開了一個玩笑。它要讓我們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有情人都可以終成眷屬的。」
聽著他的低吟,她的淚在夜色的遮掩下悄然滑落。
她與他就是最不幸的人,那種永遠追悔哀悼逝者的傷痛,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上天入地,多少次追問,都喚不回他的身影,曾經的一切都變成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