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多救幾個人,一一討個信物索求恩情才是。
幸虧她天性多慮,當日思前想後,回頭挖出玉珮,又怕留有這樣的信物,它日被這人的仇敵追殺,索性讓何哉以內力震成四瓣,收藏在不同處。
爽啊……被人趕出門,還有如此優渥的生活,全是雲家莊的功勞。
雲家莊在中原地位超然,其弟子遍及各地,各路江湖皆禮讓三分,尤其這一代的閒雲公子簡直是塊會發光的金子,走到哪兒都像是個活招牌,人人敬重這招牌,尊重這招牌的每一句話。
換句話說,跟著這招牌走,不管到哪兒,都能保證衣食無虞,而身為這塊金子的救命恩人,她不得不說,她救得好救得妙,她可以篤定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事就是曾經救了二十歲的閒雲公子。
為了避免衝突,公孫雲領她們走的是偏僻野路,雲家莊子弟總是先一步安排妥當,讓他們不但走得不辛苦,夜宿野外時還有著帝王般的享受。
如果不是她意志夠堅定,真的要從此巴著閒雲公子了。
「你喜歡閒雲嗎?」
冷不防的問話,讓她差點撲地。她瞄瞄前頭的公孫雲,照舊一身織錦白衫,卻再也沒有那日她誤看的洛神美態。
「你喜歡閒雲嗎?」車艷艷以為她沒聽見,再次詢問。
「絕對不喜歡。」這是標準的保命答案。
「你竟然會不喜歡他。中原人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喜歡他,你怎麼可能不喜歡他?」車艷艷懷疑道。
男女老少都喜歡?那是對大家長的感情吧!「那一定是我眼力不佳。」她只能這樣答。
「你不喜歡他,真是太可惜了。」車艷艷冷冷笑道:「能從你手中搶走男人,那滋味必是百般的痛快。」
「我喜歡的,車護法還瞧不上眼呢。你不如去跟江湖第一美人海棠仙子搶,那才叫真正的成就感!」王沄有意轉嫁。
「鄧海棠是什麼人物?也配得仙子這等名號!」
王沄點頭附和。「論氣質、論相貌,車護法才配得這種天仙名號!」艷艷仙子……她很想轉身大笑。如果哪天有人叫她仙子,她直接跳崖算了。
車艷艷本來迷戀地盯著前面的閒雲野鶴,聽到王沄的恭維,剎那閃過疑惑,她改而注視身側的女子,道:
「皇甫,你真令我迷糊了,你我同生教中,個性卻大為不同。」
王沄應和:「正是。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個性不合,不能深交,但你的所作所為,我一直看在眼裡。你豪放……不,你做事大膽狂放,是個聰明的女中豪傑,你應該早看穿我不適合教中生活,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終老鄉野,將來還盼車護法能留我一條生路。」
車艷艷厭惡道:
「你我個性是不合,你做事畏畏縮縮,該拍教主馬屁時絕不嘴軟,偏偏教主心中想什麼你全猜得到。皇甫沄,我最恨你這種不明不白的態度,你要爭教主之位,儘管挑明說,鬥輸了我甘拜下風,但你老是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我就是瞧不慣你!」
王沄垂眸,又撫起她的玉簫。她不想搶,真的不想搶啊……
車艷艷冷哼一聲,越過她,正要追上公孫雲,想了想又回頭,冷笑:
「今晚你跟你那個天奴閃遠點!本護法有事要辦,可別故意阻攔,要不,大伙走著瞧吧!」語畢,離去。
王沄聞言,傻眼。有沒有搞錯?是誰在做偷雞摸狗的事?這擺明車艷艷晚上要夜襲……她摸摸鼻子,考慮要不要送上春藥之類的,維持彼此友好關係。
但她想,車艷艷寧願以美色去迷惑公孫雲,也不屑用春藥征服他吧
她又瞄著前頭的九重天仙。中原講禮,只怕公孫雲還沒遇過一個會夜襲的女人,不知道他能不能逃過女劫?
她咳了一聲,掩去嘴角惡劣的笑。說不想偷看是騙人的,但她還是必須維持原則,少聽少看少……
她又瞥見有人來到她的身側。她和氣生財笑道:「五公子有事?」
這一路上不無聊哪,何哉不多話,但九重天外的天仙跟五公子盡地主之誼,讓霸王客人完全感受不到「被趕出門」的不悅感。
「也沒什麼事,只是差不多該把脈了。」
又要?她揚起眉,慢慢捲起袖子,任他把脈。
邊走邊把脈,這人的功力也很高啊……這幾天路上,她閒來無事,打聽後才知雲家莊的數字公子個個清秀,丰姿令人折服,與閒雲公子算是情同兄弟。只是,再怎麼親,遲早會相互背叛吧。
「五公子,我可請教一事嗎?」她隨口問道。
「皇甫姑娘請說。」公孫紙語氣和善,對她很有好感。
「這個……聽說,閒雲公子對車護法笑過?」她只是好奇而已。
公孫紙一愣。
她笑道:「這幾日我也不是睜眼瞎子,五公子會笑,閒雲公子卻不會笑,想必閒雲公子的笑容十分貴重,車護法得到他的笑,那自然是……」
公孫紙收回把脈的動作,與她悠閒地步行在山路上。他道:
「謠言只能信一半。當日車護法來中原,正好閒雲也在場,他一聽來者自報姓名是車艷艷,便笑了。」
「就這樣?」她還以為至少來個三笑姻緣……車艷艷未免太把持不住了吧,笑就笑,有必要這樣一笑就傾心去了嗎?
「那是兩年前的事。其實當時尚隔一段距離,不料讓車護法瞧見……其實,閒雲心裡早有人了。」他有意無意地說,等著她發問。
她忍,再忍。閒話通常要適可而止,不然好奇心一定會害死人的。公孫雲心中有人……她很想知道,但她想還是不要再問下去了。
公孫紙等了又等,就是沒等到她提問,便道:
「姑娘身子已無礙,但還是要多休息,唉,現在頂著大太陽趕路,其實有損姑娘底子的,雖然這一時半刻是看不出來,但年老了就知辛苦,話說……」
王沄有些瞠目結舌,愣愣聽著他就地開堂授課。從二十歲年輕不注意講到七十歲身骨衰敗……是不是烈日當空,這位數字公子嫌無聊,拿她來打發?
為了不傷和氣,她始終微笑以對。
忍啊忍……真正的忍功是人家潑糞還能面帶瀟灑的笑容,她這種小小的左耳進右耳出很容易做到的。
一炷香過去……兩炷香過去……她的臉皮抽動著。
「這樣吧,晚點我寫份藥單,皇甫姑娘記得長期服用,保證五六十歲也能像三十歲一樣年輕。」他道。
她又差點撲地,多虧她長年練就堅忍的意志,這才沒有一臉呆滯。她只是讓他解毒一次,沒有必要這樣包辦她的後半生吧?
「五公子藥理真是……很精通啊。」
公孫紙理所當然地接受讚美。「雲家莊個個都要長命百歲,我當然要多用心在藥理上。」
「活那麼久也不見得是好事。」她微笑道。
「姑娘怎能這樣說?活得久,才有機會去完成自身夢想,就算沒有想做的事,那也可以去找,天下之大,總會有想做的,我的理想就是兄弟們活到七老八十,還能健步如飛、面貌如春,你要想想,能跟喜歡的人健健康康共度幾十年是多麼幸福的事……」
她錯了,真的錯了。
一炷香過去……忍……忍到閃神也要繼續忍……
「……當然,食補也是非常有效,食補與藥理雙管齊下,如果能少年開始調養,保證可以延年益壽,百病不生,姑娘來雲家莊吧,我一定會讓姑娘試……」他鼓吹她來。
兩炷香過去了……忍字頭上一把刀,那把刀終於落下,砍中她疲軟過度的心臟,她深吸口氣,詫異地看著前方,聲音略大:
「閒雲公子,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真是失禮了,五公子,你家公子找我……」狼狽大步跨前追上公孫雲,無視車艷艷恨恨的眼神。
「沄姑娘?」
王沄來到他的身側,氣不喘地笑道:「閒雲公子,有一事勞煩你。」
「沄姑娘請說。」公孫雲道。
「方纔我走著走著,察覺好像有人跟著咱們……」車艷艷的天奴們平日都跟隨在後,沒有命令是不會現身的,她遂道:「我指的是,好像有豺狼虎豹之流的,煩你回頭看一看。」
他聞一言,嘴角似要上揚又壓下,回頭看了一眼,道:
「是姑娘多慮了。」
「是嗎……」她隨口應著:「五公子在後頭嗎?」
「他在跟何公子聊天。」
她暗鬆口氣。果然人不能看表面,公孫紙年方二十多,相貌俊秀,看似溫柔,但嘴巴一開,那就是幾個忍字都不夠擋。
她裝作很有興致跟九重天外的天仙聊天,他也非常配合,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她注意到車艷艷放慢腳步,脫離三人行,但她寧願惹毛車家護法,也不想再回頭聽一個正值芳華的青年像老公公一樣嘮嘮叨叨的。
公孫雲問道:「再過二日,便要分手,沄姑娘真要回白明教嗎?」
「回是一定要的。小女子畢竟是護法……雖然這十幾年來平靜許多,護法幾乎等同虛設,大權都在教主手裡,但,我還是該回去的。」她笑道。
「姑娘那日提及雲是閒雲野鶴時,語氣十分羨慕……」頓了下,他語氣同樣自然。「如果姑娘能夠找到庇護之所,也許可以脫離白明教。」
說得真容易,這世上哪來的勢力能庇護她?再者,真有這樣的勢力,也不會是白吃的午飯,這代價只怕不小。這公孫雲,是打算挖白明教的牆角,還是別有居心?
她尋思著,竟揣測不到他心意。雲家莊屬中立,難道就因為她是救命恩人,所以特地提點她生機?
她下意識摸摸袖袋裡的兩塊碎玉。當日,面對四塊碎玉,他面不改色只收回一半,剩下的,等他報完恩再收去。
當日她領他出天林,如今他領她出中原,果然一報還一報,冥冥中自有天定機緣,逃也逃不了啊。她隨口閒聊道:
「閒雲公子,既然你寫史,一定對白明教有所瞭解,歷代左右護法幾乎是水火不相容,到最後,一定是一名護法成為教主,另一名則死於非命。你道,我跟車護法,各屬哪種結局呢?」
他聞言,停下腳步,與她對望。
她有點訝異,望進那雙稱俊但無波的瞳眸裡。「閒雲公子?」
他輕微俯下臉,以只有她聽見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道:
「教主的人選,早已定下,不是嗎?」
教主的人選,早已定下。
就是她。
從她十五歲那年開始,她就已經明白了,不管逃到哪裡去,不管裝傻多少年,那個位子,一直在等著她。
她慢慢垂下眼。夜風吹來,衣袂展揚,艷紅的衣色幾乎被黑暗吞噬。
「姑娘。」
「嗯?」她沒回頭。
「今晚雲家莊的人備了衣物,可要更換?」
「不用。」她習慣穿自己的衣物,自然些,安全些。
「要梳發嗎?」
「好啊。」她隨口道,挑了塊大石坐下。她又摸著不離身的玉簫,目光落在腳邊映著月輝的小溪,若有所思著。
何哉輕巧取下束環,打散她的長髮,輕柔地梳著。
「姑娘在想什麼?」
「我在想,今晚會不會有人挨不住美色,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飯。」她心不在焉道。
「……姑娘是指車護法跟公孫雲嗎?」
不是指這對,還有哪對?她事不關己,一入夜,隨便吃了口飯,就帶著何哉遠離營地。不偷聽不偷看,即使香艷刺激,她也如老僧入定,絕不胡思亂想……
雖然她有點好奇閒雲公子會有怎番的表情?那樣冷情有加的面具會不會掉下來?掉下後的真正神情又是什麼?
「以前我沒特別注意,她打野食可有失敗過?」她喃喃自語。
「姑娘以前年少,自然不會注意。車護法想要的,一定會得到。」他重新束妥她的長髮,又問:「姑娘需要補妝嗎?」
她想了想,點頭。「也好。」看來公孫雲在劫難逃了。
何哉繞到她的面前,沒有亮起火折子,便開始熟練地為她重新繪起妖艷的妝容來。她看著何哉,忽然又問:
「何哉,你也是中原人,想必跟公孫雲有幾分相近。中原人拘束,多半是挨不住熱情妖媚的姑娘,是吧?」
「……一個年少就位居高位的人,沒有堅實的定力,是沒有辦法在這位子坐久的。」何哉只能這樣答。
她笑了兩聲,不以為然。「這得看什麼事啊,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公孫雲也不例外,他一定有弱點,英雄難過美人關……何哉,現在你要回去,還是來得及。即使你有天奴烙印,賀容華也不會嫌棄你。」
何哉沉默一會兒,才道:「我跟著姑娘。」
她也沒有追問為什麼他一定要跟。反正到最後,他終究會後悔,那現在什麼感動的言詞都是假的。
「你道,如果我一頭白髮回去,教主不知會不會放過我?」
「除非姑娘死,教主是不會放過姑娘的。」
「你也不必說得這麼斬釘截鐵。」她夠灰心了,用不著再重擊她。
「姑娘早就知道讓我回去送父親,定會被教主帶回,但還是允我去了,為什麼?」他突然問道。
她面不改色,又撫著她的寶貝玉簫,閉眸迎著夜風,道:
「因為……我敬老尊賢吧。」
何哉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這句話不是這樣用的。」
她笑出聲。「反正我說話就是這樣了,何哉你要跟著我,就必須習慣我說話的方式。」
何哉點頭。「姑娘說得是。既然我跟定姑娘,當然要習慣姑娘的用詞。」
她神色還是自然,但執簫的手指卻抖了下。
「你去瞧瞧,車艷艷夜襲成功沒有?小兩口子要還在你儂我儂,就搞清楚公孫紙跟那些天奴到哪去了,咱們今晚就跟他們一塊窩,省得出意外。」
何哉靜靜地退下。
夏日夜風,帶點燥熱,但空氣中卻有一分濕意,看來明天大概有大雷雨了。她來回走著,沉思著,忽地發現她手指不定時的抖兩下,不由得失笑。
原來,賀容華手抖不是隱疾,而是看見親生兄長回來,激動地壓抑自身情感,卻在指間爆發出來。
何哉現今模樣,已與年少大有差別,尤其他與她一樣,出外皆抹上妖邪的濃彩,賀容華能一眼認出,想必佈局已久。
她望著自己的手指,止不住笑意。原來,她的弱點還真不少,一激動也跟何哉的親弟差不多。
跟定她?
何哉沒有明說,她卻知道「跟定」二字,包含了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他說得好容易。言知之易,行之難,她可是明白得很。賀容華希冀兄長留在天賀莊,何哉卻選擇跟她定,其實原因不難推敲,何哉跟在她身邊十年,不論是外貌、內在都變了,他已經不適合留在中原這種禮教繁瑣的地方,唯一的路就是跟她走在同一條道上。
而她非常高興何哉跟她走。
濕涼的風勁,讓她回神,專注去思索下一步。再兩天,就要出中原了,她不信教主不會有所動作,如果車艷艷只是專程來帶她回教,而不會有任何事發生,那她把頭剁下來當椅子坐!
會出什麼事呢?教主之位必在一年內有所傳承,教主會出什麼絕招逼她就範?她尋思著,推敲著。
她想了又想,突然間背脊竟起了陣陣寒意。
她猛然抬起目光。
夜晚的山林風光幾不可見,秀俊的男人身形就在十步外的地方,如果不是衣袍拂動,她幾乎不敢確定眼前有人。
「沄姑娘。」
那聲音,如清泉靜流,如清風拂面,她心頭莫名一跳。不只心頭一跳,還驚駭於此人的無聲無息。
「閒雲公子,這麼晚了……」小兩口子缺一,不知道他是如何善後的?
「正因這麼晚了,姑娘該回營地歇息才好。」那聲音清暖中帶著天生的冷意,接著,他自黑暗中現形,朦朧的月光罩在週身,他揚起清眉,朝她一笑。
她雙眼暴睜。
他來到她身邊的大石,撩過衣角坐下,逕自道:
「你一定疑惑,我是怎麼尋到人?你腕間有鈴,鈴聲隨風響,尋聲而來就能找到人。」見她沒有回話,他笑道:「姑娘是教我的美色迷惑了嗎?」
「……你真是說笑了,閒雲公子。」她沙啞道,天知道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聲音來。
她跨前一步,重新打量他。剛才,她看見了什麼?他一展笑,風華畢現,明明是上等男色,她心中竟然又恍惚了……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媚於語言啊……」
「沄姑娘?」
「……不必理我。最近,我跟洛神很有緣……閒雲公子,你有酒窩?」
他微地一怔,道:「沄姑娘看得倒仔細。」那樣子,似乎又想笑了。
她回神,咳了聲。閒雲公子一笑便有酒窩,這消息傳出去不知有沒有好處?
「白日有些話不便聊,現在正巧只有姑娘與我,索性攤開了說好。」他正色道:「你想離開白明教,雲家莊可以相助。」
她一怔,與他對望許久,而後既不反駁也不承認地說道:
「雲家莊屬中立,公子們的事跡都是中原武林津津樂道的,可其中從來沒有人形容雲家莊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啊。」
「那自然是我跟他們的交情不夠深。」
「就因為我曾救過你,你才破例相救?閒雲公子,你這算盤可不算精。當年我不過是領你出天林,說句實話,我這幾年來,絕不只救過像你這樣的名門之後……」
「人人都是自天璧崖下來?」他聲音有異,目光微厲。
「當然不。能上天璧崖的,至今只有你。我做的,都是舉手之勞,但閒雲公子想要做的,等同是跟白明教作對了,這樣一來,豈不是成了我欠你?」
「欠不欠很重要嗎?你可以再考慮。只要一句話,我定全力相助。」
「……」欠不是問題,反正欠了不還是常事,而是公孫雲到底是何居心?
叮叮咚咚,有人來了。他自大石起身,揮了揮衣袖,說道:
「出天賀莊後,一直有人跟著咱們,不過,都是中原各派的人,我已吩咐下去,找來數字公子勸退他們。姑娘無罪,其身份卻容易讓人下手。」他越過她的肩頭,掃過某人一眼。又道:「我自當力護姑娘,不讓人有可趁之機。」
「多謝公子!」她笑道。「有閒雲公子的保證,我就安心了。」
「早些回營地吧。」
她笑盈盈的作揖,尾隨他往營地而去。反正車艷艷夜襲不成,不干她的事,要怪就怪這九重天外的天仙意志力無堅可摧,要不就是他不吃美人關那套……
何哉跟在她的身後,她低聲問:
「這幾天有人一直跟著我們?」
「是,都是自天賀莊一路尾隨而來的年輕人。」
她沉吟一陣,低語:
「天奴之事,中原武林一直介懷,我想,他們會等到公孫雲離去後才出手,但如今公孫雲已在勸退他們,這帳他們不會不買,就怕教主從中耍手段……」真頭痛。要揣測一個人的心思容易,但要想像一個瘋子怎麼做,那真是痛苦得要命,她又不是瘋子,哪裡猜得到?
她只知道出中原前,一定會有事發生而已,教主絕不會輕易放過這機會的!
來到營地,她看見公孫雲與公孫紙同坐一處閉目養神,而天奴與車艷艷在另一頭。她驚愕脫口:
「她怎麼了?」滿目怒火,滿面紅暈,坐姿筆直得可怕。
「她被獨門手法點穴了。」何哉平靜答道。
「……」她沉默一會兒,目光又忍不住繞到公孫雲身上。這人,是男人嗎?今晚的車艷艷多嬌美多像一朵值得擷取的艷花啊,不去擷,反而硬把花朵塞進泥土裡,這像話嗎?
他察覺她在看他,忽地張眼,那俊眸竟是澄瑩如水。
她心頭又是一跳,連忙撇開視線。
她就地坐下,何哉取來備好的薄毯蓋在她的腿上,她道:
「你睡我後頭吧。」
「是。」何哉盤腿而坐,與她背靠背的。
看似相互取暖,卻是各自保護彼此的背後。這樣的舉動,她已經習慣了,但顯然有人不習慣。
她注意到公孫雲一直在看她。
明明無潭的黑眸,今晚卻是生了動人的潭水,蕩著,漾著。
她閉上眸,視若無睹。最近她《洛神賦》背得很熟,暫時不想再背下去了。
今晚,她心情很愉快,有何哉的言知之易行之難的承諾,同時看見另一個男人的笑容。
大家長呢……雲家莊的人,一定常看見他這一面,據說他武功奇高,救命恩人恐怕只有她一個,他當然會百般照顧,把她當親人一樣看待……
他的笑,不是迷惑人的主因,而是他的笑,噙著親暱,改變了那偏冷的相貌,令人如沐春風,如獲至寶。
難怪他在外人前,不大有面部表情,原來,他的笑,是給自己人看的,也只有那種已經有家人的人,才能展露這樣親暱的笑吧。
可惜,她不會有,所以她一點也不留戀,也不會遺憾。
她閉目養神,背後有何哉靠著,她很放心,於是縱容自己進入深層睡眠,滿腦子都是那樣春風拂面的笑意……
這樣的笑,絕對是一種毒素,不能過於沉溺,思及此,即使在睡眠中,她還是直覺一凜,下意識地思索著她與何哉的未來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