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藥,消炎的止痛的消腫的……」韓泉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堆藥過來,輕輕握住古媛媛的手腕,將她的手從她臉邊移開,「讓我看看怎樣了……都紅了,來,我給你上藥。」
「不要不要!你離我遠點!」古媛媛打開他的手,喊道,「還不是你害的!你自己欠了一屁股風流債,人家居然找到我頭上來!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打過呢!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好好好,是我是我。你不要動,否則我上不好……」韓泉弄了藥棉,輕輕柔柔接近古媛媛
「啊!好痛!」古媛媛呲牙咧嘴,牙齒間發出絲絲的抽氣聲,「痛死了!韓泉你個死人!」
「我是死人,說了你不要動!」韓泉哄她,手下動作不停。
「我不要玩了啦!韓泉,我不要玩什麼考驗什麼審查,我現在就宣佈:本姑娘不喜歡你,我們一拍兩散算了!」古媛媛衝他喊道。
「你說什麼?」韓泉挑起眉,神情不善。
「我說我不要和你玩了,我要辭職回家!」古媛媛喊。
哇,他表情忽然間變得好難看哦,她幾乎能看到他額上的青筋。他手裡的棉簽掉了下去,他的手在她頸間徘徊,似乎在選擇在哪個位置下手。古媛媛一閉眼,切,威武不能屈,她不爽,就這樣子!
唇上傳來涼涼的溫度,極輕的,似乎是在傳達一種冷冷的憤怒和一絲絕望。她睜開眼,韓泉的眸中不見霸道不見戲謔,卻有一種恐懼和失落。
不敢動,一點也不敢動。她可以面對他的霸道殺死他的銳氣,在他的沉默前,她卻不敢動。她,難道這個她,竟然讓他傷心了?她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吧?
「你你你……你答應過不對我動手動腳的!」直到韓泉結束這個吻,古媛媛才跳起來指責。
「媛媛,當你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的時候,我自然不會對你動手動腳;但當你說不和我玩了的時候,我也只能隨著你把規則破壞到底。」韓泉的唇仍在她臉頰活動著,比藥水還清涼幾分。
「可我不喜歡這個約定了,我也不想和你再牽扯不清!」古媛媛扭頭,「我不要別人指著我鼻子罵我,不要她們說我攀龍附鳳,不要被她們說是淫蕩下賤……我過得好好的,憑什麼要被她們侮辱?她們有權有勢,可以罵我、打我,我卻沒有辦法討回公道,那我跑還不行?我才不要再見到她們!」
「她們那麼說你?還打你?」韓泉終於聽古媛媛說起事情經過,忙追問。
「你不相信啊?」古媛媛誤會了他問話的意思,「也是,人家都是千金小姐,哪裡像我這麼沒有風度沒有氣質滿口粗話!人家和你才是天造地設,我這醜小鴨想什麼天鵝肉,還不趕快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韓大少爺,拜託你不要和我玩了,我討厭這出灰姑娘的戲!討厭透頂!我」
忽然感覺到被人抱在懷裡,古媛媛止住了下面的話語。淚水無聲地落下,這場爭吵已經變質,不再是抗拒愛情,而是訴苦因對方而受了委屈,所以向他訴苦,撒嬌。
還有,有點不高興,有點嫉妒。
「媛媛,對不起。但,不要因此否定我……你並不是灰姑娘。」韓泉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是我唯一的公主。」
惡,肉麻……可是,愛情之中,誰還逃得了這些字?愛情並不是數學,你拍一我拍一,絕對不會有不公平存在。愛情不是物理化學的精確敘述,愛情是文科類,我說我對,除非你就是標準答案,否則很難反駁。愛情,本來就是肉麻。
她認輸,韓泉說他愛古媛媛,那麼他就是愛了,她問不出個究竟來。古媛媛應該也愛上了韓泉,否則,她的嫉妒從何而來?最重要的是已經到了第九章(第七、八章被H及後續佔去了,果然是消磨字數的最好方法啊),再不把他們湊到一起就來不及了。當然了,反正愛不愛不過幾個字,作者最擅長的就是讓大家快速相愛,卻讓他們撐過七萬字才在一起。 愛情在她筆下,不過是初見面的驚艷、相處時的心動,以及,情敵面前的嫉妒。
情敵啊情敵,你是作者的摯愛,你佔了篇幅拖了字數,又是男女主角能衝破心結、發現彼此真心的關鍵人物。可你總是個工具,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因為作者已經設定好了:你並非主角。如果你受歡迎或者運氣好,也許在作者的下一本書裡面會給你一個屬於你自己的故事。但在別人的故事裡,你只能死無葬身之地,唯一的方法就是快點抽身瀟灑讓出主角可以死纏爛打,你,當然不可以。
可關鍵是,當沒有一個作者指定誰是主角的時候,誰是情敵?楊宇霏?還是程心?如果說這本書的男主角是穆君遠,誰知道它究竟是在講一個學弟追學姐終於成功的故事,還是要說另一個學姐怎樣守在學弟身邊,終於在他被拒絕之後撫慰他受傷心靈成為他愛人的故事?
「還是當女主角幸福啊……」程心苦笑著,眼淚,沿著笑容落下。
她,一直以為她是他故事中唯一的女主角,可萬一她只是配角,該怎麼辦?
古媛媛,現在的你是不是也開始恃寵而嬌了?被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知道嗎?在我們這個世界上,我們越來越害怕付出真心,怕被拋棄怕被輕賤,於是我們漸漸失去了真心。韓泉,他其實很勇敢,你知道嗎?
穆君遠……他也很勇敢啊……至少比這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她要勇敢得多。
不問原因,不管配與不配,只問問你的心可曾有一點動搖。如果願意冒險,為什麼要怕我們到不了天長地久?
「好!韓泉,你說服了我,我馬上給你一個結局!」
程心正襟端坐在電腦前,飛快打起字來。她平時喜歡胡思亂想,但寫起東西來還算是聚精會神所有的胡思亂想都放在文字裡面了。一個多小時寫了兩千多字,她伸了伸懶腰,心思重新回來。
「穆君遠,真不知道你這傢伙怎麼看的小說,韓泉這傢伙的原型雖然是Jeremy,可他早超出原型的範圍之外了,不是嗎?」
韓泉以Jeremy為原型,卻成了一位花花公子,花到一半,又成了深情男子。如果說韓泉原本是Jeremy加上她的想像而成的,那麼到了後面,他卻成了穆君遠那個,用執著的眼神看著她的男子。
為什麼那個聰明透頂的男子,偏偏看不出來呢?
拿起手機,屏幕幽藍幽藍的螢光。程心笑著,按下「寫消息」鍵。
「三年沒回來,H大變了不少。」坐在校內一家冰果店,程心一邊努力吸著吸管,一邊看向窗外。今天下午有很好的陽光,B市的九月,仍然炎熱。高腳杯內潔白的冰雪和粉紅的液體混在一起,杯外壁有細小的水滴,霧濛濛的。
對面男子的眸子也有些霧氣,看不到他真正的神情。他只是微微一笑:「學姐覺得這裡變了,只是因為學姐太久沒有回來過了。」
程心一側臉,髮絲垂下來:「你是在埋怨我?我不回來,只是因為不想見那個爛人。」
「我沒有埋怨你,程心,我從來都沒有埋怨過你。」穆君遠輕輕挖了一勺冰激凌,慢慢放在口中,「你並沒有許諾,所以等待的人從來都沒有埋怨的資格。」
「可是你為什麼不早說呢?」程心猛吸一口,感覺涼至心底。
「因為當時的我配不上你。」穆君遠淡淡地說,「程心,你在你的世界裡做慣了強者,我不敢說。」
程心盯著他,用著不可思議的眼光。他知道她,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她。忽然之間,開始痛恨起自己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太久太久,驕傲了太久太久,竟然忘卻她不過是普通的人。她所能控制的,只有她的筆下。她的大學生涯其實是個失敗,因為除了同為言情作者的小禾和歌歡之外,她並沒有朋友,因為她不曾用心。
如果那時穆君遠向她表白……結果其實是不會有差別的,他說得對。不是配得上配不上,而是她根本沒有那個心思。
她太習慣把一切安排成她想要的樣子,無論是書裡,還是書外。文字工作者,呵呵,她控制了文字,還是文字控制了她?
「程心,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穆君遠擔心地問她,淡然不復存在。
「我只是覺得我好像很失敗,二十多年來都很失敗,沒有一件做得成功的事。」程心托起腮看著穆君遠,淚水忽然大滴大滴掉落,表情卻不見悲淒,「我不是一個好作者,我堅持著自己奇怪的寫書理念,卻沒有幾個人喜歡看;我不是一個好員工,我上班摸魚寫小說,即使寫出來的是一堆垃圾;我也不是一個好人,我寫著愛情又不相信甚至輕視愛情,所以我注定得不到它……我總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所以我連朋友都沒有幾個……」
「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程心微微笑著,問他。
穆君遠伸出手,握住程心放在桌面上的手。程心的手因為剛才捧過冷飲的關係,很涼很涼。穆君遠的手卻是溫熱無比。
「程心,不要懷疑你自己,尤其,不要因為我的話懷疑你自己。你自己覺得你活得很快樂,就可以了。」
「你寫書,為了你自己想寫,寫你自己願意寫的。就算別人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工作很輕鬆,偶爾摸摸魚又有什麼大不了?你總是笑著去幫助別人,卻從來不用他們感謝你。在我而言,你是一抹陽光。若沒有當初你跳出來救我,那麼,就不會有現在的我。若不是因為你,我不會那麼努力,不會鍛煉自己……程心,如果你失敗,那我是什麼?」
「聽你說起來我好像很偉大的樣子哦。」程心鼓起嘴,一副天真狀。
「即使最後守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但你對我的意義,永遠不會改變。」穆君遠緩緩放開她的手,說。
「喂,你是要放棄嗎?」程心氣鼓鼓的,穆君遠好笑地捅捅她臉頰:「我不是要放棄,我只是宣告失敗。我實在不會追女生,尤其是追你。」
「昨天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程心問他。
穆君遠一愣,她說,如果他的真心就如此收放自如,那她的掙扎,就算白費。
「我並沒有變心。只是不想勉強你。」穆君遠開始佩服起自己來了,現在說這種話居然都不會臉紅,可見進步不少。
「如果說我想要你勉強我呢?」
穆君遠猛地一抬頭,程心笑得很燦爛,明亮過陽光。
「連樹也比三年前高了呢。」程心仰頭,在樹影之中尋找太陽的影子。
「其實都已經重植過了。」穆君遠撓撓頭,決定實話實說,不給程心感慨的基礎。
「討厭,我想抒一下情都不行嗎?」程心嗔道,帶些小女子耍賴的表情驚到穆君遠。他連連搖頭:「隨便抒情,隨便隨便……」
程心笑了,躲到一棵樹後面:「當年好像是這附近吧?反正是一棵歪脖樹。我躲在它後面看熱鬧,你們那麼多人都沒有感覺的,遲鈍。」
「他們忙著逼婚,哪裡有那個功夫?」穆君遠視線找到了當年的事件發生地點,緩緩走過去,站在那裡回頭看向程心。
「君遠,其實我仍然不知道什麼是愛情。我想,在我的世界中,你是一個忽然搶了主角風頭的配角。」程心看著他,陽光從她身後打下,「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對你,也不知道會接受你到什麼程度。我只知道,當我在你身邊醒來的時候,我覺得這樣將就一輩子,也好。」
「我,只是將就?」穆君遠看她,眼中孕著笑意。
「這本稿子結了之後,我很想再開一本稿子,裡面的男主角要真正以你為原型。」程心說,「我想看看三流言情小說作者的我,究竟能把愛情和生活寫成什麼樣子。」
她側過臉去,側面的輪廓在陽光下顯得很柔和:「君遠,言情小說寫得越多,我越不敢輕易說出愛這個字。這個字太輕,也太沉。你和我相識五年,但我真正開始注意起你,只是這幾個月的事……當然,時間並不重要,可沒有時間的淬煉,我不敢說愛。」
「其實我對你也很不公平,我用了五年愛你,卻沒有給你足夠的時間來愛我。」穆君遠走近,站在樹邊,「那麼,我等你,五年、十年,我總歸是會等你的。」
「如果三年前,我沒有用手袋打杜法森那個混蛋,也許你不用從現在開始等起。」程心摸著樹幹,「很抱歉我錯過了三年,很抱歉我讓你等了那麼久。」
設想,如果他沒有追來,如果他換個人去愛,大概會在十幾年之後的同學會上,有人有意無意提起當初那個羞澀學弟其實是愛過她的。而她也只會瞪大眼睛:「啊?真的啊?不知道咧。」
因為有他的堅持,所以有她這一刻的心動。感謝你,讓我在這世界中有所得;感謝你,讓我不致錯失了你……
古媛媛,你還在害怕嗎?將來怎樣並不重要,因為將來是在你手中控制的,只要你抓住現在。
重要的是,韓泉現在給你的,是一顆真摯的心,以及一段閃耀的愛情。我們說,我們要天長地久,但我們先要擁有。
據說,每個人都是一段圓弧,為了尋找另一半以拼成一份圓滿而忙碌著。找到的快樂,找不到的失落。
一個圓是360度,如果我是120度,可能有無數個人是240度,可以和我拼成圓滿。
也許,程心和Jeremy、和彭南、和很多人都可以拼成一個完美的圓。可是這一刻,她眼前的是穆君遠。古媛媛的另一半,也許不該是韓泉。她是120度的話,他也許只有239度。可攜手才是最重要的,那一點不完美,他們有一生去彌補。
適當的時間遇上適當的人,愛情嗎?你怎知道不是?
「對了,你和宇霏到底是什麼關係?」程心忽然想起來,叉起腰問穆君遠。
當戀人的好處有一點,那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吃醋,嘻嘻∼
「嫁就嫁,有什麼了不起?」古媛媛面對上門來「交流」的不知道是韓泉第幾任「情人」的女士,翻了個白眼,順口答道。
「你……」第×任臉上有點掛不住,就要發作。
「小姐,我的未婚夫在總裁室裡面,出門請右拐,不要找錯地方。你是想拉著他吻、拉著他上床還是打暈他造成『既成事實』,都請直接對他下手。如果你想說你肚子裡有了他的孩子,請直接和他的醫生聯繫。」古媛媛懶洋洋地說,「如果有新的招數請表演,如果都是老套就免了吧。」
「我……我愛他……」第×任抹著眼淚。
「那麼,加油吧,從今天起你我不得不成為情敵,我會努力的。」古媛媛一個躬身,「如果你追求成功,請提前通知我一聲,我會自動讓賢的。」
「你,你這都是什麼話?!」第×任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情敵」,倒是愣了。
「人話。」古媛媛的嬉皮笑臉在一瞬間變得正經,「既然選擇了韓泉這傢伙,我就要用我的一生賭他不會出軌當然出軌的人也有可能是我如果我賭輸了,願賭服輸的精神我還是有的,到時候他就是贏者的了,我沒有意見。」
「都要結婚了你還這麼說,小心我打你pp哦!」韓泉從門外走進來,一臉不正經。
古媛媛吐了吐舌頭:這傢伙的耳朵真靈,專聽牆角的那種。
「走吧,該去看婚紗了。」韓泉說。
「呵呵,走吧走吧,我要漂亮的婚紗∼乾脆婚禮上玩cosplay怎麼樣?」古媛媛興致勃勃,「我覺得那個美少女戰士裡面的那個月亮公主的公主服很漂亮∼」
「……」
「夏澄啊,你這本書裡面的男主角性格好像有點奇怪啊!你確定不要改一下?」編輯在電話裡問她。
「沒關係吧?這年頭多重性格的BT(變態)也是賣點啊!」程心心裡一驚,忙找了個理由搪塞開玩笑,這本書多有紀念價值啊!才不要改呢!
「你不覺得男女主角在上了床之後感情發展有點快了?」編輯繼續問。
「哎呀,那您說床都上了,還讓他們怎麼溫文爾雅地『談』戀愛嘛!反正都是姦夫淫婦了,還裝什麼嘛……」程心辯駁。
「夏澄,文雅文雅!我們是愛情小說,不要出現那個詞語!」編輯連忙糾正她。
「好啦好啦,床都上了,就不要太純情了嘛!況且愛情這東西,說你有你就有沒有也有,何必那麼在意呢?」程心陪著笑。
「也好,反正這本書賣點比你前面的那些強多了,語言勉強也可以算是有趣,情節多少還有點,男主角也不錯……一下子也不應該要求太多,不過下一本最好來點虐的,這年頭流行記得,虐男不要虐女,虐女太普遍了,虐男才是現在的賣點!」編輯叮囑。
啊?虐男?
程心看著趴在沙發上看書的穆君遠,有些心虛地回過頭:「老大,一定要虐嗎?」
「要!一定要!」編輯大人斬釘截鐵。
其實以穆君遠這樣纖細美少年為原型的男主角,虐起來是很爽哦!不過……不過……
可不可以換筆名啊?書印出來,她會被宰掉的!穆君遠現在可是知道她是夏澄了的啊!
程心慘著一張臉,可以想像下一本書的痛苦寫作過程。
「程心,沒想到我們會一起結婚耶∼」原清商撫了撫頭上的紗,對程心笑著說。她的婚紗式樣很奇怪,有點韓式的高腰。據說這樣是為了遮住有點鼓出來的小肚肚,未婚先孕,還是很尷尬的。
「呵呵,我想Jeremy和你度蜜月的時候,我這個秘書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也去度個蜜月。」程心對她回笑。
「新郎過來了,站起來吧。」原清商一起身,忽然臉色一變,忙跑到衛生間去,片刻傳來嘔吐聲。
「唉,孕吐,口年哦……」程心聳聳肩。她的小說常常以懷孕作為轉折點,這種生理現象她自然是再熟不過了。
「等等!」程心忽然愣住。
「我上次mc……是什麼時候?」
休息室裡傳來慘叫:「幾個月不能用電腦,這不是要我死嗎?!」
不……要……啊……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