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嫂,我的行李不必收拾了,明天您帶小森回香港!」他決定留下,他要看清她淡笑下的真面目,轉向一直在身後靜默不語的葉祖德,「德叔,明天由您親自送他們去機場!」
田嫂一驚,焦急地說道:「少爺,我是照顧您起居飲食的,您不走,我也不能走!」她是老爺特地從香港派來照顧他的,少爺也從小一直由她照顧,以前少爺雖不苟言笑,卻還不至於這般沉默冷然,她怎麼能放心回香港?
葉祖德唇角牽動,最終還是選擇保持沉默。少爺決定的事,任何人都無力改變。
「我決定了!」他看了眼躲在角落一臉漠然的小森,怨恨的痛楚再次席捲而至,若不是歐皓天,小森不會失去母親更不會將自己封閉,一切的罪孽都是由歐皓天一手造成的。
察覺他繃緊的臂膀肌肉,田嫂不再說什麼,重重地歎了口氣,都是二十六年前的冤孽啊!夫人為此被良心折磨了二十六年,終於有勇氣說出真相後也已回天乏力了。
凌蕭遠轉身朝門口走去,手在握到門把後又停了下來,「德叔,徹底調查歐揚晨!」
對她的惦念從何而來?
僅僅只是人類天性中好奇的因子在作祟?
歐揚晨手捧咖啡杯坐在陽台上,任暮色由四面八方籠罩而來。
人如此奇怪,身體疲倦得不想挪動半寸,思緒卻變得異常活躍,不願想的不該想的都一股腦地湧進腦海。
甚至想到了他,還有他眼中的譏諷!
小森怎麼樣了?為何六歲孩子的眼中藏著無窮無盡的不安?
查看了小森的病歷,半年前突然不再願意說話、攻擊人、不安、煩躁,學長診斷為自閉症,但她並不認為有如此嚴重,小森只是抗拒治療……
她搖了搖頭,似要搖盡那紛亂的思緒。
「歐揚晨,開門!」門外傳來秦灩的極不淑女的喊叫聲。
歐揚晨翻白眼,起身開門,抱怨道:「有門鈴你不用,偏用吼的!」
秦灩邪邪一笑,「我有第三隻手就按鈴啦!」舉著佔滿雙手的購物袋以示無辜。
她歎了口氣,接過購物袋走進廚房,「大小姐,你不會想每天來我這吃飯吧?」
「嘿嘿!」秦灩壞笑,「揚,你真是冰雪聰慧!」
歐揚晨倒了杯咖啡給秦灩,逕自走出廚房坐進沙發,不無好氣地看著她,「我的廚藝可不及秦家廚師手藝的十分之一。」
秦灩無所謂地聳聳肩倚進沙發,轉話題:「第一天上班怎樣?」
歐揚晨輕啜口咖啡,不由又想起他,還有小森眼裡的不安,「遇到一個自我封閉的孩子,才只有六歲!」她的目光幽幽地望向遠處,疼惜的表情溢於言表。
「傳說中的自閉症?能治癒嗎?」秦灩很感興趣。
「我並不認為是自閉症!」歐揚晨眼神一黯,「家屬不配合治療!」他眼中無時無刻不帶著嘲諷,畢竟他親眼目睹她買醉的行徑,又怎能放心將孩子交給她!
「什麼狗屁家長!」秦灩哼出冷氣,「都是會生不會負責任的混蛋!」她和揚晨不都是深受其害,慶幸的是沒有慘到得自閉症。
「就是那天酒吧裡彈鋼琴的男子。」她淡淡回應,只當閒談。
秦灩驚愕,半晌喃喃自語道:「凌蕭遠有孩子?還已經六歲了?」虧她還想撮合揚晨和他,只是和他雖談不上相識,但她出入Sometime多時,從未聽說他有女朋友啊!
凌蕭遠!
原來他叫凌蕭遠!
她在心裡重複著這三個字。
「不可能,他不可能有女朋友,沒女朋友當然就不可能有孩子,難道他能單性繁殖?」秦灩振振有辭說著她的理論。
歐揚晨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麼簡單的問題竟能聯想到單性繁殖?他沒有女朋友並不代表沒有妻子啊!」
「妻子?」秦灩驚呼,「你確定是妻子而不是小老婆或是一夜情之類的?」
歐揚晨啼笑皆非,「受不了你!」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秦灩搖頭如波浪鼓,「也許是私生子,就和我一樣,老媽死了,沒辦法只能接回家!」
歐揚晨眼中閃過一絲感歎,她竟能灑脫得絲毫不介意身世,相較下自己的身世光明磊落,無須遮遮掩掩,那麼應該是幸運的吧?「灩,為什麼你能不在乎?」
秦灩疑惑地看著她,「為什麼要在乎?我和你不一樣,你一出生就有『父母』的概念,自然期盼父母的關愛,而我在十歲以前從來不知道『爸爸』的概念,十歲後突然有個有錢的老爸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何況十幾年來見秦老頭的次數屈指可數,生活有他或沒他都無所謂,既然無所謂,為何要在乎?」
歐揚晨茫然了。無所謂所以才能不在乎!她還在乎嗎?在乎父母的關愛?還在奢求著她從未有過的溫暖嗎?
高溫一直持續著,熾熱的陽光穿過玻璃帷幕灑進辦公室內,連中央空調的涼風也無法抵禦那逼人的熱氣。然而,「歐新」集團的所有股東都冷汗涔涔,包括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集團領導人歐辰柏也顯出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
歐辰柏冷瞥了眼坐在身旁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的怨氣又一次油然升起。「歐新」的股票近日因歐皓天製造的一連串緋聞急劇下跌,同時又有黑手在暗中大肆收購股票;交給他的都是再三研究確認無誤後只需稍做努力就能成功的企劃案,而他卻能做到一一被對方回絕的地步;更可恨的是愚蠢到跳進他人設的陷阱轉讓了名下15%的股權;相交良好的銀行也受壓不提供貸款,「歐新」處在資金不足的狀態。這幾個月來連續遭受打擊,內憂外患,已經影響了正常的運作,股權外流情況甚是嚴重,他已經做好準備等待幕後操縱者出現,那個現今已擁有「歐新」三分之一股權的人是時候露面了。
「經董事會研究決定,撤銷歐皓天總經理一職!」歐辰柏憤憤道,他一手建立的江山已由親生兒子毀了一半。
歐皓天揚了揚濃眉,英俊的臉上竟有一絲釋然,他不是從商的料,而因歐家獨子的身份被迫壓上掌管大權的責任。父親對他的不信任更使得他無心公事,整日只是游手好閒地待在辦公室。如今撤去沉重的總經理一職反而更襯他意,已想著去完成航海的夢想。走之前得去看望自小令他羨慕的妹妹才是,近日公事纏身,她回國一星期都還未見面。揚晨的能力備受父親及叔父們的肯定,父親也不古板地認定只有兒子才能繼承家族事業,逼迫他來「歐新」只是因為揚晨不受約束的個性,而他懼怕父親是因經濟上需要他老人家的支持,但揚晨不同,沒有歐家的束縛她會活得更自在。
有這樣強勢的妹妹值得驕傲也值得可悲!更可悲的應屬極力想拉攏揚晨做接班人的父親和母親,呵!「歐揚晨」的名字就能說明一切,歐辰柏和楊宛晶的優良結合。好諷刺,從未相愛的兩人,竟能將名字結合在一個根本不願承受命運安排的揚晨身上,或許她是最可悲的!
歐皓天想得出神,驀地被人踩痛左腳,克制著齜牙咧嘴的表情,用餘光暗示,「你死定了,秦沐!」不想追揚晨了?敢對未來大舅動粗?想必經這幾年的慘痛教訓早已決定放棄了!從揚晨十六歲開始便窮追不捨,還委派妹妹秦灩探口風,嘖嘖!如果早些時日找他請教兩招或許還有救,現在即便捨棄家族事業借口積累經驗坐鎮「歐新」,討得老爺子歡心也是無謂。
秦沐朝歐辰柏的方向撇了撇嘴,歐皓天這才發現父親大人正用一種仇視的目光瞅著他,當下安分許多,佯裝虛心地聆聽各大股東對他的教誨,還不時頻頻點頭以表示悔改之心。
董事會持續了三個小時,所要討論的事項除了研討歐皓天之外並無成效,平日自視才高者都未提出可供採納的方案。
離開會議室時,歐皓天瞥見父親凝重的神色,心不由緊了一下,「歐新」的狀況真的很糟?而且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他一向不避諱外界所封「敗家歐少」的名號,但敗自己和敗整個集團截然不同,他承受不起集團上下千人的壓力。
「今後安分一些,否則會死得很慘!」歐辰柏丟下忠告的話,憤憤地走進了電梯。以他的猜測「歐新」這次的災難必然是由不孝子燃起的。女兒聰慧過人卻不受控制,兒子性情隨和卻非可造之才,自己已過花甲之年,事事也已力不從心……唉!
歐皓天恭敬地看著電梯門合上,隨即大赦似的吁出口氣,想起父親的忠告卻不甚理解,他雖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並非十惡不赦之人,誰無聊得想要他的命?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秦沐,「秦灩在哪?」這丫頭躲著所有人,抵死不說揚晨所居何處。
秦沐皺眉,深棕色的眸子一沉,沒好氣地道:「不知道!她神出鬼沒哪有定性!」最可惡的是每回問及揚晨的地址,她都擺手說不知道。報紙上都已刊登了兩人喝酒的照片,她還一口咬定酒後就各散東西,不知揚晨的下落。胡扯!
歐皓天若有所思地摸著高挺的鼻樑,眼神一閃,「夜獵灩女的戲碼即將登場!」嚴刑逼問。
秦沐好笑地掃他一眼,掂了掂手中集團近兩個月的債務報表,歐皓天更是已到了一無所有的地步,無法置信他還能如此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