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禪風休了她……這樣一來就沒事了嗎?
尹天慈的心沉甸甸的。她不想離開這裡、不想離開禪風……可是他呢?他在乎她嗎?
她一點把握也沒有,或許他只是把她當作貼身的下人罷了,而當初的那一吻,也不過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她不該認真的。
她走出房間用力呼吸,充滿雨水味道的空氣很清新,可她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愧對爺爺和奶奶的親情,另一邊是對宋禪風日漸變濃的愛慕之情,兩邊都放不下啊……
尹天慈突然衝進雨中,在庭院中奔跑,任雨水將她打濕,唯有如此才能暫時緩解她鬱悶的心情,她要將心中的委屈統統發洩掉!
「傻蛋!你在幹嘛?」
奔跑中的尹天慈突然被拉到廊下,一下子跌進宋禪風寬廣的懷裡。
「院子好小,還是鄉下的田野比較好。」
她喘著氣,朝他笑了笑,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可他反而緊緊把她箝制在胸前,軟她動彈不得。
宋禪風凝視著她滿是雨水的臉和勉強的笑容,胸口隱隱作痛,「淋雨會生病的。」說著,他輕輕吻上她的額頭。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尹天慈想躲卻躲不開,她的心擰得更疼了,喉嚨好似被什麼東西扼住般難受,她知道如果不忍耐的話,淚水一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她不能哭,絕對不能哭!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覺得自己不再堅強,彷彿脆弱得一碰就會碎。
「在想什麼?」宋禪風把她圈在懷中,輕輕在她耳邊低語。
他不想看到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即使知道她不開心肯定和下午發生的事情有關,但是具體的原因他實在不明白;難道她在生他的氣,氣他對待她家人時的態度嗎?可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啊。
「禪風,我讓爺爺失望了。」尹天慈難過的垂下頭,抵在他的胸前。
「為什麼?」
「爺爺讓我和他回家,但我沒有聽他的話,所有的問題不是我離開這裡就能解決的。」說著,她的眼中含滿淚水,聲音中有著難言的心痛。
「為什麼?」
「因為我、我……」她激動地猛然抬起頭,望著他那令她癡迷的俊秀面孔和深邃的雙眼,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她多想告訴他,她喜歡他,非常喜歡他!
「什麼?」他抹去她的淚珠,一改往日的冷漠,彷彿那個曾經溫和的宋禪風又回來了。
「沒什麼……禪風,你覺得我值五萬兩銀子嗎?」
她突然迸出的話,不禁令宋禪風想起自己曾說過的話──
宋家花了五萬兩銀子來娶兒媳婦,你就要設法使自己值這個價錢!
「為什麼這麼問?」他的心莫名的緊張起來。
「如果你覺得我所做的事值五萬兩銀子的話,就把我休了吧;如果你覺得還不值五萬兩的話,就再給我多一些工作。」如果他肯休了她,那麼她也就對他死心了。
語畢,尹天慈定定的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宋禪風愣住,她在說什麼鬼話?什麼休了她?他連想都沒想過。
難道她想離開這裡、離開他嗎?他不允許,他絕不允許她悄悄勾起他心底的情愫之後就偷偷跑開,想都別想。
他越想越激動,不禁撫上她的臉,拇指磨蹭著她粉紅的唇瓣,一股惱怒從心底氾濫。
他生氣了,氣她竟然想要離開他!
他瞇起眼,狠狠地覆上她的唇,狂亂的心情全部發洩在這個吻中。
尹天慈傻傻地承受著他突如其來的熱吻,在他火熱唇舌的探索下,她只覺得頭暈目眩,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情不自禁地回應起他。
宋禪風低喘著輕咬她微微紅腫的唇瓣,剛剛的慍怒已隨著這個吻散去,「就算你在這裡做一輩子的下人,也抵不上五萬兩銀子,所以,你別想離開這裡。」
尹天慈還沒完全從他剛剛的熱吻中回神,只是紅著臉,拚命地點頭。
不走、不走,沒有他的地方她是不會去的!
「是我娘讓我休了你,還是你自己提出的?」他坐在長廊上,把她放在大腿上,攬她入懷。
「都不是。」尹天慈猶如懶貓般窩在他的懷裡,嗅著他身上淡淡的草藥味,令她倍感愜意。
「那是誰?」
「劉籬哥。」
「哼!」宋禪風不屑的輕哼一聲,頓時對那個男人沒了好感,「難不成他想讓我休了你之後再娶你嗎?」
「你胡說什麼呀,人家可是有未婚妻的呢。」她偷笑,呵呵,他這樣子看起來好像在吃醋喲!
「那又怎樣?只要還沒娶進家門,什麼都不算數。」他自己就是鮮活的一個例子,定了親又如何,想跑照樣能跑。
尹天慈知道宋禪風又想起不開心的事情,連忙岔開話題,「喂,你今天為什麼都不替我說話?你可以對我的家人解釋啊,可是你卻冷冰冰的,連看都不願看他們。」說到這兒,她輕捶他的胸膛一下。
「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冷不防地把家人領來,我哪有準備?」
「你有什麼好準備的,又不是讓你見皇上。」她不依。
「你的那個什麼劉籬哥要我解釋成親的事情,你想讓我怎麼說?而且我又不知道你在宮令培家發生的事,還不如你自己對家人解釋比較清楚。」對於下午的事情,他自有想法。
聽過他的話,尹天慈也覺得很有道理,聳聳肩,算是同意了他的觀點。
「禪風,你的手臂還疼嗎?」
「習慣了。」已經疼了三年多,況且今天這種小雨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只要不是連日陰雨都沒關係的。」
她輕輕地撫上他右臂的斷截處,心中有無限的心疼。
而這次,宋禪風沒有躲她,也沒有甩開她,只是靜靜地感受著從她手上傳來的溫暖。
兩人默默聆聽著細雨聲,享受這份難得的溫馨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宋禪風突然開口:「你爺爺的氣色很糟。」
「嗯,咳血了,現在被我這麼一氣,病就更厲害了。唉,明天我要回去一趟。」尹天慈看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語,輕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會把事情解決好的,你不用擔心。」她給他一個保證的笑容,「想吃什麼?我該去做飯了,你也來幫我準備碗筷吧!」
她從他的身上跳下來,拉他走向膳房。
第二日清晨,尹天慈醒來時發現地上有一封信,想必是宋禪風從門縫塞進來的。
她將它拆開,信上寫了兩行字,但她只看懂幾個字,內容大概是讓她在家等他回來,哪裡也不能去之類的云云。
等他回來?他出門了嗎?
尹天慈推開門奔向他的房間,裡面空空的;她過去摸摸他的床,一點溫度也沒有,看來他很早就起床了。
她不甘心,又奔向配藥房,那兒更是大門緊鎖,看來他真的出門了。
這個平日深居簡出的人今日卻一大早就出門,他是去哪裡了呢?
她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踱回庭院。
算了,等他回來再回家吧,要不然又會被他罵。
晌午,當劉籬正在田間耕作時,忽然發現遠處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二公子來這裡有什麼事嗎?」說實話,劉籬對宋禪風沒啥好感。
先別說看到他那張冷臉有多不舒服,再加上他對尹天慈冷淡的態度,劉籬就更不喜歡他了。
「天慈家在哪裡?」宋禪風冷冷的開口,盯著眼前這位黑壯的男人。
一想到他提出的那個餿主意他就忍不住生氣,他又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事情,憑什麼讓他休了她,難道天慈嫁給他就那麼糟糕嗎?
「你想做什麼?」劉籬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得謹慎起來。
「和你沒關係,她家在哪兒?」宋禪風仍舊寒著臉。
兩個男人懷著對彼此的誤解,冷冰冰地對視著。
「跟我走吧。」劉籬不放心,便和他一同去尹天慈的家。
兩個人走了好一會兒,便來到一間簡陋的房子前面。
「爺爺、奶奶,有客人來了。」劉籬敲敲門,大聲喊道。
門開了,出來的是一位年邁的老太太,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眼中佈滿血絲,想來是昨夜沒有睡好。
「奶奶,他是宋禪風,天慈的丈夫。」
尹老太太抬起疲憊的眼看了看宋禪風之後,便蹣跚地走回屋裡。
「我警告你,不要說令老人家傷心或者生氣的話,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劉籬小聲告誡他。
昨晚回家之後,他本想瞞過體弱多病的奶奶,但哪知他們不自然的表情根本瞞不過她,在逼問之下他終於道出整件事情,結果奶奶不吃不喝,一直在抹眼淚,就連天慈之前送來的藥也扔了。
宋禪風沒有理會他,逕自進屋。
他忍不住環視空空如也的四壁,簡陋得只剩下桌子、椅子、一個小櫃子和一個小炕,但房間雖然簡陋,卻很乾淨。他走進去時,看到兩位老人家都無精打采地坐在炕上。
「你來幹什麼?」尹老漢沒有看他,靜靜地說,但聲音中帶著不滿。
「送藥。」
「你回去吧,我們就是病死也不會吃你們家的藥,我們只要天慈回來。」尹老漢開口,一心只想著孫女。
「止咳血的藥和風濕藥各十包。」宋禪風把藥放在桌上,「吃不吃隨便你們。」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就拿著藥回去,我們不想看到你。」尹老漢痛苦的擺擺手,要他離開這裡。
宋禪風知道自己會被轟出去,但他今天來是有話要說的。
「我不會休了天慈的。」他定定地看著兩老。
「那你想怎樣?堂堂一個宋家二少爺娶誰家的千金小姐不行,偏偏和我們天慈過不去,你到底存的是什麼心?」尹老漢捺不住性子大聲斥責他,之後就是一陣猛咳。
不等尹老太太反應,宋禪風倒了一杯水放在尹老漢面前,但尹老漢卻執拗地不喝。
看到這樣,宋禪風終於明白尹天慈那倔強的性格是從何而來的了。
「我只想告訴你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休了她,而她也答應我不會離開宋府。」
「為什麼?我們是沒有五萬兩銀子還給你們,但我們就算砸鍋賣鐵賣房賣地,也要把天慈帶回來;況且宮家人做的事,你應該去找他們,為什麼偏偏要刁難我們?」尹老太太也聲聲責問。
他們還是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宋禪風不禁有些頭疼,看來他不把話講明白,他們無法瞭解他的想法。
他深深吸氣之後緩緩開口:「我需要天慈,不是為了家務,而是我需要她留在我的身邊,你們明白嗎?」
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感到難為情,不禁尷尬地咳了兩聲。
屋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兩位老人家盯著他,剛剛的怒氣全變成了疑問,他們沒聽錯吧?
「這下你們放心了吧,我該回去了。」宋禪風不自在的說。
「喂,你剛剛說的話不是騙人的吧?」
宋禪風猛地回過頭,看到劉籬站在他的身後,不禁沒好氣地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一直沒走。」
「原來是在偷聽呀。」宋禪風白了他一眼。
「喂,宋禪風,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只要他是真心對天慈好,那麼他也就放心了。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那我去問天慈好了。」劉籬忍不住調侃他。
「你敢!」聽到此話,宋禪風急得朝他瞪眼。
「哈哈哈哈……」看他這副窘樣,劉籬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啊,你這傢伙!」
宋禪風被他笑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心中不停咒罵。
該死的,什麼事情這姓劉的都要插一腳!
「爺爺奶奶也要保密,不然會有人羞死的,哈哈哈哈……」
劉籬朝兩位老人家做了一個保密的手勢,他們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下他們終於可以放心了,只要他能夠珍惜他們心愛的孫女就足夠了。
宋禪風被這三人一笑,更不自在了,心中連連哀歎,今天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不過,也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你回來啦。」尹天慈看到宋禪風走進庭院,高興地朝他飛奔而去,「你去哪兒了?一大早就沒了蹤影。」
「你家。」宋禪風腳步沒停。
「我家?」她一下子愣住了,「真的?你去我家做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騙你幹嘛,給你,你爺爺給的。」他丟給她一個小包裹。
她打開一看,是她最愛吃的零食,這下總算相信他的話,「你去我家做什麼?快告訴我。」
「我很餓,要吃午飯,準備好了沒有?」今天起得太早,他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出城了。
「好了好了,你到底去我家做什麼嘛?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兒?」她記得自己沒對他說過她家在何處呀。
「笨蛋!宮令培那封信上不是清楚地寫著你家在平樂村,這有什麼難的。」
「哦,是這樣啊,那你去我家做什麼?」尹天慈還是搞不明白他的目的。
「送藥。」他總不能說去她家是為了表白吧!
聽到宋禪風的話,尹天慈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一下子衝進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不放,感動得落下淚來。
「喂,你哭什麼?」
她主動投懷送抱他是很高興啦,但她也沒必要哭吧!
「禪風,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霎時,真實的情感自然而然的從她口中溜出,想掩也掩不住。
宋禪風愣了愣,傻傻地望著懷裡的小女人,狂喜在心中炸開,一股滿足感頓時充斥全身。他小心翼翼地執起她的臉,深深吻了下去。
上天奪走他的手臂,卻帶給他一個難得的好女孩,他會加倍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
不知為什麼,今年夏天南方降雨特別多,臨安一帶還好些,但泉州、福建一帶就比較倒楣了。
因為這一帶的降雨大部分都是大暴雨,這對於靠天吃飯的農民來講並不是一件好事,很多莊稼都被暴雨打壞,而且還爆發了洪水,這下可苦壞農民,盼了一年的豐收就這樣被大雨沖毀。不僅如此,隨著洪災而來的,就是要命的疾病。
隨著災民數量與日俱增,對藥材的需要也急遽增加,此時名聲赫赫的德鶴堂就充分發揮帶頭作用,聯合南方的各大藥堂集中藥材送往災區,完全是道義救助,不收銀子的。
連尹天慈也感受到災情的嚴重性。不過有一點她還抱有疑問,既然宋仁合會義務救助災民,為什麼就不能把德鶴堂的藥錢再稍稍降低一點,如此那些患病的窮人不就能吃到好藥了嗎?
當她帶著疑問去問宋禪風時,他告訴她做生意和義務救助完全是兩回事,德鶴堂的藥材之所以稍貴一些,是因為它的珍貴和明顯的效用。
尹天慈想想也對,自從爺爺奶奶吃過他配的藥以後,身體狀況都明顯改善許多,看到他們逐漸恢復健康,她也終於放下心來。
不知不覺間,尹天慈來到宋府已經快半年了,在剛進門的兩個多月,她常常受到宋月風和玉環的嘲弄,但自從西山事件之後,她們和她的關係已漸漸好轉;有時三個女人還會聚在一起閒聊,那時尹天慈會講很多鄉下生活的點滴,在她們聽來農民除了過得窮一點之外,生活也是很有趣的。
「大嫂,最近身子怎麼樣?我給你帶梅子來喔!」
尹天慈自從請府上的人吃過奶奶醃的梅子之後,大夥兒都愛上這個口味,連宋夫人也不例外,甚至還繃著臉問她梅子的醃製方法。
不過全宋府上下,要數玉環這個孕婦最最愛吃梅子,所以尹天慈常常多分給她一些。
「謝謝你,快進來坐。」玉環熱情地招呼她,接過她手中的小盒子,迅速拿起一顆梅子丟進嘴裡,滿足地笑了,「真好吃!」
「大嫂,我真想快點看到小寶寶。」尹天慈望著她隆起的小腹,想像著小寶寶的樣子。
「那就再等幾個月吧。」玉環滿臉幸福的輕撫小腹,和宋祥風成親這麼多年,這是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孩子。「對了,天慈,你家的莊稼沒遭殃吧?」她忽然想起這件事情。
「還好,只有一小部分被雨打壞了。」
「那就好,我聽祥風說今年福建那一帶可倒楣了,不僅沒了收成,而且到處疾病橫行,那些沒行得病的人都已經來臨安這邊避難。」
「真的嗎,那大嫂更要小心身體,千萬不要再上街了。」尹天慈關心地道。
「可不是嘛!」
接著,兩個人就一邊喝茶,一邊天南地北地閒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