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桌一客水果鬆餅,兩杯熱卡布其諾。」
「五桌要買單了。」
「七桌整理一下桌面好嗎?」
雖然輕聲細語,但是吧檯和外場之間的互動緊密又快節奏得如同做一場風雅之戰,因為生意好,態度不親切,動作不敏捷怎麼行呢?
怎漾站在吧檯後沖洗著杯碟,忽然聽到一聲熟悉又慇勤爽朗的低喚──
「嘿,在忙嗎?」史丹的笑容宛若帶著燦爛陽光到來。
她抬起頭,回以微笑,「嗨!」
「你的店生意真好。」他笑著說,玉樹臨風俊俏挺拔地站在吧檯前。
真是賞心悅目到了極點,別說員工們了,就連客人都忍不住偷偷往這邊張望,滿眼都是驚艷。
「謝謝,要不要坐一下?想喝點什麼?」她招呼他坐下,卻在看見他一屁股就坐在吧檯邊那張如翼專屬的高腳椅上,不禁一怔。
「你推薦,我相信你。」他笑容可掬,渾然不知有什麼不對勁。
怎漾遲疑了一下,內心有些掙扎,那是燕大哥的椅子……但最後還是一咬牙,賭氣地當作沒有看到。
也是時候成熟點了,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
「咖啡不錯,我們的咖啡豆是跟品質出色的國外咖啡園訂購的,烘焙得很好,豆子又新鮮,你要不要喝喝看?」
「好呀,給我一杯最好的咖啡。」
最好的……
她又是一愣,心底矛盾的瞥了一眼那小桶密封著的麝香貓咖啡豆。
那是給燕大哥的咖啡豆,只有燕大哥能品嚐的。
就算再氣他,她也沒有辦法把只給他喝的麝香貓咖啡豆煮給第二個人喝。
「藍山的好嗎?」她回過頭看著史丹,笑得有一絲歉然。「我們有頂級藍山。」
「就喝藍山。」他誇張地做了個捧心狀,「我愛死了藍山!」
饒是心緒不佳,怎漾還是被逗笑了。
坦白說,她雖然對史丹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但是他這個人真的挺可愛的,如果單純做朋友的話滿不賴的。
他雖然長得俊美性感,個性卻很搞笑,她覺得他實在適合往演藝圈發展,保證會大紅大紫。
「蓮花,幫這位史丹先生煮杯藍山吧。」她對著身邊纖細飄逸的鎮店之花吩咐道。
「好,馬上來。」蓮花對於史丹的「美貌」完全免疫,看也不看的低頭打開藍山咖啡罐,舀豆子。
相較之下,史丹似乎有些被蓮花完美無瑕的東方美人模樣迷住了,一張俊臉漸漸紅暈起來,坐得一本正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蔚藍色的眼珠子隨著蓮花的每個動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啊!怎漾就知道會這樣。
她微笑的看著史丹癡癡望著蓮花的表情,心底一點嫉妒氣憤都沒有,反而有種如釋重負。
這樣最好,史丹是個好人,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她希望他能夠真正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和快樂。
她並不想浪費他的時間。
怎漾笑了笑,正想低頭洗滿槽的咖啡杯碟和盤子,忽然大門上的風鈴清脆叮咚一聲,她驚訝的瞪著一身氣勢威猛、宛若霸王般走進來的如翼,腦際一陣微微暈眩,心臟狂跳了起來。
燕大哥!她的燕大哥!
又想哭又想笑的複雜情緒在她臉上閃過,隨即又被硬生生地按捺住了。
深呼吸……吐氣……自然一點……
「燕大哥。」她的語氣有一絲虛弱,膝蓋微微發軟。
他肯定是早上運動過了,因為他換過了衣衫,身上還散發著沐浴過的清新性感男人香──別問她為什麼能在濃厚的咖啡香氣中嗅聞到他的氣息,這一向就是她的本能。
如翼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溫柔的笑意冒出了眼底,可是跟著就瞥見了那個令他刺眼的英俊混血兒。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口氣惡劣地問。
史丹畏縮了下,立刻又想起現在是光天化日之下,這裡又是公共場合,於是又勇敢地挺了挺胸,「我來喝咖啡。」
「到別家店去!」他不爽道,隨即怒急攻心地發現這個礙眼的傢伙竟然坐了他的專屬寶座。「站起來,誰准你坐我的位子?」
是他的位子!小梅給他的,只屬於他獨一無二的位子!
如翼險險嗆出一口血來,恨不得一把將這個搶走他專屬位子的男人的脖子當場捏斷。
史丹眼底有一絲驚惶,求救地望向怎漾。
「是我讓他坐的,因為客滿了。」她淡淡地道。
不過就是坐了他的椅子就那麼生氣,那她呢?她如果要記恨他竟然不記得她的生日,連禮物都是隨便交給秘書去處理,恐怕他現在連站在「貝果」裡的資格都沒有。
「梅、怎、漾!」他真是火大了才會連名帶姓的叫她。
「怎樣?」她抬高下巴,所有積壓在胸口的火氣也不斷往上衝,目光挑釁地看著他。
誰怕誰?烏龜怕鐵錘,蟑螂怕拖鞋。她梅怎漾又不是天生就該怕他燕如翼的,哼!眼睛瞪得那麼大,想吃人啊?別忘了她好歹也是這家店的老闆,他腳踩她的地,頭頂她的天……喂?喂?他在幹什麼?
她心驚膽戰地看著他瞇起雙眼,大步走近吧檯,然後輕易地將她攔腰一抱,一把倒扛在肩頭上。
「燕如翼!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放我下來!」她又驚又氣又怕地猛捶打著他的厚背,可是簡直就跟捶一堵鋼鐵做的牆沒兩樣,手都快敲腫了他還是無動於衷、不疼不癢。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包括最應該跳出來英雄救美的史丹。
「我要跟你好好談一談!」如翼扛著她,神情凶悍地轉身就往大門走去。
「放開我……救命啊……」她頭下腳上的晃得快腦充血了,肚子還被他硬邦邦的寬肩頂得快吐出來了。「蓮花……快打電話報警……」
「啊?喔,是。」呆掉的蓮花這才回過神,伸手就要去抓電話。
可是如翼一記殺人眸光射過來,她忙不迭地舉手投降。
「好好,你們……慢慢談。」她吞了口口水。
「什麼?我跟他沒什麼好談的,快打電話報警啊!」怎漾頭都昏了,氣急敗壞地叫道:「蓮花,一通電話加薪百分之十五,快!」
他已經快走出門口了,表示她也快被扛出門口了。
「謝謝老闆,但是我怕有命賺錢沒命花。」蓮花喃喃道。
就這樣,在全場觀眾目瞪口呆之下,兇猛大王燕如翼將弱女子梅怎漾擄劫而去。
「好浪漫哦!」在安靜了將近一分鐘後,終於有個羨慕至極的女客人開口。
「對啊,對啊,真希望也有人可以這樣對我。」
就像會傳染般,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只有在偶像劇裡才看得到的戲碼深深打動了,搖頭晃腦如癡如醉。
史丹卻是愕然的張大嘴巴,半天回不過神來。
剛剛……那是在幹嘛?
「呃,先生,您的藍山。」好個蓮花,雖然方才發生了教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她仍舊完成了一杯熱騰騰、香噴噴的藍山咖啡。
「噢,謝謝你。」有美人在面前,史丹霎時忘記了今夕是何夕,自然也不會記得那個無緣的、被擄走的相親對象了。
如翼氣呼呼地將她扛到附近綠意盎然的公園,這才將她放了下來──幸虧理智沒有盡失,他的動作還稍微輕柔了一下,將她扔坐在公園椅上。
怎漾頭暈眼花的坐在椅子上,等頭不那麼暈後就怒氣衝天的站起來握拳大吼:「你在扛米啊?知不知道這樣我丟臉死了?」
他雙眸裡燃燒著狂熾的火焰,想也不想地低下頭攫住了她的唇瓣,封住了她所有欲衝出口的抗議。
怎漾呆住了!
她眼睛睜得滾圓,瞠目結舌的盯著他靠得好近的臉龐,他挺直的鼻樑,濃密的睫毛……等等,他的嘴巴在對她做什麼事?
他在吻她,暴怒的火焰在落在她唇上時竟意外的輕柔。
這一定是全世界最爛的主意,尤其在他正在生她的氣,而她也這麼氣他的時候!
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算以後得付出他所有來彌補這個天大的偷香錯誤,那也要在他吻完她以後。
他的手穩穩地貼扶住她柔軟的腰肢,她聞起來天殺的好極了,嘴唇嘗起來有著甜美的蜂蜜和他最愛的咖啡味道……但也許比那個還要迷人千百倍。
她的唇瓣柔嫩豐潤,青澀卻本能的對他張開了小嘴,讓他得以誘惑地探入其中,撩撥著一場情慾之舞。
怎漾腿都軟了,整個人幾乎是半癱掛在他堅硬的身上,如果不是他扶著她,恐怕早就已經軟倒在地了……可是他的吻,他熾熱強勢又銷魂的吻令她完全喘不過氣來。
誰知道初吻會這樣驚心動魄?但如果對象是他,她鐵定會患上熱吻成癮症,而且一輩子都別想痊癒了。
他吻得更深,一隻手自她腰間游移向上找到她柔軟圓潤的酥胸,愛憐挑逗地輕托起她的豐盈……
她呻吟了一聲,全身顫抖了起來,緊貼靠得他更近,但也是這聲呻吟穿透了他熾熱又混沌的腦袋──
「該死的!」如翼倏然驚覺到自己的行為,猛地放開她,唇上還猶有她的餘香,心下卻是如遭電殛。「我做了什麼?」
她眨眨眼睛,還未自暈陶陶的迷霧中完全恢復清醒過來。
「可惡!我怎麼能這麼做?」他錯愕自責的低咒著,臉色發青。
「為什麼不能?」她還傻呼呼的笑著。
「你開什麼玩笑!我們是兄妹,怎麼可以幹出這種亂倫的事?」他一陣頭暈,高大的身軀忍不住跌坐在公園椅上。
怎漾滿心的狂喜和癡醉感漸漸被他的話滲透而過,傻笑被鼻酸取而代之了。
「誰跟你是兄妹,我從來就不是你的妹妹!」她傷心的低喊。「我有說要當你的妹妹嗎?你也從來沒有正式認我當乾妹妹,更何況我們完全沒有血緣關係,這樣怎麼算亂倫?」
而且亂倫也要真的有亂到床上去才算吧?
為什麼他要一副驚駭到天快塌下來的樣子?吻她就有那麼令他消化不良嗎?
「可是……但是……」理智上,如翼知道她的話是對的,但是情感上……情感上……
他的腦子瞬間混亂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
「燕大哥,難道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女人看待嗎?」她祈求地、懇求地望著他,「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我是個值得你喜歡的女孩,還有我要告訴你,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愛著──」
「你不要說出口!」他瞪著她,完全無力承受。
都是他的錯。
他明明知道她一直錯愛自己,一直誤把對兄長的依賴和安全感當作是愛情,但是他為什麼偏偏會失控的吻了她?他怎麼可以誤導她?
該死的!他怎麼可以佔她的便宜?
怎漾一臉受傷的看著他,「燕大哥,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聽我把話說完?我只是想要告訴你──」
「對不起。」他突兀的打斷她的話,堅定地道:「不要讓我們一時的錯誤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也不要說出讓彼此都會後悔的話。」
「什麼錯誤?你、你……」她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一時間不知該掐死他還是該掐死自己好。
為什麼要他面對自己的感覺就那麼難?
他一定對她也有某些管不住的感情,否則他不會吻她──像燕如翼這種男人,如果不是自願,又有誰能逼得了他?
「我誠摯的向你道歉,對不起,我剛剛是昏了頭,我不應該那麼做的。」他滿臉懊惱自疚。
她張大了嘴巴,熱意迅速衝進眼眶裡,又被她硬生生吞嚥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她維持著最後一絲自尊,轉頭就走。
「你要去哪裡?」他心一痛,猛然抓住她的手肘。
「我還能去哪裡?」她輕諷地笑著,覺得自己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大白癡。「當然是回去煮咖啡、洗杯子、招呼客人。怎麼?不行嗎?」
「小梅,請你不要這樣。」他胸口微微揪疼,深邃的眸光緊緊盯著她。「你並沒有原諒我,我聽得出來。」
「有什麼好原不原諒的?」她望著他,神情有一些淒然。「你在乎嗎?」
「我當然在乎,就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他艱難地試圖解釋。「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我也不想要改變。」
她大受打擊,強忍著淚意道:「我不想聽了,因為你越說我會越難過。」
難道承認他們之間除了兄妹之情外還有別的,這樣很難嗎?
「對不起。」他的嗓音沙啞,「我一直極力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一吻就要你娶我,或是四處嚷嚷說你對我非禮。燕大哥,你說你很在乎我,我又何嘗不在乎你?」她的喉頭有些哽住。「好吧,如果今天的事真的讓你這麼困擾,那就讓我們把它忘了,好不好?」
他凝視著她,理智上該鬆口氣,這一切都將恢復原狀,可是他的胸口灼熱,胃底翻攪糾結,怎麼也無法對她眼底的哀傷釋懷……
如翼真想狠狠踢自己一腳!
此刻他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緩緩站起來,溫柔地捧住她的小臉,輕柔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然後雙臂環擁住她。
不含一絲男女之情,他希望兄妹般的親密感情永遠不變。
怎漾又何嘗感受不出這種溫柔,只是大哥對小妹的溫柔?
就像六年來他給予她的關懷,每當她遇到傷心的事時,他總是這樣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擁抱著她,給她支持、撫慰的力量。
她把臉靠在他溫暖強壯的胸膛上,和過去六年不同的是,現在她內心多了一份深深的迷惘和茫然。
他們之間往後該何去何從?她的愛難道只能困守在親情的模式中,永遠沒有真正展翅飛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