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形,令時轉運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個噩夢,那個令謝仲濤人頭落地的噩夢。
「老天爺——」身後有康總管抽氣的聲音,「你們要幹什麼?!」
駐守謝府大門的錦衣衛左右散開,正中間,走出了身著官服的關孟海。他看了一眼謝仲濤,再望向站在房廊下面色蒼白的時轉運,冷冷開口:「謝府進獻朝廷貢品,古玩玉器,盡數偽造。謝仲濤欺君妄上,論罪當誅!」
「關孟海,你信口雌黃!」謝仲濤怒視關孟海,憤然大喝,脖頸處的兵刃又上前了幾分,逼得他不得不住嘴。
「我信口雌黃?」關孟海反問,隨即拍手,身後隨從抬出一個大木箱。他掀開箱蓋,指著內中物品,「你居然敢用贗品充好,膽子果然不小!」
「愈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若存心給我安上罪名,調包之計,對你來說易如反掌。」謝仲濤冷笑,「怪我麻痺大意,當奉德公已放我一馬,所以掉以輕心。我早就該料到,舊恨新仇,你怎麼可能放棄大好機會?」
聽聞他言,關孟海一步步上前,示意週遭錦衣衛散去,他站定在謝仲濤面前,瞟了一眼遠處的時轉運,湊近謝仲濤的耳朵,以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語道:「你說得對,我不可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除非無路可退,否則決不輕言放棄。』你根本就配不上轉運!」
謝仲濤瞪著關孟海,揮拳打向他,卻被他牢牢拽住。
「只要你死了,只要謝家不復存在,轉運她才能不受你的禁錮,不受謝家的拖累。」只有他能夠幫轉運出頭,為她重獲自由。
甩開謝仲濤的手,他慢慢後退,左右人馬立刻上前,再次團團圍住謝仲濤。
「奉德公有令,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即當就地正法,殺一儆百,以儆傚尤!」關孟海慢慢抽出腰間長劍,舉到高處,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圓弧,眼看就要落下。
「等一等!」
生死一線之間,猛然有人大喝。關孟海和謝仲濤不約而同地應聲尋去,看到站在房廊下的時轉運衝下台階,朝他們奔來。
「時姐姐!」雪離想要拽住時轉運,不想卻被她一把揮開。
腳步虛浮,有些不穩,但時轉運還是強撐著,警告自己不能倒下。
一步落下——時轉運,陰年陰月陰日生,破宮之相,水命之生……
二步落下——將你納入我的羽翼保護之中,要證明的,是我庇護你,保你一生平安康泰;而非你保護我,替我消災除禍。
三步落下——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別想帶走你。
四步落下——我不信神鬼。只因為這是你送的,我願意珍藏。
五步、六步……
每落下一步,印下的,是與謝仲濤一點一滴相處的痕跡;每抬起一步,都覺得舉步維艱。
上蒼呀,不是說她時轉運,是謝仲濤的轉運之星,能夠為他消災除厄嗎?為什麼關鍵時刻,她什麼都無法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死亡越來越近?
世上真有鬼神嗎?在何地,在何處?她向菩薩祈福,為什麼謝仲濤還是未得到庇護?
她不要他死,不要眼看著他人頭落地,從此陰陽相隔。
「轉運!」
隔著刀槍,她看內中的謝仲濤,無視他語調的犀利,步步上前,無視面前的刀槍林立,指著地上的箱子,轉向關孟海,執意道:「讓我看看。」
關孟海掃了時轉運一眼,彎腰,將木箱推到她面前。
時轉運拿出其中的一幅字畫,展開翻閱,數年來的功底,只一眼,她就可以斷定,這是贗品,不是謝府庫存的真跡。
手在微微顫抖,她抱著十二萬分之一的希望,最終還是落空。
謝仲濤不會如此糊塗,真假不辨;謝仲濤不會將自己的生死當做兒戲,謝仲濤不會把整個謝府家業當做陪葬……一切都不會,那麼剩下的,只有一個可能——她緩緩抬頭,盯著關孟海的眼睛,「你是故意的?」
對時轉運的問話不置可否,關孟海上前一步,抽走她手中的畫卷,扔回木箱。
「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質問關孟海,聲音在不斷發顫,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窖,冷得寒心透底。
「你該知道答案的,不是嗎?」關孟海逼近她一步,「如果我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選誰?」
「你!」時轉運震驚地抬頭,恰好望進他眼眸深處,炯炯的眼神,狂熱而執著。
「轉運,你會選誰?」關孟海再上前,逼得她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
「關孟海,你不要欺人太甚!」
轉過頭,見被團團包圍的謝仲濤的脖頸間,因為暴喝震怒而微有動作。結果,被鋒利的刀刃拉開了一條血口,他似乎毫無感覺,只是血紅了眼睛,狂怒地咆哮。
「不,不要!」她叫,要他不要再肆意妄為。他的傷口觸目驚心,心一緊,一陣絞痛襲來,腹部劇烈痙攣起來。
「轉運!」關孟海無視謝仲濤恨之入骨的眼神,聲音忽然放得異常柔和,「想想吧,何苦要跟著謝仲濤,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我這是在救你呀……」
死不了心,斷不了念,對時轉運,他無法放手。只要她心甘情願地跟隨在他身邊,他可以不計較過往的種種,給她新的生活,以及——對她無限的憐惜。
見她咬緊了牙關,冷汗涔涔,他臉上堅硬的線條不由得放柔,握慣了兵器的手,不自覺地伸向她,想要撫平她緊蹙的眉頭——
只要她願意,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而飲……
「關大人!」猝不及防,時轉運忽然跪下,匍匐在地面,不住地向他磕頭,「我求求您求求您,放過二少爺吧……」
她的頭撞擊在堅硬的地面,一下又一下,鏗然作響。身體一起一伏之間,額頭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慘不忍睹。而她,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一個勁地磕頭,連帶不住地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
沒有預料她會有這樣的舉動,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她的頭頂上方,可是心底湧上的所有溫情,如同在三九寒冬之際,乍然冷凝成冰。
「為了他,你居然可以犧牲到如此地步,值得嗎?」悄然握緊了拳頭,關孟海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時轉運,強迫自己狠下心腸,當沒有看見她受創纍纍的額頭。
「求求您,求求您……」跪在地上的時轉運置若罔聞,只是不住地磕頭,不住地哀求。
「我在問你的話!」
忍受不了她的這般姿態,關孟海大叫出聲。他一把扯住時轉運,將她半拉離開地面,湊近了她的顏面,額際已是青筋暴露。
「關孟海,你放開她!」謝仲濤的雙手不自覺地打上了面前的刀戟。鋒利刀刃霎時沒入他的掌心,血跡染紅了刀柄劍身。
「關大人,我求求您,你放過時姐姐,放過二少爺吧……」再也看不下去的雪離奔過來,跪在時轉運身旁,低低抽泣著,不顧一切地拚命磕頭。
「大——關大人,千錯萬錯,都與二少爺和轉運無關,快意恩仇,就讓老奴一併承擔了吧。」康總管也跪了下來,「求您放過他們吧……」
「關大人……」
「關大人……」
「關大人……」
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關孟海四下望去,只見謝府的下人紛紛跪下,希冀著他能夠放過謝仲濤。
「謝仲濤,你果然有本事,能夠叫這麼多人為你求情。」關孟海撒手,時轉運跌坐在地。
雪離急忙掏出手帕,捂在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不過,我奉勸你們死了這份心。仿造古玩,以次充好權當貢品,欺君妄上,罪無可恕,謝仲濤死罪難逃,殺無赦!」
「關大人……」聽他如此言說,時轉運虛弱地開口,示意雪離扶她站起來,「照你言下之意,謝仲濤他不是罪魁禍首。」
「為什麼?」關孟海詫異地看她慘白的面容,不解她為何這樣說。
「因為——」
「轉運!」
謝仲濤瞪大了雙眼,喝止她的話語。手下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掌心中的利刃又深陷幾分,透過層層肌膚,割疼了他的心。
震耳欲聾的聲音,像極了他平日間的暴怒。時轉運回望謝仲濤,臉上忽然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為你消災劫難,為你趨吉避凶,如果這是劫數,要承受的人,也應該是我,而不是你。」
「不,轉運,我求你,不要!」凝望她的眼,安然寧靜,明白了她意欲何為,謝仲濤嘶啞著嗓音,頭一次,完全沒有顧忌顏面地低聲請求。
當做沒有聽見,時轉運轉過臉,收斂了笑容。腹中的絞痛又加劇了幾分,逼得她不得不彎腰摀住腹部才能暫時鎮緩疼痛,迎上關孟海疑惑的眼神,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義無反顧地回答:「仿造貢品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你說什麼?」關孟海震驚之後,是全然的不相信,「你以為這樣說,就可以將罪責盡數攬到自己身上,就可以為謝仲濤脫罪,保他平安無事?」
「我沒有為他脫罪。」時轉運平靜地回答,「若是關大人不信,我可以當場證明。」
「我不需要證明!」關孟海不客氣地斷然拒絕,有些心浮氣躁,隱約覺得,若是答應了時轉運的請求,她將會被拉入這渾水之中,再也無法脫身。
「慢!」
這一次出聲的,是始終跟在關孟海身邊的一名指揮使打扮的錦衣衛。他看了一眼關孟海,慢條斯理地開口:「關大人,依下官之見,還是讓這位姑娘證明一下才好。」
「什麼意思?」關孟海回頭看他,臉色不甚好看。
「關大人不要誤會,奉德公曾再三囑咐,萬不可有差池。下官也不過是謹遵奉德公命令行事而已。」
一番話,堵得關孟海啞口無言。
見關孟海不再反對,他問時轉運:「你要如何證明?」
「很簡單。」時轉運的目光梭巡,落在他的刀上,「這位大人,能否借佩刀一用?」
指揮使略微考慮,解下佩刀,遞給她。
時轉運咬牙,忍住腹痛,接過刀。
「時姐姐……」雪離挽著她的手,為她拭去臉上的冷汗,聲音顫抖。
她已經別無選擇了……低頭,從衣袖中拿出隨身帶著的白玉觀音,她凝視沒有五官的面部,手起刀落,剎那間,雕刻有聲,玉屑墜落。
手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刀在玉石上遊走。刻出的面相,少了圓潤,多了俊秀;繪出狹長的雙目,少了慈悲為懷,多了朗朗明淨眼神;描出的微翹的嘴角,少了端莊,多了笑意……
少了深沉明睿,多了俊逸朗然,手中的雕塑逐漸成形,不像是神,到更似一個人——
水易寒,形態萬千,化冰為堅,心可固,意可堅……禍福劫難,隨緣看淡,今後何去何從,姑娘自當慎重。
朗朗的笑容,洞悉先機的眼神,香雲寺的那次相遇,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必然的關聯?
禍福劫難,隨緣看淡,何去何從?她選的,卻是踩在刀尖,無路可退。
退一步,就意味著謝仲濤的死!
最後一刀落下,她罷手,連刀將手中的雕像遞給那名指揮使。
關孟海瞥了一眼觀音像,精緻細膩的五官,惟妙惟肖,正準備接過細看時,莫名的怪異,感覺那雙眼睛忽然動了動,嘴角泛起嘲弄的笑容。
火燒火燎地抽回手,再看去,雕像靜靜地躺在指揮使的掌心。
「區區雕像一個,能說明什麼?」他開口,壓抑心底躥上來的寒意,語帶斥責。
「我十二歲入謝府,學字、學畫;學臨摹之法,學雕刻之術;學陶器仿製,學紙張做舊……」腹中的疼痛在逐漸蔓延,有一股力量,生拉活拽,執著地要將什麼東西拉住她的體外,「我懂名家畫法,懂古玩鑒賞,仿造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你!」他已經無法再言語其他,只能這樣一直瞪視她。
謝仲濤一臉木然,任憑鮮血從掌心留下,淌過刀刃,再慢慢地落到地面。
雪離摀住了臉,康總管潸然淚下。
四周無聲,時轉運強撐起虛軟的雙腿,要自己站起,向關孟海走近了一步,「若是關大人不相信,請賜筆墨。就照著方纔的字畫,我當場臨摹,如何?」
「你!」關孟海倒退了一步。
「如果這還證明不了,那麼,請關大人給我足夠的時間,我將謝家進貢的『贗品』盡數複製,毫釐不差。」
她刻意加重了「贗品」二字,蒼白的臉上顏色盡失,掩飾不住的嘲諷盡現,像極了那尊雕像。那樣的表情,一時間,居然叫關孟海無地自容。
腹中又是一股陣痛,之後,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自她雙腿間緩緩流下,她低頭,撩起裙邊,鞋襪上濡濕一片,是刺眼的殷紅。
「如果還是不能……」心下瞭然,未知的重要的東西已然離她遠去,生命力逐漸流失,她感覺抓不住面前虛晃的焦距,頭重腳輕,好似遊走在雲端,飄飄然,不知將要往何方去,「你可以問康總管,問古意軒的周掌櫃,問東街的劉老爺,他們都是人證,能夠證明造假的是我,而不是謝仲濤……」
「夠了,夠了!」膽戰心驚地注視她不斷被染紅的裙擺,關孟海拔高了聲音,阻止她持續不斷的囈語。
乍起的喝聲震碎了最後一絲力氣,時轉運腿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去。
「時姐姐,時姐姐……」雪離哭喊著,摟住時轉運冰冷的身子,束手無策地眼看血跡在她的衣裙上不斷擴大。
「叫大夫!」謝仲濤聲嘶力竭地呼喊,「關孟海,我讓你叫大夫!」
「大少爺,大少爺……」康總管不住地乞求,「求求您,若再不叫大夫,轉運她,會死的……」
亂七八糟的聲音來自四面八方,他的腦中混沌一片,觸目所及,是面目猙獰的謝仲濤,是沒有生氣的時轉運,是張皇失措的雪離,是方寸大亂的康總管……
死有什麼可怕,早在十年前,他和謝仲濤,就已經在鬼門關晃了一轉。
他只不過要回謝家欠他的,只不過要一個心愛的女子,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取下腰間的佩劍,捻起那塊龍形翡翠,他凝視虛弱的時轉運,開口,語調苦澀:「我惟一的失敗,是晚了謝仲濤一步認識你。」
時轉運無力回話,氾濫的疼痛已經佔據了她所有的意識,惟一的感覺,只有徹骨的痛。如果能夠預知將來,那一日,在古意軒,她會選擇抽身離去,不與關孟海有所牽連,不會惹下孽緣,不會有今天的諸多事端。
「放了他吧……」用盡最後的力氣,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你明明知道,這一切與他毫無關聯……」他當然知道,只不過是尋到個借口,找到時機下手而已。
謝家運營廣泛,富可敵國。時日一久,必成朝廷大患,斬草除根,才為上策……
「關大人,您看,這——」一旁的指揮使上前,徵詢關孟海的意見。
「去請大夫!」
「關大人,謝府已封,奉德公下令,任何人不得……」話還沒有說完,眼前銀光一閃,眼睛刺痛尚未退去,雪亮劍鋒已經抵在喉間。
週遭的錦衣衛見情況突然有變,一致轉向關孟海的方向,戒備地注視他的舉動。
果然對他有戒心,否則,名義上歸他統管的錦衣衛,為何會臨陣倒戈,對他虎視眈眈?
「我叫你讓謝府的人去請大夫!」關孟海環顧四周密切注意他舉動的錦衣衛,冷冷地開口,「時辰久了,我不擔保劍鋒不會有偏差。」
「關大人,你不要開玩笑!」
「我的樣子,像開玩笑嗎?」關孟海的劍,再向前了一分,「叫他們把兵器放下!」
形勢逼人,指揮使無奈地向後揮手。
「康總管,你立刻去請大夫——不,帶著她去,盡快!」見所有的錦衣衛放下了兵刃,關孟海對康總管發話。
「謝安,你快去把馬車趕過來!」得到自由的謝仲濤奔到時轉運身邊,將她摟入自己的懷中,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轉運,你醒醒,我是謝仲濤,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康總管,康總管……」遠處的迴廊下,跌跌撞撞地跑來一人,帶著哭腔,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面前。
康總管認出是先前吩咐代為照看太老爺的家僕,心一緊,上前拽住他的衣襟,顫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康總管,二少爺……太老爺,他、他仙去了!」
如晴空一道霹靂,怔愣了一干人等。
「他死了?」謝仲濤盯著報信的人,心湖泛起漣漪,難以平靜。
恨了這麼久,怨了這麼久,聽聞他的死訊,為何沒有半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倒多了難以言說的情感?
「怎麼可能?我走的時候,太老爺明明還好好的。」康總管不相信地追問,難以消化這個事實。
「您走了之後,太老爺醒了,說了一句話。小的等候了半天,不見太老爺發話,喚了幾聲,也不見回應,一探鼻息,太老爺他,已經歸天了……」
康總管強忍悲痛,啞著聲音開口:「太老爺他,臨終前說了什麼?」
「他說:『我對不起他們……』」
我對不起他們……
臉卜的肌肉不自覺地抖了抖,關孟海抬眼,恰好迎上謝仲濤看向他的目光,心下一震,匆匆別開臉,眼角的餘光看見一道白光襲來,他頭一偏,一把刀,貼面而過,涼意襲人。
關孟海單掌貼上自己的臉頰,摸到一道血口。對面利用他失神、趁機逃離他掌控範圍的指揮使舉刀向他,毫不客氣地開口:「關孟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背叛奉德公的命令?今日,連你在內,謝府中人,一個也不能放過。給我上!」
錦衣衛得令,開始對周圍手無寸鐵的謝府眾人大開殺戒,肆意屠虐。
血光四起,慘叫聲此起彼伏,關孟海殺入重圍,護著謝仲濤一干人,且戰且退。
一輛馬車從斜角衝出來,橫衝直撞直到謝仲濤面前,駕馭者,正是謝安。
「二少爺,你們快上來!」謝安揮舞馬鞭,擊退了近旁的錦衣衛,焦急地催促。
關孟海和謝仲濤眼神短促交流,心有靈犀地一致合力將時轉運抬上馬車。謝仲濤一把拽住雪離,將她扔上車,隨即自己一個翻身上去,伸手向康總管,見關孟海揮劍又擊退一人,並無上車打算。
「我去開門,還不快走!」見謝仲濤盯著他,不自然的表情在關孟海臉上浮現,「謝仲濤,我是看在轉運的分上才——」
「小心!」
還沒有反應過來,康總管驚叫著,整個人,撲到關孟海的背上。隨即,關孟海只感覺有一股溫熱的血液噴灑在自己的側臉。一個旋身,終結了偷襲之人,半跪在地,他將嘴角溢血已然斷氣的康總管輕輕放在地面。
「走啊!」
關孟海驟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拍馬匹,駿馬受驚,不顧一切向前奔去。
謝仲濤緊緊攀住車門,駿馬狂奔,馬車顛簸不穩,紅漆朱門近在咫尺,眼看著,就要連人帶車一頭撞上去。
風在耳邊呼嘯,腦海中,記憶深處的畫面與眼前的情景重疊起來,相似得厲害。
夾雜著碧綠光芒的利劍呼嘯而過,不偏不倚,剛好砍中門閂。粗大的橫木一分為二,頹然落地。
同一時刻,馬車衝向已經鬆動的府門,破門而出,沿街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