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竟然讓她睡到日上三竿,連景傑琴幾時離開她房間,她也毫無所覺。
盥洗後,快速穿上衣服連早餐也來不及吃,就匆匆忙忙趕著出門。
一衝下樓,騎上停放在門口的腳踏車,火速衝往學校。腳踏車左閃右閃、東繞西轉,像是小霸王般,馳騁在校園裡。
眼見教室就在前面,眼看就能趕上第一堂課,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時——
砰的一聲,一切都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她整個人已像是在耍特技般飛了出去,又一聲巨響隨之響起,她唯一的感覺就是痛!
「好痛!」童妘默爬起來,一看見被壓在她腳踏車下的人,她忍痛的跑過去,趕緊先將腳踏車拉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沒有受傷?」
尹斯衍一站起來,將身上塵土拍掉後,看清楚撞到他的人是她,臉色隨即又拉了下來。
童妘默一見到她撞到的人竟然是他,不禁在心裡暗自叫苦。真是冤家路窄,誰不好撞,偏偏撞上他,新仇加舊怨,只怕梁子結大了。
「喂,我又不是故意騎車撞你,我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尹斯衍自認倒楣。昨天等了景傑琴一個晚上,她竟然整晚沒回去,他來這裡是為了找她,不想再和這野蠻的女人多說廢話了。於是,他繼續往前走。
「喂,你——」童妘默呆若木雞般,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變成了啞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她又被人撞了一下,才從失神中恢復過來,趕緊將車子牽去停好,直奔上三樓教室上課。
連著上了六堂課下來,她一整天腦袋瓜昏昏沉沉,精神渾渾噩噩,又因從天而降重重摔了一跤,全身上下疼痛不堪。
這都該怪景傑琴,昨晚抓著她聊了一整夜,才會讓她精神不濟!
終於熬到下課鐘響,童妘默繃緊的神經頓時放鬆,將書本文具全收進包包裡,站起來走出教室。
現在她最想做的是趕快回到宿舍,泡個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
無奈天不從人願呀!
當她看見倚在她腳踏車旁的景傑琴之後,她想回去睡覺的夢想瞬間破滅了。
景傑琴一見到她,馬上跑過來拉著她走。「妘默,你快跟我走。」
童妘默得小跑步才能跟得上她的快步,「我昨晚被你吵了一晚沒睡,我好累,有什麼事可不可以等我睡飽以後再說。」
現在是下午五點,早餐因為上課時間快來不及而沒時間吃,午餐時她隨便吃了一個麵包,隨即就被她拿來補眠用。此時此刻,她是又餓又累,加上摔了那一跤,全身又酸又痛。
但她最想做的還是回到她溫暖的被窩裡,好好睡一覺,一切天大地大不得了的事,都等她睡飽之後再說。
「等你睡飽,我就沒命了啦。」景傑琴拉著她來到停車場,一把將她塞進車子裡,自己一坐上駕駛座,車子一下就咻的飛了出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
她沒有回答她,十分鐘後,已經將車停在一間餐廳外,拉著她走進餐廳。
「傑琴,我現在只想睡覺,你帶我來這裡幹麼?」童妘默的話才剛落,就看見已坐在餐廳裡的尹斯衍。「你和他吃飯,拉我來做什麼?」
「你答應過幫我的事。」景傑琴在她耳邊小聲的說。
「我什麼時候答應幫你?」她睜大眼睛。又是強迫中獎嗎?
她們來到尹斯衍面前,景傑琴漾著甜蜜笑容。「斯衍哥,她是我最好的同學童妘默,昨天我因為有事,麻煩她替我去接你。」說完後,她將童妘默塞進椅子裡,自己則往她旁邊坐下。
童妘默怒瞪她一眼,生氣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呵呵,她口渴。」景傑琴陪著笑臉的說。
尹斯衍沒說什麼,叫來服務生,點好餐,一直到餐點送上來,他始終一句話也沒開口。
其實這樣的氣氛一點都不奇怪,還在美國時,他們也常常一起吃飯,但總是由她一個人唱著獨腳戲,而他總是安靜的聽她說話,偶爾才回答一句。
只是這氣氛安靜到讓童妘默再也抗拒不了強烈睡意的侵襲,她實在是累到等不及食物送上來,低著頭,閉上眼睛,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尹斯衍訝異於她坐著也能入睡的能耐,感到匪夷所思,萬分驚奇。
景傑琴則是聽到身旁平穩的呼吸聲,轉過臉才發現童妘默竟然睡著了。
她很是尷尬的說:「她常常熬夜唸書,我想她是太累了,所以——」
「她的事情我沒興趣知道。」尹斯衍冷淡地打斷她的話。
「斯衍哥,其實妘默平常的個性是很溫柔的,你絕對不要誤會她,她……」其實這兩天她也被妘默超乎尋常的作為給嚇到了,這和她所認識的她完全不一樣。
「我說過,我對她的事沒興趣。」
景傑琴只好聳聳肩,閉上嘴,安靜吃著牛排。
「如果你沒時間跟我一起回美國,我們就在維也納結婚。」尹斯衍邊切牛排邊說,把結婚的事當成公事在處理。
她則被他的話嚇到手上的刀叉都掉在地上,張著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尹斯衍只是喚來服務生,重新換上乾淨餐具,然後繼續說:「婚禮一結束,我就回美國,你等學業一結束,馬上回美國。」
「斯衍哥——」原本想藉由到維也納唸書,讓這個婚禮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焉知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空頭大夢!「斯衍哥,你並不愛我,為什麼一定要跟我結婚呢?」
「婚禮就在這個週末,所有事情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你的家人和我的家人也會在後天飛來維也納,假如你真不想和我結婚,那就在婚禮之前,說服你爺爺取消婚禮。」
現在距離週末只剩下三天時間,叫她如何說服她爺爺取消婚禮?更何況她爺爺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她嫁給他,取消婚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嘛?
不行,她絕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她一定要想辦法。
「婚禮?!」童妘默從椅子上嚇得跳了起來。
景傑琴苦著臉,點點頭。「原來他這次來維也納,是要和我在這裡舉行婚禮才來的。」
「婚禮什麼時候舉行?」
「明天。」
「明天!」她尖叫了聲。不會吧?這麼快!
「我的家人和他的家人也都已經到了維也納,現在都在飯店休息。」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景傑琴拉著她的手。「你明天可以陪我嗎?」
「傑琴,你真這麼不想嫁給尹斯衍,乾脆逃婚算了。」
逃婚?!
是呀,她怎麼沒想到,她可以逃婚,至少讓尹斯衍知道婚姻不只是義務,還要有愛才能結婚。
「妘默,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當然可以。」童妘默拉開棉被,讓她躺在她旁邊,兩個女人躺在床上聊了沒多久之後,就雙雙入睡。
只是——
童妘默一早醒來時,迎接她的竟然是景傑琴留下的一張紙條。
妘默,我決定聽你的建議逃婚去。拜託你到卡爾飯店找尹斯衍,告訴他我真的沒辦法和他結婚,另外你幫我向學校請一個星期的假,一個星期後我會回來。
當她拿著景傑琴的留言來到飯店找尹斯衍時,面對他一臉陰鬱的表情,她竟無法理直氣壯的替好友仗義執言。
「我只是隨口說說,我不知道傑琴真的會逃婚!」不管怎麼說,這個爛主意是她出的,她多少有點責任。
「隨口說說!」他雙眼怒瞪著眼前這個總是不斷找他麻煩,與他作對的女人。
「這也不能全怪我啊,你明知道傑琴她根本不想和你結婚,你又何必非她不娶呢。」
尹斯衍不發一語,寒著臉,一步步靠近她,童妘默一步步往後退,終於被他逼到牆角,無路可退,也逼得她的話完全沒經過大腦,隨即脫口而出。「你需要的不過只是個新娘,傑琴跑了,我賠你就是了。」
「你要如何賠?」
「不過就是結個婚嘛,大不了我嫁給你就是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很好。」他點點頭。「那你就代替景傑琴,跟我一起進教堂。」
「進就進,有什麼好怕的!」童妘默也被他給激怒了,一副豁了出去。
尹斯衍喚來了人,開始幫她化妝、弄髮型,換新娘白紗禮服。
兩個小時後,童妘默身穿新娘禮服,在一堆不認識的人的觀禮下,在教堂和尹斯衍完成了結婚典禮。
這場婚禮並非遊戲,而是真真實實具有法律效益的公開儀式。
婚禮結束之後,童妘默被帶回了飯店,被一堆人圍在房間中央,開始對她提出問題。
「斯衍,傑琴人呢?這女孩又是誰?」景傑琴的爺爺景一行一發現尹斯衍的新娘不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女,感到驚訝不已。但婚禮已經開始進行,讓他連問的時間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處心機慮的安排,他看中意的孫女婿就這樣和別的女人結婚。
原本他是為了怕夜長夢多,才會提出乾脆讓他們在維也納結婚的想法,焉知人算不如天算,斯衍的新娘竟成了別的女人。
尹斯衍並不打算替她回答,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由她自己去解釋。
童妘默只好硬著頭皮說:「我叫童妘默,是傑琴音樂學院的同學。」
「我的孫女人在哪裡?」景一行繼續問。
「我不知道。」她深深的向大家行禮道歉,「對不起,傑琴逃婚了。」
「傑琴不可能會逃婚,她不敢不聽我的話。」他不相信自己的孫女有膽子做出讓他丟臉的事。
「傑琴根本不想嫁給尹斯衍,所以我才……」童妘默看著好幾雙眼睛同時看著她,所以才建議她逃婚的話就這麼嚥了回去,不敢說出來。
「你說,是不是你慫恿傑琴逃婚的?」景一行怒言責問她。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傑琴會真的逃婚。」
尹斯衍終於開口,「景爺爺,既然傑琴這麼不想嫁給我,我和她之間的事就這麼算了。」他走過去拉著童妘默的手,將她帶離開這裡。
她一直到上了他的藍寶堅尼趵車,才有機會開口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回家。」
「回哪裡的家?」他的家不是在美國嗎?
「回我們的家。」
「我們的家?」
半個小時後,尹斯衍將車停在一棟白色建築外面。
「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他先下車後,打開大門,走進去。
童妘默沒時間欣賞這棟白色建築,便快步跟進去。「我為什麼要住在這裡?」
尹斯衍一個轉身,將她拉進懷裡,低頭吻住她的唇,心中帶著一股怒火,這個吻沒有一絲溫柔,而是略帶懲罰的吻。
「唔!」童妘默感受到他熊熊燃燒的怒火,緊閉著唇,不停擺動著頭,雙手還拚命用力推打著他的胸膛,想抵抗他的吻。
他乾脆將她的手鎖在她背後,另一手壓住她的後腦勺,恣意挑開她的唇,舌尖輕易的滑進她的唇齒之中,他要讓她後悔所做的一切。
童妘默感覺肺部裡的空氣快被他給吸光之後,全身虛軟得差點癱在他的身上。
尹斯衍卻在這時放開了她,臉就這麼靠近在她眼前。「你別忘記,我們在兩個小時之前已經結婚了,而我並不打算放棄為人丈夫應有的權利。」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童妘默被他的話給嚇住了。「你該不會想——」
「我想做什麼,你很快就會知道。」他話一說完,放開了她,轉身上樓去。
新婚第一天晚上,童妘默就在神經緊繃下平安度過。
她一直很擔心尹斯衍真的會要她履行夫妻義務,幸好什麼事也沒發生。
下樓時,尹斯衍早已經坐在沙發上,她走過去,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來。
他連看也沒看她一眼,眼睛依然停留在他手中的報表上。
「咳、咳……」童妘默故意清清喉嚨,想引起他的注意。怎知,尹斯衍完全不理她。「尹斯衍,我——」
「你想說什麼?」
「我……」他的態度如此冷淡,害她原本想跟他道歉的話又給吞了回去。「沒事。」
她站起來,在這個房子裡隨處瞧瞧,正想到廚房找看看有什麼可以填飽肚子,經過餐廳時,看到餐桌上擺滿了滿桌食物。
她也懶得問這些食物是哪裡來的,反正他到維也納還不到一個星期,不但安排了一個婚禮,甚至佈置了這麼漂亮的一棟房子。
這只不過是屈屈一頓早餐,又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
童妘默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慢慢吃著吐司夾培根,眼睛卻直盯著坐在沙發上的尹斯衍,暗暗地對他品頭論足一番。
平心而論,尹斯衍長得真的很帥,他擁有一頭平順濃密的黑髮,總是梳得整整齊齊,臉型輪廓像是雕刻家精心斧鑿出的完美作品,和西方人一樣的高挺鼻樑,細薄的唇型,在他微微敞開的衣襟上,隱約可見他帶著幾撮濃密的胸毛。
此刻專注於手上工作的他,認真的神情,有一股莫名強大的吸引力,他絕對是一個會讓女人輕易愛上的男人。
但前提是,沒有見過他的惡劣行為之下!
傑琴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個工作狂,誰會在結婚的第二天,就被一堆工作給佔滿。也難怪傑琴會不想嫁給這樣一個工作狂!
他身上大概找不到一點點浪漫的因子吧,對於學音樂的人來說,這樣的男人絕對是無趣的。
望著他出神,直到他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時?那種偷窺被人發現時的尷尬讓她羞赧的迅速低下頭,故作若無其事。
尹斯衍將工作先放下,走過去,拉開她對面椅子坐下來。「你去跟學校請幾天假,帶我回去見見你的父母。」
童妘默剛喝下一口牛奶,聽到他的話,嚇得嘴巴裡的牛奶全噴了出來。
他就這麼被她噴了一臉牛奶,卻一點也沒生氣,只是抽了張面紙,將臉上牛奶漬擦乾淨。
「你叫我帶你回台灣見我爸媽?」
「我們已經結婚了,我不該去見見你的父母嗎?」
「你該不會是當真的吧!」
「我從不會浪費時間去做沒有意義的事。」
童妘默勸道:「可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真正想娶的人是傑琴,而且我們也並不熟。反正這裡是維也納,不是在美國,沒多少人知道你結婚的事,你可以當做沒這回事啊。」
「我們會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認識彼此。」
「怎麼會有時間呢?你在美國不是有很多工作,你應該要馬上回美國了,所以……」
他肯定的說:「這點你不用擔心,我的工作就算在維也納也一樣可以進行。」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回美國去了嗎?」
「等你學校放假時,我會帶你一起回去美國。」
啊!那耶安內!
「尹斯衍,我們——」
「你是不是該改口叫我斯衍,或是叫我老公。」尹斯衍提醒她。
「老公!」根本是肉麻當有趣。「尹——我說斯——衍,」還真是繞口。「我知道我不該多管閒事,但——」
「如果你吃飽了,我帶你去看看我送你的結婚禮物。」他再度打斷她的話,站起來走回客廳拿起桌上的工作報表。
童妘默追了上去,「什麼結婚禮物?」只不過是個假結婚,被他這麼一搞,好像真的似的。
尹斯衍將手放在她的腰上,摟著她走進後面的一間房間,打開門,房間裡擺放了一架鋼琴。
童妘默一見,不禁雙眼發亮、驚喜的說著,「這是貝森朵夫的水晶鋼琴!」
這架鋼琴琴身鑲著八千顆施華洛世奇水晶,搭配二十四K金箔配襯,整架鋼琴晶瑩閃亮,宛如會跳動音符,賦予了這架鋼琴充滿活沛的生命力。
她走過去,翻開琴蓋,試試它的音質,果然彈奏出來的琴聲溫柔又響亮,將貝森朵夫鋼琴的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完美無瑕。
「你從哪裡找來這架鋼琴?」據聞這水晶鋼琴全世界只有三架,就算是有錢也不見得買得到!
「你只要告訴我,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只要是學鋼琴的人,對於這種世界大師才配擁有的名琴都嘛十分嚮往,只是往往可望而不可得罷了。
「這是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你喜歡就好。」
「結婚禮物?!」他的出手還真是闊綽呀!
結婚禮物一送,就送這種價值不菲的頂級鋼琴。
原有的驚喜在瞬間倏然消失。「謝謝你,不過這禮物我不能收。」
「不能收?」
「你花了那麼多心思,找到這架水晶鋼琴,是為了送給傑琴的新婚禮物,我只不過是個替代新娘,怎能收下這如此貴重的禮物。」
尹斯衍花盡心思為傑琴準備結婚禮物,足以說明他對她的用心,而傑琴怎麼會覺得他不愛她呢?
一想到這,她心裡竟然有點嫉妒傑琴,嫉妒她是個多麼幸運的女人,卻一點也不知珍惜。
一個男人若不是因為喜歡一個女人,又怎麼會肯花時間費心去為她準備禮物,尤其是像尹斯衍這樣的工作狂,為的不就是只希望看見她一個笑容,如此而已,不是嗎?
「傑琴並不真的那麼喜歡音樂,如果我要送她結婚禮物,一顆十克拉的鑽石,她會更喜歡。」
「你的意思是,這架水晶鋼琴你真的是要送給我的?」這怎麼可能,他實在沒有必要討她的歡心,不是嗎?
「我說過,我不會去做任何無意義的事。」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實事求是。
「可是為什麼呢?」
「我們已經結婚了,你已經是我的妻子。」
童妘默凝視著他認真的表情。她原本是一時氣不過又心急,才會說出代替傑琴和他進教堂的衝動話,怎知,她竟然真的成了他的妻子,而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尹斯衍」之外,其餘的全都一無所知。
她現在的身份卻是「尹太太」!
這……實在是太荒謬,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