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人家門,意外的,屋子裡竟是一片漆黑。傅晴微心頭一驚,快步朝屋內走去。
平常這個時候,沈夕言都在客廳裡看書,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等她一同用晚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客廳裡不見他的人影,連燈也沒有開。
「夕言?」她敲一下他臥室的房門。
沒有回應,她皺了皺眉,推門而入。
室內光線暗沉,沈夕言側臥在床榻上,纖長的眼睫在眼瞼處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睡得很熟,呼吸均勻而綿長。
將他擱在外面的手放進被子,傅晴微微微一笑。還好,他沒事,剛才進屋的一瞬間,她都快被嚇死了,她好害怕他就這樣消失不見。
那時,她滿腦子都迴盪著傅凌越暗含威脅的警告。很早很早她就明白,她可以放棄一切,只要眼前這男人安然無恙。
他睡得好熟,頰上有著淡淡的紅暈,很是……嗯,誘人。
傅晴微輕輕在他面頰啄了一口,微笑親匿地將臉熨貼在他頰上,然而,透過肌膚傅來的熱度卻讓她嚇了一跳。
他發燒了?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那熱燙的溫度再次肯定了這個訊息。
「夕言,醒醒。」她搖了搖他,不禁懊惱著,沉重的內疚感朝她壓了過來。
這幾天公司事務繁忙,事情一堆一堆壓下來,而且每一件都是急需處理的。為此,她已連續數日加班到很晚,但無論多晚,他都會微笑著等她回家,為她做一桌熱騰騰的飯菜。然而她又是怎麼當人家女朋友的?甚至連他病了,她都不知道。
從沉沉的睡夢中醒來,沈夕言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望著她,遲鈍地說:「晴微,你回來了?」
「你病了,我送你去醫院。」她扶起他,悶悶地道。
「我已經吃過藥了。」似乎有點清醒過來,他按了按額頭,「而且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麼燙還叫沒事。」傅晴微闈百不禁有些氣悶,瞄見他床頭櫃上果然擱著藥包,而且還是最普通的退燒藥。
「你生氣了,為什麼?」他遲疑地問。
她看起來很不高興,因為他病了嗎?
沉默半晌,她低下頭,「對不起。悅寧不在,我卻沒有照顧好你。」
想起當初對沈悅寧的承諾,她說會好好照顧他的,現在卻讓他生病。
「傻話,這本就不關你的事。」他失笑,抬起手臂,安撫地抱了她一下。
「我們去醫院好嗎?不然我不放心。」用被子將他裹好,傅晴微一邊說,一邊起身幫他拿外套。
「不要,我不想去醫院。」按住她的手,沈夕言懇求地望著她,眸中無辜的神情令她心頭一軟。
那眼神就像個任性的孩子,真沒想到,平時那麼成熟穩重的一個人,居然會為了不去醫院而露出這樣的神情。
「明天就會好的,我保證。」他舉起手,就差沒有指天發誓了。
啞然失笑,傅晴微抓起他的手,再一次塞進被子裡。然後扶著他躺下來,幫他蓋好被子,像哄孩子般地道:「好,不去醫院,但你要快快好起來哦。」
乖巧地點了點頭,沈夕言閉上眼睛,安靜地睡去。
然而第二天早晨,高燒依然沒有完全退去。雖然觸手的溫度不想昨晚般燙熱,卻仍比常人要高上一些。
二話不說,傅晴微再次翹班,將傅氏如山的事物完全丟下,一心一意照顧病中的沈夕言。她並不喜歡西藥,總覺得副作用太過厲害,於是去中藥店買了一堆藥劑,定時定量地沖給他喝。每次看著他因為黑漆漆的藥汁而露出苦惱的神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誰讓他怎麼也不肯去醫院打點滴,活該只好喝苦藥。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沈夕言總算完全退燒。他免疫力不是很好,生起病來不容易好,這次已經算是恢復得很快了。這不但歸功於她持續不斷的中藥攻勢,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每天叫外賣填飽肚子的行徑讓他看不下去。
還有,他再也不想嘗到她親手熬的稀飯了,雖然這次沒有燒掉他的廚房,卻也狠狠地將他的胃虐待了一番。偏偏他又無法看她失望的神情,只能每次都忍痛含笑喝掉那一整碗看起來細白黏稠的怪味粥。
「你這幾天沒有去公司,沒關係嗎?」斜靠在床頭,沈夕言有些擔心。
「會有什麼事?」傅晴微不以為然地道。
「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卻已經聽見她手機響了起來。
是傅遠恆辦公室的號碼!傅晴微皺了皺眉,俐落地按掉。
這兩天來,她已經接到不下數次傅氏的電話。一開始是秘書,後來是部門主管,再後來是高層董事。現在連傅遠恆都按捺不住了嗎?她冷淡地一笑:心裡有些快意。
「不接嗎?」沈夕言柔和地望著她。
「不接。」她咬了咬唇,賴在他懷裡,「我們不管他,我要陪著你。」
摟著她,沈夕言輕笑,「你喜歡就好。」
靠在他懷裡,那種安心的感覺令她好生眷戀。
「如果一輩子都能這樣,那該多好。」傅晴微帶著幸福的微笑,忍不住感歎著。
「晴微……」
「嗯?」
「起來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從他懷裡直起身子,她好奇地探著腦袋,望著他打開抽屜。「什麼?」
一個海藍色的絲絨匣子被遞到她手裡,他淡淡笑道:「打開看看。」
纖細的銀白指環靜靜地躺在深藍的絲絨上,一顆小小的水滴狀鑽石鑲嵌在戒指中間,光華流轉,泛著淡淡的幽藍,一下子奪去了她所有的視線。
「啊!」她抬頭,怔怔地望了他好久,「這個……是給我的嗎?」
「當然。」她呆呆的神情令他失笑,「喜歡嗎?」
「喜歡,我太喜歡了。」這是他送給她的耶,她怎麼可能不喜歡?
傅晴微緊緊地抱住他,今生她見過的所有首飾加在一起,都沒有這枚戒指千分之一的光彩。
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激動,她仰起頭,「是不是很貴?」
其實她不在乎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她知道他的辛苦,縱然很是喜歡,也不願他在她身上多花錢。
搔了搔她的鼻子,沈夕言笑道:「這時候談錢,小姐,你不嫌太俗氣了嗎?」
「那現在應該談什麼?」
望著她的眼睛,他認真地道:「當然是……晴微,你願意嫁給我嗎?」
呼吸不可抑止地一窒,一而再、再而三的驚喜令她來不及反應,只能機械性地點點頭。「願意,我願意。」
執起她的纖手,將指環套入,纖長的手指上,水滴狀的鑽石閃耀著魅人的光華。
「答應我,晴微,今生你只能帶我的戒指。」低沉的聲音裡有著惑人的深情。
「雖然這個要求有點霸道,但是我喜歡。」親了親他,傅晴微摟著他的脖子,「我答應你,不過你總該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時候買的吧,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我可以不告訴你嗎?哎呀,你擰我幹什麼?」他無辜地揉著手臂。
「說不說?」瞇起眼睛,傅晴微威脅地望著他。
「說,我說。」沈夕言舉起手,「上星期我去H大參加論文答辯,回來的路上買的。」
「論文答辯?」傅晴微詫異地道:「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今年我在自修語言學碩士學位,最近剛完成論文,這個月應該可以拿到學位。」沈夕言微笑,輕描淡寫地道。
悶不吭聲地望了他一眼,傅晴微洩氣地垂下頭。「夕言,你說我是不是很不稱職啊?」
「嗯。」
「你生病了我不知道,你去論文答辯我不知道,連你快要拿到學位了,我也不知道,我這個女友真是差勁透了。」
「晴微,其實……」
「你不准安慰我,明明就是我不好,怎麼可以再讓你安慰。」傅晴微瞪著他,已經猜出他要說些什麼。
「好,不安慰你。」沈夕言歎了口氣,無奈地道:「那這樣好了,以後你要記得多關心我,就當作是補償,好不好?」
「嗯,好。」傅晴微點頭,露出一抹笑容,「以後,我一定會很關心、很關心你,到時候你不準被我煩到叫救命哦。」
「不會的。」沈夕言輕笑。
「那就好。嗯,拿到學位以後,你準備做什麼?繼續修博士嗎?」她好奇地問。無論他以後想要幹什麼,她都會無條件支持的。
「張教授想要我留在H大當講師,他曾經向我提過好多次,都因為學位的關係拖了下來。現在拿到學位,我準備答應下來,畢竟H大是我非常喜歡的地方。」
「好啊,那我就去H大唸書,你就是我的老師了哦。」她眨了眨眼,「師生戀也是很浪漫的。」
「小姐,你早就過了念大學的年齡了。」她十九歲就從哈佛商學院取得碩士學位,再怎麼算,也不可能投在他門下吧。
「我去修文學,不行嗎?」
誰說不可以?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一定有辦法做到,反正爭到最後,永遠都是她贏。而他只會微笑地望著她,重複那句老話。
「行,你喜歡就好。」
傅晴微開心地一笑,像貓一樣瞇起眼睛,躺在他懷裡,歎息著道:「夕言,我覺得好幸福,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相信我,都是真的。」
「我相信。」
晚上七點,沈夕言難得打開電視。說實話,他對看電視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有時間他寧願花在看報紙上。但是今天不同,早上傅晴微離開時,干叮萬囑要他守在電視機旁,因為今天財經頻道有她的專訪。
其實根本不用等到七點,因為今天的報紙雜誌,乃至電視新聞,鋪天蓋地都是有關她的新聞,她冷靜含笑的面容不斷地出現在報刊電視上。
傅氏權力交接,傅晴微毅然決然地辭去總裁職位,且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挽留,這一條新聞足以震驚整個商界。
她會做出這個決定,沈夕言並不感到驚訝,也沒有遺憾。她不喜歡傅氏,這是他向來都知道的。就像她自己說的,在傅氏工作,取得總裁的位置,只是為了爭一口氣罷了。她曾經不下數次透露出想要離開的念頭,只不過他沒想到會那麼快。
端莊明麗的主持人準時出現在攝影棚內。
「各位觀眾,大家晚安!很榮幸今天請到傅氏集團前任總裁傅晴微小姐。傅小姐,你好。」
傅晴微一身淺藍的套裝,一舉手一投足都有著說不出的自信和優雅。
她略微頷首,淡淡笑道:「你好。」
「傅小姐,在我們節目正式開始之前,能不能冒昧地問你幾個問題?相信這些問題也是電視機前所有觀眾最感興趣的。」
「是關於我辭去總裁職位的原因嗎?」傅晴微淡淡一笑,「今天所有的媒體似乎都在關注這件事情。請問主持人希望我說些什麼呢?」
「你在傅氏就任總裁期間,傅氏一直呈穩健成長的趨勢。為什麼你要忽然放棄呢?傅氏是你的家族集團,你放棄了總裁的位置,也就意味著放棄了傅氏的繼承權。請問是什麼原因讓你痛下決心,放棄價值數百億的資產呢?」
「首先,容我聲明一下。傅氏的總裁併不代表就是傅氏的繼承人,我自認沒有這個榮幸可以取得傅氏的繼承權。」傅遠恆要的,只是個能為傅氏賺錢的機器罷了,而一個機器,是永遠不可能主宰傅氏的。
儘管心底冷笑著,傅晴微面上卻半點不露聲色。「何況,對我來說,數百億的意義和一千萬是等同的。相信窮盡一生,我的物質消耗絕對不會超過一千萬這個數字,那麼我又何必為了那數百億汲汲營營呢?我只要朝著一千萬努力就可以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攝影棚裡立刻笑聲一片,氣氛變得活潑起來。
「看來傅小姐不但是個急流湧退的智者,而且具有相當程度的幽默戚。」主持人笑道。
「謝謝。」傅晴微欠了欠身,優雅而從容。
「但是,傅氏畢竟是從你手裡發展起來的,放棄自己的努力,你不覺得可惜嗎?」主待人間道。
「由於以後有了新的努力方向,所以我並不覺得可惜。」傅晴微笑道。
「哦?這個新的努力方向可以公開嗎?」
「當然。」
她伸出手,戒指在鎂光燈下熠熠生輝,襯著潔白修長的手指,在一瞬間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沉靜的目光梭巡全場,傅晴微大方地道:「從今天開始,我要學會當個好妻子。這就是我新的努力方向,今後我的丈夫將是我的一切。」
沈夕言聽到她這些話,彷彿也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透過電視螢幕,她坦然地將感情傅達到城市的每個角落。她是如此慧黠,也是如此勇敢,成功地讓所有人見證了她的愛情。
靠在沙發上,他已經聽不到主持人講些什麼,腦海都被她的影子佔據著,再容不下其他。不知過了多久,電視裡早已沒有了她的身影,然而,他卻依然微笑著,在心中一遍遍想著她、念著她。
門外傅來鑰匙的轉動聲,他閉了閉眼,起身朝客廳走去。
他知道她回來了!
嬌俏的人影從門口衝進來,用力地摟住他。
仰起頭,她微笑著說:「夕言,我失業了。」
「我知道。」
傅晴微聞言不禁瞠目,就這樣?好吧,她再接再厲。
她甜甜地說:「你說過要和我結婚的。」
「我知道。」沈夕言點點頭。
傅晴微磨牙,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隨即她深深吸一口氣,再揚起笑,「我好愛、好愛你。」
「我知道。」
「那麼你呢?」
她發誓,如果他再回答「我知道」的話,她絕對、絕對會狠狠地咬他一口。
沈夕言笑望著她,低下頭,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我也愛你,我的小女孩。」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