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就是冷涯谷啊!」環顧四周,莫婷早已驚呆。週身都是伸手可及的彩虹迭影,有如夢幻般的色彩,凡間的任何一個詞句,都無法用來形容這個人間仙境。「也只有你師父這樣的奇人,才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姑娘的話,在下不敢當。」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兩人雙雙回頭,愣地驚呆。
「無軒,他是誰啊?」莫婷拉了拉他,小聲地問。
眼前的青年俊美非凡,神色清逸,若告訴她這是一位住在此仙境中的神仙,她肯定深信不疑。
「師父!」雲無軒硬著頭皮喚了一聲。原本打算在他尚未見到莫婷前先向他解釋,誰知他會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咦?他……他是你師父?」盯著眼前的人,莫婷簡直無法相信!即使確信自己的眼睛及耳朵沒問題,卻不得不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視覺和聽力。峰鷲不是已屆不惑之年嗎?那……那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像是無軒的哥哥的人是誰?怎麼可能會和那個峰鷲是同一個人?
「他的確是我師父!」當初只記得告訴她師父和水珞珩的事,倒忘了告訴她這件會令她更為驚異的事。不過,畢竟師父是藥王啊,若擅長什麼駐顏之術的也不奇怪吧!
盯著他看了半天,莫婷這才發現自己的失禮,趕緊先堆上笑容。天真單純的神情,竟觸動了峰鷲心底的心弦,令他驀地一震,這個笑容與他心中的那個笑容,竟有幾分相似……伸手在袖口裡掏了一陣,拿出一粒藥丸扔給莫婷。
「這是?」看著手中藥丸,莫婷有些不明所以。
「玉瓊丹,你體內毒性雖解,卻沒有好好調理,這顆藥丸可以幫助你固本培元。」冷淡的語氣卻並非冷淡的漠視,他的嘴角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哇!師父,你好厲害啊!」莫婷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什麼都沒說,你竟然知道我中過毒?」
師父?誰是她師父啊?峰鷲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眼神卻帶著溫柔。轉眼看看一旁的雲無軒,卻馬上臉色變沉。
「軒兒,你跟我進來!」
慘了,準要挨罵了!無力地歎了一聲,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雲無軒隨著峰鷲進了屋。
「師父,其實我……」
未等他解釋,峰鷲突然對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為他把脈。只見峰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令雲無軒越來越心驚。不是怕自己的身體怎樣,只怕師父不高興。
「很好!妄動真氣,心脈受損,又讓自己中了毒。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直接了斷自己就行,免得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重重地甩開他的手,面帶怒色;但在這怒色背後,其實有著一層不為人知的關懷。
「咳……師父……」雲無軒知道這次是真的惹火了師父。早先想好的借口,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唯有無言地歎息,乖乖地任他責罵。
「無話可說了?」冷哼一聲,語氣嘲諷,卻同時幫他封住因妄動真氣而衝開了的穴道,以護住他的心脈。「讓你出谷採藥草,卻失蹤了好幾天;空手而回也就算了,竟還帶了個女人回來!我在很早以前應該曾對你說過,若沒我的允許,不准帶人入谷的吧?還有,你是不是嫌自己中的毒不夠深、命不夠短啊?竟然還讓自己中了其他毒!算你運氣好,趕在毒性徹底發作之前回來,我還可以幫你壓制,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番話將雲無軒罵得狗血淋頭,他只有支支吾吾的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有,為什麼你和那個小丫頭都中了毒,但她的毒解了,你的卻沒有?」這才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這個是因為……解藥只有一顆……」他越講越小聲,在師父面前已抬不起頭來。
「解藥只有一顆?」真是有趣的理由!饒富興味地繞著他轉了一圈,目光中有了一絲瞭然。「所以你就將解藥給了她,不管自己的死活了?真是奇怪啊,你一向不在乎任何事,連自己都捨得傷害,竟然會這麼在意那個小丫頭?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小丫頭啦?」峰鷲故意一句一句地刺探著雲無軒。
「師父,你別亂猜了!」雲無軒反駁。「她是定遠侯府的千金,也就是當今聖上的靜妃娘娘,所以我才會把她帶來冷涯谷。」
「她就是飛鴿傳書上提到,那個逃婚的靜妃娘娘?」峰鷲恍然大悟地望著他。
「是,所以我只是代皇上照顧她而已。」
「照顧到連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步步逼問,想逼出雲無軒的真心。他不是瞎子,看得出雲無軒與莫婷眼神裡的交流;而且他也發現,回來後的雲無軒,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還要像一個活人,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還活著的事實,也有著前所未有想要活下去的念頭。
「是,這是我欠他的。」雲無軒幽幽地說著,黯淡的神色道出了身處深谷的束縛,終是無法破繭而出。
「所以,就可以違背自己真正的心意嗎?」
「只要是為了他!」
有點心疼地望著他,開口欲再說些什麼,卻明白一切都是枉然。若是真有能力令他釋懷,怎會放任他這三年間的苦楚不管?他不禁一陣嗤笑。「三年來都不見你想得通、放得開,對莫婷這件事,你倒是這麼容易就放開啦?」
「哪有你放得開啊?」話題突然一轉,明明知道會觸怒他,卻偏生忍不住要開口。「明明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卻還是答應來救我。」
觸到心事,峰鷲不禁冷眼望著他。冷冽的目光不禁令人心顫,連空氣都變色了。
雲無軒還是笑對著他,接受他的憤怒、他的控訴、他的傷痛,不在意那直入心底的哀傷痛楚;不在意那突然竄出的慘澹回憶。
峰鷲冷冷地望著,目光逐漸放柔了下來,他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九五之尊的天子在我門前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任憑風吹雨打……怕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拒絕他的請求的吧?再說,蒙古與齊氏的宿怨,也分不清是誰對誰錯。」
「師父……」
「不要用同情的眼神看我,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同情我,唯獨你沒有資格!」
微微一笑,面對他的理解,感覺心裡舒坦了許多。「我只是想問你,上次我給你的那塊『滄海月明』,你放在哪裡了?」
「一直在我房裡掛著,怎麼了?」
「我想,你還是收好它吧!我怕婷兒看到。」有些事,還是不要在這時候讓她知道的好。
「我知道了。」冷哼一聲,隨後便任他獨自一人留在那裡,轉身離開。
想得開嗎?連他自己都糊塗了。可是,他又能如何?像他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利追求幸福的。三年前的那一劍,早已完結了他的一生;如今他能做的,只有補償被他剝奪的幸福。仰天長歎,始終無法釋然。
繽紛的色彩散落在四周,不愧為藥王的冷涯谷,果真是各種奇花異草都能在此找到,赤橙黃綠青藍紫,只在這一處,便能盡收眼底,風光旖旎,景色迤邐。
「婷兒!」身後響起關切的呼喚聲,她笑著回頭,馬上跑到了他身邊。
「無軒,這裡實在是太神奇了!若是我也能住在這樣的地方,我一定會幸福死的!」
「童言無忌,說什麼死不死的!」憐愛地敲了敲她的額頭,溫柔地看著她。「師父給你的玉瓊丹,你服下沒有?」
「嗯,一服下就馬上覺得神清氣爽,還真是靈丹妙藥呢!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師父。」笑著張開雙臂,在周圍轉著圈,感受著谷中的靈氣;鳥兒的歌鳴,花間的細語。快意的人生,或許就是這樣的享受吧!
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並。不過在這裡,一切盡在其中。
看著她翩翩的身影在眼前周旋,自在無憂,總是能夠為他帶來安心祥和的感覺。
「對了,無軒!」望著漸暗的天色,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跳著來到他面前。「這個冷涯谷裡,就只有你和師父兩個人,那麼平常是誰做飯的呢?」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雲無軒不由得一愣。「當然不可能是師父啊!」
「這樣啊……」她決定了!「那麼,今晚我來為你們做飯!好不好?」
「你?」看著她天真的神情,他卻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是啊!既然我暫時住在這裡,若白吃白住,我會不安心的,所以,我應該做點事呀!」況且,活到現在她還從沒做過飯!嗯,一定很好玩!
「可是……」疑惑的目光從上而下掃過她全身。「你會做飯嗎?」
「當然會啊!」莫婷心虛地回他。「別忘了,前陣子你病倒的時候,還是我為你煎的藥!」煎藥和煮飯,反正都是要生火用爐子的,差不多啦!
「咳咳!」不提倒好,一提到此事,雲無軒直覺自己的喉間仍被殘渣堵住,難受得很,忍不住咳了起來。慘痛的經歷,真是刻骨銘心!
「無軒,你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見他如此,莫婷緊張地上前探視,臉上儘是擔憂的神色,滿滿的不安。「你不舒服的話,千萬別忍著,不要像上次那樣又吐血啊!我……我去找師父來!」
「婷兒!」她慌亂的神情牽起他心頭的波動,他一把拉住她,甚至不自覺地將她拉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輕低語。「我沒事,你別擔心。」他會沒事的,只要她在身邊,他就有勇氣活下去,哪怕只是眼前的這一刻也好,他已滿足了。
「無軒?」她眨眨眼,因他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輕輕喚了他一聲。雲無軒驀然回神,放開了她,溫柔的笑顏一如往常。
「無軒,你真的沒事?」不確定地再問一句,看到他的神色沒有任何異狀,這才鬆了一口氣,再次展顏笑開,安撫似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真是嚇死我了!」
「又提『死』字!」再次敲打她的額頭,看她在他面前扮個鬼臉,兩人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那就這樣說定了,今晚我來為你們做飯!」想到剛才未結束的話題,莫婷正經八百地決定,雙手輕輕擊掌,逕自嘀咕著晚上的菜單,慢慢向前走去。
「婷兒……」見眼前的人根本不顧他的異議,無視他的存在,悠然自得地獨自離開,雲無軒不得不搖頭歎息,馬上跟上莫婷。直覺告訴他,不能放任她一個人在廚房,否則會出事的……
開鍋起蓋,動作嫻熟。手中的鍋鏟彷彿是天上神器,揮舞之下,佳餚生成。
看著滿桌的菜餚,莫婷覺得實在太神奇了。
「無軒,沒想到你那麼會做菜!」看菜色、聞菜香,就已經令人食慾大增,吃到嘴裡一定非常美味。
「在這裡,一切都要自給自足,習慣罷了。」雲無軒淡淡一笑,況且他那挑剔的師父可不會對他妥協。
「哦……」莫婷喃喃地念著,心中卻挫敗不已。
原本豪氣萬千地要在廚房大顯身手,只是,在她把油當水一樣倒入鍋中,引起一陣紅光火影之後,雲無軒覺悟到她很有將整座冷涯谷焚燬的潛力,所以為了集體的利益,苦口婆心、語重心長、曉以大義地對她勸說,總算是將正在萌芽的潛力扼殺掉。否則要是真把冷涯谷燒了,這個黑鍋之大,是他背不起的啊!
「好了,別歎氣了,吃飯吧!」輕輕推她一把,要她在桌前坐下。
莫婷四下張望,不見峰鷲。「咦,不叫師父一起來吃嗎?」
「不用了,師父忙起來就什麼都不顧,只要為他留飯菜,待會兒再熱一熱就好。」
「這樣啊……那我不客氣了!」唉!既然都白吃白住定了,也不必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氣氛異常的融洽,剛才陪著他,看著他在廚房煮菜,偶爾她也會幫點小忙,先不管結果是否是添亂,但現在同桌吃飯,由著他將菜夾到自己碗中;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感覺,溫馨得就好像是一對夫妻一樣……突地,她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到,渾身一震,險些跳起來,結果卻被嗆到,拚命咳了起來。
「婷兒,怎麼了?」雲無軒馬上為她倒來了水,輕拍著她的後背。
「沒……咳,沒……」句子無法完整地出口,她唯有揮手搖頭,暗恨自己如此心虛,只不過是一個想法而已,就搞得自己心驚膽跳的。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抬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更是心虛地紅透了臉。
「怎麼吃飯也會嗆到啊?你臉怎麼那麼紅,是不是不舒服?」發現了她的異狀,他不解地盯著她看,殊不知卻越發令她不知所措。
「啊?沒有沒有!可能剛才咳得太厲害了……吃飯啦!」突然害怕起他的注視,她馬上將自己的臉埋在飯碗中,食不知味地扒起飯。心跳急促,腦袋裡頭更是混亂一片。
不知她又在唱哪出戲,雲無軒笑了笑,再次坐下;屋內一時之間安靜得很。
谷外突然傳來一陣天籟之音,妙靈的樂曲,如高山流水,柔緩而下;悠然的神韻,如幽蘭淡雅,有若謫仙。美妙的音符頓時融入這仙境之中,成為其中一體,繞樑三日也不止。
是他!
眼眸突然亮了起來,會心一笑地看向樂曲傳來的方向,雲無軒倏地起身向屋外奔去。
「無軒!」怎麼突然跑得那麼急?出什麼事了嗎?疑惑之間,莫婷也趕緊放下飯碗隨他同去,不時仍聽聞跑在前面的他傳來一陣陣的輕咳。
空曠的林間沒有人煙,但樂曲依舊,觸動人心。雲無軒在四周轉著,尋著這聲音的源頭。
「逸,是你嗎?」他對著空曠的四周喊道。
樂曲終了,但見一片竹葉飄然落下,而後,白衣男子出現在他面前。清秀俊美的容貌,陪襯柔雅高貴的氣質。青年的腰間繫著一個有點舊損的香囊,與他清雅的打扮不符。在他臉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安心與舒心。
「是我,軒!」溫柔的笑顏,永遠都能撫慰人心,和莫婷很像,令人看了就覺得幸福,如淡雅的和風,撫平心中所有的悵然。
「有半年多沒見了吧?一切都還好嗎?」雲無軒漫步到青年面前,幽柔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
「我當然很好,給你的飛鴿傳書上不是說得很清楚嗎?原本很早就想來看你;不過你也知道,我要出門很麻煩的。但是,突然出了這麼件事,也正好是個機會讓我可以出來走走。」淡淡一笑,兩人心照不宣。
「逸,關於你飛鴿傳書上的那件事……」
「無軒!」
話還沒說完,聽聞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只見莫婷正向著這邊奔跑過來。
「她……」看著眼前的少女,白衣男子不由得怔住,手指指著她,不解的目光飄向雲無軒,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樣的情形。
「這個,我待會兒給你解釋!」苦笑了下,雲無軒轉向莫婷。「婷兒,你怎麼跟出來了?」
「我看你突然跑開,而且跑得那麼急,以為有什麼好玩的嘛……他是誰啊?」目光移向白衣男子,眨巴著可愛的大眼。
「我是雲無軒的弟弟,我叫雲無逸!」未等雲無軒開口,他已搶先發話,「姑娘你是……」
「我叫莫婷。」回答了他,她再次轉向雲無軒。「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你有弟弟啊?」真是奇怪,先是跑出一個師父,現在又跑來一個弟弟,改天是不是又有什麼姐姐妹妹姑媽舅舅的也會相繼出現?
「你又從沒問過我……」
「呃……」抬頭再看看面前的白衣男子,發現他的確與雲無軒有著十分神似的地方。雲無軒,雲無逸……咦,雲無逸?突然想起了什麼,莫婷望著白衣男子。「雲無逸?逸?」莫非,雲無軒那天喊的那個名字是雲無逸?
「莫姑娘,有什麼不對嗎?」她天真的神情的確是可愛動人。
「沒沒沒!沒什麼不對……別叫我莫姑娘,太麻煩了,你以後就直接叫我莫婷吧!」
「婷兒,你先回去告訴師父,就說是逸來冷涯谷了。」
「好啊!」應了一句,莫婷便開心地離開。
待她的身影遠去,雲無逸才開口問:「為什麼……她會和你在一起?」
「在路上偶然遇到的,她身上佩戴的『滄海月明』告訴了我她的身份,我想你很快就會來找我,就把她帶在身邊了。不過,為什麼你認得她,她卻不認得你?」
「將母后推入湖中,是多大一件事啊!不過母后竟告訴我,她決定冊封莫婷為靜妃,於是給我看過她的畫像。」
「是嗎……不過婷兒的確很與眾不同,母后為你選的妃是錯不了的!」
「真的錯不了嗎?」喃喃一歎,心中的落寞襲來,苦澀的笑容浮現。抬頭望望雲無軒,似乎在他臉上發現了一絲異樣。
四人一桌同坐,氣氛卻恁地詭異。
莫婷好奇地兩邊瞧瞧,瞧不透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就算不知道他們的事情,也能夠感覺得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複雜得很。
「師父……」受不了這樣的沉悶,雲無軒率先出聲,卻被峰鷲一聲冷哼止住。
「真是我的好徒弟啊!明知我喜歡清靜,卻把人一個一個地往谷裡帶。」傲慢的語氣,其實並非真心的反感。
雲無軒與雲無逸都聽出他話中毫無惡意,不禁微微一笑。
「我也知道打擾到前輩很不對,不過,總要抽空來謝謝你對軒的照顧。」雲無逸謙遜的語氣,優雅的氣度,很快化解了峰鷲裝出來的戾氣。
「是啊,師父!」莫婷也不忘在一旁勸說著。「你老是一個人住在這裡,多無聊寂寞啊,現在有我們來陪著師父你,不是很好嗎?」
「我好像沒有收你做我徒弟吧?」開口閉口就是師父的,叫得比雲無軒這個不肖徒還順口!
「有什麼關係嘛,我喜歡叫你師父啊!」天真的笑顏,擋回一切異議,令人無法拒絕。
峰鷲只能側過頭去,不再做無謂的反駁。
但是,這三個人如今湊到一塊,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擔憂的眼神掃向雲無軒,但隨即收回。
「先禮後兵,我話先說在前頭,你們住這裡可以,但絕對不可以亂碰這裡的一草一木。」
「師父,你放心好了!」雲無軒還來不及回話,莫婷已經開了口,「我們不僅不會亂弄這裡的東西,婷兒還會承歡膝下,好好照顧你的!」
一腔熱血的許諾,頓時教旁人無言。
夜色寧靜,夜風輕拂。在如此的夜裡一人獨處時,心中的脆弱很難繼續隱藏著。風兒蕭蕭的聲音,捲起萬分思念。不遠處瀑布拍打著溪水的聲音不絕於耳,卻沒有一絲嘈雜之感,反而如同天上仙樂,似是在訴說著人世間種種情緣。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是誓言,是許諾,卻也是悲傷的遺憾。心早已乾涸,因著那人的離開,帶走了他的靈魂、他的快樂、他的安心;而只有怨情猶在。在另一個世界裡的她,如今可好?
「可兒……」喃喃地念著,撫著左胸。任時光飛逝,斗轉星移,再次憶起她離開的那一瞬間,心仍是絞痛不已。可怕的窒息感,並不會隨著時間而減少一分一毫。
「咦?雲無逸?」
身後清脆的聲音,霎時打散他所有悲情的回憶。理順自己的心,回頭望去,仍是一臉的清澄柔雅。
「莫婷,你在幹什麼?」就見她手捧著個竹筐,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植物。
「我在整理藥草啊!」將竹筐放在地上,她蹲在一旁便忙了起來。「你知不知道,原來這種看上去沒什麼大不了的藥草,可都不簡單呢!」
「哦,是嗎?」雲無逸好奇著,索性也蹲在一旁看她擺弄。
「像這株吧……」從筐中取出一株藥草,她得意地對著他說:「這個叫青蒿,可以治癆病、虛勞盜汗、煩熱口乾、瘧疾寒熱……還有這個芍葯,可以治腹中虛痛、骨痛、刀傷……還有這個黃芩,可以治胸部積熱,肝熱生翳……」滔滔不絕地賣弄著剛學來的藥理知識,驚歎著這小小藥草的偉大功效。靈活的雙眸隨著得意的解說而閃閃發亮,單純的神情天真可愛。看著這樣的神色,真的是任何煩惱痛苦都會煙消雲散。看著看著,雲無逸不由得會心地笑開。
「莫婷,這麼多藥理,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無軒告訴我的啊!我現在跟他學醫,挺好玩的。」純真的笑容帶著滿心的舒暢。「而且,等我摸熟了醫理,以後若是無軒再發病,就不用擔心請到赤腳大夫,我自己就能治他了。」想想那日的情形仍令她膽戰心驚,她只能在一旁無能為力,真是悲哀的回憶。
「軒發病?」雲無逸一聽隨即緊張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要不要緊?」
「就是前一陣子啊!都吐血了呢!不過還好沒有大礙,現在不要緊了。好像是什麼氣血不順引起的……」擔憂的神色明明白白地映於臉上。
如此單純的少女,讓人輕易地就能看出她心中的思量;還有她眼底泛起的那一絲快樂,是軒給她的嗎?雲無逸思索著。
「那就好。」
「你放心好了,反正此時咱們在冷涯谷,有師父這個藥王在,什麼都不用擔心了。」看出他眼中的擔憂,莫婷安撫著他。
「是啊,有冷涯谷藥王在……」嘴角的笑容僵硬起來,再也無法自然。
「對了,雲無逸!」環顧四周無人,莫婷神秘兮兮地拉著他來到一旁。「有件事我想問你。」
瞧她那古怪的神色,不知又要幹嘛。「什麼事?」
「就是……除了你以外,無軒所認識的人當中,還有沒有誰的名字裡頭有個『逸』字的?」
「逸?」思緒轉了轉,他搖頭。「沒有啊,就我一個。」
「就你一個?」莫婷抓了抓頭髮。雲無軒口中所說的逸,莫非真的就是雲無逸?可看他們兄弟兩個感情很好啊,為何雲無軒那時的表情卻是如此哀傷無助呢?令人想不明白。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上次無軒發病昏迷的時候,說過一句:逸,對不起。」她永遠都記得他那時掙扎的痛苦神情。雲無軒的心裡,一定有著什麼不堪的回憶。她雖然在意,卻不想過問,因為,不願他為了回答而再次面對那樣的痛苦。
「他真的這麼說?」眼眸頓時黯淡下來,心裡的某一角,再也無法平靜。
軒,你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為何不肯放開心中的執念?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反而是我,害得你如今深陷萬劫不復的深淵。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該贖罪的人也是我,你才是這場悲劇中最無辜的人!
「雲無逸?」他的樣子怎麼變得這麼奇怪?輕輕推他一下,好讓他回神。難道他和雲無軒之間,真的有著什麼無法釋然的心結嗎?若真是這樣的話……哎呀!都怪自己多事,現在搞得連雲無逸也這麼哀傷。
「我沒事……」看她一臉的憂慮,他淡淡一笑地安慰她,也順勢將自己從痛苦的記憶中拉出來。
輕輕點點頭,但還是有些在意。
「看你好像很在意軒?」他突然問。
「是啊,我很在意他!」她也直截了當地道出心聲,毫不掩飾心中的想法。沒錯,她相當在意他。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弄明白自己對雲無軒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所以沒必要再欺騙自己、隱瞞別人。
「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迷人的笑容揚起,是她的話,一定能夠解開軒的束縛吧?
「啊?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我幫你一起整理藥草吧!」
「好啊!」說說笑笑的,兩人在門前忙了起來,開心地交談。
原想上前找莫婷的雲無軒,在看到這一幕後,靜止不前,立在原地望著他們。雖然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但看那兩人自在的笑容,彷彿是不容許他這個外人介入。也好,反正這是遲早的事,不是嗎?可為何此時此刻,他心中卻落寞起來?胸口空蕩蕩的,好像失去了一件很寶貝很寶貝的寶物,讓他心碎……