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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三號房 第三章 作者:綠痕

  「你要敢逼我打掉孩子,我會將你碎屍萬段!」

   「你要敢殺了我的孩子,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半晌過後,互撂狠話的一雙男女,在聽清了對方所說的話意後,皆無言以對地看著對方。

   「……」咦?怎麼他們的意思都差不多?

   被選定為談判最佳場合的天字一號房,此刻,除了廳中那對吼完對方接著就啞口無言的男女外,尚有著一號房的兩位主人,以及特意跑來這看戲的東翁。

   「我總覺得……」上官如意頗感無力地看著眼前的怨偶,「他倆怎連說話,也都那麼暴力?」還真是標準的言行一致。

   認識他們多年的東翁,神情自若地再喝口茶。

   「正常的。倘若他們真能像口頭上說得那麼狠,那也不必一打就是二十幾年了。」那兩個房客其實骨子裡都是只紙老虎而已,聽慣就好。

   特意將他們找來這的上官如意,在他倆開始像個悶葫蘆悶不吭聲時,忍不住提醒一下他們來此的重點。

   「兩位,你們的結論是?」她可不是請這對男女來這發呆給他們看的。

   「我要留下孩子。」想了數日,已有身為人母自覺的君楠首先開口,並捍衛性地兩手撫著肚子。

   「我也是。」不願落了個棄他們母子不顧名聲的余美人,也不希望他未來的孩子會因他們這些大人的意氣之爭,因而不能出世或是不能留在他這個爹的身邊。

   上官如意抬起一掌要他們緩緩,「雖然你們都想留下孩子,但,孩子總不能說生就生。」有共識是很好,但問題都還沒解決呢。

   「不然呢?」

   「成親啊。」總算逮著機會的她,很爽快地向他們宣佈,「只要成了親,那孩子也就能正大光明來到這世上了。」

   說到成親二字就備感負荷沉重的兩人,相互看了對方一眼,然後皆一臉為難地轉過頭。

   「咱們就一塊面對現實吧。」看不過眼的東翁也跳出來推他們一把,「哪,姓余的,你要你的親骨肉冠上別的男人的姓嗎?」

   「休想!」他馬上兇猛地回頭瞪向東翁。

   「那麼,樂將軍,你要你的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爹嗎?」被這個瞪完後,東翁再看向另一個,也準備給她瞪。

   「孩子他也有份,我哪可能那麼便宜那傢伙?」壞事又不只是她一人就做得成的好嗎?

   「很好。」東翁兩掌一拍,「那你們就別再掙扎也別再考慮了,眼下你們就只有成親這條路可選。」

   「余將軍,你想什麼時候去樂將軍府上提親?」打鐵趁熱的上官如意,以期盼的眼神看向余美人。

   豈料君楠馬上出聲反對,「他不能去,因我爹會砍死他。」讓他上門提親?他不要到時人頭被人提回來就很好了。

   「若我雙親知道她要嫁我,他們也會砍了她。」余美人再同意不過地跟著點頭,同時也道出目前他們還有個最難過的家長這一關。

   上官如意並不氣餒,「那你們何不各自去告訴自己的雙親?」既然雙方家長都會砍了對方,那就自個兒去說嘛,也省得會鬧出三條人命來。

   他們兩人還是搖頭給她看,「就算如此,他們還是不會答應的。」她根本就不明白,那四個人有多頑固,和一提到對方就有多麼不可理喻。

   就在他們三人因此而坐困愁城之時,東翁徐徐地提供了個解決方案。

   「依我看,不如就找個人,逼你們雙方家長答應這樁婚事。」

   「開國大將軍?」上官如意一點就通。

   君楠歎了口長氣,隨即否決她的提議,「不成,開國大家軍是個老頑固,同時還是個食古不化的老古板,他絕不可能輕易就讓我們火速成親。」

   「說不定,他反而還會對我倆為何突然想成親起疑。」余美人也覺得這是個下下策,「倘若他知道了其中原由,只怕他會火冒三丈,若是因此而惹惱了他,我們可能都會吃不完兜著走。」

   「這也不無可能……」一下子,廳裡除了那個閒著沒事在蹺腳喝茶的步青雲外,其他四人又再次陷入四方愁城之中。

   「等會兒。」不意瞄到一旁步青雲的閒態後,東翁兩眼登時綻放出希望的光芒,「還有一人,不但有本事能讓你們速速成親,且完全不需經過開國大將軍以及你們雙方家長的同意。」

   「誰?」

   「陛下。」他笑得亂不懷好意一把的,「而能左右陛下之人,本棧恰巧就有那麼一個。」

   說時遲,那時快,在場所有的人,默不作聲地齊轉首看向步青雲。

   步青雲反感地挑高兩眉,「我又得去賣面子?」他幹啥老要替這些鄰居去做些只能利他人,而完全不能利己之事?

   「沒法子,放眼全朝,就屬您千里侯大人的面子最大。」上官如意忙不迭地湊至他的身旁,朝他笑得好諂媚。

   「你的企圖太明顯了。」步青雲怏怏不快地以指彈向嬌妻的眉心。

   她不死心地搖搖他的手,「好啦,你就去賣個面子嘛。」

   「慢,我有三個問題。」步青雲一手推開她,朝廳中的未婚夫妻勾勾指問:「你倆當真要成親?」

   「她懷了我的孩子。」為了未來的一家人著想,余美人已經再認命不過。

   步青雲點點頭,「這麼說,你們成親只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名分?」

   「不然還能怎麼辦?」君楠也是不得不將就一下,把身旁的未婚夫升格為正式丈夫。

   他以平淡的口氣再問:「那,日後夫妻間的感情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

   千里侯大人此言一出,廳內的氣候倏然凝結成冰,一片靜寂中,被這個問題問倒的眾人,全都變得啞然無言,而步青雲則是一副事不關己地再低首啜口香茗。

   「……再說。」這是他們兩個目前唯一共有的想法。

   「好了好了,事不宜遲。」上官如意趕緊出來打圓場,「咱們都別再拖日子了,你們就快些去準備成親之事吧。」

   偏偏步青雲卻在這時擺出一派踐樣,就是不肯合作。

   「我可沒說我要幫他們。」他根本就不認為,為婚而婚的這兩人,日後能有什麼好下場。

   上官如意隨即回頭警告性地瞟他一眼,「你想讓我又夜夜睡不好嗎?」他要敢不幫忙,她就搬出客棧,讓他一人去獨守空閨。

   大抵知道她會威脅他什麼,不得不改口的步青雲,不情願地臭著一張臉。

   「明日我派韃靼替我送封信進宮就是了。」就知道她會這麼積極參與這件事,背後絕對有著她的目的。

   「你懂得識大體就好。」她滿意地頷首,再轉身送客,「時候不早了,樂將軍也該早點去歇息了,若是累壞了身子那可不好。」

   東翁在君楠朝上官如意微微頷首致謝後,忙上前替人傳話。

   「樂將軍,藺言有話要我轉告你一聲。」

   「什麼話?」

   「你的身子在有孕後已大不如前,請你在她安完胎前,好生照料著自個兒點,最好是能歇著就歇著,別再逞強去做些危害母子的舉動。」那個藺言已嚴正地撂過警告了,下回她要是再瞧見他倆動手動腳的,那就不要怪她發狠,到時兩個一塊修理。

   「……我知道了。」

   「還有,藺言也要我同你說一聲。」東翁一手按下也要跟著走的余美人,「你最好是收斂點脾氣少再去激樂將軍,你是個男人,而她又有身孕,所以日後你就處處讓著她點。」

   「囉唆!」

   以目光送走那兩位鄰居後,步青雲想了想,攤開紙扇,心情甚佳地扇著涼風。

   「我賭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他們最少還會再拆一棟樓。」以這兩位鄰居的性格來看,他才不信他倆會因為多了個孩子而安分過日。

   「兩棟。」上官如意也興致勃勃地下水參賭。

   「……三棟。」東翁沮喪地垂下頭。

   「賭了!」

   因腹中的孩子不能等,且再慢下去君楠的身子就會被外人瞧出異樣,因此天字三號房的兩名房客,在千里侯火速為他們請來聖旨,由陛下直接下旨賜婚後,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成親,速度之快,不只是他們兩支軍營的下屬事先全都不知情,就連開國大將軍以及他們雙方的家長還有師尊,也是成親當日才得知這項消息。

   縱使雙方家長都堅決反對,也都拒絕接受這個事實,更是質疑起他倆為何突然要成親,而壓根就不想告訴雙方家長君楠懷有身孕這事的兩人,不但顧不得雙親的反對,也沒閒暇再拖下去。因若再拖下去君楠的肚皮就要脹起來了,不只是君楠要名聲,余美人也要,因此,在雙方家長都拒絕主婚,因而找不到主婚人的狀況下,閒在客棧裡沒事做的千里侯,就只好代為權充雙方家長替他們主婚。

   從軍多年,余美人與君楠的人脈雖廣,但由於主婚人是以剋死人出了名的步青雲,因此,今日安排在客棧內的婚宴,並沒有什麼人有膽敢去參加,就連堅決反對他們成親的雙房家長和師尊,也沒一個人願意到席。

   不過,東翁倒是很給他們面子,不但召回住在客棧裡的部分房客與宴,還在臥龍街上擺了滿街的酒席,大宴對這事感到不可思議的四方鄰居,與同住在這條街上的城民。

   「自天字三號房出閣?」被東翁十萬火急召回棧內參加婚宴的軒轅如相,在席上邊喝著喜酒邊納悶地問。

   「也嫁進天字三號房?」生意做到一半,也同樣被韃靼拉回棧內的封浩,愈想眉頭就皺得愈深。

   「從哪嫁和嫁進哪並不重要,反正只要他倆能成親就好。」對這事再清楚不過的左剛,才不在乎這點小事。

   「就只有你們回來?」步青雲數了數人頭,發現捧場人數似乎少了點,「盟主和那對兄弟檔沒回棧?」

   東翁擺著張臭臉,「不給面子的不只他們。」

   軒轅如相看了看四下,「三號房的呢?」他們是回來喝喜酒的,可正主兒怎都沒到場?

   「樂將軍身子不適,所以余將軍就體貼地先帶她回新房了。」上官如意心情甚好地再飲一杯美酒。

   體……貼?

   「……」聽完她的話,眾人不約而同地一塊將目光瞄向本館大門,面上皆帶著懷疑,外加「這怎麼可能」的神情。

   此時此刻位在天字三號房裡的兩人,也各自在心底暗忖……

   這怎麼可能?

   身穿一襲艷紅嫁裳,被扶坐在床邊的君楠,低首看著自己一身的打扮,再瞧了瞧那個也是新郎官打扮的余美人,她總覺得,這陣子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來得太快太措手不及,使得頭昏眼花的她根本還沒有什麼心理準備,就無端端地成了個新嫁娘。

   她一手撫著額際,愈想愈覺得荒謬,日後她腹裡的孩子,居然要叫余美人一聲爹?她怎麼可能會讓這事發生?

   坐在花桌旁,看著四下被丹心佈置成新房模樣的余美人,瞪著桌上一雙高燒的龍鳳花燭,也覺得有些頭昏腦脹,可能是因他這幾日酒喝多了些,又或許是因為他原以為一輩子也不會發生,可這陣子卻都挑在一塊發生的事已成了個事實,而他卻什麼也沒法想,只能任著天意和人意被推著往前走。

   擱下手中的酒杯後,他愈想愈覺得這是不是所謂的現世報?以往與他打得你死我活的君楠,已成了他孩子的娘,他怎麼可能一手造成這事?

   無奈的是,就算再如何不情願,不動如山的事實仍得由他們去面對,余美人深深吸口氣,轉過身子,打算從先這名他剛娶進門的嬌妻身上開始面對。

   但在燭光下映入他眼簾的,並不是往常那個他所識得的君楠,在這夜,他瞧見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女人,從沒想過她打扮起來竟是如此艷光照人,絲毫沒有防備的他,當下被那抹倩影在心底狠狠撞擊了一下。

   不知該如何打發這個洞房花燭夜,也不知自己得坐在這多久的君楠,在他一逕地瞧著她發呆時,深感倦累的她揉揉頸子,總覺得頭上沉重的鳳冠再不拿下,她的頸子就快被折斷了。

   呆怔地瞧著她一會的余美人,在她揉著酸疼的頸子時,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並趕緊上前替她拿掉鳳冠,在她忍不住深吁了一口氣時,他端來丹心備好的湯藥湊至她的面前。

   「我不想喝。」連連喝了好幾日,君楠一看到那碗再熟悉不過的湯藥就皺眉。

   「你得安胎。」他沒得商量的將藥碗放至她手中,再坐至她的身旁監督她把藥喝完。

   就快喝完時,君楠忽地停下手邊的動作,有點猶豫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成親這事,你的雙親怎麼說?」

   「我爹揚言要將我逐出家門。」余美人不痛不癢地搔搔發,「你呢?」相信她的下場應該也不會好到哪去。

   「我爹已放話要與我斷絕父女關係。」她歎了口氣,仰首一口飲盡碗中所剩的湯藥。

   「看來,咱們都已成孤軍了……」他們的日子已經夠不好過了,嘖,那堆老頑固偏還想讓他們更不好過。

   將手中的藥碗交給他後,君楠輕聲問著身旁多年來雖已熟識到不行,可實際上又生疏得與陌生人沒兩樣的他。

   「這麼仿真的好嗎?」雖然眼下是解決了孩子的問題,但就如同步青雲所問的,日後夫妻間的感情呢?這事又該怎麼辦?

   余美人大大往後一躺,「咱們沒得選,不是嗎?」也一直在想日後該如何與她相處的他,愈想兩際就愈痛。

   一前一後的歎息聲,淡淡地繚繞在喜氣洋洋的新房內,心思萬般複雜的兩人,一同望著花桌上高燒的紅燭,皆不知日後,該如何與身旁的陌生人一塊攜手度過人生,亦不知,還有什麼事會在日後等著他們。

   窗外繁聲陣陣,歡喜祝賀之聲,聲聲入耳,而窗內的兩人卻難得的不打不鬧,安靜無語地共度這個一生一次,卻是沉默無比的洞房花燭夜。

   各懷心事的兩人其實都不曾知曉,命運,從不願讓人們的心意順遂,當他們愈想走自己要走的路時,它偏偏就是撿了另一條給人們走,且,完全不經人們的同意。

   少了兩名將軍一路互砍回家的常景,也見不著那兩人總是在客棧裡大打出手的熱鬧情形,這陣子,除了因此少了一大筆開銷而樂不可支的東翁外,整個客棧裡的人和老主顧們都感到十分惋惜,因在君楠生下孩子前,短時間內,他們可能沒法再看到他倆至局來高去的身影。

   余美人也感到相當惋惜,因打從君楠有孕之後,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再也不像是以往他所認識或以為的君楠。

   身為武人,練武十數載,向來身強體健的君楠,自有孕三月起,即日日吐得頭昏眼花,有時甚至還暈得下不了床、吃不下半口飯,嬌柔病弱得有若一般姑娘家,一點也不像是以往那個可以同他打上大半日也不喊上一聲累的樂將軍。雖說他又請藺言過來為她看了幾回,但藺言總是告訴他,她沒病,這不過是懷孕的常態,待她身子適應了後就沒事了,可他就是沒法習慣,也有些不忍見著她那總是虛弱病苦的模樣。

   趁著早上客棧的生意尚算不忙,奉東翁之命得抽空幫忙丹心的韃靼,在余美人一打開天字三號房的房門後,即照例將手上的托盤上呈給他。

   低首看著托盤裡特意為君楠而做,清淡不油膩的飲食,以及那一盅每每她都會皺著眉,再苦也得忍著喝下去的補藥。余美人不禁在想,若是教他日日都得吃喝這些同樣不變的東西,他受不受得住?

   「余將軍?」兩手捧得很酸的韃靼,在他的魂兒不知逛去哪裡遊蕩時,忍不住出聲提醒他,「菜要涼了。」

   他歎口氣,「弄點好吃的給她吧,別老要她吃這些。」她是有孕,又不是出家,且聽人說,孕婦不都該吃好喝好睡好嗎?怎麼身為君楠專屬大夫的藺言,老是背道而行?

   「不成,這是藺姑娘開的菜單。」韃靼沒得商量地搖首,「藺姑娘說,再過一段時日樂將軍就能吃得好些,但眼下尚不成。」

   余美人頭痛地撫著額,一她已經不肯吃這些了。」昨日躺在床上鬧脾氣的那位孕婦,在一吃完就又吐了後,已向他揚言,要是他敢再端這些東西給她的話,她就叫他自己全都吞下去。

   「不能忍還需再忍,若她忍不過,你就得認了。」雖然滿同情他的處境,但韃靼還是得奉命照辦,「哪,你就去哄哄她吧。」

   他豎緊了眉心,「怎麼哄?」現下的君楠,是日日同他吼,且在吼完了後就又軟弱無力的癱倒在床上,教他回嘴不是,不回嘴也不是。

   韃靼納悶地張大眼,一臉不信地睨著他。

   「你不會哄女人?」怪了,聽他的副官說,在他成親之前,他就同那個六扇門的天水一色般,在女人圈子裡是很吃得開的,他怎可能不懂得如何討好一個女人?

   「別的女人是會。」余美人不敢指望他能明白這任務有多艱鉅,「但她,我從沒試過,而我也不知該怎麼哄個孕婦。」互砍互殺互吼,他全都對她做過,可他卻從不曾軟下身段,或是拉低姿態來待她,更別說是呵護或是疼寵那類的行為了。

   「將軍。」韃靼沉痛地拍拍他的肩,中肯地給他一個良諫,「我建議你,最好是開始學習忍讓這二字。」

   他很想仰天長歎,「我已經忍很久了……」打從知道她有孕開始,他就已處處在忍讓了不是嗎?不然以他的火爆性子,他怎可能沒打死她還與她安然同處於一個屋簷下?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還有事要辦的韃靼,在把托盤交給他轉身欲走前,忽地想起一事,「對了,藺姑娘要我問你,你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孕婦嗎?」

   「……不知道。」活了二十幾載,頭一回準備要當爹的他,哪有其他機會去知道這回事?

   早知他定會擺出這號茫然的表情,韃靼清清嗓子,揚起一指,開始照本宣科地對他授教。

   「藺姑娘說,有孕之人,不可提重物、不可……」

   好不容易才聽完韃靼拉拉雜雜一大堆的「孕婦不可」之後,才捧著托盤回房的余美人,還在腦子裡努力背起那些不可之事,一進寢房內,就見昨兒個還一副病做做的君楠,已下床坐在妝台前梳著發。

   「吃些東西吧。」他將特意為她準備的膳食放在妝台上。

   「我說過我不要再吃那些玩意了。」看了盤裡照舊的食物一眼後,她不感興趣地轉過頭,繼續對鏡梳著發。

   「那最少把藥給喝了。」早知道她一定會回絕的他,邊說邊揭開藥盅,替她倒妥一碗湯藥。

   「我不喝了。」她連看也不看那碗藥一眼,隨意綰了個鬆鬆的髮髻後,就站起身準備離開她不知已窩了多久的寢房。

   余美人一手拉住她,「藺言說你得安胎。」

   「要喝你自個兒去喝!」她惱怒地拍開他的手,轉過身子快步走向門外。

   「慢著,你別走那麼快……」被她那種大步快走姿態給嚇到的余美人,忙緊張地跟在她後頭對她叮嚀。

   只覺得耳邊吵得很的她,才不管他在嘮叨些什麼,逕自拍開一扇又一扇的房門,走至外頭廣闊的花園裡。

   「小心點,當心你會跌跤……」眼看她在園中以白石鋪設,光滑無比的石板上快步疾走,余美人更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囉唆!」君楠煩不勝煩地回頭瞪他一眼,「打何時起你成了我的奶娘了?」

   快步奔上前攔下她後,余美人一手撫著狂跳的心口,終於忍不住脾氣又同她卯上了。

   「你要我把你綁在床上乖乖待產嗎?」要是她喜歡吃硬不吃軟的話,他是很樂意配合。

   「你何不去試試成天被關在房裡是啥感覺?我要出來透透氣!」她將眉一擰,火大地吼完他後,一把推開凝路的他。

   「當心!」在她因用力過猛,身子一個不穩,腳下差點滑了一跤時,余美人忙不迭地探出兩臂將她牢牢摟緊。

   「別摟得那麼緊……」被摟得有些喘不過氣,也一點都不習慣他這麼做,君楠一手推著他的胸坎。

   「你這女人……」滿面猙獰的余美人,實在是很想將她捉起來狠狠搖一搖,或是一拳揍昏她,再扛著她回房給他乖乖躺下。

   「怎樣?」她不服輸地瞪大一雙水眸,下頷朝他揚得老高。

   原本到了他口中的種種怒火,在他回想起藺言交代的那一堆不可,以及韃靼建議他該學著忍讓和哄她後,硬是被他給用力地壓下。

   他很僵硬地改了個口氣,「可以……請你小心點嗎?」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有孕在身的女人就有要潑使壞的特權?

   「我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她還是一臉的不領情,不過話才說到一半,她的面色突然一變。

   「你怎了?」余美人先是愣了愣,然後趕緊扶穩她,「是哪不適嗎?」

   「我……」她連詁都來不及說完,就忙拉過他,埋首在他的懷裡又吐了他一身。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回吐在他的身上了。

   這時園外遠處傳來幾聲輕敲門扇的聲音,兩手捧著一堆衣裳的丹心,繞過四處植滿花兒的園子,來到他們的面前抬起頭說著。

   「余將軍,洗好的衣裳我送來──」

   余美人只是低首看看自己,再滿面無奈地瞥看向另一個比他感到更加無力的丹心。

   她一手撫著額,「脫下來吧,我再去洗就是了……」究竟有完沒完,她到底還要洗幾個月啊?

   將懷中原本看似好多了,此刻又吐得滿面蒼白的君楠抱回房,而他也脫下衣裳交給丹心,自己再去換過另一件衣裳後,余美人開始在心中盤算著,或許他改日得差個人來這,再為他多制幾件衣裳以供那個哪個地方不吐,偏愛吐在他身上的女人吐個痛快。

   「我好暈……」躺在床上,備感不適的君楠低聲呻吟著。

   「我不是說過了,你得安胎,誰教你出門來著?」他沒好氣地擰了張濕帕子擦淨她的小臉,再拿來碗淡茶給她漱漱口。

   在床上翻來翻去,卻怎都沒法覺得舒坦,君楠一手拉著余美人的衣袖,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我想曬日。」

   「啊?」才又吐了一回,她還學不乖?

   「我要曬日。」這一回,她的語氣就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了。

   隱忍著怒氣的余美人,緩緩低首逼向她,與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好一會,在她始終沒有半點打算讓步的情況下,他原是想好好教訓她一頓的,可她卻自顧自地坐起身,繞過他的身旁下床穿鞋,當他不存在似的,把他晾在一旁讓他繼續去瞪。

   「等等。」深知她的性子有多拗,不得不投降的余美人,握緊了拳頭決定再忍讓她幾回。

   她回頭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在面上擺出了一副無他也可的模樣。

   暗罵在心底的余美人,不情不願地伸出雙臂抱起她,踩著小心的步伐,如她所願地帶她來到外頭圍中的涼亭裡曬她許久不見的艷日。

   「好熱。」睡在長椅上,枕著他大腿的君楠,閉著眼曬了曬許久不見的陽光後,微微皺起眉心。

   他覺得她實在是很難討好,「說要曬日的人是你,喊熱的也是你。」

   「好熱……」她才不管他的眉心打不打結,心情好或不好,只是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想辦法。

   朝天翻了個白眼後,余美人自亭裡的石桌上取來一柄扇子,攤開扇面,慇勤且規律地替她揚涼。

   佳人原蹙著的眉心,因陣陣涼風而漸漸疏散開來,兩道好看的柳眉又再次擺回令他安心的原位,不過許久,她便枕在他的腿上睡著了,像扇子似的濃睫輕覆著眼簾。

   聆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著的余美人,動作輕柔地將她抱進亭裡不會直接曬日之處,確定沒有擾醒她之後,他繼續為她扇涼。低首看著她好不容易才能熟睡的模樣,他悄悄伸出手輕撫著她還算是平坦的腹部,再替她撥開落在面上的一絡發,仔細瞧著這張因有孕而清瘦不少的臉龐。

   園中的蝶兒雙雙飛過亭中,當睡在他腿上的君楠不適地動了動,愈睡愈窩近他,並伸出一手緊捉住他的衣衫,這才又滿意的睡去時,某種沉甸甸、包含了各式無以名之的感情,似乎正漸漸地壓在他的心坎上,而他,不能抵抗也不能推拒,就只能敞開胸懷試著去接受它們。

   仰首靠在背後的亭柱上,打算認命的他,淡淡歎了口氣。

   大婚之後已許久未返軍營的余美人,在今日一早趕著去營裡處理完軍務後,即匆匆趕回客棧裡,可不過是一個晌午的時間而已,那個始終不肯乖乖安躺在床上的君楠,果然一如他所料,已不在天字三號房房內。

   在三號房撲了個空,並去各家各房找過人一回後,還是找不到人的他,只好折回客棧裡問問負責看門的老闆。

   「東翁,那女人呢?」

   東翁揚高朗眉,「哪個?你家的?」

   他家的?

   雖說……聽起來有些怪,也壓根就覺得不習慣,不過,這也是事實沒錯。

   「對,她呢?」看樣子,他最好是早早習慣多了個妻子這事。

   「尊夫人一早就出門了。」曾經試圖攔過人一回,卻遭那個性格因肚子愈來愈大,也因此愈來愈不可理喻的房客給凶過一回,所以東翁索性就放任她擅自離棧,再等著讓別人收拾她去。

   「去哪?」

   「她說她有公事要辦。」都怪她軍中的那個副官一早就跑來找她,這才讓終於逮著機會的她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不乖乖安胎而離棧去找麻煩。

   「公事?」余美人愈聽臉色愈難看,「她去了她的營裡?」他也才沒看著她一會兒,那個昨夜辛苦吐了一整夜,今早虛弱得連下床都沒辦法的女人,竟然……

   「嗯,聽說她營裡日前募進了一批新兵,所以她就──」東翁點點頭,話還未說完,一臉氣急敗壞的余美人,已速速奔向客棧旁的馬房,二話不說地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地衝過大街。

   仰首看著校場上的熾熱驕陽,君楠忍不住愉快地微揚起唇角。

   一回到軍營裡,有若如魚得水的她,一手緊握著拳感謝上天,今日她總算不必再被關在寢房內,也不需繼續一天到晚被余美人給盯著瞧,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的她,決定今日要好好珍惜且重溫往日未成親前的自在痛快。

   「將軍?」為了許多慕她大名而來的新兵,特地找她來這示範刀技給眾新兵看的副官,在她站在台上一個勁地感動不巳時,忍不住替台下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著看她大展身手的人們催一催。

   「我這就開始。」再次深深吸了一口軍營裡熟悉的空氣後,君楠隨即抽出兩柄軍刀。

   以急馳的速度盡快趕至臥虎營的余美人,人才來到軍營的大門處,老遠就聽見裡頭傳來陣陣驚歎和讚美之聲,等不及的他,也不管看守營門的衛兵尚未向頂頭上司通報,立即甩鞭策馬入營。就在他以無人阻之姿衝進裡頭,遠遠即看見那個站在武台上耍著雙刀的人是誰後,他愕然地扯緊手中韁繩。

   那女人想謀殺他的孩子呀?

   眼看她耍完一套刀法又換另一套,甚至還拉來了一旁的副官同她示範攻防對戰,被她每一個動作嚇得心驚膽戰的余美人,在她愈打愈上癮之時,十萬火急地躍下馬,邊排開底下的人群衝向她邊大喊。

   「姓樂的,馬上給我下來!」

   被他突如其來的吼聲給怔住的君楠,下一刻,她差點沒避開副官朝她砍下來的一刀,這讓下頭的余美人嚇得胸口裡的那顆心差點就因此而不跳了。

   勉強避過那一刀後,君楠沒好氣地瞪著這個跑錯地盤的男人。

   「你闖進我的營裡做什麼?」原以為來到這兒就可以擺脫他了,沒想到他竟那麼不死心,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竟大剌剌地闖入對頭的軍營裡。

   「捆你回家!」腹中一把怒火燒得正熾的余美人,一把搶過一名新兵手中的弓和一桶箭,架了兩支箭上弦後,立即朝還想對她動手的副官射去。

   沒聽到君楠喊停,因此也不敢住手的無辜副官,在家傳箭技神准無比的余美人一發箭後,即被射掉手中之刀,以及頂上的軍盔,當下他直瞧著地上那頂被射穿的軍盔,猛流冷汗亦不敢再動分毫,可這卻令沒想到他竟敢在她地盤上動手的君楠快氣炸了。

   「來人,把他給我攆出去!」欺人太甚,他是又想搶人不成?

   在四周軍階皆低了他好幾級的步兵們,依令將余美人給包圍時,他冷聲地問,並威脅性地再架了一箭上弦。

   「誰敢動我?」

   由上而下,筆直朝他甩來的一柄軍刀,在他的話一落後,隨即直挺挺地插在他的腳跟旁,他毛火地抬起頭,就見君楠又是一刀朝他扔過來。

   「出去!」也不管所有人都在看,她忿忿地再扔出一刀,「能滾多遠就多遠!」要不是他像個老媽子般成天跟上跟下,她才不會躲到這兒來,沒想到他竟還不肯放過她!

   「別扔了。」邊挪動腳步邊閃躲的余美人,心驚地看著她的動作,「當心你的身子!」

   來得又快又急的一刀,這一回差點將他給劈成兩半。

   「夠了,住手!」再也忍不住的余美人,馬上還以顏色地揚弓松弦,發揮百步穿楊準確箭技,一箭射下她手中欲再擲出的刀,而後立即衝上前去,一手攬著她的腰將她扶穩。

   「放開我!」在他用力地拉著她的身子,將她貼向他的時,不願讓他人見著此景的她,巴不得快點推開他與他保持距離。

   余美人驀地將臉一沉,拉大了嗓門將她吼得登時神清氣爽。

   「你這女人有完沒完?萬一你動了胎氣怎麼辦?」光只是今日,她就不知已犯了藺言所說的「孕婦不可」事項有幾樁,她是想讓他再帶著她去瞧藺言的臉色嗎?

   「胎氣?」對此事尚不知情的眾人,不約而同震驚地倒抽口氣,不敢相信眼前的美人不但在日前成了親,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她急忙兩手掩住他的嘴,「住口。」

   「你想再找那個神醫安胎一回,然後再喝上個把月的苦藥不成?」余美人扔下手中的弓,再拉下她一手,以陰冷低沉的語氣問。

   又要喝個把月?君楠光只是想到,那個像是在整她的藺言所開的藥,總是將她苦到不得不拚命吃糖的慘況,就深感痛苦無比。氣勢頓時減了大半的她,頗不甘心地撇過嬌顏,推開那個還在瞪著她的男人快步走下武台。

   「君楠!」余美人在她以連走帶跑的速度下去時,連忙快步追上去。

   她很不給面子地回頭瞪他一眼,「我同你又不熟,少自以為是叫得那麼親熱!」

   眾人無言以對地瞧著那對一前一後走著,看似水火不容的夫妻。

   就連孩子都有了,他們……還不夠熟嗎?

   「站住!」跟在她後頭怎麼叫她都不聽,乾脆使出輕功躍至她面前的余美人,在她又想要繞過他時,他一把拉過她的腰。

   「你還想怎麼樣?」

   「不許再拿任何兵器。」余美人拿走她佩在腰際的軍刀,「兵器乃血光,有孕之人最忌。」

   她揚高黛眉,「你何時去同那個算命的拜師了?」

   「這是藺言說的。」忙在她身上搜出大大小小暗器的他,還彎下身子抽走她藏在靴子裡的小刀。

   「藺言藺言,一天到晚都是藺言在說!」再次聽到他老掛在嘴邊的那個名字後,一把無明火頓時自她的腹裡燒了起來,「既然你那麼愛聽她說的話,那你何不休妻改去娶她?」

   他兀自咬牙隱忍,「我不能娶她,因左剛早已娶了她。還有,我可沒說過我會休妻。」

   「那我休夫好了。」她說著說著,甩頭就要走。

   「你能不能講講道理?」余美人一把將她拉回來,兩手緊握著她的肩頭,「你究竟在任性些什麼?」

   「我──」

   熟悉的神色,又再次措手不及地出現在君楠的面容上,已經有過太多回經驗的余美人,登時緊張地在她袖裡翻找著繡幀。

   「等會兒,別吐……」眼看她就要忍不住,終於找到繡帕的他,忙掩上她的嘴,「至少別吐在這裡!」她想在她的手下面前威嚴蕩然無存嗎?

   忍不住的君楠,在下一刻還是控制不住欲嘔的感覺,一口氣全吐在他掩過來的繡帕裡。感慨萬分的余美人歎了口氣,扔掉被她揉成一團的繡帕後,以他自己的衣袖拭淨她的臉,再讓每回一吐就變得綿軟無力的她靠在他的肩上。

   「你要聽我的話就不會這樣了……」很好,這下回去之後,他又要上藺言那裡損失一百兩。

   「你吼我。」靠樸他頸間休息的君楠,一手捉緊他的衣領,語帶埋怨地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並不太想去面對後頭那票看呆的人們。

   「我……」

   「藺言沒對你說不能吼個孕婦嗎?」她記恨地暗捶他胸口一記。

   「往後我盡量不吼就是……」眼看她都讓步了,他也不得不跟著妥協,「你站得住嗎?」

   「我沒事了,我要回家。」靠在他的胸口等待令人不適的暈眩過去後,她站直了身子,試著想挽回一些身為將軍的面子。

   他再同意不過地頷首,才想牽起她的手帶她回家,他忽地頓了頓。

   「慢著,你是怎麼來此的?」

   她眨眨眼,「還能怎麼來?當然是騎馬來呀!」他不會以為她有那麼勤勞用走的來吧?

   聽了她的話,余美人腹內堆積如山的罵詞與不雅的文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他忍耐再忍耐地深吸口氣,朝一旁彈彈指。

   「來人,去雇頂轎子。」

   「是。」

   等等,他有沒有說錯?

   君楠忙按下他的手,「你要我坐轎回去?我才不要那麼丟臉。」他以為她是尋常老百姓,還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家?

   「你一定得坐。」余美人絲毫不給討價還價的餘地,照樣催人快去雇頂轎子好讓她乘。

   她揪緊了他的衣領,「我會騎馬回去。」別說這在她手下眼中看來有多沒面子,若是這事讓別營的知道了,以後她還要不要在軍中混?

   余美人冷冷地問:「萬一孩子因此而有個三長兩短,你打算怎麼辦?」給她騎馬來此,就足以讓他白了好幾根發了,再讓她騎馬回去?除非他死!

   「……」他不說她還真忘了這一點。

   「將軍,轎子雇來了。」為了保住君楠的面子,也希望他們快點離開此地的副官,在命人弄來轎子時,急急上前催促。

   轉首瞧了瞧專制無比的余美人,再看了看那頂她這輩子從沒乘過的小轎後,君楠兩手環著胸,不說也不動地直盯著逼她丟臉的親夫。

   「幹嘛?」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余美人有些想閃躲她那此刻看來似乎別有意圖的目光。

   她以頭偏了偏向小輛,無言地向他示意。

   「你要我陪你一塊坐?」他抗拒地皺著眉,總算搞懂她在耍什麼花樣了。

   「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要我丟臉,你就得奉陪。」她攤了攤兩掌,擺出「你不坐那就大家都不要坐」的模樣。

   默默在心底又再氣炸一回的余美人,擺出一臉惡態,不肯低頭地與她的目光對峙了許久後,跟在他們身後的副官,在終於忍不住後,擺出雙手合十的模樣,出聲向他們兩位討饒。

   「兩位將軍,你們就快走吧……」早知道今日他就不要叫君楠回軍營,現下什麼家醜都揚光光了。

   不希望她傷了身子,又沒第二條路可撿,只能再次任她得逞的余美人,臭著一張臉一把抄抱起她,再快步走進轎內坐下。

   「我會恨你的。」在轎簾遭人放下,而窩在他身上的君楠笑得一臉開心時,他低聲在嘴邊咕噥。

   「那當然。」她心情愉快地將兩手環上他的頸子,再將面上的笑意,全都埋進他溫暖的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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