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好好地又冒出刺客?」玄煜問:「難道是老二搞的鬼?」
「普天之下只有陛下的話二皇子肯聽,二皇子不可能對陛下不利,也許另有主謀之人。」檀一凡說:「此時太子必須早到,絕不能落於人後。」
「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他匆匆整理衣冠,立即出府。
當今鳳皇則武帝的寢宮內外早已佈滿了人群,禁軍統領守在宮門外,一見太子到來立刻行禮,「太子金安!」
玄煜劈手就給了他一耳光,怒叱道:「你是怎麼守衛皇宮的?居然會讓刺客跑進來!」
「大哥別怪他了,刺客在暗我們在明,本來就是防不勝防,好在父皇沒受到什麼傷。」
玄城的突然出現讓玄煜心中起了疙瘩,表面上還帶著笑,「五弟,你來得居然比我還快。」
「大哥別多心,是因為早朝之後,我恰巧留在宮內陪幾位王妃說話,一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只是近水樓台而已。」玄城讓開身子,伸手示意,「大哥趕快進去吧,父皇已經等你很久了。」
玄煜走進去,發現玄楓已經站在鳳皇的寢榻旁,心中的疙瘩結得更大。
他上前幾步,跪倒在鳳皇的面前,「父皇,兒臣來遲,讓父皇受驚了。」
鳳皇本來閉緊的雙目此時緩緩睜開,「哦,你來了。沒什麼大事,底下的人太大驚小怪了。那個刺客抓到了嗎?」
玄煜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玄楓接話道:「孫將軍已經派人去追了,那人來無影、去無蹤,懷疑可能不是什麼正經來路,是不是要叫四弟回來?」
「宮內已經多年沒有妖魅鬼祟出沒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來?」
鳳皇自言自語著,並沒有正面回答玄楓的話。
「剛才救駕的那個小丫頭是哪個宮的?看著有些面生……」他突然命令,「玄楓,你去查查看。」
玄煜忙說:「父皇,這事還是交給兒臣辦吧。」
「你另外有事,不急於這一件。」鳳皇顯得有些煩躁,擺了擺手,讓玄楓先行離開。
玄楓躬身時,只覺得從玄煜那裡刺來兩柄寒刀一樣的目光,他沒有對視,逕自低著頭,一步步退出門去。
「看,大哥對誰都有戒心,不管是不是二哥,只要讓他感覺侵犯到他的權力,就會記恨一輩子。絕不輕饒。」玄城笑著在他的耳畔吐氣,聲音低如蚊語。
他揚聲問道:「剛才那個救駕的宮女在哪裡?」
「她受了輕傷,還在偏殿休息,王爺要見她?」內宮總管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段。
玄楓遲疑著問:「這名宮女是何時入宮的?叫什麼名字?」
「這個……」向來記憶超群的內宮總管卡住了,「請王爺恕罪,小臣記不大清楚,要去查一查。」
他點點頭,抬腳走入偏殿。
一步步走向殿內,剛才發生的一切如朗朗明月映在心頭。
當時,他正陪著父皇在御花園說話,忽然從暗處飛來一道青色的身影,雪亮的匕首筆直地刺向父皇的胸口。
他大驚之下,伸臂將父皇拉到身後護住,本以為這一刀必然是要插進自己的身體,沒想到旁邊居然有人比他還快,眨眼間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血光與紫影同時飛濺。
那軟軟的身體帶著熟悉的氣息倒在他懷裡,他本能地圈臂將她抱住,刺客並不戀戰,瞬間就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
待他看清一身宮女裝扮的紫影主人,頓時化如僵石。
怎麼會是她?!
那個每次都如風煙一樣來去,只留下淡淡餘香的神秘女子,竟然會是宮女?
此時,他再度站到她面前,她沒像平時那樣閃動著美麗的眼睛,笑吟吟地望著他,在略有些沉悶的宮殿內,她微闔著眼,呼吸平勻,五官依然生動,紅唇如畫,這樣的絕色怎麼會藏匿於深宮內,不為人知?
「王爺,」內宮總管抱來了一本內宮侍女的名冊,指著上面的一排字說:「查到了,這名宮女是去年入宮的,名叫紫蘇,一直在祖廟負責上香點燈。」
「紫蘇?」玄楓顰起眉。「你先下去,我有話要單獨問她。」
坐在床榻邊,望著那張好像還在昏睡的面容,他沉聲開口。
「我知道你是醒著的,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睫羽動了動,美麗的黑眸隨之躍入他的眼中。還是那樣幽然的笑,還是那樣讓人心動的眼神。
「終於又見到你啦。」每次她開口都讓他一驚。
「你真夠大膽,居然敢混入內宮。」他擺出威嚴的表情,雖然不知道她用什麼辦法騙過了內宮中的人,但是他憑直覺相信,這女子絕不是內宮的人。
她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害怕,手臂撐著床角想坐起來,但是手臂上的傷口讓她疼得眉頭緊蹙,「好痛啊。」
幾日不見的綠腰,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只說要讓她用苦肉計混入內宮,博得玄楓的注意,還說會用法術幫她捏造所有有關她身份的憑據,唯一沒有說明的是,刀子劃過手臂的時候,真的很痛耶!難道這就是她得承受的風險?!
五百年不曾有過的疼痛,雖然有些難熬,但可以再見到玄楓,這一切的苦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努力坐起身來,看著他俊美的容顏,她柔聲說:「我疼,你不會心疼嗎?」
這話簡直像要命的暗器瞬間將玄楓的心扎透。從沒有人可以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示愛,說著如此大膽調情的話,而偏偏說這話的人,又像是個全無心機的單純女子。
「那個刺客和你是什麼關係?」他逼問。那抹綠色讓他立刻聯想到那一夜她在他的王府神秘消失時出現的綠煙,本能地意識到這兩者必然有密切的關係。
「我不知道。」她並不傻,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綠腰的身份就是個永遠的秘密。
「難道要我用刑你才肯說嗎?」他聲色俱厲,提高了聲調,為的是嚇唬她,然而這個「犯人」並不懂得恐懼為何。
「為何你總要傷害我?」她很無辜地望著他,「我只想在你身邊多待一刻,難道這也錯了嗎?」
玄楓冷冷地說:「我不認識你,不知道你來自何處,你以為我會把你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嗎?」
「我的出身來歷真的這麼重要?如果你知道了,就肯收留我了?」她漸漸地習慣了人類說話的方式,也學會了用語言反擊。
「起碼,不會讓我這麼不放心。」他捏住她柔軟的下巴,眸光如炬,幽幽地鎖住她的眼睛,「你是誰的人?大哥的?還是二哥的?」
她又露出困惑的眼神,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是她喜歡自己和他距離這麼近的感覺,更想靠他再近一些,就好像剛才她倒入他懷中時,他沒有推開她,反而抱住了她,讓她狂喜的心幾乎跳出胸膛。
他問她是誰的人?是問她屬於誰嗎?
以前她屬於天地,現在,她只屬於他。
兩人長長久久地凝視,迷離的氣息漂浮在彼此的鼻翼之間。
門外有人大聲稟告,「王爺,陛下要見您。」
「知道了。」玄楓霍然起身,走出幾步,又回頭問:「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她點點頭,夢幻般的笑容魅惑人心。
「你不應該叫紫蘇,若你是我的人,我要為你改一個名字。」他忽然說。
她的眼中剎那間充滿了驚喜。被他認可竟是如此容易的事?難道是綠腰的計策真的奏效了?
「父皇,那個救駕的宮女可否賜給兒臣?」
玄楓的請求讓殿內的人都大惑不解。
鳳皇疑問:「那個女子是誰?」
「是祖廟一位執燈上香的普通宮女,但兒臣深為她救駕時的勇氣所心動,不怕父皇見笑,兒臣對她實在有種一見傾心的感覺。」
在一片沉默之後,大殿內響起鳳皇爽朗的大笑聲,「沒想到楓兒也會為女子動情,父皇要是不成全你就愧為人父了。好,人你可以帶走。」
「謝父皇恩典。」
玄煜和玄城同時皺眉,心思各自不同。
父皇的突然遇刺、神秘消失的刺客、玄楓有惇常理的行事、被討賞賜的救駕宮女,這裡面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神秘聯繫?
在這場宮廷鬥爭中,玄楓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深夜,一條欣長的身影匆匆走進一家小酒店。摘下風帽,露出俊美的臉,他淡淡地詢問迎上前來的酒店老闆,「人呢?」
「已經來了。」老闆將他迎到樓上的包廂,在那裡,早有人在等候。
那人長身玉立,年輕俊朗,竟然是太子的親信——檀一凡。
「太子近來如何?」玄楓親自為他斟了一杯酒,「你將我見到二哥的事情可曾告訴他了?」
「已經轉達,當時太子神情大變,原本他還不大相信二皇子回皇城的事,現在幾乎是深信不疑了。」
「讓太子急一急最好,他的肝火旺盛,若無處發洩怎能延年益壽呢。」拖著優雅的尾音,玄楓執起酒杯的手擋住了他的半張臉,但是嘴角處那一絲詭譎的笑卻毫不掩飾。
「太子已經下令派人在王爺和五皇子的府門外加強監視,近來王爺出門可要小心些。」
玄楓放下酒杯,懶洋洋地一笑,「以前他在心裡防我,現在總算是做到檯面上來了。二哥說的沒錯,別看老五像只小狐狸,一旦太子出事,老五必會成為被他拉到前面擋住明槍暗箭的犧牲品。」
檀一凡說:「五皇子其實並沒有大的壞心,只是年少貪玩罷了。王爺的計劃裡真的要將他算進一份?」
玄楓陡然一沉眸光,「他已不是髫齡的孩子,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還用你教嗎?若自己做錯了事,就要能負起責任,這樣才算是男人。」
「是,臣說錯話了。」檀一凡低下頭,「聽說陛下將追究今日那名刺客來歷的事情交給了王爺?王爺可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來歷?」
他停頓了下,道:「不知。」
「這名刺客來得實在蹊蹺,臣百般研究都想不出到底是誰想置陛下於死地?」
「她的目的也許並不在父皇。」他幽幽地說。
檀一凡揚起眼,「王爺有線索了?」
玄楓將自己的指腹放在唇間,下意識地咬住。
他在沉思,因為他要思索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父皇今日出乎意料的降恩,就是他從未領受過的,畢竟他的母親出身寒微低賤,他從來沒有機會在父皇身前做事,在氣勢恢宏、精雕細刻的皇宮中,他只住到度過短暫的少年時代,就因封王而搬出來自立門戶,文王府甚至被建在距離皇宮十幾里外的城邊,猶如被人放逐一樣。
大家都說他溫文爾雅,有著最寬厚仁德的心,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也藏著最自私陰暗的東西。
眼看著大哥和二哥即將兵戎相見,他故作姿態,左右勸阻,其實他真正希望看到的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天命屬於大哥,我絕不會逆天而行。」這句話是他對玄煜說的沒錯,但是玄煜那個笨人怎麼可能聽得明白,他這句話裡潛藏的另外一個意思?
若天命不屬於太子呢?自古以來,多少太子未必能做皇帝。像唐朝玄武門之變後,產生一代明君太宗李世民,即非太子出身,是他最為景仰推崇的人物。也許他未必能做李世民,但他願與天一爭!
為了這一爭,他做了無數的辛苦佈局,將自己的親信分別安置在兄弟的身邊。近處的檀一凡自然是文官之首,就是二哥身邊的藏海琪也因受過他的大恩而為他效命。
他細心謹慎地謀算著一切,將所有的手足親人蒙蔽於其中,鳳玄楓這個名字如波瀾不驚的一葉扁舟,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怡然自得,不被任何人察覺地存在著。他,正耐心地等待天命中屬於自己的時機。
檀一凡並不急於將他的神智喚回,只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玄楓收回視線,落在那封信上,「這是什麼?」
「是二皇子給陛下的密函。因為密使要先到鳳先殿等候,我騙他說陛下今日遇刺,什麼人都不接見,那個密使便將這封信留在鳳先殿的條案上,等太監轉呈,而我偷了個空,將這封信偷出來了。」
玄楓笑道:「堂堂鳳氏文官之首檀一凡,居然也會做雞鳴狗盜之事?」
他拾起那封信,信口用火漆封住,他想了想,還是將信封拆開,抽出信紙掃了一遍。
「二皇子特意發出密函回來是為什麼?」檀一凡不能主動去看信的內容,玄楓將信遞給他。
「二哥想從邊關撤回,向父皇告假,回皇城為父皇祝壽。」
檀一凡眼睛一亮,「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太子和二皇子已經多年沒有正面交手了,這一次只怕雙方都不會簡單處置。」
「那是自然。」玄楓說:「二哥的字體你摹仿得最好,記得重新寫好信封,將信封住。值此緊要關頭,絕不能露出半點馬腳,太子雖然不是精明的人,但是向來敏感,周圍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驚到。」
「臣明白。」
重新戴上風帽,隱去自己的面容,玄楓打開門準備回府,然而剛剛推開門,他卻站住。
眼前那個趴在二樓扶手欄杆旁,托著腮、蹙著眉的女子不是嫵媚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