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少女的青澀與稚嫩,她多了一抹成熟與自信,傲然的模樣全都是向當年的刑翇希學的。
在他身上,她汲取到部分菁華,或者,是她潛藏在體內的特異因子被喚醒,一旦時機成熟,便毫不遲疑地向眾人展現她獨特的一面。
他會喜歡她這種改變吧?
畢竟,她是那麼拚命、拚命的使自己變得優秀,好配得上他。
如果他有注意她的改變的話,應該就會感覺得到,這七年來,她一刻也沒有懈怠過。
她努力地學習課堂上教的課程之外,還學會了女子搏擊、打靶、騎馬。
她把時間排得滿滿,除了藉此忘卻與他分開的苦之外,就是為了能與他相配,不成為他的累贅、包袱……
她偷覷凝肅的他一眼,卻不知這種舉動已經被他察覺。
「別以為回到家裡,你就可以不必走了。」他沉聲道。
聞言,她一凜,「等你好了我自然會聽你的。」
「不要以為我真的癱了,我會站起來給你看,到時你就得走。」
生生死死他都不知闖過幾回,他根本不把這種小傷放在心上。
「等你站起來再說!」
看他初見她時一點欣悅的神情都沒有,心心唸唸地就是要她離開,是不是他並不歡迎她?
「相信我,那一刻即將來臨。」他強調道。
注意到她不再像昔日那般,遇到不合意的事情便會哇哇大叫、吵鬧不休,反而沉著以對,一抹欣賞之色燃起。
霍詠詠努力地忽略掉他凝視的目光,但這似乎很難!
「做什麼這樣看我?」
他但笑不語,將心中湧起的異樣情愫隱藏得好好的。
「刑先生,南居到了。」車子在霍家宅邸的南邊停下,司機出聲道。
「南居?」她不明白。
「南居現在是我住的地方。你送小姐回東居去。」刑翇希說完便下車。
「等等……」她衝出車外,替他推來輪椅,「你為什麼不住在主屋?微星樓呢?拆掉了嗎?」
「白管家會跟你解釋,只是,你不需要記這麼多,因為幾天後,你就得走了。」
「你!你不能這樣,這裡是我家,白幫也是我的,現在白幫起了內訌,我不能像以前那樣一走了之,什麼都不管,我要留下、留下來幫你!」
她討厭那種置身事外的感覺,她明明是這個家的一分子,為什麼會被排拒在外?
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女的?
「白幫不是你的,它目前是我的。別忘了,你才二十三歲!」
天殺的,他已經做過多的讓步了,她還想怎樣?
「那又怎麼樣?至少我可以選擇在哪裡住下,你沒權利管我。」她當年就是太笨了,才會被他送出去,現在她不會再輕易妥協。
氣極了的刑翇希,正當準備教會她什麼是「服從」時,一道熟悉的嬌聲阻止了他。
「希,你回來了!怎不進屋子裡去呢?看看你,也不蓋件毛毯……」
初聞這句話,霍詠詠抬眸朝聲音來源望去,那如遭雷殛般的震撼找上了她。
白禋薇……她還在?
「薇薇,你來得正好,順道推我回房裡去吧!」刑翇希微笑的說道。
霍詠詠的心沉了下去,白禋薇還在這裡,代表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真心喜歡她。
否則,她不會還待在這裡!
這沉重的結論重重地打向霍詠詠,她突然沒了自信……
「詠詠小姐,你怎麼回來了?真是意外的驚喜……」
白禋薇的聲音聽來不怎麼歡迎她,霍詠詠當然聽得出來,可此時的她完全沒有反擊的心情。
她眼睛澀澀地,卻迅速地忍下任何可能的情緒。
好半晌,她深深地凝著他,水亮的瞳眸裡閃過一抹絕望,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說罷,她遠離他們,逃開這個令她難堪的地方,往記憶中她所住的微星樓逃去……
「小姐怎麼了?她好像不喜歡我說話。」白禋薇故作無辜道。
「別理她,她誰也不喜歡。」
刑翇希收回視線,看樣子離開台灣七年,她對他的心意似乎沒變,而他,究竟要不要回應她這份情?
胸臆間緩緩流過一絲什麼,細微到他還沒來得及發現,便已消逝。
****
「小姐,別傷心了……」
李媽走進霍詠詠的房間,手裡端著托盤,上面滿滿都是她愛吃的菜色。
「我才沒有傷心。」
霍詠詠的視線凝在窗外,平靜的芙顏教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麼,但飄散在她周邊的哀傷氣氛是顯而易見的。
「小姐,別騙我了,李媽我又不是沒談過戀愛!」放下托盤,李媽又說:「你那點心思我還會不懂嗎?只是刑先生……唉,他不是一般人所能掌握的男人吶!」
經過這麼長的時間相處,她是真心將小姐當成自己的家人看待,尤其當她發現小姐並不是那麼嬌縱、無禮之後,她更是慢慢的喜歡上這可愛的小女孩了。
所以,看小姐這麼憂傷的樣子,她也跟著難受起來。
「為什麼李媽你知道!?我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何止我知道,恐怕你這麼一鬧,全白幫的人都知道了。」
「那你也認為我回來是錯的?」她沮喪地問。
「你這個時候回來真的不是時候,但……既然都回來了,就不必再想這麼多了,你先休息一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李媽,還是只有你對我最好。」
她鼻頭一酸,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淚來。
李媽見狀,趕緊將她摟了過來,輕拍起她的背,撫慰著:「小姐,想哭就哭出來吧!」
「嗚……」於是,霍詠詠真的放聲大哭,把剛才強忍許久的委屈一傾而出。
「小姐,哭過之後你可不能再鬧脾氣嘍,你要打起精神面對一切,知道嗎?」
「李媽,你真的……覺得我可以嗎?」她由李媽的懷中抬頭,不確定地問道。
「當然可以,我家小姐這麼漂亮,要什麼樣的帥哥沒有?我還沒看過哪一個女的可以跟小姐相比的。」
「真的?你沒騙我?」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今晚沒出現在餐廳的作法不對,你反而讓薇薇小姐獨佔刑先生了!」
她無語,知道自己故意不下去吃晚餐,其實只是虐待自己罷了,對於他、白禋薇哪裡可能會有影響?
「李媽,謝謝你。我明天會下樓去吃飯的,不再跟自己過不去。」她拭乾眼淚,決定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這才對嘛!」李媽點頭,「乖乖把飯吃完,然後準備洗澡睡覺,明天就會沒事的。」
「嗯。」
決定要這麼做之後,她不再茫然,雖然心中仍有絲介意和難受,但她相信--明天就會沒事的。
****
南居--
門外響起了一陣輕敲,刑翇希抬眸,進來的人是李媽。
「她吃飯了?」放下手邊的事,他佯裝不在意的口氣問道。
「吃了,小姐心情不是很好。」
「她不好,我就好嗎?」他嗤哼了聲,「你怎麼可以讓她回來?」
「小姐執意要回來,我也勸不住她呀!不過,看你傷得這麼重,我也覺得回來是對的。」李媽放膽說道。
「你也跟著她造反?」
刑翇希的目光直視她,冷硬的面部線條倒是教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小姐很在意你,你為什麼不讓她好過點?」
這是李媽在霍家這麼久,第一次質疑主子。
「李媽,別逾矩了!否則,我照樣會處罰你!」他銳眸一瞇,警告她到此為止。
「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姐還年輕,沒談過半次戀愛,她還不夠堅強到足以承受你給她的情傷。」她只能說到這裡,剩下的要靠他自己去想了。李媽說完,輕歎一聲便踅回主屋。
她還不夠堅強到足以承受你給她的情傷……
是啊,他也明瞭!
七年前,他能當那是她的少女情懷,而無動於衷;可七年後,當他知道她並沒有改變初衷時,他已不能漠視了。
不可否認地,今天在機場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她的亮眼和美麗,重重地震撼了他。
他雖沒有表現出來,可那停留在心中的餘波卻沒乎靜下來,強烈的影響了他之後的所有判斷。
他可以回應她的感情嗎?
倏地,這道念頭竄了出來,腦子像是突然停止了運作般,教他無法作任何思考。
像他這種邊緣人是不能有感情的,一旦擁有了,即是負累。
所以,他有不談感情的認知,這些年來也貫徹得徹底。
但,曾幾何時,他有了遲疑?
似乎……在七年前,當他發現她有意於他,他也瀕臨動搖時,便不顧一切地將她送走……
想藉此斷絕兩人的……情絲!?
轟--
強烈的情感就在此時突然爆開,壓抑許久、不願面對的,終於還是被揭穿了。
愈迴避愈是在午夜夢迴中重現,若不是他刻意不去思考,這道理早被精明的他發覺了……
此刻的他,正陷入這狂潮所帶來的影響之中。
「希,還在想事情嗎?」白禋薇的聲音劃破了他的沉思,「你應該睡了。」
他將視線落在她身上,像要證明什麼似的,他一把將她拉過,讓她坐在他沒有知覺的腿上。
「啊!希……」今晚的他,氣勢好駭人,白禋薇的心狂跳。
他不由分說地吻上她,冰冷的唇與她的柔軟相貼,他態意地索取,想藉此撇開慌亂。
可,他失望了。
他用力地推開她,宛如失了興致的狂獸。
當初會留下白禋薇,純粹是讓她滿足他男性本能,但當他發現她的秘密之後,留下她已成為一種目的。
他現在可是放長線釣大魚,只是,還未到收網的時機,那小妮子就突然跑回來,擾亂了他長期以來的佈局。
所以基於安全起見,他還是得送走她。
「希?」
昨夜以前他不是還戀著她的身子嗎?現在怎會……
「我累了!你回房去吧。」
他只丟下這句話,接著按了輪椅的電動鈕朝他的房間移動。
白禋薇看著他的背影,微愣了下。
是因為那個小丫頭嗎?
她盈盈雙眸隱約泛著精光,她沒把握自己能改變他,所以還是通知「他」好了……
這麼決定後,她加快腳步回自己的房間。
****
「阿文呢?為什麼我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
霍詠詠亮黑的眸掃過了整個議事廳,就是不見阿文人影。
「大小姐,阿文被關在密室。是老大下的令。」
「為什麼?」
「是……」手下囁嚅著,不知怎麼開口。
「是什麼你快說呀!」
「因為他把老大受傷的消息告訴你,所以老大下令把他關在密室一個星期,誰也不能幫他送吃送喝的,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豈有此理!你們去把他放出來。」
阿文是基於情理才告訴她這個消息,何況,是她要阿文有什麼事都跟她說的!
但,廳上的男人沒一個肯動作。
「怎麼,你們不敢?」
「老、老大沒說,我們不敢做。」
「我也是老大、是前幫主的孫女,怎麼就沒人聽我的?到時,要是鬧出人命來,你們擔得起嗎?」
她氣極,那男人未免太不盡人情了。
「好,你們不去,我去!技安,帶路……技安!」她說了半天,竟沒人應答。
「小姐,他可能跑去跟老大告狀了。」手下一說道。
「可惡!看是我快還是他快。」霍詠詠咬牙,隨手抓了個人帶路。
於情於理,她都得解救阿文。
等刑翇希來到議事廳時,只來得及見到她如旋風般急切的背影。
「老大,沒、沒關係吧?」
手下們見老大來了,紛紛往兩側退讓。
「不要緊,讓她去踢踢鐵板。」
刑翇希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他清楚阿文絕對不會跟她出密室的!
「星辰大樓的標單處理得怎麼樣了?」他先撇開此事問道。
白幫經由多年來的努力,堂口的生意已經由暗轉明,從恐嚇、勒索到現在經營營建公司,一心想脫離黑道。
而那天,刑翇希本要與吳安福談合作,哪裡知道吳安福根本不是出自誠意,他只想合併白幫,所以他才會對他動手……
「目前有兩家跟我們一起競標,晚上就會開標了。」
「盯著他們,別讓他們有機會暗箱作業。」
「是。」手下領命退下。
「吳安福最近跟北聯幫接觸頻繁,你們找幾個人去監視他!」刑翇希又說。
「老大,他敢這麼大膽妄為,或許是因為幫裡有內賊跟他呼應,你不可不防。」
其實,這件事他心知肚明,但他只是深沉地一笑。
「好了,還有什麼事?」
接著處理幾樁小事之後,門外起了一陣騷動。
是她!
看來,她碰壁回來了……
刑翇希抬眸,不自覺地含笑睇著她的挫敗。
她當然看到他了,也看出他的得意,勝利讓他看來神采飛揚、氣宇軒昂。
她氣憤地說道:「阿文不肯出來!」
「我們早就知道了。」刑翇希冷傲的道:「違反幫規就要接受處置,任何人都一樣。」
「阿文是受我指使的,哪裡有錯?」
「誰是他的長官他應該清楚。」他睇著她說。
看見她挫敗、無奈的樣子,他應該很開心吧?
霍詠詠深吸了口氣後,說道:「你不是在管一支軍隊,你這麼做,太不人道了!」
「這就是紀律。你要跟我的權威挑戰嗎?」
如果她不是這般的固執,或許那張迷人的小臉會讓他更心動。
「我不敢!」
不過,她一臉的倔強,在在告訴他,她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我怎麼敢跟你挑戰呢?我只是寄住在這裡的孤女而已!」
「不要挑釁我。」森冷與不悅罩上了他的臉。
整個議事廳,頓時佈滿低氣壓。
「這不叫挑釁!刑翇希,我很不喜歡你看輕我,我已經跟當年賣菜刀的女孩不一樣了,你就不能正視我的能力嗎?」她的語調竟有著悲切。
「你有什麼不一樣嗎?在我看來,一樣是莽撞、衝動的小女生!」
「你……好,我就證明給你看!」
她握緊拳頭,隨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水果刀,使勁一甩,便穿過一些手下的耳際,射中吊在議事廳中央的「忍」字上頭。
頓時,眾人被她那與外表不相襯的狠勁給嚇著了,個個被駭得說不出話來。
刑翇希的湛眸閃過一絲精光,「現在的白幫不需要打打殺殺,你想強調什麼?」
「我想留下來幫你。」有股酸澀的滋味流過心問。
「好大的口氣!你以為自己行嗎?」
「我行的!在加拿大我不只學你要我學的課程,我還學會了槍法、擒拿,甚至我連柔道、解鎖、拆炸彈都去學了……」
「哦,那我們是不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他嘲弄的斜睨她,「你可不是跟恐怖分子在一起,學這些根本沒必要。你只消做你的大小姐,其他的事你不要插手,到時若是誤了我的事,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恐怕他不來硬的,她是聽不進去吧?
刑翇希刻意忽視她的努力,要的就是她知難而退,回加拿大去。
若是他今天心軟,恐怕屆時會造成不可挽救的遺憾,他不得不懦弱的承認,因為她,他不敢冒險。
她不吭聲,只是用一對美目幽怨地看著他。
做了這麼多,還是沒能讓他多瞧她一眼嗎?
他還是要像七年前那樣拒絕她嗎?
不管她怎麼努力都沒有用……
「我這麼說,你都聽明白了?」他挑眉,等著她的答案。
「明白了。」
她同意不誤他的事,可沒同意不管他的事。
「很好。你們還有什麼事?」他滿意地點頭,回頭看向眾人。
「沒有了。」眾人齊聲說。
「那就散會吧。」說完,他要技安帶他回南居處理公事。
他沒再理會身後的她,自然也就不知她懷著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