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落的電話鈴聲和緊急對談在這間辦公室裡持續交錯,像首節奏緊湊的交響曲,沒有須臾停歇,逼得人神經衰弱,瀕臨崩潰。
「Celine,這份資料的數據算錯了,快拿回去重弄!」十萬火急。
「Pauline,明天要送英國的東西趕出來沒?客戶在催了!」火燒屁股。
「不對,數字又錯了,再算一次!」啪的一聲,一疊厚厚的資料砸回來人懷裡。
「這份先送給會計師過目,快!」頂著兩圈黑輪的男人抓起桌上的資料遞給助理,「然後你馬上出發到台中出差去。」
啥!臨時出差?囁嚅的小嘴硬是把抗議給嚥下去,只能轉過身去暗自含淚飲泣。
十八樓的帷幕玻璃裡,一年一度的會計結算如火如荼的展開,就像一場看不見終點的超級馬拉松,儘管每個人都氣喘吁吁又疲累不堪,然而惡夢般的期限在身後緊追不放,逼得每個人神經緊繃的不敢有一絲鬆懈。
「385971、385971,961438、961438……」梁豐艾手指飛快的按著計算機,務求數據的精準度。
已經連續兩、三個月的時間沒能好好的睡一覺,審核不完的客戶資料讓她天天加班到凌晨,就連假日都得泡在公司,生活該死的全然沒有品質可言。周休跟家庭生活?呵呵,她已經遠離那些日子很久了,不過幸好她也沒有另一半,要不然真的會出人命。
「Shit,到底是3還是8?」兩眼昏花的梁豐艾連忙把頭湊近計算機,努力想把一長串的數字看個仔細,要不然會落得要重算的下場。
「豐艾,亞帛的Case交給你了,後天要。」貼著ASAP的資料「砰」地砸在她手邊,但她根本連瞥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埋頭繼續跟眼前的數字對戰。
最好是貼上ASAP就能如期完成啦!那她也要貼一個,好祈求惡夢早日結束。她在心裡嘀咕。
隨著結算日期逼近,公司裡的同事一個個倒下,儘管手邊的急件已經堆得比她的頭還高,她卻完全不打算求救。
反正叫了又能如何?工作還是得做啊!
咕嚕……肚子不爭氣的發出抗議聲。
距離上一次好好吃頓豐盛早餐是在什麼時候?好像是一個半月前吧,那上一頓的午餐呢?應該是前天吧,因為昨天的三餐她只吃了一碗杯麵。
現在她已經連餓都喊不出來了,只能麻木的按著計算機,機械比地核對資料數字,然後麻木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豐艾,梁豐艾!那份要送德國的東西弄好了沒?」副理從辦公室探出頭大吼。
梁豐艾?聽起來好像是她的名字。
她連忙抬起頭回道:「嗯,快好了。」該死的德文!因為她大學不小心修了德文,所以這個爛差事就成了她的包袱。
「小艾,好了沒?我們還要去汐止查帳。」同事喊著她。
噢!該死,她竟然忘了這回事!
「好,馬上來。」她緊急將手邊的工作暫告一段落,一把抓過外套和皮包準備出門。
但猛然起身時,忽地一陣天旋地轉,她只感到呼吸一窒,胸口一緊,彷彿就要喘不過氣來,下一秒旋即昏厥在那堆積如山的資料上,發出砰然巨響。
「天啊,小艾!小艾!」飽受驚嚇的同事連忙跑過來搖著不省人事的梁豐艾。
副理聞聲探頭冷冷的看了一眼,「打電話叫救護車。」
這是這禮拜來第五個陣亡人員,一臉憔悴的副理早已見怪不怪,說不準下一個就是他自己。
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一路將梁豐艾送進醫院急診室,在確認過心跳脈搏後,冷若冰霜的護士將長長的針戳進她的手臂,血液瞬間流進針筒,然後她的衣服被無情地扯開,許多儀器在她身上運作,接著護士把氧氣罩往她的臉上套去,但病床上的她卻只能任人宰割,緊閉的雙眼始終不曾睜開。
突然,床邊的心電儀器發出了銳利的警告聲響。
嗶、嗶──
「病患心跳停止,準備電擊。」醫師囑咐。
抿著雙唇的護士像是已看慣這些生死瞬間的場面,只是泰然自若的推來電擊儀器,慢條斯理的準備妥當後交給醫師。
表情木然的醫師把電力匯聚在手中的器具後住她胸口擊去,她的身體從床上彈跳起來,但儀器依然沒有顯示心跳,於是醫師毫不猶豫的重複動作,反覆幾次後,醫師決定放棄。
「下午兩點三十五分,急救無效,病患宣告死亡。」
一直板著臉的護士總算漾出一抹冷笑,揭起白布住她毫無血色的臉孔蓋去……
「不!我不要死,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床上的人突地聲嘶力竭的吶喊。
整個人霍然由床上坐起身,只見梁豐艾死命的大口呼吸,努力想要證明自己還活著,直到她的手心碰到了汗濕的額頭,才意識到這只是一場可怕的夢。
「天啊!嚇死人了。」她不住的喘氣。
幸好一個月前她已經辭職了,否則,只怕今天這場夢境就要成真。
她緩緩的把雙腳放到地板上,目光冷不防地掃過放置在床頭的時鐘,這才發覺她的鬧鐘似乎又罷工了。
伸手拿過鬧鐘,她死命的敲打著,直到它再次發出尖銳的鈴聲,她才如夢初醒的大叫,「啊!今天要去南投,我還要去接老師的。」
隨手一扔,她火燒屁股的從床上跳起來,然後像只無頭蒼蠅似的衝進浴室。
該死,這個爛鬧鐘什麼時候不罷工,竟然挑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罷工,她可是八百年前就和茶齋的老師約好,今天要一起到南投魚池鄉拜訪張家茶園的主人,此行關係到她日後的生計,馬虎不得啊!
牙刷了一半又急著洗臉,滿屋子顛顛跳跳的,還得手腳並用的更衣收拾,儘管她拿出史上最賣力精神,出門時也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了,一路上受到脅迫的計程車司機,匆匆載著她趕到清茶齋,但出來應門的卻是老師的媳婦。
坐在清茶齋偌大的空間裡,她總算能喘口氣,抹去額上的薄汗。
「請問老師準備好了嗎?」一想到要去探尋道地的台灣紅茶,梁豐艾覺得骨子裡都騷動著興奮。
婦人溫婉的坐在她面前,一臉歉意的說:「真是抱歉,從昨天晚上就一直要聯絡你,可偏偏你的手機沒開。」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梁豐艾不安的問。
「是這樣的,這陣子老師得了重感冒,本來病情已經穩定,但昨天下午他又在庭院裡吹了風,結果晚上就發起高燒。」
「啊,老師病啦!要不要緊?有沒有請醫師看過?醫師怎麼說?」
白髮蒼蒼的茶齋老師鑽研茶道多年,待人和善可親,因此來學習茶道的人都讚他是個親切的老爺爺,雖然她並不是最聰慧的學生,卻和老師格外投緣。
「沒什麼大礙,剛剛醫師才來看過,囑咐他要多休息,所以今天他無法跟你一起到南投去了。」
「沒事就好,去南投的事情就先擱著吧,老師的健康要緊。」雖然有點失落,但是想到老師還躺在床上,她連忙體貼的說。
「咳、咳……」緩慢的步伐伴隨著咳嗽聲由遠而近。
「爸,你怎麼又起身了?醫師不是要你多休息!」婦人趕緊上前攙扶。
「老師──」梁豐艾也跟著驅前扶住另一邊。
「咳咳!躺得骨頭酸疼。」老人安坐在檀木扶手椅上後,惋惜的開口,「丫頭,我今天不能跟你去南投了,真是抱歉,人老就是不中用了。」
她連忙搖頭,「老師怎麼這麼說?不要緊的,身體健康比較重要,南投什麼時候都可以去啊!」說著便捧起熱茶讓老師潤潤喉。
老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寫著人名、電話和地址的小紙條,往她手心塞去。「喏,我不能去,你去。」
「我?我一個人去嗎?」她滿臉訝異。
「我已經跟茶園聯絡好了,你一個人去,我的朋友會好好照顫你的,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他,將來開店想要長期向他購買茶葉的事情也都可以親自跟他談,這是茶園的地址跟電話,到了車站撥通電話過去,就會有人去接你的,不用擔心。」
梁豐艾的嘴巴依然張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
雖說她有計劃要開一家茶館,不過,要怎麼跟人談茶葉生意,她還真是沒有一點頭緒,況且這次的南投行她只是想要跟著老師去見識見識的,現在就這麼單槍匹馬的貿然前去,好像有點失禮。
「放心,張家茶園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就把他當作自己人,什麼都可以談,也可以問,你若有心開店,他會是教導你關於茶的知識最好的老師,我已經跟他說你會在那裡待上好一陣子,所以不用擔心,放心的去吧。」
老人頓了一下後,又感慨的說:「現在的茶館大多標榜國外進口的紅茶,其實台灣紅茶也是名聞遐邇的,如果你真能開一家以台灣茶為主的茶館,對台灣的茶農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我就不信台灣的茶會輸給飄洋過海來的茶。」
梁豐艾看看老師又望望一旁的婦人,他們都對她投以鼓勵的目光,於是她接過紙條,思忖半晌。
怕什麼,就當作是一場旅行不就好了嗎?旅程中一定會有很多新奇的事情等著她的!她為自己打氣著。
展開紙條,看見上頭寫著張沉潛三個字,她心想茶園主人一定和茶齋老師一樣,都是個修養內斂的品茶達人,所以才會成為好友。
「嗯,那我出發了,謝謝老師費心的安排。」她起身鞠躬道謝。
「路上小心。」
「老師也要保重身體。」
「對了丫頭,別忘了幫我帶一罐台茶十八號回來。」
拍拍胸膛,她俏皮一笑,「沒問題。」
千里迢迢到南投魚池鄉,要是沒看到傳說中的極品紅茶──台茶十八號,她是不會甘心的。
當初會學泡茶全是陰錯陽差,要不是兩個多月前的一個半夜,加班過度的她再也承受不住的嘔吐不止,被緊急送醫的話,她現在恐怕還在會計師事務所裡和數字奮戰。
那一次她把大家都嚇壞了,好友沙芙娜和沈逸嵐紛紛勸她別再沒日沒夜的超時工作,必須學習慢活原則,而沙芙娜更擅作主張的幫她報名到清茶齋學泡茶,她才會闖進了茶的世界。
也許是覺得太有趣了,全然不懂茶的她竟然異想天開的想要開一家完全採用台灣茶的茶館,好滿足她心裡渴望溫馨的感覺。
「呵呵……」癡笑著自己的愚勇,她前往車站搭上南下列車。
現在說開店或許還早了點,不過,這的確是她下一個目標。
南投魚池張家茶園。
「六嬸、六嬸,清茶齋的老頭兒來了沒?」張沉潛還沒踏進屋裡,就扯開喉嚨大喊。
接到老頭說要來拜訪的電話後,他從一個禮拜前就開始期待,不知道這回他們倆碰面又會擦出什麼火花來,為此,他今天還特地提早從茶園趕回來。
只是沒看見六嬸,倒是六嬸的大媳婦阿惜快步的迎上前,「少爺,早上台北來了電話,說清茶齋的老先生不來了,不過,他有個學生想來茶園學習,屆時要麻煩少爺多多照顧。」
張沉潛倏地停下腳步,「啥,他不來了?」英挺的雙眉頓時聚攏。
「是啊,說是得了重感冒,不過他的學生會代表他來茶園拜訪。」
「呿,有啥好拜訪的,這老頭當我們茶園是招待所啊!他不來叫他學生來幹麼?我哪有什麼美國時間去招待他的學生?」他不滿的咕噥。
可惡,被老頭晃點了!好端端的得什麼重感冒,一定又是睡覺不蓋被子惹的禍,回頭一定要打電話跟他抗議!
「這是他學生的手機,他要少爺別忘了到車站接人。」
「很好,這老傢伙分明是把我當司機了,還想使喚?!」他臭著臉瞪向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掙扎了老半天才勉強接過並塞進口袋,然後隨口問道:「六嬸不在?」
「在屋後忙著張羅午餐,她說有客人要來,得多弄幾道菜。」
濃眉倏地一皺,「不用了,叫六嬸別忙了,簡單吃就好,誰吃不慣粗茶淡飯就滾回台北去,我才不希罕。」張沉潛不快的說,轉身就要走人。
「欸,少爺,你得去車站接人啊!十點的車。」阿惜連忙出聲提醒。
「知道了,待會就去。」他揮揮手應允。
阿惜望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失笑。
這個少爺就是這樣,明明為人古道熱腸、正直仁義,偏偏說話不中聽,明明只是不想讓婆婆勞累,卻又把理由推給從台北來的客人。
微感失望的張沉潛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下沾了泥的茶園工作服,在簡單的梳洗過後便套上條紋襯衫和牛仔褲,直接往另一個房間走去。
叩叩──
木門後傳來女子氣若游絲的聲音,「進來。」
推開木門,他大步跨進室內,「沉媛,今天天氣不錯,怎麼不出來坐坐?」一改方纔的態度,他帶著溫和的微笑望著房間裡的女孩。
張沉媛沒有回答,只是問道:「家裡有客人要來?」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客人,說是老頭子的學生。」
「嗯。」女孩聞言便低下頭,繼續看著自己手裡的書,沒再吭聲。
張沉潛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著妹妹素白的臉上明顯寫著拒絕,他也只能把話收回,在心裡低歎後默默轉身離開。
他一走,屋裡的人立刻闔上書本,藕白的雙手轉動著輪椅來到窗邊,澄澈的眸子以一種崇敬卻疏遠的目光望著窗外的燦爛,須臾,蒼白的臉龐似乎扯出了一抹極淡的笑容,旋即又換上了冰冷的表情。
下一秒,她又低下頭,轉動著輪椅背對陽光,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由她緊閉的口中逸出。
而這一頭的張沉潛只是坐在駕駛座上,一臉陰鬱的望著妹妹房間的方向。
愛情真是害人不淺的東西,硬是把他捧在手心疼愛的妹妹糟蹋成這副模樣,他發誓,只要讓他遇到那個負心漢,他絕對會毫不留情的把那人打進醫院!
「該死的混帳!」他發洩似的捶打著方向盤,那股憤怒還在他體內殘留著,費了一番心力,張沉潛才叫自己平靜下來。
分神看了看表上的時間,他不甚情願地逼自己收斂思緒後,才踩下油門離開。
梁豐艾已經不知道睡到第幾殿去了,頭一逕的點啊晃的,好幾次都很驚險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在短暫甦醒後,又再度低下頭,繼續她永遠不足的睡眠。
原本計劃和老師搭一大早的班車南下,可是老師臨時因病不能成行,而她在清茶齋裡又耽擱了些許時間,所以只好改搭下一班車前住,等她到達台中火車站時都已經十一點半。
只是怎麼沒看到要來接她的人呢?她明明已經打電話到茶園去,對方也說接她的人已經出發了啊!
她努力瞪大眼睛,就是沒看見疑似張家茶園的人,只好坐在車站外的長椅上癡癡的等,等到周公都來邀她作客了,張家茶園的人都還沒出現,困極的她索性以薄外套裹住腦袋,就這麼呼呼大睡起來。
而另一邊,張沉潛一路都怒火未歇。
不是十點就該到了嗎?人是死去哪裡了?害他像個呆子似的開著車在車站附近不停繞圈。好不容易想起阿惜給他的電話,偏偏打了還是沒人接聽。
「老頭的學生是耳聾了嗎?手機也不接!」他抓狂的把手機住一旁扔去,在繞了第十圈後,再也不耐煩的將方向盤一轉,掉頭往茶園開去。
「臭老頭,不來還給我找麻煩。」他不停的咒罵著。
但沒想到車子才開至半路,阿惜便打電話來說,那個台北來的大牌傢伙錯過原本的車次,所以得等到十一點半才會到車站,而現在他的手錶正好指著十一點二十分。
「靠!媽的,當我很閒啊!」他擱在方向盤上的手緊握成拳,當下恨不得把對方的脖子扭斷,卻只能心不甘情不願掉頭回車站。
停妥車子後,他由停車場走向車站,每踏出一步都不忘留下一把憤怒的余火。
只是在來來往往的人潮裡,他就是沒看見有誰像是在等人,好不容易人潮散去後,扣除當地的遊民,他只看見一個用外套蒙頭大睡的……小女生。
不會是她吧?阿惜說是老頭的學生欸!在他的印象中,會到清茶齋學泡茶的通常都是社會人士,鮮少有這麼年輕的啊?
「老頭什麼時候改吃嫩草了?這不會是他孫女吧?高中畢業了沒有啊?」隔著一小段距離,張沉潛偷偷打量著癱坐在椅子上的人,兀自揣測著。
不會吧?睡得可真沉,在人潮來來往往的火車站都可以睡這麼死。
他走了過去,伸出食指推了一下瘦弱的肩膀,「小妹妹,小妹妹!」
睡得像豬的人仍舊是一動也不動。
嘖,還真是有夠好睡!在她面前踅了半圈後,他決定掏出手機,二度按下阿惜給的號碼。
天可憐見,這次沉睡的人終於被電話給叫醒了,只見她揉著惺忪睡眼掏出手機,含糊的應聲,「……喂,我是梁豐艾。」
他戲謔的挑挑眉,直接掛上電話便一掌拍向她的腦袋,「小丫頭,走了。」
被狠狠巴了一下頭,梁豐艾這才張開眼睛瞪向來人。
眼前的臉孔有些模糊,不過從她身旁的一大團陰影判斷,這個高大的男人就像一尊拔地而起的雕像,正凜凜的杵在她面前。
但他是誰啊?她努力的把腦袋裡的混亂迅速的進行一次磁碟重組,卻因為空間不足而遭到拒絕。
既然重組失敗,只好轉而從面前那雙馬丁鞋緩緩的往上掃去,以最原始的方式來組裝對身前這個男人的認知。
好長的腿!這雙被牛仔褲包裹住的腿會是什麼模樣呢?是糾結結實的肌肉,還是像竹竿似的瘦骨嶙峋?
藍綠色的條紋襯衫下,袖子隨意的被捲至手肘,露出麥芽色的健康手臂,襯衫下的胸膛應該是寬闊結實,梁豐艾忍不住揣測,若是靠在上頭會多舒適。
再往上看去,躍入眼簾的喉結十分明顯,剛毅的臉部線條,飽滿的唇與挺直的鼻樑,勾勒出男人特有的張狂,那道正看著自己的如炬目光,正橫眉豎眼地表現出他的不以為然。
見她愣愣的看著自己發呆,張沉潛當下眉一皺,不耐的沉下聲,「小丫頭發啥愣,還不走?」
梁豐艾揉揉鼻子,無辜的回道:「我不是小丫頭。」她瞪大眼睛,話中還含有濃濃的鼻音,「你是張家茶園的人?」
張沉潛掃她兩眼,不屑地問:「高中畢業沒?」
「我大學都畢業很多年了,你竟然問我高中畢業了沒?」她沒好氣的反問。
若是平常被人誇年輕,她一定會樂得飛上天,只是這男人眼中帶有輕蔑,所以她才不想裝小。
聞言,他只是冷笑,「原來是大人了,那怎麼連最基本的準時都不會?」他忍不住語帶嘲諷。
「我、我很準時啊!」
「十點的車搞到現在叫準時,我看你不只是高中沒畢業,只怕連小學也沒畢業,竟然連時間都不會看。」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是因為……」她正要解釋,卻被他揚起的手打斷。
「好了,打止,快跟上來,我還得趕回茶園工作,沒時間跟你閒嗑牙。」往前走了兩三步他又回過頭,狐疑地問:「你真的是清茶齋那老頭的學生?」
她倏地杏眼圓瞪,「什麼老頭?你怎麼可以這樣稱呼老師?」這男人吊兒郎當的,真沒禮貌!
「老頭就是老頭,七十歲以上不叫老頭難不成是小伙子?快點跟上,我把車子開過來,你乖乖在門口等著。」他口氣不佳的撂下話後便兀自率先離去,天知道這是他僅存的一點耐心了。
梁豐艾只覺得這傢伙嚴重缺乏禮貌,打從心裡對他感到不滿。
怎麼可以喊老師老頭呢?哼!不高興來接她可以不要來啊,她就不信憑自己的力量到不了張家茶園。
要她乖乖等著,門兒都沒有!她拎起包包,轉頭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嘿嘿,等她到了茶園,一定要跟老師的朋友,也就是茶園的主人,狠狠的告這傢伙一狀,看他還敢不敢不尊重老人家!
等張沉潛把車開來,卻沒看見那個刁鑽的丫頭時,氣得差點當場暴走,「不是叫她在這兒等嗎?這死丫頭脾氣還真拗。」
氣急敗壞的張沉潛張望著四周,總算看見一臉不馴朝反方向走去的她。
好,拿喬是吧,那她就慢慢走吧!正當他打算走人時,他無意間從後照鏡裡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當下決定要走也得先把好戲看完再說。
只見紅磚道上,繃著俏臉的梁豐艾,宛若女神般的不可一世。她就不相信沒有他載會到不了張家茶園。而且路邊多得是計程車,還有客運,又不是非要他不可。
就在她張望的等著過馬路的時候,忽然有一輛摩托車高速駛來,在光天化日下衝向她,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扯過她肩上的包包。
由於事情發生得突然,愣了三秒鐘後她才放聲的叫,「啊──我的包包!」
停在前方的張沉潛露出一抹冷笑,把這一幕看得詳細,「正好給那個倔丫頭一個懲罰,不過她也太吵了一點。」
惡行得逞的摩托車騎士欲加速離開,正當接近的瞬間,張沉潛突然打開車門。
「砰!」的一聲,足以媲美樂團那記強而有力的激昂鼓聲敲響了在場每個人的神經。
只見飛車搶匪閃避不及,硬生生的撞上車門,連人帶車的翻滾一大圈後狼狽摔倒,呈現大字型的趴在地上,方纔的凶狠已不復見。
「痛……」呻吟出聲。
張沉潛一派悠閒的走下車來,單腳踩上搶匪的背,涼涼的說:「唔,摔倒啦?真是抱歉啊小哥,不過市區是要限速的,下回想飆車,建議你換個地方吧!」他彎身抓著搶匪抱在懷裡的包包,「這應該不是你的吧?」他猛然一喝,「還不放手!」
搶匪實在疼痛難當,也只得乖乖就範。
他一把扯過包包,扔給仍是一臉驚嚇的梁豐艾,「愣著做啥,還不走?」
緊緊地抱住包包,腦筋一片空白,「喔!喔……」她真的嚇壞了。
他又踢踢搶匪,警告意味濃的說:「毀損車門的錢就不跟你計較了,乖乖等警察來帶你回去,聽到沒?」說完還不忘補上一腳。
「聽……聽到了。」
他又啐了一口髒話後,才扯著麻煩精上車。
「那個、那個警察……」她的聲音和身體都在發抖。
「不關你的事,趕快上車乖乖坐好,順便繫好安全帶,不要再招惹別人犯罪了。」
「可是車門──」她指著被撞歪的車門,怔愣的瞅著他。
賞她一記白眼,他逕自發動車子,「就算在你頭上,車廠估價後我會把帳單送到你手上。」
「我、我……」她啞口無言,真是有苦說不出。
這是什麼樣的一場災難啊?梁豐艾噘著嘴,不滿地暗自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