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怎麼不開燈?會傷眼睛的。」
歐遠山害羞地一笑。「我向來都是等天全黑才開燈,這樣比較省電。」
他翻了個白眼,拿出讀書用的檯燈插上。「要是把眼睛弄壞,省多少錢都沒用。還有,天氣這麼熱怎麼不開冷氣呢?」
「我跟姐姐向來一次只開一種電器。」他小聲回答。
冠魁星垮下肩,對這兩姐弟的刻苦實在是歎為觀止。
「這裡是我家,我說了算。太熱就要開冷氣,太暗就要開燈,人要照顧自己,懂嗎?」
歐遠山咬著下唇,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不行……」
「什麼?」
「我不可以習慣這裡……」他喃喃地重複著姐姐告訴他的話。
冠魁星一怔,隨即感到心頭揪緊。無論是逞強的姐姐,還是懂事的弟弟,都堅強得讓人心疼啊。
長吁了口氣,他拉了把椅子在歐遠山身邊坐下。「我說過,你們想在這裡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就放心留下來,不要想太多,好嗎?」
男孩睜著清亮的雙眼反問他,「要是你結婚了怎麼辦?新娘子會生氣的。」
冠魁星呆了兩秒才回答,「會為這種事生氣的女孩,不可能當我的新娘子,放心好了。」
歐遠山雖然「嗯」了一聲,但看起來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這時他的書包不慎掉到地上,冠魁星順手彎下身去撿,卻看到好幾本作業簿從書包裡滑出來,而上面的名字全都不一樣。
「你怎麼把別人的作業簿也帶回來了?」
「呃,不是,是借來參考……」
看到他一臉緊張,冠魁星恍然大悟地說,「你在幫別人寫作業,對不對?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這是欺騙啊!」
「可是……可是……」歐遠山忍不住衝口而出,「我想多賺點錢,姐姐才不會這麼辛苦啊。」
冠魁星苦笑連連。「你這樣根本行不通,老師一看大家筆跡都一樣,馬上就穿幫了。」居然想到用這種辦法賺錢,也真難為這孩子了。
「我知道。」他低著頭,「所以我都只幫別班的寫。」
聽見他的回答,冠魁星狀似理解地點頭。「嗯,就中學生來說,你算是頭腦很清楚的了。」
歐遠山被他誇獎,頓時眼睛閃閃發光。「真的嗎?」
「沒錯。不過,你把你的聰明用錯地方了。」他嚴肅地說:「靠欺騙賺錢是不對的行為,你姐姐一定會生氣的。」
歐遠山羞愧地低下頭去,許久才輕聲說:「我錯了,對不起。」
「很好。這次我先幫你保密,不讓你姐姐知道,但下次別再犯了。」看到他眼中閃過的感激,冠魁星感到很欣慰,他知道自己終於贏得了這孩子的信任。「不過我有個條件,你要幫我一個忙。」
歐遠山一聽,立刻又緊張了起來。「幫……什麼忙?」
他笑了笑。「你姐姐晚上要送外送對不對?她回來的時候一定很累,我們來讓她舒服一點,你說怎麼樣?」
歐遠山先是一愣,然後清秀的臉上驀地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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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紫蓮腳步沉重地走進樓下大門,覺得頭非常痛。
今天在公司裡,她照例又被舒玉飛修理,他丟了一大堆額外的工作給她,然後又處處挑剔她的不是。
此外,由於她穿的是姜懷雁母親的舊衣服,樣式難免較老氣,就被他嘲笑是個老土女人。
因為工作太多,所以晚上兼差的工作她又遲到了,當然也被削了一頓,然後應接不暇的外送工作讓她忙到都快忘記自己是誰。
現在,一天的工作終於結束,她卻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反而覺得頓時壓力更沉重,而這全都是因為她現在的住所。
她覺得自己跟這棟富麗堂皇的大樓根本就是格格不入,樓下保全人員跟鄰居的眼神總是扎得她全身不舒服。
寄人籬下,實在是非常悲哀的事情。這幾天住在冠魁星家裡,他越是熱誠招待,就越是令她受折磨。
她實在很害怕,怕這種太過舒服的生活會改變弟弟,讓他不再是那個懂事認真的小孩。然而她更怕自己會改變,因為她已經開始產生一些奇怪的想法,好比當冠魁星告訴她,他沒有女朋友的時候,她居然會有種安心的感覺……
搖了搖頭,將不該存在的感覺甩出腦袋,她拿出鑰匙打開門,卻發現裡面竟是一片漆黑。
現在不過晚上十點,冠魁星這麼早就睡了嗎?可是,遠山向來都會等她回家,跟她聊一聊再睡的呀。
正當她為自己被遺忘而感到酸楚時,客廳的燈忽然大亮,兩個人影從沙發後面跳了出來,接著只聽見「砰砰」兩聲,拉炮的綵帶便撒了她全身。
「歡迎回來!」
「啥……」
歐紫蓮目瞪口呆地看著臉上都沾滿麵粉,卻帶著濃濃笑意的兩人,然後又注意到天花板上垂下一大張海報紙,上面用花稍的字體寫著:姐姐辛苦了。
「你們……是在幹什麼?」
「我們要幫姐姐補充元氣啊!我還自己做蘋果派哦,很好吃的。」這幾天的調養後,歐遠山原本蒼白的臉已回復紅潤。
冠魁星非常滿意地說;「沒錯,我揉面,遠山負責管烤箱,我們是最佳拍檔!」兩個人快樂地擊掌,彷彿是認識了一輩子的好哥兒們。
歐紫蓮雖然覺得全身無力,卻有更多的感動,「你們也太閒了吧?又不是什麼大日子……」儘管動容,她還是習慣性地吐出殺風景的話。
「什麼話,只要有心,每天都是大日子。」冠魁星很是理直氣壯,「而且你們才剛從火災現場劫後餘生,當然要慶祝一下壓壓驚嘍。」
說得跟真的一樣,歐紫蓮翻了個白眼,突然又想到,「等一下,遠山的功課寫好了沒?」要是弟弟忙著做這些閒事,卻忽略了功課,那可是比火災還嚴重的事。
冠魁星想也不想地回答,「當然寫好了。拜託,中學生那點功課哪難得倒天才少年歐遠山?我都檢查過了,絕對OK。」
她還是不放心,「那明天的預習呢?你有沒有把缺課的進度趕上?」
冠魁星乾脆把她拉到座位上坐下。「我以人頭擔保,遠山絕對把該讀、該寫的都做好了,你就別再擔心啦,整天碎碎念,人會老得快的!」
「你說什麼?!」
還來不及跳腳,歐遠山便飛快地端出現搾的柳橙汁,並切了一大塊香噴噴的蘋果派給她。「姐,請用。」
她咬了一口,倏地皺起小臉,「太甜了……」
「當然甜啦,像你每天工作量這麼重,就要吃甜一點才能補充體力。」冠魁星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故意放這麼多糖的。」
歐遠山一臉驚訝,「咦?原來冠大哥是故意把糖打翻在餡裡的呀?」
「歐遠山,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冠魁星惱羞成怒地作勢要揍人。看著兩人追鬧成一團,歐紫蓮不禁噗哧一笑,眼睛和鼻頭都有些發熱。
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能依賴別人,不能習慣被冠魁星照顧,可是,依戀還是在不知不覺間爬上心頭。
也罷,至少今晚就讓她忘記一切堅持和原則,好好享受這份溫暖吧。
星期六早上,司鐸堯和夏天奧原本約好出門踏青去,誰知風明美卻紅著眼睛跑來,讓他們哪裡也去不了。
「天奧哥——」她一臉懊喪,緊緊地抱著表哥不放,完全沒注意到司鐸堯殺人的眼神。「我好難過,遠山家失火,不能跟我一起念資優班了,人家原本好期待的說,嗚……」
「啊,那真是不幸。」夏天奧一面安慰地輕拍她,一面感覺到好友的視線快要把他的背燒出兩個洞了。
他也滿想哭的。
「既然他家遇到這種事,那你就該好好安慰他,想辦法幫他的忙呀。」
「我有啊!我本來買了花要送他,結果被別的女生搶先,害我都不能送,真的好討厭哦!」風明美噘著小嘴。
司鐸堯不屑地說:「送花做什麼?人家家裡失火,當然是送錢最好用。」
她跺腳,「這我當然知道,我們班就有人要募捐救濟他,結果他一毛都不收,因為他姐姐說不可以平白接受別人的錢。」
司鐸堯吹了個口哨,滿臉諷色。「喲,這位姐姐真是獨立,不像某人,遇到一點小事就只會哭哭啼啼找表哥幫忙。」
「喂,你很討厭耶!既然你那麼行,那你說這種時候該怎麼辦?」風明美氣呼呼地說。
他聳肩。「既然不能平白收錢,那你就找個工作給他做,付他薪水總行吧?」
「付薪水?」她一臉疑惑,「我只是個中學生,哪有什麼工作給他?」
「白癡。」這丫頭真是不受教,「你不是一直龜毛毛地不敢跟他表白嗎?那就乾脆雇他當你的護花使者,陪你回家就付他五百元,一起做功課付一千,接吻另外加價,這樣不就好了?可以滿足你的願望又可以幫助他,這樣你總不用再害羞了吧?」
夏天奧聽得下巴快掉下來。「喂,堯,你不要教壞小孩啦!」
「這樣有什麼不好?反正這位小姐沒長相沒大腦,偏偏就是有錢。」
看見風明美陷入沉思,夏天奧連忙勸阻,「明美,堯哥哥跟你開玩笑的,你千萬別當真啊!」
然而她眼中卻閃耀著光彩,完全沒聽進他的話。「這辦法真是太好了!太適合我這種純情的羞怯少女了,而且他家是在七夕的時候失火,說不定就是牛郎織女在暗示我,要我把握機會快點行動。」
「明美……」他差點倒地不起。
「司鐸堯,這次你終於幫上忙了,謝啦!」說完,她便高高興興地走了。
夏天奧無奈地看著好友。「你看你出的好主意,這下她當真了。」
「這樣才有趣啊。」他回以一記柔美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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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紫蓮正急匆匆地準備去展場打工,冠魁星的電話卻響了,而他正好帶她弟弟出門練習拍照,並不在家。
她猶豫著該不該幫他接電話。但轉念一想,如果是重要的事,她總得幫他留個言,否則又得等她回來才能播放給他聽,所以還是小心接起。
「這裡是冠公館,請問哪位?」
聽筒裡傳來一個女人帶著醉意的聲音。「嗨,我是琪琪,昨天晚上真是謝謝你了,你真是好溫柔哦……嗝……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愛你哦,呵呵呵……」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歐紫蓮聽著,只覺得全身發冷。
昨天晚上?愛?這女人跟冠魁星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明明說他沒有女朋友啊。
難道他騙她……
這時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接著就見冠魁星和歐遠山打開門走進玄關,邊走還邊討論他們去的兩家麵店。
「你覺得哪一家比較好吃?」
歐遠山認真地回答,「第一家的面比較Q,可是湯太鹹,第二家的配料都煮得很好吃,只是份量太多吃不完。」
「我會在下次的評論裡提到這一點。」冠魁星高興地點頭。這孩子提供的意見相當中肯,看來帶他一起去是對的。
雖然吃東西吃得很高興,可今天出門的主要目的——拍照,卻是一點進展也沒有,他不但分不清閃光燈跟顯示窗的開關,還差點把相機掉到水裡。看來要得到牛郎織女的保佑,還需要一段艱苦的奮鬥……
「咦,姐姐,你不是要去工作了嗎?」歐遠山發現姐姐呆站在客廳裡,有些疑惑。
歐紫蓮一咬牙,衝回客房收拾了弟弟的書本和幾件衣服後,隨即又衝出來,拖著弟弟便往外走。
「我們走。」
「去哪裡?」歐遠山一頭霧水。
「離開這裡。」
「什麼?」冠魁星瞪大了眼睛,「好端端地,為什麼要走?你已經找到房子了嗎?不可能吧?」
歐紫蓮回頭對他大吼,「找不到房子就睡路邊,總比住在騙子家裡好!」
「你說我是騙子?憑什麼這樣說?」他知道她脾氣火爆,但這指控也太過分了吧?
「你自己心裡知道!遠山,我們走!」
她氣呼呼地拉著人就要走,把歐遠山嚇得面無血色。但冠魁星可沒那麼容易放她離開,一個大步上前,立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把話說清楚,我幾時騙過你了?」
歐紫蓮拚命掙扎,卻怎麼也脫不出他的手掌,只能恨聲說道:「你不是說你沒有女朋友?那琪琪是誰?她打來說,感謝你昨天晚上的溫柔,還說好愛你呢!」她完全沒發覺自己的臉色活像個妒婦,也渾然忘了自己沒有立場質問。
他一怔,隨即哭笑不得地回答,「她喝了酒,對不對?」
「那又怎麼樣?」
冠魁星連忙撇清關係,「琪琪不是我的女朋友,她……」
「哦,意思就是你們只是玩玩嘍?那我更不能讓遠山住這裡了,否則會被你帶壞!」沒想到她有點動心的對象,竟是個玩世不恭的大爛人!
他翻了個白眼。「聽我說完!她只是我的朋友,她開了家餐廳,廚師卻在鬧辭職,我昨天晚上去幫她說服了廚師,就是這樣而已。她向來喜歡喝酒,一喝醉就胡說八道,我們根本沒有交往!」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個房客解釋那麼多,但就是不想讓她離開。
「我才不信!」
「好,沒關係。」他拖著她走到茶几旁翻出電話簿,指著一個名字。
「這是琪琪的電話,你打去給她,問她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滿臉通紅地甩開他的手。「我幹麼要做這種事?丟臉死了!」
「那你隨便誣賴我是騙子,我就不丟臉嗎?」他難得提高聲量,一張粗獷的臉更因認真而顯得威嚴。
歐遠山也說:「對啊,姐,你為什麼不相信冠大哥,反而要相信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呢?」
歐紫蓮一時語塞。是啊,為什麼不相信冠魁星?
因為總覺得他人太好,好得讓人不敢相信,待在他身邊就像在作一場太美的夢般,害怕萬一醒來,留給她的將是無盡的空虛,所以她只能不斷質疑他,借此提醒自己不能迷失在他的溫柔裡。
冠魁星看她不講話,更加嚴正地表明他的立場。
「歐小姐,我知道你過得很辛苦,但也請你尊重我的人格。如果我有女朋友,一定會正式介紹給你們認識,絕對不會騙你的。我對你沒有任何不良意圖,所以沒有必要假裝單身,這樣你瞭解了嗎?」
「知道了。」她低聲說。
「還是你要打去找琪琪問個清楚?」
「不用了。」她有什麼資格打這通電話?她又不是他什麼人。
「姐姐,你誤會了冠大哥,要跟他說對不起!」歐遠山義正辭嚴地說。
歐紫蓮歎了口氣,「是,對不起,我錯了,以後絕對不會再犯。」沒想到她居然差勁到得讓弟弟教訓,真是愧為人姐。
冠魁星這才粲然一笑。「好了,事情解決了,我們來喝茶吧。」他們泡了一壺花茶,三人高高興興地圍坐談天。
「啊——」過了好一會,歐紫蓮忽然跳了起來,驚聲大叫。
冠魁星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沒好氣地罵道:「你沒事幹麼大叫啊?」
「我忘了下午要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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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館的鈴聲終於響起,為期兩天的電腦展宣告結束,歐紫蓮在心裡鬆了口氣。
整天捧著筆記型電腦微笑,讓她的臉都快僵了,就在她精疲力竭地走出展場的時候,卻看見一個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冠魁星。
只見他一臉必恭必敬,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大紙箱,並且努力避免跟其他拿著商品的客戶太靠近,生怕會害別人買的機器自爆。
他轉頭看到她,笑容滿面地向她走來,這時又有人拿著筆記型電腦從他身邊走過,他立刻倒退數步,只差沒舉高雙手投降。
有必要這麼誇張嗎?歐紫蓮忍著笑,主動開口,「你怎麼來了?」
「我覺得應該多多接觸機器,試著治好我的機器白癡症,畢竟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你看,我還買了這台印表機,看起來應該很容易使用。」
「的確很容易,」她瞄了一眼箱子,忍不住大笑出聲,「只不過那是碎紙機。」
「哦……」他真想找個洞鑽下去。
「那個……遠山在家裡嗎?」她總是三句話不離弟弟。
冠魁星搖頭。「他去同學家做功課了,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事實上,遠山這幾天都很開心,還神秘地告訴他找到正當賺錢的方法了,可卻死也不肯透露詳情。
他拗不過他,只得要他再三保證絕對不是違法的工作,而且不能影響響課業,這才願意替他保密打工的事。
這是男子漢的約定,他必須遵守。
歐紫蓮聽到弟弟去同學家,表情有些複雜。
「真的啊?那很好。」她露出歉疚的笑容,「還好他有朋友,不然我不能常陪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學校過得怎麼樣。」
見不得她的惆悵,冠魁星決定給她打打氣。
「遠山告訴我,他的朋友多半家境都很好,但他在他們面前一點都不會自卑。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有一個全世界最美麗最溫柔的姐姐,所以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輸給他們。」
她頓時滿臉通紅。「那是你編的,遠山才不會說這麼肉麻的話!」
「他有說。」他堅持。
「才沒有!」
「有。」
「沒有!」
最后冠魁星終於決定終止這場無聊的鬥嘴。「一起回家吧?」他提議。
歐紫蓮本想拒絕,但想到他手上抱著「印表機」一定會有諸多不便,於是便答應了。
回到自家樓下,兩人才剛從計程車上下來,就看到一個驚人的景象。
只見巷口停了輛豪華轎車,而歐遠山正走出車外,他跟車裡的女孩揮手道別,兩人看來都很開心。
「遠山?」歐紫蓮很吃驚。
冠魁星曖昧地頂了頂她的手。「那個女孩想必就是他同學了,看來兩人感情很好哦,恭喜恭喜,你弟弟交到女朋友了。」
還沒回過神,她又見弟弟頭向前傾,在女孩粉嫩的唇上輕點了一下。這這這……這年頭的小孩也未免太早熟了吧!
冠魁星也非常驚訝,卻又感動莫名。這就叫「兩小無猜」啊,多麼美好的純純之戀!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車裡的女孩遞出幾張鈔票交給歐遠山,他也高高興興地接過,然後兩人才揮手話別。
等轎車緩緩駛離,他一臉愉快地走向大樓,這才看到兩個石化的人站在大門口直瞪著他。
「姐……冠大哥……」他忽然覺得事情不妙。
「遠山,你……在做什麼?」歐紫蓮的嘴巴快要合不上了。
他知道被當場活逮,是沒辦法抵賴了,只得低聲說出真相。
「我在……打工。當明美的男朋友,一小時兩百元……」
接著只聽見「砰」的一聲,冠魁星手上裝碎紙機的箱子掉了下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腳上,後來造成輕微骨折跟嚴重的淤血。
他果然跟機器犯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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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瘋了?怎麼會跑去賺這種錢?」
在客廳裡,歐紫蓮抓狂地大吼大叫,而歐遠山只是低著頭默默懺悔。冠魁星則坐在一旁,用冰袋敷著他可憐的腳。
歐紫蓮回頭瞪他。「這該不會是你給他出的主意吧?」
冠魁星立即舉起一隻手。「我對天發誓,我絕對不知道這件事。」為什麼最近他動不動就要澄清自己的清白呢?搔了搔頭,他狐疑地想。
「姐,你不要怪冠大哥,他真的不知道。」歐遠山低聲說,「是明美打電話問我想不想賺錢,我覺得這主意不錯,就答應了……」
「這女生真是豈有此理!」她氣沖沖地說:「電話給我,我打去罵她一頓!」
遠山一聽,他慌張地想阻止,「姐!不要啦,明美人很好的!」
「好女孩才不會花錢買男朋友!她如果真的喜歡你,為什麼不光明正大跟你做朋友,要用錢收買你?她根本就是仗著自己有錢,存心玩弄你!」
歐遠山蹙緊了眉頭,低頭不語。不曉得為什麼,姐姐這番話讓他非常不愉快。
「還有,你為什麼要答應?我不是跟你說過幾百次,錢的事讓我來負責,你不用擔心嗎?」
他衝口而出,「可是你自己就很擔心啊!」
歐紫蓮一怔,這才明白自己給弟弟造成了壓力,可是她還是不能容忍這種錯誤的行為。
「遠山,你聽好,我們窮歸窮,不能失去自尊。絕對不可以因為窮就出賣色相賺錢,這樣會讓人瞧不起的。」
歐遠山感到不服,「可是姐,你在展場當Showgirl,不也是靠臉蛋賺錢嗎?穿得那麼少在會場裡晃來晃去,難道就不丟臉?既然你可以,為什麼我不行?」
「你!」她頓時滿臉漲得通紅,擔心了很久的事,現在終於化為事實。
她的工作,對弟弟的觀念和自尊都造成了不良的影響,她真是個人笨蛋!
歐紫蓮一司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摀住嘴飛快地衝進房裡。
歐遠山呆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說錯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彌補才對。
冠魁星移開冰袋,皺起眉說:「遠山,你姐姐這麼討厭出賣色相賺錢,自己卻又跑去做這種工作,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麼吧?」
他激動地回答,「我當然知道她是為了我,所以才想要減輕她的負擔,可是她卻反而生我的氣……」
「你該做的不是減輕她的負擔,而是乖乖地照她的話做,好好讀書,好好照顧自己。要是你出了什麼差錯,她的一切辛苦就全白費了,明白嗎?」
「……」歐遠山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冠魁星溫言勸慰著,「好了,快去跟你姐姐道歉,明天再把錢還給那個女生,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好。」他硬著頭皮來到房門口,輕聲地道出心中的歉意。
「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還有,我一點都不覺得你當Showgirl很丟臉,因為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不管你做什麼工作、穿什麼衣服,你永遠都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請你原諒我……」
他咬著下唇,心裡實在很怕姐姐會傷透了心而再也不理他。
然而門很快就開了,隨即露出歐紫蓮驚訝的臉孔。
「我的天哪,歐遠山,你講話真的是越來越肉麻了耶!哇,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姐!」他窘得說不出話來。
他那麼認真在道歉,姐姐卻……
歐紫蓮噗哧一笑,伸手揉亂了他的頭髮。「幹麼那麼緊張?以為我在哭啊?拜託,我是嚇你的啦!你老姐頭好壯壯,哪有那麼脆弱?哎呀,你眼睛都紅了耶,糟糕糟糕,帥哥歐遠山被我嚇哭了!」
「你很壞耶!」
她大笑,伸手將他摟進懷裡。
旁邊的冠魁星鬆了口氣,也有心情裝可憐了。「沒事就好,可喜可賀。不過,可不可以來個人扶一下我這個跛腳的可憐傷患?我不想整晚待在沙發上。」
「好啦好啦,我來就是了。」
她走到他身邊,讓他搭著她肩膀站起來。這時冠魁星清楚地看見,歐紫蓮的眼角仍然泛著淚光,顯然她的開朗都是裝出來的。
她一定是用盡全身力氣,說什麼也不在弟弟面前掉淚吧。他的心口不由自主地揪緊。
多麼堅強的女孩,一心一意只想照顧弟弟,可是,誰來照顧她呢?總之,絕對不會是牛郎織女。
正在沉思,卻被電話鈴聲打斷了思緒。顯然又有人遇到挫折來找他求救了。
他實在不太想接,因為他很累,腳又很痛,而且想多陪陪歐紫蓮姐弟。
可是,電話的另一頭有人需要他,他無法坐視不管。
歐紫蓮拿起話筒,默默地遞給他,他輕歎了一聲才接過。
「冠魁星……嗨,娜娜,怎麼了……哎呀,真糟糕。別難過別難過,聽我說,事情一定會好轉的……為什麼?因為我要帶你去喝會帶來好運的咖啡啊。哈哈!好了,待會見。」
放下電話,他向兩人露出為難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有個朋友……」
歐紫蓮輕輕點頭。「別客氣,快去吧。小心你的腳。」她由衷地希望,他和弟弟都沒看出她心中的空虛。
老實說,她也很想跟他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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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歐紫蓮的大嗓門就響遍整棟屋子。
「我去上班了。遠山你要小心別遲到了哦,還有別忘了便當!」由於舒玉飛丟給她太多工作,因此她每天都必須提早去趕工,還得趕著張羅讓歐遠山上學,所以總是一大早就忙得天翻地覆,連向來晚起的冠魁星也習慣了。
他睡眼惺忪,一跛一跛地走出房間,看到她頂著一頭亂髮,急忙地正要出門,於是趕緊叫住她。
「歐小姐,你上衣穿反了。」
「哦,謝謝。」她忙昏了,居然當場就要解扣子更衣,兩位男士看了都是滿臉黑線。
冠魁星連忙背對她,沒好氣地大喊,「小姐,要換衣服去浴室換!」
「啊,對哦!」她衝進洗手間,然後又飛快地衝出來。「好,我走了。」
「再等一下,早餐吃了沒?」
她舉起手上一個塑膠袋,裡面放著兩片隔夜的冷披薩,那是店裡賣剩不要的。「那,你的午餐該不會……」他忽然有不祥的預感。
她證實了他的猜測,「一片是早餐,另一片是午餐。」
這樣不好吧?他正要開口,她已經飛也似地出門了。「老是這樣亂吃,難怪會營養不良昏倒。」冠魁星歎了口氣,回頭看到餐桌前的歐小弟也是一臉無奈。
歐遠山憂心忡忡地說:「她每次都是這樣,為了省錢,把我的早餐跟便當都弄得很豐盛,自己卻隨便吃點東西填肚子,而且,她還常常挨餓,我好怕她會撐不住……」
冠魁星腦中再度浮現她當初昏倒時的樣子。蒼白的臉頰,發白的嘴唇,纖細的身體不住顫抖著,說不出的無助可憐。
萬一她又昏倒怎麼辦?誰曉得她會倒在什麼地方,倒在什麼樣的人面前?
他握緊了拳頭,下了決定。不行,這種事絕對不能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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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夜的冷披薩實在很難吃,當旁邊又有人冷嘲熱諷的時候,更是難以下嚥。
「哎喲,原來是紫蓮啊,我還以為我們公司幾時來了個女乞丐哩。披頭散髮,衣服又亂七八糟,差點嚇死我。」舒玉飛靠在她桌前,滿臉都是討厭的譏笑。他的頭梳得油亮,身上的古龍水濃得快把她薰死,問題是他是主管,再怎麼過分她也不能反擊,只能充耳不聞,大口地啃著披薩。
「我說,你那片披薩是去哪裡乞討來的呀?該不會是垃圾桶裡撿的吧?」他諷刺地說:「噴嘖,你身上好臭啊!」
這時,辦公室門口忽然起了一陣騷動,舒王飛轉頭看去,只見總機小姐滿臉驚訝地領著一個男人走進來,
那個男人衣著簡單,但是顯然價格不菲,雖然腳步有些微跛,卻絲毫無損他沉穩的氣質。還有那高大的體型,剛硬的外表,讓人望而生畏,乍看之下幾乎要以為他是來打架的,只是他那輕鬆自在的態度,很快就化解了所有人的戒心。
「經理……這位先生要找紫蓮。」
舒王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足足比他高半個頭的男人,不由自主地讓開。
冠魁星露出溫柔的笑容,「嗨,紫蓮,你真是糊塗,居然把我幫你精心準備的午餐給忘了。」
「午餐?」她給搞糊塗了,只能愣愣地看著他。他把手上提的籃子放在她桌上,裡面放著她這輩子見過最大、最豐盛的三明治。還有足夠三個人吃的生菜沙拉,外加一個布丁當點心,另外還有一個保溫瓶,裡面裝著剛泡好的熱奶茶。
望著她呆滯的表情,冠魁星不禁露出寵溺的笑容。
「吃完才准回家,知道嗎?」
說完,他又回頭面向舒玉飛和辦公室其他的同事,有禮地鞠了個躬。
「大家好,我是紫蓮的表哥,現在負責照顧她們姐弟,還請大家多多關照我們家紫蓮,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每個拿到他名片的人都是大吃一驚。
「吃遍天下?那本雜誌很棒耶,我每個禮拜都要看的。」
「天哪,他就是冠魁星?他推薦的每一家店都好好吃哦!」
冠魁星只是有禮地點了點頭,便轉向陷入失神狀態的舒玉飛。根據他的觀察,眼前這人對歐紫蓮非常不友善。
「您就是舒經理吧?幸會幸會。您也知道,我們紫蓮最近遇到一些事,精神比較差,我知道您是個大好人,一定會見諒的。」他伸出有力的大手,熱烈地跟舒玉飛握手,只不過握得有些太緊了。
「呃,好,沒問題……」舒玉飛生怕自己的手被他捏爛,只得不住點頭。
得到滿意的答覆,冠魁星再度轉向歐紫蓮,愛憐地拍拍她的頭。「下了班早點回家,知道嗎?別太累了。」接著便瀟灑地一揮手,轉身朝門口走去。
歐紫蓮呆坐了幾秒,忽然一股衝動湧上心頭,她立即起身跑出辦公室,在門口追上他。
「等一下。」她大叫。
「什麼事?」他仍然一派輕鬆。
站在他面前,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很不自然,彷彿隨時要跳出胸口。她張口,卻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
「哪樣?」
她提高了聲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光是收留我們姐弟就很誇張了,為什麼還要專程送午餐給我?到底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
這話倒真把他問倒了。是啊,他對他們姊弟兩人早已仁至義盡,為什麼還要做到這種地步?
雖說他向來是個善良的人,可也從來不曾這樣鞠躬盡瘁過,幾乎是掏了心似地想要保護他們,總覺得做再多都不夠。
到底是為什麼呢?
歐紫蓮怔怔地看著他蹙眉沉思,緊張不安地等著他的答案,至於她到底希望聽到什麼回答,卻自己也說不清楚。
最後他終於回答,「我並不覺得誇張啊。你們姐弟的遭遇這麼可憐,任何一個有同情心的人都不會不管吧?有能力的人幫助弱者是應該的,沒什麼好奇怪。況且……」他露出一個故作輕鬆的笑容,「全國都知道我是美食家,要是讓我的客人營養不良昏倒,招牌豈不是就砸掉了?」
她忽然感到背後一陣涼意。「只是……這樣?」
感覺到她聲音中的痛楚,冠魁星不覺怔了一下。他說錯什麼話了嗎?
在迷惑中,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啦,不然還有什麼?」糟糕,她的臉色更蒼白了。
「是嗎……原來是這樣。」就說嘛,他的溫柔是天生的。歐紫蓮,你還在期待什麼?
「呃,紫蓮……」他覺得大事不好,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樣我就放心了。好了,我要回去享用我的午餐,謝謝你哦。」
看著她輕快地走進大樓,冠魁星忽然覺得胸口一涼。
好像……錯過了一些東西。
歐紫蓮恍如遊魂地回到座位上,儘管現在同事們看她的眼神已經多了幾分驚異和尊敬,連舒玉飛也不敢再擺臭臉,然而她完全不在意。
咬了他為她準備的三明治,照理應該是很美味的,可她卻覺得又苦又澀。
奇怪,為什麼會這樣?他已經說得很清楚,會幫助他們姊弟完全是基於同情,完全沒有別的意思,她應該要鬆一口氣才對,為什麼反而覺得心頭一陣寒冷?
答案很清楚。雖然她不斷警惕自己不能沉溺在他的溫柔裡,但終究還是淪陷了。也許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來不及了。
出於同情的關懷已經不能滿足她,她無法抑制地渴望更多,更多……
咬緊牙關,歐紫蓮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不行,絕對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失控,她一定要趕快賺錢,搬出他的房子。
她抽出皮夾裡的那張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