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會是小偷吧?她忘記剛剛自己的壞心情,迅速抓起了桌上的紙鎮,衝到門口。
「哇!」
驀地,她的手被緊緊抓住了。
「太危險了!你在做什麼?」
卸除了她的「武器」,喬振羽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眼前這個極度危險的女子。
「我以為是小偷。」
他不可置信的搖搖頭。「一般的女人如果發現有小偷的話,應該是打電話報警吧!」
她繃緊了臉。
他在笑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知道。
「你怎麼會回公司?不是有約會嗎?」她管不了自己的話有多酸,現在她的情緒已經不容許她管太多了。
「是啊!吃完浪漫的情人節大餐了。開車經過公司,看見你的辦公室燈還亮著……」就忍不住過來了。
「怎麼?今天還工作到這麼晚?今天可是情人節呢!」
她已經不需要另外一個人提醒她這件事情了!
「那又怎樣?你管我!」
「嘿!」他張大眼睛,「說話別那麼沖嘛!我好像說錯話了,我跟你對不起好不好?」
她不理他,甩開他的手,回去繼續收東西。
她今天似乎心情特別不好呢!喬振羽斜倚在門框上,看她低頭用力的把東西丟進包包裡。
他說錯話了,她恐怕是跟情人分手,所以情緒才這麼不穩。
話說回來,她的情人會是怎麼樣的男人?實在很難想像,也似乎沒有聽說過,不管是在大學時期,或一起共事的這三年。
可是……不可能沒有吧!都二十幾歲了。
他在腦海中描繪她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樣子。她可能會把頭發放下來,嬌小的她依偎在對方的懷裡……
奇怪!為什麼他會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讓一讓。」
她沒耐性的聲音讓他醒過來,才發現她要鎖門,而他正好擋住路。
讓開後,他看她鎖門,在微弱燈光下,蒼白的小臉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他自己都很驚訝有一天會把這個形容詞用在她的身上。
「等一下!」他牽住她的手,阻止她要離去的身子。
「幹嘛?」她抬眼瞪他。
幹嘛?ㄜ……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只是一種衝動……
「你要回家了嗎?」
「不然你以為呢?」
他知道她自己開車,所以他沒有理由送她,但是……
「那好,你把車開到路口,等我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什麼?」
沒有回答,高大的男人就匆匆轉身離去了。
他留給她的是疑惑……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她把車開到路口,看到他的保時捷就停在路旁,可是沒看到他。
三角窗的7-Eleven門開了,穿著西裝的他匆匆跑出來。
「嗨!」他對她揮手,朝她走來,咧著嘴微笑。
「情人節快樂!」他對她說,一把金莎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愣了一秒鐘,然後,憤怒淹沒了她。
「這算什麼!?同情嗎?」
他的笑容僵住了,出現狼狽。
「我……我只是想表達一點善意,我們認識那麼久了,你也一直是我最倚重的夥伴……」
他越解釋,只有讓她更覺得自己悲哀。
她一把接過他手裡的花束,丟在地上。
「不用了!我不要你的同情!」
她的怒氣讓他不知該怎麼做,想要再說點什麼,她已經把車開走了。
真是糟糕……他苦笑著喃喃自語。還沒有面對哪個女人會讓他這麼辭窮的,她離開那一刻受傷的神情,讓他深深自責。
他怎麼會這麼笨呢?他不想要她難過的呀!他想要她高興、想討她開心才這麼做的,想不到卻弄巧成拙。
女人不是都喜歡禮物嗎?他送女人禮物,每個人都是高高興興收下,所以他才會想說……
唉……
抹抹臉,他沮喪的走回自己的車裡,發動了車子離開。
淚水讓周靜竹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她停車抹去眼淚,可是,它們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她索性停車,在黑暗的路邊痛哭。
哭了很久,好像把她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她才吸吸鼻子,垂著頭……
他一定覺得她很莫名其妙吧!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明明人家是好心才……
那就是所謂的「義理巧克力」嗎?可是她不要!不是真心的她不要!
用力抹去臉上脆弱的象徵,她深吸口氣,咬牙,發動引擎。
車子在紅綠燈前面停了下來,應該筆直往前走的,可是變了綠燈以後,她竟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將車子掉頭……
再次回到那個路口,果然保時捷已經不見了,地上孤伶伶的躺著一束金莎。
她走出車子,小心撿起那束花,拍掉上面的灰塵,抱在懷裡……
她只是覺得這束花就這麼丟掉很浪費,所以才會轉回頭來撿它的。
只是這樣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
喬振羽本來還擔心發生了情人節那天晚上的事情以後,再見到周靜竹會有些尷尬。但是第二天見面的時候,她還是那個他熟悉的冷血機器人,做事精準有效率,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就好像昨天晚上那個生氣、情緒化的女人,跟她不是同一個人的樣子。
不過他內心深處還隱隱希望著,能夠多看看她情緒化的一面。
認識她這麼多年,她好像除了對他偶爾會發脾氣、怒吼大叫以外,對任何人都冷冰冰的,沒有人看得透她在想什麼。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彷彿獨佔她的某部分情緒的優越感,常常讓他忍不住要去逗她,挑戰她忍耐的極限,就算被罵了也覺得很好。
總之,一切又回復到正軌。
公司方面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他擔心的事情,有她當後盾,他只要帶領業務團隊往前衝就行了。
喬振羽正跟周靜竹開會的時候,不時揉著太陽穴。
「你怎麼了?」她瞪了他一眼。
「沒。」他苦笑。「昨天晚上陪客戶喝多了。」
她一聽,沉下臉。「笨蛋!」
她是唯一一個會罵他笨的人。可是她邊罵,邊放下手裡的資料,親自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專屬的茶水間,泡了一壺養生茶。
砰的一聲,她將茶放在他的桌上。
她的臉色不善,可是這茶對醒酒很有效,那是她特地為他準備的。他常常喝,但茶水間裡從來沒有斷過貨。
「謝謝。」他說。
有時候他會有種隱約的感覺──雖然她常常給他臉色看,可是其實還蠻關心他的,這就是所謂刀子嘴豆腐心嗎?
他笑了,看著她的雙眼也染上一抹暖意。
好像被那樣的視線灼傷了,她繃緊了臉。
「笑什麼?你根本就不在乎對不對?身為一個企業的經營者,如果連最基本的健康都不能管理好的話,那還有什麼用?」
搔搔頭,他痞痞的一笑。
「沒關係,反正有你在,你會幫我注意對不對?」
不爭氣的紅暈爬上她的臉頰。
雖然知道他無心,可是,可以若無其事講出這種曖昧話語的男人,真是該死!
「少嘻皮笑臉!」她用怒氣來遮掩臉紅的真正原因。「你今天吃維他命了沒?」
「沒。」他老實答。想到那些她放在他辦公室的瓶瓶罐罐,他就頭疼。
「你常喝酒、熬夜,肝臟一定不好,一定要多補充維他命B群。」她叨念著,邊拿出維他命丸來給他。
他呻吟,可是沒有辦法拒絕那堅持的眼神,只好接下,仰頭吞掉。
「那你呢?」他不爽的看著她。最厭惡吃藥了!
「我?」
「你還不是常常加班工作。」
「所以呢?」
「你有每天吃維他命嗎?」
「……」
抓到她的小辮子,他興奮得雙眼發亮。
「那你也要吃!」
「我……」
「你也要吃!」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抓起兩顆維他命,往她嘴裡塞。
她往後退,他就一把抓住她。
鏡片後面的眼睛像受了驚嚇的小鹿似的眨呀眨,小小的嘴唇微微開啟。他低頭看著她,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她原來長得很好看。他懷疑以前自己怎麼從來沒有發覺。
她的皮膚白皙如玉,五官都小小的,很精緻。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他才發現……她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很清新,讓人忍不住想靠近點再聞清楚些。
她的身材小小瘦瘦的,可是接觸到的肌膚卻滑膩無比,好像可以把人的手掌給吸住一樣……
「我吃就是了,放開我。」她的聲音敲進他腦裡,他才發現自己失態了。
是他的錯覺嗎?她轉過身去吃維他命藥丸的時候,她的耳根好像……紅了。
那一抹暈紅在他的腦海印下很深很深的畫面。
「總裁,您的電話!」秘書小姐敲門進來。
「噢!好。」
他好像突然清醒過來。
接起電話,那頭傳來嬌嫩的聲音。那是他最近最常約會的女孩子。
「美人,有什麼事?星期五的慈善餐會?沒問題。我不是已經說要邀請你當我的女伴了嗎?就這麼確定。嗯……呵呵……去吧!盡量去挑你喜歡的衣服,把帳單寄給我,有這麼漂亮的女伴是我的榮耀。」
周靜竹的臉隨著他的話,越來越陰沈冰冷……
「好了,我們剛剛討論到哪裡了?」掛上了電話,他的心情變得很好,終於想到要繼續中斷的會議。
不過現在周靜竹想討論的不是資金問題。
「你要參加什麼餐會?」
「噢!那個呀!是某商會辦的慈善拍賣會。」
「我也要去!」
「啥?」
周靜竹恨恨瞪他一眼。「需要我提醒您嗎?上次也是什麼慈善拍賣,結果你一個晚上花了多少錢?一千五百萬!買來一個又舊又髒的花瓶!」
喬振羽無奈的苦笑。「那個花瓶是古董,何況,那是做善事。」
「什麼做善事,我看根本是當冤大頭!不行!我一定要跟你去。」
「我已經有女伴了。」那是一個正式的餐會,每個人都必須攜伴參加。
不過顯然周靜竹不在乎這些。「我不用伴。我自己去就好了。」
如果認識她這麼多年,他對她有一丁點的瞭解的話,那就是學會了──一旦這女人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再改變。
「好吧!隨便你。」
周靜竹咬牙,低頭遲疑了一會兒,才裝作無意間閒聊似的提起:
「這次你邀請的,又是怎樣的女孩子?」
「嗯?」花了幾秒鐘,他才意會到她在跟他聊天。沒辦法,周靜竹不像是會跟人聊天八卦的人。
「雪麗,一個中俄混血的模特兒。她很有趣、很天真,還有點迷糊,跟我以前交往過的女孩子都不太一樣。」
她咬牙。「你交往過的女孩子?那數目跟類型還真是五花八門、多采多姿呢!」
她的譏諷他聽出來了,可是他只是呵呵的笑著承認。
「好像是這樣沒錯,但每次交往,我可是都很用心對待她們。每個女孩子都像一朵獨一無二的花,照顧她們,讓她們展露她們獨特的美,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說的好聽!你只不過是個花花公子。」她怒斥,抓起資料,暫時不想跟他待在同一個房間裡。
借口!其實他享受的,只是狩獵的過程吧!?
但,明明知道他是這種爛男人,還單戀他這麼久的她,又該怎麼說……
她陷入嚴重的自我厭惡當中。
「ㄟ?你要走了?還沒討論完……」
她給他的回答,是用力的甩上辦公室的門。
東方人很少能夠將燕尾服穿得好看的,可是深色的手工訂製燕尾服穿在他的身上,卻顯得那樣高雅自然。
他高挑的身材、俊美的臉孔,微微上勾的桃花眼,還有那嘴角似有若無的笑容,一進入會場就引來眾人的注目。
他身邊的人兒也是極品,混血兒的美麗深邃五官、狂野的大波浪捲發,魔鬼的身材在這季最新的Chanel禮服襯托下,更令人鼻血狂噴。
不過,會場的女士們可不管喬振羽是不是帶了女伴,一見到他,還是猶如蝴蝶見到蜜糖一樣向他湧了過來。
獨自站在角落的周靜竹,從他進來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看著他對每個女人微笑,看著他的手親匿的搭在女伴的腰上,她的胸口傳來熟悉的疼……
可是,她就只能站在這裡看他。
從以前到現在,她一向就只能這樣偷偷看著他……
喬振羽已經很習慣被簇擁的感覺,他游刃有餘的應付了每位上前攀談的淑女們,只是,今夜他似乎有些不專心。
她到了嗎?離開公司的時候,他提議開車載她,可是,她拒絕了……
明明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可是不看到她的話,他覺得好像就是沒有辦法安心。
「對不起。」他從那群女人堆中暫時脫身,把女伴托給一位成熟有趣的男士暫時代為照顧。
他覺得自己必須先找到她。以她對準時的嚴格要求,絕不可能遲到。
「喂!」
有人在背後喊他,那清冷的聲音如此熟悉,他喜悅地轉身,卻愣住了。
「靜……靜竹?」
他幾乎認不出她來。她的頭發放了下來,飛瀑般直直披在腦後。她的穿著可能是全派對裡最保守的,可是那高領的設計,卻把她優雅的頸線襯托出來,讓她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氣質。
她……是這麼美的嗎?為什麼以前沒有察覺……
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你遲到了。」她開口講話,模樣還是一臉高高在上的冷淡,他總算確定這個站在他眼前的美人,確實是他公司裡最冷血的財務長。
他笑了,她白他一眼。
「我剛剛已經把今天晚上要拍賣的東西研究過一遍了,沒有一樣是值得買的。如果你非得要出手的話,那我建議那幅名家水墨畫,至少還可以掛在公司走廊,可是價錢不可以超過六百萬。」
她講得越是認真,他臉上的笑意就越濃。
事前研究,訂出預算,還真像是她的風格。
「我知道了,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亂花錢的。今天晚上不是在工作,是派對就該放鬆心情。我幫你拿一杯飲料好嗎?」
她沒有來的及拒絕,他就轉身去拿飲料了。
她接過他遞來的粉紅色雞尾酒,看向他手裡拿著的純威士忌,她又皺起眉。
「威士忌!?你瘋了嗎?還沒吃東西就喝烈酒對身體不好。」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愛管他,奇怪的是被她罵,他一點都沒有不開心。
「好、好,我知道了。」
見他老實的接受,她總算放鬆下來,一仰頭,把杯子裡的粉紅色飲料喝完。
沒辦法,他站在她面前,她就覺得呼吸不順,口好渴。
他瞪大眼,來不及阻止她把其實酒精濃度不算低的「飲料」給一口喝光。
呵呵……這女人還教訓他不可以喝那麼多酒……他笑著搖頭。
可能是察覺他笑的怪異,她瞇起眼睛。「笑什麼?」
「沒有。」他立刻回答。
不過……可能是酒的關係吧!她的臉蛋兒紅紅的、眼睛亮亮的,那不滿意的嘴唇微噘著,像是等待人親吻……
「振羽,我等你好久吶……」一個愛嬌的聲音闖入兩人之間,然後,一隻手臂纏上他,他轉頭。
「雪麗。」
啊!真糟!他竟然把雪麗給忘了。
他對雪麗歉疚的笑笑,解釋道:「對不起。我跟我同事談事情。雪麗,這是我公司的財務長周靜竹小姐。靜竹,這是雪麗。」
雪麗從剛剛就注意到喬振羽在找什麼人,找到眼前這個女人以後,就一直跟她說話。
他們之間瀰漫一種氣氛,是屬於很熟悉彼此的兩個人特有的氣氛,女人的天生直覺讓她察覺到危險的信號,於是,她走了過來,插入兩人的談話。
近看之後,她稍稍放心了。
這個周小姐全身包得緊緊的、一雙眼睛也冷冰冰,沒有男人會喜歡這種類型的。
「Hi……」她對她展開勝利者的微笑,一手勾緊了喬振羽,整個身子簡直是掛在他的身上。
周靜竹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人捏緊了般難受!
她挺起胸膛,平靜的直視眼前的一對儷人,等待熟悉的疼慢慢麻木……
「你好。」
「拍賣會快開始了,我們過去吧!」雪麗很快的就把注意力從周靜竹身上移開。
「好、好。」
他們正要走開,周靜竹突然叫住喬振羽。
「等一下。」
「嗯?」
「對不起,我可以私下跟你講一句話嗎?」不管雪麗明顯垮下臉的模樣,周靜竹繃著臉對喬振羽說。
喬振羽安撫的拍拍雪麗的手。「等我一下。」
「什麼事?」
在離開雪麗一小段距離之後,周靜竹小聲但不悅的對喬振羽說:
「她脖子上那條鑽石項煉就是前幾天我看到的珠寶店帳單的那條嗎?你不覺得太貴了嗎?」
喬振羽皺起眉頭。「我可以接受你在工作上的意見,至於我送什麼禮物給誰,這是我私人的事情。」
周靜竹一怔。
他說的沒錯,那是他的私事,她只是太習慣了,所以一時忘了,她沒有資格管!
「對不起。」她的臉色刷白,身子微微顫抖。「你說的沒有錯,是我僭越了。」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說對不起,她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慘白著臉,卻仍然直挺挺站立著。
他的胸口竄過一種叫作不忍的情緒,幾乎想開口為自己剛剛的言語跟她道歉,想要抹去她眼裡的脆弱……
「振羽,好久喔……」
雪麗的聲音傳來,他被拉回現實,回頭看被自己冷落許久的女伴。
他想對靜竹說什麼呢?讓她瞭解公私之分本來就是應該的,她也道歉了,表示她是明理的人,一切都沒問題了,可是……為什麼他心裡始終怪怪的?
「走了啦!拍賣會都開始了!」雪麗一再催促。
「好。」他甩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思緒甩開,對女伴揚起招牌的迷人笑容。「我們走吧!」
周靜竹依舊站在原地,看著喬振羽挽著雪麗的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