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英傑的答案。
容柚聽了,很震驚,簡直要以為自己是腦子燒壞了,才會作這樣的夢。
但當她燒退了,恢復精神,鼓起勇氣再問一次,得到的還是一樣的答案。
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很簡單、很乾脆的一句話,他沒說愛她,沒開口請求她當他的女朋友,只用這樣一句話,便把她七上八下的心安撫下來。
有天晚上,她躺在他懷裡,看著小夜燈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灑下柔和的光輝,心跳得好快,忍不住想對他撒嬌。
「喂,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
他看著她微笑,沒有回答。
「你說話嘛!」她不依地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半坐起身,居高臨下俯視他。「我這人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一點都不淑女,講話又三八兮兮的,同學都說我超會耍寶。我跟你認識的那些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樣,你怎麼會喜歡上我?」
他還是不吭聲,伸手玩著她的發,看著她的星眸閃著光。
「喂,你說啊!」他愈是保持沉默,她就愈臉紅,也愈生氣。
幹麼不說話啊?嫌她這問題問得蠢嗎?還是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會喜歡上她?
糟糕糟糕,萬一是後面那個答案怎麼辦?
一念及此,蕭容柚頓時有些慌。
他看著她那很挫折又很煩惱的表情,看著她十根手指緊張得絞在一起,禁不住哧笑出聲。
「傻瓜!」伸手揉揉她的頭。「你知不知道,問這種問題很無聊?」
「是怎樣啦?我就是閒閒沒事不行嗎?」她藉著嬌嗔掩飾心中的不安。「那你到底回不回答?你要是再不說,我就——」
「就怎樣?」
不怎樣。他要是死不肯說她也拿他沒辦法,說不定等他離開後還要偷偷抹眼淚。
容柚嘟起嘴,不情願地瞪著心愛的人。
「你如果不說,我就撕裂你的嘴。」說著,她兩隻手用力扯開他的唇。「讓你以後想說話也說不出來!」惡狠狠的語氣,配合她毫不留情的手勁,倒挺像回事。
趙英傑一面覺得痛,一面覺得好笑,笑聲斷斷續續地從他嘴裡跳出來。
「你還笑?我真的撕爛你的嘴喔!快說啦!」
「好好,我說。」他舉右手表示投降。
她這才滿意地鬆開。
他揉揉酸疼的嘴角,橫她一眼,一副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在我認識的女生裡,大概只有你會在逼問別人時用這種酷刑了。」
他埋怨,雖然語氣裡下帶惡意,只有諧譴,她仍是臉頰爆紅。
「對啦對啦,我就是恰查某啦,怎樣?」她橫眉豎目掩飾尷尬。
「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她愕然,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
「我說,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他悠然重複。
她怔然。「怎麼會……討厭!這什麼意思啦?你是說因為我很潑辣,所以你才喜歡我嗎?」
她用力捶他胸膛,超不滿這個答案。
他笑著握住兩團可愛的粉拳。「你誤會了,是因為你跟別人不一樣。」
她一愣,停下動作。「我跟別人不一樣?」
「你總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趙英傑語氣很溫柔,看著她的眼神很溫柔,一根一根扳開她握在一起的手指的動作也很溫柔。「我以為你會生氣的時候,你卻開玩笑,以為你會難過的時候,你卻很平靜,以為你會反駁我的時候,你卻只是扮鬼臉。我總是料想不到你下一步會做什麼,你令我驚奇。」
這個,能算是讚美嗎?
容柚呆呆地聽著,他解釋得是很認真啦,可是——
「你這是什麼意思啦?好像發現什麼奇怪的生物似的!」她嘟著嘴撒嬌。「人家又不是藍血的外星人。」
他挑眉,彷彿她的反應又超出他的想像了,深沉的眼眸閃過一道光。「你不是藍血,我才是。」
「什麼?」
「你知道嗎?在英文裡Blue blood是什麼意思?」
「你是故意考我是不是?明明知道人家英文很破。」
他微笑,在手指間捲繞她柔順的發。「那是『貴族』的意思。」
「貴族?」
「嗯。」
「為什麼貴族要用Blue blood來表示?」
「我想應該是表示這個階級跟普通的平民是不一樣的吧?因為他們的體內流著比較高貴的血液。」
「哦?是這樣嗎?」她撇撇嘴,很不屑似的。
這反應又讓他笑了,攬下她的玉頸,讓她整個人偎在自己懷裡。「小柚子,你真可愛。」
說她可愛?容柚心狂跳。這總算像個讚美了。
她很不爭氣地暈紅了臉。
趙英傑沒看到,他盯著天花板,目光變得黯沉。「從小,我爸媽就對我抱著很高的期待,堅持要把我教養成一個貴族,一個貴族是不能將喜怒哀樂表現出來的,他必須很內斂,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動如山,永遠從容不迫。」
「你的確很像這種人。」聽他這麼說,她忍不住抱怨。「有時候真的不曉得你在想些什麼。」
「那是因為我的血是冷的。」
她一震。
「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懷疑我體內流的是藍血,藍色的、冷冷的血。」他低語。
她猛然抬起頭,直視他的臉,就算在如此感傷地剖白自己的時候,他的表情仍是冷冰冰的,看不出特別的情緒。
這就是貴族?
「你才不是!」她直起上半身,雙手捧住他俊美的臉。「沒有人的血是藍的,什麼階級、貴族,都是見鬼!我們都是人,是人流的就是紅色的血!」
他怔望著她,她生氣勃勃的明眸,正燃燒著火焰,好耀眼。
「你的血也不是冷的,你小學沒學過嗎?我們人類可是恆溫動物,血當然是溫暖的,每個人都一樣!」
每個人都一樣。
他看著她表情鮮明的臉,她很生氣,她拿來說服他的理由很科學也很簡單,令他料想不到,她竟如此乾淨俐落地否決了池,他不禁想笑。
是啊,每個人的血都是紅的,誰都一樣。
「你很特別。」他微笑地看著她說:「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不會吧?」她愕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讚賞弄得措手不及,一下子愣住,半晌,才倉皇回話:「這話應該是由我來說吧?我才覺得自己在你面前像個長不大的小孩,老是搞不懂你這個大人在想什麼。」
「可是你還是愛我?」他毫不婉轉地問她,星眸含笑。
可惡!哪有人問得那麼直接的啊?
她又氣又羞。「對啦,怎樣?」
「不怎樣。」他摟她入懷,用笑聲在她敏感的耳際搔癢。「只是我要定了你。」
「嘎?」
「我們結婚吧!」
他說要結婚。
他說他就快去當兵了,他怕到時候他管不到她,意外發生兵變,所以決定在入伍前把她納入自己名下。
她很高興,卻更憂心。「你爸媽不可能答應你娶我的。」
「我已經成年了,不需要他們允許才能結婚。」
「可是,歐蘊芝呢?你爸媽不是一直想要你們結婚?」
「我跟蘊芝提過你了,她知道我跟你的關係,她祝福我們。」
「什麼?你已經跟她說過了?」她吃驚。
「雖然我跟她做不成夫妻,但仍然是好朋友,我不會瞞她這件事。」
「這樣喔。」她有點酸。雖然明知趙英傑不可能背著她跟歐蘊芝有什麼,對他們倆之間的默契仍是免不了嫉妒。
「你不用管我爸媽怎麼想,只要問你自己,想不想嫁給我?」
她當然想啊,問題是,結婚並不只是兩個人的事而已,她不認為事情會如他們所願。
趙英傑也很明白她的猶豫。「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坦白說,我也不認為我們會得到我爸媽的祝福。」
「那你還要跟我結婚?」
「因為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娶。」他很堅定。
「即使必須反抗你的父母?」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
「不值得的,英傑,你不能為了我跟自己爸媽撕破臉,畢竟他們是生你養你的人啊!」
趙家父母一向很看重英傑,從小就刻意栽培他做家族未來的繼承人,連英睿偶爾都會在無意間向她抱怨父母偏心。
他的父母將全部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她不願意他為了她,令父母失望,甚至與之決裂。
「就因為他們生我養我,所以我一直聽他們的命令做事,我可以繼續做孝子,容柚,但我不想連你也一起拿來做犧牲品,我不想辜負你。」
她很感動,一時禁不住,哭倒在他懷裡。
他不想辜負她。
為了他這句話,不論兩人結合的前途有多艱苦,她都決意排除萬難走下去。
只是她還是太天真了,沒想到趙家父母拆散他們的決心也很驚人。
趙母得知她的存在,找上門來,丟一張天文數字的支票要她離開趙英傑。
她拒絕了,趙母氣得罵她下賤,還狠狠甩了她幾巴掌。
趙英傑想來看她,卻被趙父軟禁在屋裡,派人監視,一步也不准他踏出屋外。
她安慰自己,趙家父母總不可能一輩子把自己的兒子鎖在屋裡,他們總有一天會再見面。
她抱著這樣的信念,堅持等待,上天回報她的卻是店長一句要她走人的命令。
「對不起,我們不能再僱用你。」
店長開除了她,卻沒告訴她原因,但她很清楚,這是趙母給她的懲罰。
她失去了工作,也找不到新的,生活頓時陷入困境,幸虧趙英睿瞞著父母,偷偷送來一筆錢。
她原本拒收,但趙英睿告訴她這是他哥交代的。
「你是傑未來的老婆,他當然有責任照顧你,而且你現在會找不到工作也都是因為我爸媽從中作梗。」
「他現在怎樣?還好嗎?」她急著探聽趙英傑的消息。
「他瘦了很多。」趙英睿神情嚴肅。「我爸媽用各種手段威脅他,軟的硬的都有,他都不肯屈服。小柚子,我哥對你是認真的,他從小就很聽我爸媽的話,我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你反抗他們。」
她聽了直掉淚。
「你別著急,傑已經想出辦法了。」趙英睿連忙安慰姑。「他前幾天接到兵單了,等他入伍後,我爸媽就算想約束他的行動也不行。他放假的時候會來看你,你們直接到法院公證結婚。」
「到法院公證?」
「嗯,現在除了生米煮成熟飯,沒別的辦法了。等傑跟你正式結婚後,誰也不能拆散你們了。」
於是,在趙英睿和另一個朋友的見證下,容柚與趙英傑在法院公證結婚了,在結婚證書籤上名的那一刻,兩人激動得相擁。
他們結婚了,從今以後,他們正式成為夫妻,這名分不容任何人否認,相守一生的誓言也不容人踐踏。
他們,是夫妻了。
「老公,你在做什麼?」
下課回家,容柚發現玄關處多了雙男人的鞋子,知道是趙英傑放假回來了,喜悅地奔進屋裡,卻見他竟然在廚房裡奮戰。
他似乎沒聽到她的問話,拿著本烹飪書,很專心地對照書上寫的,一一檢驗調味料。
她倚在門邊,看著他拿著一瓶鹽和另一瓶白糖研究,微微蹙著眉的困擾模樣可愛得教她芳心一揪。
「少爺,分不清鹽跟白糖嗎?」她表面上調侃他,心裡卻傾溢一斛柔情。
他總算察覺她的存在,回過頭。「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她從身後擁抱他。「你在幹麼?你該不會是要煮飯吧?」
「我想試試看。」他點頭,俊頰可疑地泛紅。「沒想到好像挺難的。」
連調味料都分不清當然很難嘍!
「呵呵。」她笑。「幹麼這樣勉強自己?晚飯我來做就好了啊!」
「你最近準備考試很辛苦,回到家應該休息一下。」
「你當兵更累好不好?好不容易放假才應該好好休息。」她嬌嗔地橫他一眼,把他推出廚房。「哪,你就乖乖坐著當你的大少爺吧,等我開飯。」輕輕拍他的頰。
他皺眉,很不喜歡她拿他當小孩子看待,但在處理廚房事務上,他的確不比一個孩子高明多少。
他只能懊惱地看著她繫上圍裙,在廚房裡如魚得水般地忙著。
她熟練地洗菜,飛快地將高麗菜切成絲,俐落的動作像變魔術一般,教他歎為觀止。
然後,她取出他從超市買來的一條魚,剛撕開膠膜,一陣濃郁的腥味便直衝鼻尖。
「哎呀,這魚已經不新鮮了。」她說。
「咦?是嗎?」他湊上去看。
「你瞧,一條魚新不新鮮看它的眼睛就知道了,這條魚眼睛整個是混濁的,吃起來會很腥呢。」她回眸笑望他。「你啊,是不是貪便宜所以買這一條?」
趙家父母知道他們公證結婚,氣得不得了,將趙英傑的戶頭全凍結了,不許他動用一毛錢,趙英睿也連坐處罰。
所以在趙英傑當完兵以前,兩人只能靠著他當兵的薪水過活,一個月一萬多塊,得省點花。
「以後買菜的事交給我就行了,我到傳統市場去買,又新鮮又便宜。」
「……那就辛苦你了。」趙英傑悵然回話。
看來他從前的生活是過得太優渥了,對這些生活的細節簡直可說是一竅不通。
「這魚不能吃了吧?我拿去丟掉。」
「不用啦!」容柚趕忙把魚搶回來。「我多倒些米酒去掉腥味就好了啊,丟掉多浪費!這個——」她忽地一頓,一股噁心從胃裡翻湧上喉嚨。
「你怎麼了?」趙英傑看她搗著嘴臉色蒼白的模樣,嚇一大跳。「你還好吧?不舒服嗎?」
「嗯,最近怪怪的,我懷疑——」
「怎樣?」
「沒事。」她搖頭,朝他粲然一笑。「好了,你出去等我吧,要是無聊的話先把碗筷擺好好了。」
他默然點頭,離開廚房來到客廳。
有好一陣子,他只是木然站在原地,眼神黯淡地深思著什麼。走到臥房裡,他翻出容柚擱在抽屜裡的存折,打開,看著上面少得可憐的數字發呆。
幸虧她外婆還留下了這麼間小房子給她,否則以他們兩人現在的情況,恐怕會三餐不繼。
不過就算勉強能溫飽,距離他理想的生活水準還是天差地遠,連買一條魚都要斤斤計較價錢,這對從前的他而言簡直不可想像。
從前的他,動輒出入五星級飯店,一頓飯可以吃掉幾千上萬,他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現在,連在麵攤上吃一碗牛肉麵他都負擔不起。
趙英傑咬著牙,懊惱自己竟讓容柚吃這樣的苦。
已經快退伍,工作卻還無著落,前陣子去面試的幾家公司原本都答應錄用他了,卻又臨時反悔。
他很明白是父母從中作梗的緣故。
看來只要他一天不肯回趙家,他們就會想辦法斷絕他和容柚所有的生路,而面對父母的手下無情,他竟一點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趙家給的,一日一脫離那樣優渥的環境,他什麼也不是。
他真恨自己,沒法保護心愛的妻子,他答應要給她幸福的,現在卻可能連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他對不起她……
「飯好了喔,可以吃了!」容柚在外頭喊。
他放回存折,抹去臉上的傷感,掛著淡淡的笑容走出去。
「哪,我煮了紅燒魚,紅燒味道比較重可以蓋掉腥味。」她笑著吐吐舌頭。「如果味道還是不好,你就忍耐忍耐吧。」
該忍耐的人,是她吧。
趙英傑沉鬱地想,表面仍微笑著。「聞起來很香呢!你手藝那麼好,這魚一定很好吃。」
「多謝老公稱讚。」她笑吟吟地盛一碗飯給他。「對了,你剛剛有洗衣服吧?」
洗衣服?他恍然想起。「已經洗好了嗎?」
「我聽到陽台有一陣怪聲,跑出去看了一下。」她抿著嘴笑。「少爺,你加太多洗衣粉了啦,全是泡沫,這樣根本洗不乾淨。」
什麼?他一震,放下碗筷到後陽台一看,果然老舊的洗衣機附近流滿了泡沫,簡直像災難過後的現場。
他懊惱地回到餐桌邊。「對不起,容柚,我真是愈幫愈忙。」
「沒關係,我很高興。」她笑容甜蜜,完全沒責怪他的意思,側身往他臉頰親了一下。
他怔住。
「幹麼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啊?」她驕嗔。「好像我輕薄了你似的,討厭。」
「你沒輕薄我。」他攬過她的臉龐,在那柔軟的櫻唇上落下一吻。「是我輕薄你。」
她輕輕一笑,也回啄他的唇瓣。
兩人吻上了癮,索性不吃飯了,相擁著沉醉在溫柔的激情裡。
「喂,你下次放假的時候,我們跟英睿借車出去玩好嗎?」她在吻與吻之間,喘著氣問他。
「好啊。去哪兒?」
「當然是遊樂園嘍!」
「哎,我就知道。」
結果他們沒去遊樂園。
本來是打算去的,容柚卻臨時改變主意。她說自己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去玩些刺激性遊戲,趙英傑擔心得追問她哪裡不舒服,她又不說,光是調皮地吐舌頭。
沒辦法,趙英傑只好乖乖聽老婆的話,更動計劃,開著跟弟弟借來的跑車,載著她沿著北宜公路開到蘇花公路,直奔花蓮去看海。
那天,陽光燦爛,天空澄朗,幾絲白雲拖曳過,留下淡淡的、抓不住的尾巴。
花東縱谷一面是山,一面是海,一面青翠,一面蔚藍,風光明媚,景致好得令人心情舒爽。
容柚一路輕哼著歌,流行歌曲被她唱完了,連卡通歌曲都搬出來唱。
「喂,你記不記得『無敵鐵金剛』?」
「什麼金剛?」趙英傑沒聽說過。
「無敵鐵金剛啦!」容柚不敢相信地瞠他。「居然連這部卡通都沒聽過,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跟我是不是同一個年代的啊,怎麼老是一問三不知?」
「我不是說了我很少看卡通嗎?」他好風度地任她嘲笑。「小時候我只看過『頑皮豹』跟『米老鼠』吧。」
「頑皮豹?不錯啊,很好笑。」說著,她耍寶地開始哼起「頑皮豹」的旋律,一面還擺出躡手躡腳前進的動作。
趙英傑忍俊不禁,大笑。
「笑什麼啦?再笑我扁你喔!」她煞有其事地撂狠話,頰邊的酒窩卻舞得比誰都開心「氣你不覺得我模仿得很好嗎?應該要對我投以崇拜的眼神啦,乖,好好膜拜我一下。」
「是,大小姐。」說著,他轉過臉龐,腰一彎,很識相地鞠躬。
「這才乖。」容柚很得意。「哪,我唱『無敵鐵金剛』的歌給你聽好不好?」
「掛鬧便。」
「那我唱了喔。」她咳兩聲,殺豬般的叫喊隨風狂飆。「無敵鐵金剛,無敵鐵金剛,無敵鐵金剛,鐵金剛,鐵金剛,無敵鐵金剛∼∼」
「什麼歌啊?」趙英傑笑到幾乎岔氣。「這首歌只有這句歌詞嗎?」
「才不是勒,你乖乖聽我唱完啦。」她輕輕打他的頭一下,繼續高唱。「我們是正義的一方,要和惡勢力來對抗,有智慧,有膽量,愈戰愈堅強。科學的武器在身上,身材高高的幾十丈……」
她一直唱,他一直笑。
他從不曾想過自己也能笑得如此坦率放縱,但跟她在一起,所有的事彷彿都變得可能。
「怎麼樣?」唱完歌後,她瞇起眼討賞。「你老婆很厲害吧?」
「厲害厲害。」
「很有趣吧?」
「有趣有趣。」
「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女生吧?」
「你是唯一一個。」
「嘿嘿。」她眼睛瑩瑩發亮,笑得很開心。「那你可要好好珍惜我喔!告訴你,你以後還想遇到像我這樣可愛的女人,很難啦。」
「我會珍惜你。」他認真地許諾。
反倒是她聽了,粉頰霎時暈紅,別過眼,很嬌羞又很幸福地對著窗外風景傻笑,然後輕聲細語。
「喂,晚上回家後我有件事告訴你。」
「什麼事?」
「就跟你說晚上回家再說了嘛。」她下肯說,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好吧,回家再說。」他雖然好奇,卻不逼問她。「晚上真的要趕回台北嗎?還是在花蓮住一晚吧。」
「不要啦,住旅館多浪費錢,回家好了。」她為了生活費精打細算,卻沒想到這個決定將會讓自己一輩子後悔。
晚上,兩人在花蓮海濱公園散步,吃過小攤上美味的餛飩,買了一盒麻撂當紀念品,再度開車上路。
回程,伴著兩人的不再是燦燦陽光,而是柔柔月光。
容柚玩累了,不像來時精力充沛地唱歌,疲倦地打著盹。
趙英傑由她睡,不吵她,怕音樂驚醒她,還特地關掉音響。
蘇花公路曲折迴旋,開車時必須十分專注,但他畢竟也累了,天色又黑,一時注意力分散,竟開到對向車道,迎面正巧一輛大卡車急馳而來。
他驀地凜神,大力踩煞車,急轉方向盤。
「怎麼了?」容柚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驚醒。
「容柚!快跳車!」
「什麼?你說什麼?」她措手不及,完全狀況外。
為了閃避卡車,跑車重心不穩,往路旁的圍欄急傾而去。
再這樣下去,他們連車帶人,都會落入海裡。
電光石火之間,趙英傑不及思索,傾過身解開容柚的安全帶,將她推出失控的車外,然後他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也想跳出去,卻已經來不及——
他,墜入深不可測的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