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久兒氣得差點吐血,她從沒像今天這樣想宰了一個人,雖然他們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
茅久兒替楊千苧慶幸自己的修養夠好,否則他已經成為她的刀下亡魂了。
看著眼前這群人大吃大喝的模樣,彷彿要把招風酒館吃垮一般,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抓楊千苧過來理論。
「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想把招風酒館吃垮是不是?」
「我哪有!是你要我來使用一個月的權利的。」楊千苧面泛無辜。「你看!一個月以三十天來計算,一天三餐,那我可以吃九十頓飯,而我想一次用掉,但我一個人又吃不了九十頓飯的份量,所以我找九十個人來幫我吃。難不成你反悔了?如果是那可不行!因為我已經答應鄉親父老們要讓他們好好飽餐一頓。」
「你怎麼可以……請一些不相干的人?」要吃他自己吃就好,憑什麼要招風酒館也請其他人,瞧那些人狼吞虎嚥的模樣,好像幾百年沒吃東西一樣。
「有規定不能請別人嗎?」楊千苧有些緊張的問,萬一有規定不能請人,那他要花多少飯錢啊?大哥現在專心的游手好閒,如今大權是掌握在娘的手裡,而娘是絕對不會幫他出一分一毫的,他付不出錢的話,豈不是要叫他留下來洗碗抵債。
「是沒有。」
「沒有就好!」楊千苧安心的拍著胸。「那有規定贏的人不能一次用掉一個月的權利嗎?」
茅久兒想了一下。「也沒有。」
楊千苧雙手一攤。「這不就沒問題了嗎?」
「可是贏的人是你,那些人憑什麼……」
「我愛請誰就請誰,你管不著吧!」知道自己沒有留下來做工抵債的疑慮,這下楊千苧說話可大聲了。
楊千苧轉身回座,繼續與其他人吃吃喝喝。
「來來來,大家盡量的吃,盡量的吃,今天這頓飯算我楊千苧的……」
茅久兒死命的壓制住一股想掐死他的衝動,從小到大她沒有像今天這般,有那麼噬血的一面。
酒過三巡後,楊千苧帶著三分酒意,與眾人把酒言歡。
「酒逢知己千杯少!這位大哥,您的酒量真好,小弟真是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跟楊千苧攀談的男子也醉紅著臉回道:「哪裡!小弟怎麼比得上贏了清罈酒比賽的楊兄呢!」
茅久兒嗤之以鼻的想……知己?別笑死人了!明明今天才認識就馬上變成知己,真是大言不慚!
只不過是今兒個湊在一塊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而已,明天若是狹路相見,看人家還拿不拿你當朋友。
此時,又有一個喝得面如關公的男子走近楊千苧,在他的耳邊不知碎語些什麼,原本茅久兒是一點想知道的興趣也沒有,但男子迷濛的醉眼卻不時的飄向她,因而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於是她奮力拉長了耳朵聽著。
「久兒姑娘的表情似乎很不悅?」酒酣耳熱之際,男子音量也提高了些。
「她又會喝酒,脾氣又不好,真替她擔心會嫁不出去。」楊千苧的語氣一點也不像是在為她擔心。
「久兒姑娘好像十七了,還是小姑獨處,連個合適的對象也沒有。」
「什麼!她已經十七了,難怪乏人問津!」
「年過十七也快要十八了吧,這樣很危險耶,若到了二十恐怕會沒人要……」跟楊千苧聊是非的男子突然噤聲,因為眼前的景象令他驚駭,酒意也霎時清醒了不少。
聽到那些話,茅久兒的怒火終於忍不住爆發,她鐵青著臉走近其中一桌,白嫩的玉手死掐著兩邊桌角,之後使勁往上一抬……
那桌人原本吃得很痛快,怎知茅久兒突然出現,二話不說的把桌子給掀了,掀了之後人就怒氣沖沖的走掉,把在場的人嚇了好大一跳,沒人有心情再繼續吃吃喝喝下去。
茅久兒此舉嚇壞了一堆人,眾人屏住呼吸,你看我、我看你,熱熱鬧鬧的場面霎時靜得出奇。
「啊──」
從茅久兒走進去的地方傳出陣陣乒乒乓乓的聲響,夾雜著尖聲的吼叫,感覺就好像隨時會有人拿著菜刀衝出來一樣。
眾人紛紛奪門而出,萬一為了這頓飯而丟了性命可就不划算。
頓時,招風酒館內只剩楊千苧一人,只有他還不知死活的留在原地,甚至還不明白眾人為何像逃難似的跑掉,難不成他們都吃飽了?
可是東西都還剩很多,真是浪費!
此後,楊千苧與茅久兒形同水火,再也沒碰過面。
原因無它,自從那次事件發生後,茅久兒被她娘李青樺臭罵了一頓,說她把客人都嚇跑了,還不准她再隨便到店裡去。
至此茅久兒變得特別敏感,只要察覺到一點楊千苧的氣息,她就自動的避開;再加上楊千苧也沒特地來找她,因此兩人才好一陣子沒見著面。
直至輪到楊千苧要面臨他的人生大事……
楊千苔在與娘親席玉娘的三個月約定內成親了,這令排行老二的楊千苧激起了高度的危機意識。
雖然他發誓不要步上大哥的後塵,可他也怕萬一哪天回家時,發現他的床上突然多了個娘子。因為以他對娘的瞭解,娘絕對不是說著玩的。
然而最近席玉娘的態度也很詭異,她竟然連吭都不吭一聲,這樣反而令楊千苧的心裡更加不安,害他回房時緊張兮兮的,生怕會看到長相特別的另一半。
最後他還是受不住心裡的煎熬,決定採用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那就是娶個娘子,讓自己安心的過日子,不用整天擔心娘何時會對他出招。
「大哥,你透露一下你遇上大嫂的情形。」楊千苧正在向他人哥求教。
楊千苔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我沒聽錯吧,你該不會是那個意思?」
「什麼那個意思!」楊千苧有些不自在的大叫。「我想通了不行嗎?我可不想讓娘隨隨便便幫我找門親事,說不定娘還會不擇手段的做出以公雞代娶的蠢事來,那我可就成了古往今來最大的笑話。」
「不知道是誰立誓要當醉王,還說面對娘的威勢寧死也不屈的?」楊千苔的眼裡儘是取笑的意味。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就算了!」如果他來求教必須被大哥取笑,那他乾脆不問了。
「好,我說!你這麼急躁,當心娶不到老婆。」楊千苔忍不住念了兩句。「城西的觀音廟,每到初一、十五就有一大堆的千金小姐到那裡上香求平安。」
經楊千苔這麼一提,楊千苧似乎有些印象,記得小時候娘常帶他們三兄弟去參拜,年紀漸長之後就懶得跟娘去了。
「我還以為那是只有做娘的才會去的地方。」
不愧是兄弟,說的話跟他當初說的一樣。「非也,未出閣的閨女都愛趁這種機會踏出家門,去求個如意郎。」
因為覺得那是女人家才會去做的事,而且現在他是因為有事才想求菩薩,「會靈嗎?」
「靈!我第一次去就遇見了你大嫂。你若不信的話,你去一次看看就知道了。」楊千苔略過他被妻子騙得團團轉的經過,因為丟臉的事他一概不會到處宣傳,就算是自家兄弟也一樣。
「真的那麼靈?」楊千苧狐疑的看著他。
「就是這麼靈,信不信由你。」
看著大哥信誓旦旦的模樣,楊千苧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準備前去城西的觀音廟。
茅家後院
「孩子的爹,你也說句話!」李青樺氣得推了身邊的丈夫一把,除了摸他最愛的花花草草外,他對其他事物都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尤其是當她正在氣頭上時,讓她看了更氣。
真是的!她瞪著也站在一旁的茅久兒。
不管老的小的都一樣,都要她來操心!
「哦!」
茅苗威一心只想快點去照顧他新培育出的花種,對於李青樺說的話倒是心不在焉的聽著,然而他又不敢真正的惹惱她,所以不得不暫時拋開他掛心的事,說出自己的想法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做長輩的只要在一旁看著兒女平安長大就好了,很多事是強求不來的。」
「真是知我者爹也!」茅久兒十分贊同爹的話,高興的向他撒嬌。
「誰要你這麼說的,你想氣死我啊!」李青樺氣得擰住茅苗威的耳朵,讓他痛得哇哇叫。
「娘才奇怪哩!幹嘛一直逼我趕快出嫁,還是說我並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我就知道,我早就在懷疑了……」
「胡說八道!你明明就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不是我的女兒還會是誰的女兒!」李青樺歎了口氣,壓下脾氣改以柔性勸說:「你也不想想看你年紀都一大把了……」
茅久兒立即打斷她的話抗議道:「我才十七耶!」
「再過兩年就沒人要了,我這做娘的怎麼能置身事外的說『沒關係,你慢慢找,總有一天會找到合適的對象。』。萬一你變成老姑婆還嫁不掉,就算有人要也大多是做妾的份,若真是那樣,娘怎麼對得起茅家的列祖列宗……」李青樺硬是擠出兩滴淚,再以袖掩面。
到底還是自個兒的娘,就算娘是哭假的,但茅久兒看了還是會動容,畢竟娘也是為了她好。
她心一橫。「不過是找個相公嘛,我會證明我茅久兒還是有行情的!」
茅久兒想不出有何方法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相公,而人在無助的時候,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求神問卜。
因此今兒個茅久兒起了個大早,買了些素果後,誠心前來祈求菩薩,求祂賜個相公給她。
她很誠心的跪拜祈求,心裡也不斷的默念著……
菩薩呀,如果菩薩有靈的話,那麼信女茅久兒等會兒睜開眼後,所見到的第一個男子,信女就當他是菩薩賜給信女的相公。
茅久兒大概跪了一刻鐘,起身後便要回家,那些供品她也不打算帶回去。
誰知她人還沒跨出廟門,竟然看見了一個人……
「你!」正巧來觀音廟參拜的楊千苧很意外會遇見茅久兒。
「你!」茅久兒俏麗的臉蛋上滿是驚駭的神情,當下她連忙將雙眼閉緊,暗念著──菩薩!方纔那次不算,信女茅久兒要求重來一次!
這是茅久兒當下的想法。
可惜當她再度睜開眼,週遭還是只有楊千苧一名男子。
菩薩呀菩薩,你聽到信女茅久兒的聲音了嗎?
這次還是不算好不好,如果有第二個男子,再讓他當信女茅久兒的相公。茅久兒又默念了三次。
茅久兒深吸口氣,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她把廟裡前前後後都找了一遍,除了楊千苧外,還是沒有第二個男子。
楊千苧覺得她好玩極了,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可是卻突然覺得她好有趣,跟一般的姑娘不同。
「你!什麼時候不出現,偏偏在這重要的時刻出現!」茅久兒氣急敗壞的罵著,因為她實在不想要他當她的相公,可是他竟在她跟菩薩請求完出現,難不成這是菩薩的指示?抑或是菩薩覺得她拜得不夠虔誠,所以處罰她,要楊千苧來當她的相公?
「你來這干裡嘛?在找什麼?要不要我幫你?」楊千苧真心誠意的問著,而且還主動要幫忙。他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好人,不是什麼大善人,所以此舉已經超乎他對尋常人的關心了。
「找什麼干你屁事!」茅久兒打死也沒臉說她是在找相公,而且還是由菩薩指定的。
「你該不會是來求如意郎的吧?」楊千苧不知道自己無心的取笑,卻正好說中了她的心事。
「難不成我來求癩蝦蟆的?」茅久兒下意識的反問,卻也透露出她方才向菩薩祈求的事。
「哈哈……你也會怕沒人要?」楊千苧亂沒形象的捧腹大笑,卻不知自個兒已在無意中傷了一顆少女的芳心。
「你……你才沒人要!」他說話一定要這麼直接嗎?一點也不顧及她姑娘家的顏面,像他這樣一個不體貼的男人,送她她也不要!可她已經跟他談了那麼久,不管是老的也好、少的也好,反正今天的男人好像都死光,全不見了!難道說她的相公真的非他不可嗎?「全咸陽城沒有正常的姑娘會想嫁給你這酒鬼。」
菩薩啊!她後悔還來得及嗎?方纔所說的話可不可以不算?
「我是酒鬼,那你就是酒女囉?酒鬼配酒女,我們倆正好湊一雙。」此話一出,楊千苧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他怎麼可能會想娶一個好酒量的女子當娘子,他肯定自己是在說笑,不是認真的。
「誰要跟你湊一雙!」一想到他可能是自己未來的相公,茅久兒雙手抱著頭,內心痛苦的吶喊著──天吶,我不想活了!
「久兒姑娘,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給大夫看?」楊千苧擔心的問,卻不知茅久兒會有這種反應全是他惹出來的,雖然他什麼也沒做。
想到眼前的楊千苧極有可能是她的相公,她忍不住的泛紅了眼眶。「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茅久兒用哽咽的聲音罵著,之後人便飛快的奔出觀音廟。
不知是不是楊千苧看錯了,方纔他好像看見她眼角溢出一兩滴淚珠,沒來由地,他的心一陣緊揪得生疼。
更令他在意的是,他到底害了她什麼?
楊千苧使出渾身的力氣,奮力追著茅久兒,可是他卻離茅久兒越來越遠。
該死!自己該不會是未老先衰吧?竟然會追不上一名女子。
茅久兒終於跑累了,停在一顆枝葉茂密的大樹下休息,隨後楊千苧也氣喘吁吁的坐在她身邊。
「你別陰魂不散的行不行?」茅久兒先是瞪了他一眼,可她再也沒力氣跑了,只能任憑楊千苧坐在自己眼前。
「你有什麼困難就說出來,說不定你求人比求神有用。」他覺得她是個適合歡笑的人,愁眉苦臉的模樣並不適合她,讓他看了也很不捨;所以她若有困難,哪怕是上山下海,他都願意幫她。
求人?她抬起頭看著楊千苧,一想到他可能是她未來的相公,她就十分失望。「我才不想說呢!」
「說嘛!你是不是跟菩薩求相公,還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一想到她可能有喜歡的人,楊千苧感覺自己像要窒息了般,可是他很快就揮開心裡的不適感,故作輕鬆的笑道:「沒人喜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茅久兒被踩中心中的痛處,難過的情緒又佔據她的心房。「反正我就是沒人要,沒有正常男人會想娶一個酒婆!」
「不會啊!你長得又不差。」其實撇開她的性情不說,她清靈的眼眸裡不染一絲的邪塵,加上小巧的鼻樑、豐潤紅嫩的唇瓣,雖然稱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算是個清秀佳人。
瞧著瞧著,楊千苧的心頓時怦然一跳,他沒有特別討厭她,可現在看來他好像已經有點喜歡她了。
「長得漂亮一點用也沒有,年過十七都還沒人上門提親,還得成天被我娘逼著找相公。」茅久兒口氣很無奈,沒人上門提親又不是她的錯。
「真的啊,那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他聽了大哥的話到觀音廟求娘子,可是他都還沒拜就遇上了她,說不定這是天意。楊千苧突然大喜道:「這真是天賜良緣吶!你需要相公,我也需要娘子,不如我們就結為連理,你看如何?」
茅久兒黯然的眼眸裡顯得有些受傷。「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沒有同情你,是我們互相幫忙。你想想,你嫁給我也是挺有面子的。」楊千苧心裡一陣慌亂,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他就好想帶給她歡笑。
可他卻忘了自己的形象早已被自己搞壞了。
「誰說嫁給你會有面子,你的風評又不好。」他的風評這麼差,嫁給他也不是什麼風光的事。
被她這麼一說,楊千苧也笑不出來了。
「不會啦!你若嫁給我,我會改掉那些惡習,絕對會讓你有面子的。」
她抬起頭,「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可是我不想嫁給你。」這才是重點。
「你!」楊千苧差點氣得吐血,他唇角微微的抽搐著。真的被大哥說中了!等他真的想娶一名女子時,還被人家嫌棄,尤其人家還當他的面說不想嫁他,真是讓他有欲哭無淚之感。「嫁給我好處多多,一旦你有了相公,別人就不再笑你嫁不出去;反正你需要相公,我需要娘子,咱們先成親堵住眾人的嘴,成親之後若是遇上喜歡的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的意思是,咱們成親是暫時的?」楊千苧的說法引起了茅久兒的興趣,而且認真考慮起可行性。
「是。」楊千苧有些言不由衷的應允,而他心底似乎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反駁他的意識。他告訴自己,那是為了讓她放心嫁給自己才應允的話,以後的事誰知道,如果弄假成真那也不能怪他。
他真的為了幫她願意娶她?看著他誠摯的笑容,茅久兒突然覺得很窩心,粉頰不自覺地燥熱了起來,心想或許他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