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家這些年發展極為迅速,號稱「江南第一大家」,主事者風清逸更以其超凡的魄力,過人的膽識使別人難望其項背。其俊逸的外表和非凡的身家,更讓不少名門千金芳心暗許。據說,他三年不曾笑,三年不曾怒;據說,他早已愛上仇家之女,不惜與恩人反目;據說,他為她揮金如土,只為博其一笑……
泰山。
重雲疊疊,在日出的剎那,似被賦予生命般。變得鮮活,靈動而輕盈。太陽躍出雲海,以王者的姿態接受眾生的瞻仰,傲視世間萬物。
「真美!」讚歎的是蘭沁。
「一個人欣賞美景,也不叫我一聲。」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你醒了!」蘭沁略微偏過頭,笑道: 「我知你睡得香甜,就沒叫你了!」逆著光,蘭沁似披著炫爛的霞衣,如塵霧中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讓那人看得癡了。
似乎習慣了,蘭沁淡淡一笑,轉過身去,看著前方,出了會兒神,才輕輕地念道: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想家了?」那人給蘭沁披上一件衣服,問道。
「如清,我們認識多久了?」
「三年!」
「三年?」蘭沁重複道, 「那麼,我離家也有四年了!」四年啊,可以改變好多東西,包括感情。
「沒關係,不久你就可以回家了。」他安慰她。
「回家?」蘭沁又重複一遍,才道: 「我離開時,正是早春季節,現今歸去,已經入秋。唉,正好錯過了西湖景致最好的兩個季節!」
「不,沁兒!任何景致,任何季節,不是它本身美麗,而是我們經歷過了,才是最美好的!」
「是了,倒是我在傷春悲秋,不如你看得透!」過了一會她又問道: 「如清,大海是什麼樣子?」
「我先不說,到時你看了就知道了!」
「呵呵!」蘭沁展顏,沒看到那人眼中的黯然。
他叫林如清,與蘭沁相識於三年前。
他師傅蒙頂山人和青城掌門無機子道長是至交。無機子是個極愛清靜之人,師傅仙逝之後,如非必要,他極少登門拜訪。
那日因事需到青城,聽僮子說無機子和一忘年交在天師洞府弈棋品茶,讓他大為驚詫,忍不住到天師洞看個究竟。
到了洞府,只見如刀削般的峭壁下,鬚髮皆白的無機子正和一位玄衣少年相談甚歡。僮僕侍立一旁,身旁便是萬丈深淵,身後便是隱約有繁華之象的千年古木。山風徐來,吹得玄衣少年衣袂翻飛,自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神仙氣質。
見他到來,無機子當即介紹道: 「這位是我半年前在幽州台認識的蘭沁公子,棋藝精湛絕倫,天下少有匹敵!」又對蘭沁說: 「他便是蒙頂山人的弟子,林如清。」
「幸會幸會!」蘭沁大方地笑道, 「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醫『枯木』?」
「正是!」無機子「呵呵」笑道。
他本眼高於頂,先時聽僮子說孤僻自負的無機子竟有一個少年朋友,便極想看看是何方神聖,不料是這麼一個娘娘腔的瘦弱男子,就生了幾分鄙薄之心。卻又見他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慵懶瀟灑,並著一種柔媚婉約,不禁詫異世間是何種人能將這極端的兩種性情融合得天衣無縫。聽他說起自己的外號,俊臉一紅,揖首道:「都是江湖朋友隨意起的諢號,當不得真的!」完全不見往昔的瀟灑自如。
倒是無機子替他解了圍: 「賢侄此次可是又獲了新茶?」
「啊?對!」他看著蘭沁不禁出了神,他對自己外貌頗有自信,見了蘭沁,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被無機子一問,才想起正事, 「這季共採了約摸一兩,我留了些,這是給你老人家送來的!」
無機子對蘭沁解釋道: 「這茶是蒙頂山上『隱天洞』旁的一株千年老茶樹所結。你可別小看了這茶,全天下僅此一株,每次所獲也不足一兩。此樹汲了日精月華,又長在懸崖峭壁間,非常人所能及。要在清晨露珠未干時採摘為宜,之後以內力烘乾。比之龍井的芳醉,碧螺春的清幽,它又是另一番沖淡柔和、清遠綿長。他那死鬼師傅在時,捨不得給我一點,他倒是有這個心,焙好後不忘送我一些,否則,你今天怕沒這個口福了!」
蘭沁笑笑,並不相信。無機子便命童兒煮水,另換了一套景德鎮的青玉瓷。林如清則從懷中取出一個玻璃瓶。
蘭沁見那玻璃瓶已屬海外珍貴之物,隔著瓶體見其珠圓玉潤,顆顆飽滿精緻,通體碧綠可喜,似散發著淡淡清香,心中暗歎:好茶!遂要求親自煮茶。
蘭沁握壺的兩手纖細柔膩,引得林如清心念一動,再仔細看她喉間也並無突出之物。以問詢的目光看向無機子,引得無機子「哈哈」大笑, 「不愧是『蒙頂山人』的弟子!沁兒,終是瞞他不過!」
蘭沁微微一笑,手握茶壺輕點頭,心思全在茶上。林如清見那笑容只覺胸口一窒,心中狂喜異常。做好一切後,蘭沁才道: 「我本不欲瞞人,只是行走方便!」
蘭沁一切落落大方,既無小女兒嬌柔造作之態,又無江湖女子粗野之氣,讓他的好感又加了一層,及至以後熟悉了,競心甘情願地隨她三山五嶽,盡覽名山大川。他也曾表露心意,才知道她心有所屬,多次試探,蘭沁卻心意彌堅,遂把一顆心漸漸冷了下來。最後他提議結為異姓兄妹,蘭沁也不推辭。當下撮土為香,天地為證。他本以為二人可以過一些逍遙日子,誰知卻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蘭沁也陷入了沉思。她曾以為,她不會再回家的,可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她不得不回去面對他。
原來,林如清小時曾受人之恩。恩人竟是陸老虎的七姨太,就是若黛的母親。那日他二人本欲去敦煌,路過洛陽時,林如清堅持去看望她。蘭沁到了才知道是故地重遊,要走已然不行。更何況若黛母親的陪嫁丫環認出她來,那婦人拖著蘭沁央求將若黛還給她,林如清不想她們之前有何淵源,為求蘭沁脫身,只得暫且答允。
誰知陸家幾個兒子不知如何偷得四川唐門的鎮門之寶「日暮散」,欣喜若狂,想藉機橫行天下,苦於不知道「日暮散」的威力到底有多大,首先想到的便是拿若黛母親試毒。不料唐門中人尋上門來,打鬥中不知誰拋出「日暮散」,眼看若黛母親就要首當其衝,幸虧蘭沁護在她面前,承受了全部毒霧。
唐門人臨走前道: 「若平常人,自無可奈何,但有『枯木』,定能逢春!」林如清當即讓她服下了「風雨露」,卻依舊憂心忡忡。原來, 「日暮散」號稱天下至毒,毒性至剛至強,而「風雨露」雖是它掩飾星,因其藥性至陰至柔,故而解毒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須得在七七四十九日後,才逐漸顯現功效。在此之後連續七天,中毒之人都會於半夜子時後忍受三個時辰的非人折磨,毒性才能全部根除。若是常人中了「日暮散」之毒,早就一命嗚呼,即使過了四十九天,也少有人能過那七天。所以天下人只知有「日暮散」,不知「風雨露」。
之後二人重新安頓好若黛母親,也沒了去敦煌的興致,便由海路回到杭州。
☆☆☆
和往常一樣,蘭府門房江左打著哈欠打開大門,見到一男一女拾階而上。那女子衝他一笑, 「早啊,江大哥!」
「啊……啊……」未完的哈欠哽在喉嚨裡,江左張大嘴,指著來人,似見了鬼一般不能言語。
「啊什麼啊,大清早的鬼叫什麼?」蘭山從裡面出來,也在見到來人後驚叫道: 「啊?啊……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饒是他反麻快,一聲驚呼,傳遍了整個蘭府。
事隔四年,蘭府傭人基本是老樣子。他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掃地的、喂鳥的、洗衣的,有事沒事的,全跑向一個地方:乘風庭。代嬤嬤見到她顯些兒暈過去,小如更是抱著她哭得稀哩嘩啦,其餘眾人也都抹著眼淚。只有少數新來的躲在一邊好奇不已,不知這位從天而降的美麗女子和蘭府有什麼關係,一來就引起這麼大的震動。
風清逸起得很早,在湖邊練劍。初聞這個消息,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日也盼夜也盼,在他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聽到蘭沁回來了,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將那個謊報軍情的人的嘴給堵上。直到看到如潮水般湧向前廳的傭人,他才敢相信,他沒有在做夢。
把劍一扔,也顧不上換衣服,拔腿就往前衝。他必須馬上、見到她,馬上!四年了,她終於肯回來了!這四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想得惱了,想得心都痛了,恨不得捉住她狠狠地打一頓,叫她知道他有多苦、多怕。可現在,他滿心滿腔都是喜悅,好想擁著她,好填補懷中的清冷空虛。奇怪,平時一會功夫就能到的地方,今天怎麼變得那麼長,好像沒有盡頭似的,讓他恨不能長雙翅膀飛過去。
「沁兒!」急切的呼喚洩露了太多的心事,讓眾人以為自己的耳朵、眼睛出了問題。在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時,他遲疑下來。不敢相信!他依舊不敢相信蘭沁真的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為了證明不是幻覺,他顫抖著手想去觸摸面前的人兒,生怕一不小心她就煙飛雲散了。
「大哥!」本以為事隔四年,她可以坦然去面對他了,可心中那份悸動,讓她明白,她沒有忘記過他,從來沒有!所能做到的,就是讓自己盡量地放輕鬆,不讓情緒寫在臉上。逸,我回來了!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那聲「大哥」似一記重拳,狠狠地擊在他的心上,也讓他清醒過來。是的,她回來了!可她是沁兒嗎?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哦,對了,他的沁兒長高了,也更美了,還有哪一些呢?風清逸突然慌張起來。這幾年,她是怎麼過的?「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太多的疑問、太多的牽掛、太多的喜悅,都化作一句瘖啞的問候。你還在恨我麼?為什麼還叫我為「大哥」呢?
「我……很好!」眾目睽睽之下,蘭沁無法放任自己的情感。她本以為,他會藉機訓斥她一番,責問她為何不守婦道、離家出走,讓她在眾人面前無法下台,不料是這麼一問,似有不少的辛酸在裡面。逸,你是在擔心我麼?她就知道,他只需對她好一點兒,就足以讓她放下所有的堅持與虛偽的面具。
「這位便是沁兒的大哥了?請受在下一拜!」林如清似沒看到二人眼中的情愫。
「你是誰?」冷冷的聲音中透了太多的戒備、敵意和……恐慌。
「在下林如清,是沁兒的結義兄長。呵呵,和你一樣!」
「誰和你一樣!再說,我也不是她的兄長!」風清逸覺得胸中有一口氣需要發洩。
「啊……」
不待林如清作答,蘭沁道: 「大哥,如清是我義兄,也是我的客人,請你不要為難於他!」她不希望林如清捲進他們之間的是非恩怨中。
如清?風清逸胸中醋海翻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稍現的溫柔被冷漠所替代,不敢相信蘭沁和他翻臉是為了一個外人。你和他是怎麼在一起的?在他心中怒吼。
看到風清逸冷冽的目光,蘭沁以為自己仍是他的眼中釘,不由倍感失望,決定不再理他,轉頭對代嬤嬤道:「嬤嬤,我要回房,屋子還乾淨麼?」
「乾淨乾淨,天天都打掃,就等你回來住呢!」代嬤嬤忙不迭地說。
「那好,我先回去了。煩勞你給我義兄收拾個住處!」說罷,也不看風清逸,獨自回到「鳴琴樓」。風清逸被她的態度氣得渾身發抖,真想抓回她來打一頓。見眾人均以驚奇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由沉下臉來,輕輕一掃,就讓他們灰溜溜地回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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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絲毫未變的屋子,蘭沁忽地有種錯覺,似乎自己離開沒有四年,只是出去了一小會兒。看,那本《小山詞》還擱在案上,湘妃椅也在窗下放著,上面的錦墊和走時一模一樣,顏色和花樣都沒改變,金爐裡的香正燃著,嗯,正是自己喜歡的「飄香砌」……不知是觸景生情,還是感念,她不由流下淚來。朦朧中,她看到當年未完的繡品還擱在那兒,那抹血跡雖說暗淡了,但那刺痛又出現在指尖心頭,提醒她逝去的流金歲月。也不多想,拈起一根針,繼續自己的工作。沒有一件事,她是半途而廢了的,即使隔了這麼久。
「呀,我的小姐,怎麼一回來就忙活起來呢?」小如端了盆熱水進來,嗔怪道。
「你呀,成天就愛念叨我,這麼多年也不見改變!」
蘭沁放下手中的活計,接過小如遞過來的熱氣騰騰的帕子, 「對了,我義兄安排得怎麼樣了?」
「嬤嬤辦事你就放心了!」小如眨眨眼,又問: 「小姐,你和那位林公子,是怎麼認識的?」
蘭沁笑笑,不說話。
「唉!」小如失望地說: 「可憐主人癡心等待,誰知你卻移情別戀了!」
「主人?誰是主人?」
「當然是風少爺了!」小如一臉崇拜, 「你不知道他這幾年功勞有多大,咱府裡產業現在擴大了好多倍,誰都知道杭州蘭家是『汀南第一大家』!」
主人?江南第一大家?幾年不回家,竟發生了這些事情,那又如何?名譽、金錢,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她早已看開了。管他是蘭家風家,他所做的一切是他的,與她無關!
「主人真是可憐,時常都要過來看看,常常一個人坐半天,還囑咐我們天天清掃,東西還不能亂動,要和你走時一樣!」
蘭沁心中一悸。他……他……這麼做是為何?再用報恩這個念頭來麻痺自己已說不過去,可是……她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不能給自己希望,她在心底對自己說。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小如叫道,怎麼過了幾年,她還是這樣子啊!真的沒變嗎?小如摸著自己綰起的雲鬢笑著想。
「小如,你那位對你還好吧!」蘭沁注意到她幸福的笑容。
「好!」小如一下反應過來,一跺腳,惱羞地道:「呀,小姐最壞了!」
「什麼好呀壞的,我可什麼都沒說啊!」蘭沁一臉無辜。
「你……我……唉呀,不和你說了!」小如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紅著臉出去,留下滿臉笑意的蘭沁。
☆☆☆
晚飯時候,蘭沁和林如清像是約好似的,雙雙出現在飯廳裡。
風清逸渾然不覺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劍眉擰得都快打結了。倒是若黛跳下椅子,開心地拉著蘭沁的手道:「沁姐姐,你終於回來了!你不知道,我多盼著你回來!都怪我愛睡懶覺,不然一早就可以看到你了。逸哥哥又不准我來看你,說怕打擾到你休息……」
幾年不見,若黛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若黛,回來坐好,開飯了!」怕她再說下去,風清逸急忙開口阻止,忍不住又看了蘭沁一眼,見她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地牽著若黛的手入座,卻隔著他,擺明了保持距離,心中自是憤恨難平。幸虧他在商場歷練多年,沒有把桌子掀了
「你便是若黛?」坐在蘭沁旁邊,林如清笑著問道。
「對呀!你是誰呢?」
「我叫林如清,是帶你走的!」
「不行!」
「為什麼?」
風清逸和若黛同時開口,讓原本還有些正常的氣氛變得稍顯尷尬。
「這是怎麼一回事?」風清逸看向蘭沁,希望從她那兒得到答案,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她回來的目的,是為他,還是……若黛?
「這事吃了飯再說!」蘭沁面不改色,心情卻降到了極點。她忘了,他們之間還有一個若黛啊!
「咦,敢情這道菜便是『明月生春』?」林如清適時地打破沉默。
「正是!」蘭沁含笑點頭。 「明月生春」其實是一道開胃小菜,就是將豆腐以花生汁來煮。做工極為講究,單是火候就極難把握。火候不到,豆腐不熟;火候過了,豆腐又老了。
「來,給你!」林如清舀了一勺放在蘭沁碗裡,道:「你前幾日便念叨著,這下可償了心願了!」
「謝謝!」蘭沁微微一笑,感激他的體貼,幾天前隨口一句話,讓他現在都還記得。
風清逸握著筷子的手在微微發抖,看著蘭沁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恨不能掐著她的脖子不讓她嚥下去。你們今天是這個樣子,那麼昨天呢?前天呢?他突然很想知道,蘭沁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如清哥哥,你和沁姐姐是怎麼認識的呢?」若黛掩不住好奇,「是在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我們在三年前就認識了,至於怎麼認識的,自然是有緣了!」林如清有問必答,顯得十分溫和。
三年前?那時我發瘋般地四處找你,你竟和這個男人一起風花雪月,鳳眼裡射出強烈的恨意。
蘭沁抬頭碰觸到他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哆嗦。他……
他,這是怎麼了,就像想殺人一般?這個目光她見到過,當年他看陸老虎就是這個樣子。
風清逸發覺這頓飯他吃不下去了。
「你們這三年一直在一起嗎?」見林如清點點頭,若黛又問: 「你是不是喜歡沁姐姐呀?你們好般配哦!」
「若黛!」蘭沁急忙阻止。這妮子還是這麼口無遮攔,看了林如清一眼,無奈地笑笑。這些看在風清逸眼裡,就成了郎有情妹有意的濃情蜜意,只覺胸中有團熊熊怒火,燒得正旺。
「為什麼呢?」林如清眉開眼笑。
「因為,你看沁姐姐的目光很是溫柔,而且……」
「寢莫言、食莫語!」半天不曾開口的風清逸一說話就讓大家沉寂下來。
過了一會兒,林如清試探地伸出筷子去夾菜,保聽「砰」的一聲,碗呀盤呀都跳了起來,湯水濺了一桌,把眾人震得呆若木雞,面面相覷。風清逸深吸口氣,似要平靜自己的情緒, 「關於若黛的事,我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答案!」不等眾人清醒過來,他已拂袖離去。
「三年了,你總算正常了!」若黛在自言自語。
「呵,呵呵!」林如清在偷笑,一臉奸計得逞的樣子。
只有蘭沁面無表情。
☆☆☆
風清逸心神不定地在屋內走來走去,不敢相信自己競如此地不受控制,大發脾氣,但他不後悔,岡為他心中有太多的怨氣、怒氣、郁氣、悶氣,需要發洩。
眼前一亮,對面樓上燃起了熟悉的燭火,那是他的沁兒在那兒啊!心中一陣溫暖,方纔的恨意全消失了,立在窗前,貪婪地看著對面樓上的人影兒。
「大哥!」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不請自到,那聲「大哥」喊得有幾分誇張。
「你來做什麼?」俊臉冷得不見一絲熱氣。
「還不是為了若黛!我說,看在沁兒的面子上……」
「不准再叫『沁兒』這兩個字!」
「不叫『沁兒』我還能叫什麼?」
「哼哼,你可以試試!」風清逸一副你敢試試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的樣子。
「好嘛!」好漢不吃眼前虧,強龍難壓地頭蛇,林如清在心中自我安慰,「我們還是談談正事吧!」
「說!」只要不打沁兒主意,其他好說。
「我是受人之托來帶若黛走的。」
「說清楚!」
沒辦法.林如清只得將實情據實以告,卻隱去了蘭沁中毒一事。風清逸臉色越發青了,聽完猛然問道:「你是說,沁兒是因為若黛才會回米的?」
「對呀,不然我們還準備去一趟西域呢!」林如清絲毫不察有人頭頂已在冒煙了,還不怕死地煽風點火。
一個不察,被人凌空提起,扔了出去。好在他武功卓絕,應變得快,才沒挨個四腳朝天,不過情形也沒到哪兒去。呼!氣死他了!他是誰?神醫「枯木」!江湖上人人巴結的神醫「枯木」,現今被那傢伙像扔布袋一樣地扔出來,傳出去,以後怎麼行走江湖?不由恨恨地道: 「難懌沁兒不喜歡你,你根本就是一個陰陽怪氣的大怪物!」說完,轉身便逃,誰叫他技不如人,晚一步,小命不保矣!
風清逸本欲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卻因那句話愣在原地,沁兒不喜歡他?沁兒不喜歡他?不,喜不喜歡他,由沁兒說了算!他要親自去問她,得小到笞案誓小罷休!就現在!
☆☆☆
遣退小如,蘭沁正欲休息,發現有扇窗沒關牢,風吹就響,便趿上鞋去關。剛到窗前,就被外面一個黑影嚇了一大跳。
「大……大哥?」定下神,蘭沁奇怪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有事?」見他不語,蘭沁又問。時已入秋,她又穿得極少,有些耐不住薄涼,身子微微發抖。
「……」風清逸嘴唇動了動,依舊什麼都沒說,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見她畏寒的樣子,好想擁她入懷,卻什麼也不敢做。下一刻,已凌空飛起,像來時那麼突然地離開了,留下蘭沁怔怔立在那兒,不知他又是何用意。
☆☆☆
風清逸惱恨自己的膽怯與懦弱。他本鐵了心要問個所以然來的,在看到她之後什麼也問不出El。四年了,所發生的事情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他怕他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沁兒,若不是若黛,你到底要我等多久,一輩子嗎?他悲哀地發現,他與蘭沁這些年,竟是一片空白。
「不!」風清逸痛苦地低喊出聲。他不要這樣的結果,就像埋下一粒種子,千辛萬苦地等它開花結果,可等到果實成熟時,卻被人摘走了一般地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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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清是個小氣的人,被風清逸教訓後哪嚥得下這口氣,處處擺明了與風清逸對著幹。不過他很聰明,只是在言語上刺激風清逸,而且一定是有蘭沁在場的時候。這更引起他們之間的誤會,風清逸更是恨不能將林如清大卸八塊,方消心頭之氣。
這日,是個難得的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可能每次都全身而退,讓林如清起了輕敵之心,獨自一人去了「攬月居」。
「呵,風兄好興致,一個人在此下棋呀?」
「哼!」看也不看他一眼,風清逸把注意力放回棋盤。這個沒出息的小白臉,天天膩在沁兒身邊,真不知沁兒是怎麼交上這種人的。他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不過,總有一天,他要好好收拾這個小人。糟了,怎麼走了一招下下棋,一招走錯,滿盤皆輸,風清逸陷入沉思。
「咦,風兄,你怎麼把自己給堵死了?」林如清幸災樂禍地說。
不帶任何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風清逸準備起身,做一件連日來沒機會做的事:揍這小人!
「喏,這樣!」似沒感覺到危機,林如清白東南角放下一子,局勢頓然豁然開朗, 「退一步真是海闊天空哪!」他很佩眼自己,把一盤棋救活了。
「你什麼意思?」瞄一眼棋盤,風清逸暫時停止自己的動作。不過旁觀者清而已!
「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告訴風兄『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而已。」
「不可兼得?」風清逸輕柔地笑道, 「你似乎知道或者在暗喻什麼?」
「沒……沒什麼!」林如清頭皮一陣發麻,沒有「擋箭牌」,他可不敢放肆,那人怎麼還一副想殺了他的樣子,「我是說若黛……若黛……」
「誰是魚,誰又是熊掌?」鳳眼笑得十分嫵媚。
「我……我隨口說說!」他有點恨自己,像個白癡一樣語無倫次。
「你不是要帶若黛走嗎?」風清逸突然問。
「啊?對!」
「我不能決定,你去問她?」
「什麼?」林如清沒想到事情這麼好辦。
「沒什麼!你今天很幸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風清逸正色道, 「不過,最好是過了中秋,畢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